“你回想一下那天等候室外面，他叫你道歉时的感觉。”宋斐严肃地说。
“你又把他拉出来压我！”裴雨青捂着耳朵，“就算你拿他吓我，我也不可能马上演好！”
“谁想吓你了。不对，你是不是怕他？”
裴雨青嘴唇发白，整个人都在抖：“我、我才不怕他！他就算站在我面前，我也不会怕。”
宋斐故意刺激他：“那你为什么不敢对着他的海报演？你不会连张海报都怕吧？”
“谁说的？”裴雨青刷地拿下剧本，正好对上海报上的谢翊大脸。
他看到海报上谢翊似笑非笑的眼神，瘪瘪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但是他没有哭出来，而是咬着嘴唇，压抑住喉咙里的呜咽。
他的手已经撑到地上，四肢肌肉绷紧，做好了逃离现场的准备，但他却脖颈僵硬，目光灰败地看着谢翊的脸。
他的眼中浮现出恐惧与不愿服输的复杂感情，脸上却什么表情都没有，看似冷漠地看着谢翊，实际上谁都看得出他害怕到了极点。
“对，就是这种感觉，”商言尘说，“你觉得他在欺负你，但你根本无法反抗，你觉得这是不公平的，可是所有人都站在他那一边，所有人都在默认这种不公平。你怨恨并且畏惧他。有的时候你会想着，趁他站在窗口的时候，把他直接推下去，但当你看到他的背影，就会全身僵硬，什么都做不了。你在恐惧。这使得你开始厌恶自己。”
宋斐卷起海报，喝了口水：“你演的时候，想着你对面的是那个时候的谢翊，就对了。”
他想了想，又从网上下载了一张小红花图片，拿给他看：“做得不错，给个小红花。”
裴雨青傻乎乎地看着他们，过了几秒，忽地从地上跳起来：“我演出来了？”
“对，”商言尘鼓励地拍拍他的肩，“做得很好。”
“我……”他拿着剧本，嘴角越咧越大，露出两个可爱的酒窝。
“先别激动，这次只是情绪到位了，还没加动作和台词，”宋斐板起脸，“下次加台词。”
“嗯嗯。”裴雨青喝了杯水，情绪高昂。
练了几次，裴雨青虽然还是表演得磕磕绊绊，但比之前好了很多。
宋斐在他的剧本上画了一颗五角星：“表现及格拿一朵小红花，五朵小红花兑换一颗小星星，拿到小星星才能练下一段剧情。可以用小星星兑换奖励。”
“你怎么跟哄幼儿园小孩一样。”裴雨青噘嘴，“幼稚。”
“那你要不要？”宋斐作势要划掉剧本上的星星。
裴雨青抱紧自己的剧本：“要！”
裴雨青越战越勇，又拿下一颗星星。
宋斐揉揉肩膀：“不行，太晚了，再不睡要猝死了。”
裴雨青也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好困啊。不行，我还要再练一段。”
“行了，明天再练。明天你要是起不来，他们要笑话你睡懒觉。”
裴雨青马上收拾起东西：“不能让他们笑话。”
宋斐看了有点好笑。其实以裴雨青的背景，轻轻松松就能让那些笑话他的选手因为“个人原因”再也混不下去。
但他现在居然在怕被那些人笑话。
“这个方法还挺有效的，你怎么想到的？”商言尘也和自己的竹马联系好，凑到另外两个人旁边，三个人直接在地板上坐着，背靠墙壁。
宋斐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忽然想到，他应该是没办法代入角色，所以演不出来。”
即使都是遭遇校园霸凌，不同的人反应也是不同的。
裴雨青这种背景的人，就算有人敢欺负他，也能当场叫人打回去。他根本不知道，那种无法反抗的无力和自责感。
只有谢翊能让他这样吃瘪。
恰巧前几天，谢翊和他发生过矛盾，估计给他留下了一辈子的阴影。
“我还以为你是来笑话我的。”裴雨青垂着头，手指在地上画圈，“你那个时候，应该觉得很开心吧，毕竟谢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帮你说话。”
“谁开心了？”宋斐一巴掌拍到地板上，眉毛倒竖，“谁要他帮？”
裴雨青呆了呆，画圈的动作都忘了：“可是，你们不是一伙的吗？”
“一伙？”宋斐冷笑。
“他说你是他介绍来的，而且最近排练的时候，我注意到了，他总是坐在你旁边，还给你带吃的。”裴雨青问，“你们关系不好吗？”
宋斐冷哼一声，差点把手里的剧本撕碎。
裴雨青吓得不敢说话。
“雨青，我跟你说，”宋斐按住裴雨青的肩，语重心长地说，“我和他一点也不熟，之前也只是见过一面。我签约的时候，根本不知道是他请我来的。如果我知道是他……”
“可是，你不想来这个节目吗？”裴雨青不解问，“这是每年最火的演技类综艺。”
“我想。”宋斐说，“可我不希望，莫名其妙欠他这个人情。”
他语气里带着一丝惆怅。
“我还以为是你们关系很好，他很看重你，所以才……”
“不好！”
他面色发青，眉头拧出“川”字。
裴雨青和商言尘都知趣地没有再问。
“其实你不用在意请你来的原因。导师们说了，你们两个是这届最有潜力的选手，以你的实力，绝对有资格参加这场比赛，甚至是拿到冠军。”裴雨青低着头，揪自己衣服上的球球，“我之前，因为安城的事和你生过气，对不起。安城带了我一年了，每件事都处理得很好，从来没有像最近那样，总是走神，还总是背着我和别人打电话，我还以为他不想带我了。啊，还有，我不知道他原本是你们的经纪人，我爸介绍他的时候，只说了他带我一个人，我还以为你们是最近才认识的。”
“没什么，我估计裴总都忘了自己还签过一批艺人。”宋斐凉凉地说，“你来之前他也没怎么管过我们。公司签我们，估计就是想让我们后悔，赚解约费吧。”
裴雨青头垂得更低。
“这不是你的错。”商言尘安慰道。
“如果我以后真的能接手这个公司，一定不会这样。”裴雨青说完，眼神一黯，“不过，大概，我爸还是会交给我堂哥吧。”
“你堂哥？”宋斐回忆了一下剧情。
好像剧情里确实是有个姓裴的配角，但那个配角……
不就是想潜规则商言尘，被商言尘拒绝，顺便把商言尘衬托得清高脱俗，以至于让谢翊注意到商言尘的那个吗？
不会是他吧？
他嘴角抽搐。
虽然裴雨青看着也不像经商的料，但那个人好像人品不行。
“我达不到爸爸的期望。”裴雨青抓住商言尘的手，指节因为过于用力而泛白，“我不会做生意，也学不会察言观色和看人说话，那些公司高层说话我都弄不懂意思。他觉得堂哥比我更适合当他的继承人。那天，你说想把角色背景改成这样的时候，我就想，可能……”
商言尘反握住他的手，声音和煦：“那你有没有想过，换我这个角色。”
“我不要演反派，”裴雨青头摇得像拨浪鼓，“我才不会那么欺负人。”
“好，不演。”商言尘从善如流地说。
宋斐也揽住裴雨青的肩膀。
裴雨青慢慢放松下来，靠着他的肩，失神地望着天花板。
“其实我有一个哥哥。”他忽然说。
“你不是独生子吗？”商言尘讶异问。
“确实是的。”裴雨青露出古怪的笑容，“我也是七八岁的时候听到爸爸妈妈吵架才知道。爸爸和妈妈说，都怪她，逼死了‘薇薇’，和薇薇肚子里的孩子。妈妈说，那个女人是贱货，过了这么久你都忘不掉她。然后爸爸就打了妈妈。”
商言尘抱住他：“不要想了。”
裴雨青吸吸鼻子，故作轻松地说：“不过他们从来没在我面前说过我这个‘哥哥’，我也是猜的。因为爸爸和妈妈说过，如果那个孩子还活着，一定比我做得好。”
“这都什么破父母。”宋斐骂道，“你别管他的说法。如果你真的想继承家里的公司，就自己跟着董事会，熟悉公司里的事务。如果你实在不敢兴趣，也要把应得的股份留下来，早点独立出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对不起，”他郑重地说，“我之前和你说，你爸喜欢你，不要怀疑他的时候，不知道这些事。他这样不配当一个爸爸。”
裴雨青愣了愣，钻到他怀里：“没事的。”
裴雨青要等安城接他，但他一个人不敢待在空旷的练习室，所以宋斐和商言尘心照不宣地选择留下陪他。
裴雨青刚刚还嚷嚷要继续，没几分钟就靠着他们睡着了。
安城来接人的时候，商言尘侧头一看，才发现旁边两个人抱在一起，都睡着了。
宋斐合着眼，头歪在一边。裴雨青下巴搭在他肩膀上，跟只八爪鱼一样抱着他。
裴雨青几乎把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到他身上了，宋斐睡得很不舒服，不过他在梦中只是皱着眉，丝毫没有推开裴雨青的意思。
他的衣领被扯开半边，露出里面的玉坠。玉上隐约刻着两个只剩一半的字：
“宋”“斐”。
安城哄着半梦半醒的裴雨青从宋斐身上下来，看着宋斐，嘴唇翕动。
商言尘冲他摆摆手，用口型说：“我送他回去，你不用管。”
安城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选择对他点头，把裴雨青背走。
商言尘活动着肩膀，看着宋斐发愁。
宋斐都睡着了，叫他起来不太人道。
但他和宋斐体型相近，甚至他还更纤细一点，把宋斐背到房间，太吃力了。
***
凌晨一点，谢翊下了飞机。
他刚刚在其他城市参加了一场慈善晚宴，晚宴刚结束，就坐飞机赶回来。
早上八点，《演技城堡》的选手们就要开始一天的排练。
依他的实力，完全不用像其他选手一样按时出勤，进行练习。
但那里可以看到小狼狗。
最近小狼狗总是对他横眉冷竖，见到他就走，还天天和那个叫商言尘的选手勾肩搭背。
谢影帝对此很不满。
又是商言尘。
对戏那天，也就是宋斐开始跟他生气那天，商言尘也和宋斐走得很近，让他提前回去还依依不舍地在宋斐耳朵边说了会悄悄话。
关系就这么好吗？
他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城堡。
反正第二天也要去，不如省下这段路程。谢翊对住的地方的要求，其实没那么高。
他走进城堡大门的时候，刚好遇到了背着裴雨青出门的安城，和他们错肩而过。
他的临时卧室在宋斐的对面，是他故意选的。不过宋斐估计没注意到。
他走到二楼的时候，忽然看到商言尘架着一个人，艰难地往楼上走。
“我来吧。”
商言尘肩膀一轻，一抬头，就看到谢翊风尘仆仆地站在他面前，手臂伸到宋斐腿弯下面，把他打横抱起。
他还穿着出席宴会的高定礼服，眉眼间带着舟车劳顿的倦意。
睡梦中的宋斐好像感觉到身体的腾空，抓紧他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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