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明毓向往天涯海角,但她不向往奔波。
她见过最繁华明亮的人世间,贪恋的不是京城。
谢钦一个世家子,为抱负而远赴千里之外,不辞辛苦,尹明毓不是,尹明毓不想为了谢钦风尘仆仆地跋山涉水。
而她为了让谢家人看到她尽孝的诚意,难得起了个大早,早早来到正院侍奉谢老夫人晨起。
“少、少夫人?!”
正院的下人们早就习惯了少夫人请安的时辰,守门的婆子一见到她,下意识地看了眼天色。
没错啊,这才刚天亮。
尹明毓面色不变,问道:“祖母可醒了?”
守门的婆子收敛了神色,恭敬地回答:“少夫人,老夫人昨夜睡得晚,此时还未醒。”
尹明毓边往里走边道:“无妨,我等祖母醒。”
院内的侍从们也听到了门口的动静,等到看见少夫人的身影,纷纷面面相觑,匆忙行礼。
童嬷嬷出来,也是一滞,不过她见过的世面非小婢女们所比,随即便若无其事地行礼,请尹明毓先进堂屋稍坐。
“少夫人,您喝茶。”
尹明毓微微颔首,自在地吩咐道:“再给我端两盘点心,我垫垫肚子。”
婢女应下,恭敬地退下,片刻后便端着她爱吃的点心进来,放下碟子也没退下,就在旁边儿伺候着。
尹明毓边吃吃喝喝边和婢女温和地闲聊:“总能瞧见你,叫什么名字?”
这婢女不过是正院里的小婢女,得少夫人这般温柔对待,回话时满脸都是受宠若惊,“婢子、婢子叫染柳。”
“染柳?”尹明毓轻声重复了一遍,笑道,“名字真好,跟你这模样极相配。”
染柳激动地脸颊泛红,期期艾艾地说不利索话,又不由地眼露懊恼。
尹明毓始终包容地看着,不疾不徐地说话。
金儿和银儿站在尹明毓身后,打量过婢女漂亮的脸蛋儿,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了然。
同情红绸。
自家娘子这么快就开始物色新的漂亮婢女了,这手都要伸进老夫人院里了。
得亏娘子不是个浪荡的郎君,否则这见色起意、见异思迁的性子,府里的婢女都得教她祸害了。
她们这里颇为和谐,谢夫人来正院请安,一听说尹明毓竟然早早来了,亦是颇为惊讶,实在是尹明毓惯常准时,绝对不会迟到也休想她提早。
她刚嫁进来时,谢夫人还当她规矩严谨,现下了解的多了,便知道尹明毓惫懒,绝对是不想早起一刻钟,才掐得准准的。
这个关口,她竟然一反常态……
谢夫人想到昨日谢钦特地与她说的事儿,脚步不由慢了许多。
“母亲。”
身后忽然传来谢钦的声音,谢夫人脚下一顿,然后慢慢转身,缓缓露出一抹笑,“大郎……”
谢钦立时便发现母亲眼神里一丝极难察觉的躲闪,心下思忖,踏进堂屋就看见了本不该在这时出现的尹明毓。
谢夫人瞥了一眼儿子的脸色,怪无奈的。
尹明毓则是一见谢夫人和谢钦,便站起身,先向谢夫人请安,随即轻轻叫了一声“郎君”。
谢钦背手而立,眼神颇冷淡,却又不忍真的冷待她,教她难堪,便浅浅点了一下头。
尹明毓嘴角上扬,其实真的不怪她仗着摸清楚了谢家人的脾性就有恃无恐。
谢钦瞧见她脸上的笑意,立时转开眼,径直落座。
而尹明毓分明瞧见了他明晃晃表现出来的不愉之色,却没多管,亲自去给谢夫人端茶倒水,“母亲,喝茶。”
谢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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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勤太过了。
谢夫人接过儿媳妇奉的茶,慈祥道:“二娘,你快去坐,我这有婢女伺候。”
尹明毓乖巧地点头,乖巧地坐下,完全感受不到身边谢钦散发出的冷气似的。
谢钦看向母亲。
谢夫人端起茶杯,低下头,轻轻啜了一口。
昨夜谢钦从西院离开,谢夫人与谢家主谈过,谢家主对于尹明毓想要留京尽孝的态度,赞成多过反对,主要就是因为谢策,不想谢策这般小便随着父亲去外放。
岭南实在太远,他们顾虑颇多。
然而先前就谢钦的外放,他们考虑许多,却绝对没想到儿媳妇竟然会如此“孝顺”,都不用他们这些长辈从中作梗……
可一面是儿子,一面是孙子,他们做长辈的……也很为难啊。
这时,又有脚步声传来,脚步有稍重些的,有极轻快的,无需多想,定是谢老夫人和谢策。
片刻后,帘子掀开,谢策先跑出来,随后便是谢老夫人。
谢老夫人像是没睡好一般,满脸倦容,瞧见尹明毓的一瞬,也顿了下。
而谢策一见到尹明毓,瞬间满脸惊喜,“母亲!”
“诶!”尹明毓极热情地回应,冲他招手,“小郎君,来吃点心。”
她太过热情,连谢策都觉得反常,脚步迟疑下来,脸上的惊喜渐渐转为疑惑。
谢钦不禁冷笑一声。
尹明毓听见了,但她依旧笑吟吟地,起身向谢老夫人行礼,又继续招呼谢策,脸上挂着慈母笑,“小郎君,不想吃点心吗?”
谢策咬手手,不敢过去。
谢老夫人白了她一眼,道:“策儿,你父亲要外放了,昨日曾祖母如何与你说的?”
谢策一听祖母的话,赶忙脚下一转,颠颠儿地远离母亲,跑向父亲。
尹明毓:“……”
她寻常是怎么他了?
不过他小不点儿没见识,尹明毓不能跟他一般计较,淡定地起身给谢老夫人倒茶。
这下子轮到谢老夫人如坐针毡了,满眼狐疑,“你好端端地,作什么怪?”
尹明毓:“……祖母,瞧您说的,孙媳这不是想孝顺您吗?”
谢老夫人敬谢不敏,“你们安生些,我就能延年益寿。”
而谢策站在父亲身边儿,圆溜溜的眼睛谨慎地看了母亲一眼,趴在父亲腿上,自以为说悄悄话一般,捂着嘴对父亲说:“母亲,奇怪~”
谢钦余光扫过尹明毓,淡淡道:“你母亲是无利不起早,你还小,不懂。”
谢老夫人和谢夫人全都看向尹明毓,谢老夫人不知她图的什么,谢夫人却是明白的。
尹明毓心里悄悄哼了一声,泰然自若地坚持倒完茶,方才重新坐回去。
姑太太和白知许这时也到了,她们来这么长时间,除了第一天请安时偶遇,这还是第一次尹明毓先于她们到,一时间还以为她们来晚了。
待到谢老夫人叫她们进来,姑太太才有些疑惑地问:“今日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吗?侄媳妇竟然来这般早……”
金儿和银儿站在尹明毓身后,都有些替自家娘子尴尬。
尹明毓却丝毫不害臊地叹道:“唉——如今想来,我这晚辈做的确实不够好,日后定然反省、改正,好好尽孝。”
她顺着说,姑太太倒是不好再说什么,只是边走边一眼一眼地瞧她。
白知许跟在姑太太身后,观察着众人的神色。
而姑太太一落座,便看向谢策,道:“策儿,你父亲就要外放了。”
谢策对外放其实没什么概念,只知道父亲要出门,他的印象里出门就是很寻常的事,所以趴在父亲腿上,小手托着下巴,只应了一声:“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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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应很淡,没有多少不舍。
谢夫人瞧着,微微蹙眉,心觉不妥。
昨日谢钦所言,她本还有几分犹豫,可此时看谢策的模样,若是日久不见,好不容易亲近的父子俩岂不是要彻底生分?
谢夫人抬眼,对上儿子的视线,轻咳一声,说道:“二娘,我听大朗说了,你这孩子孝顺,想要留在京中尽孝。”
谢老夫人闻言,顿时转向尹明毓,不可思议地问:“你要留在京里?!”
姑太太和白知许也没想到尹明毓竟然不跟谢钦外放,吃惊地看着他们夫妻。
谢钦垂下眸,抬手轻轻抚着谢策的头。
尹明毓没解释,笑着默认下来。
这时,谢夫人又道:“你既然有孝心,我们做长辈的,也不能阻挠……”
尹明毓微微露出几分期待之色。
谢夫人道:“从今日起,便学着管家吧。”
尹明毓顿住,目露茫然,她……没听错吧?
谢钦目光从她面上移开,淡淡地看了一眼母亲。
谢夫人顿了顿,又改了措辞,道:“我年纪也大了,该享享儿媳妇的孝心了,你留在京里,正好接下管家权,教我歇歇。”
尹明毓:“……?!”
管家?!
尹明毓身后,金儿和银儿与她几乎是同款震惊,若是自家娘子接了谢家的管家权,她们……她们哪还有一丝清闲?!
尹明毓忽然想到什么,倏地转向谢钦。
谢钦将谢策抱在腿上,平静地回视,不见丝毫得意。
谢老夫人眉头紧锁,来回瞧着他们的神色,想要说什么,又咽了回去,陷入沉思。
白知许紧紧攥着母亲的手,不许她插嘴,然后视线不住地移动,内心又是兴奋又是紧张。
天呐天呐!
她完全没想到表兄外放竟然会有这样的发展,极力克制自己,不去惊扰。
这就是表嫂看热闹时的心情吗?虽然知道不太好,可是好刺激……
谢夫人看着尹明毓道:“先前我与你父亲便考虑,南越虽是岭南大州,州城也不是荒郊野岭,吃苦倒是不至于,但到底偏远了些,舟车劳顿,人生地不熟,不比京城。我们这些长辈又不在你们身边,管不到你们……”
谢夫人刻意停顿稍许,笑道:“但你若是想清楚了,愿意留在京里孝顺长辈、照看策儿,也好,我们就不必为难了。”
尹明毓在心里权衡着管家和外放的优劣。
谢家她都已经摸熟了,管家是要辛苦些,可她又不必事事都亲力亲为;谢钦外放定然要急赶去赴任,路程遥远,太辛苦了……
尹明毓一想到她在马车上颠簸的几欲散架,心里瞬间便有了偏向。
而谢夫人瞧着她陷入思索,又意有所指地说:“大郎乃是一州刺史,府里总得有人照看,我们远在天边顾及不到,万一……你也只能体谅……”
谢钦闻言,微微皱眉。
谢夫人自然知道儿子的品性,也知道儿子在女色上极为自持,但她得提醒尹明毓,男人在外,这种情况是极有可能发生的。
谢钦……到底没有反驳母亲的话,而是注视着尹明毓,他也想知道,尹明毓到底会如何选。
尹明毓脑子里已经开始幻想她被颠吐的场景,即便听到了谢夫人的话,想的也是自己的感受。
她的心意已经极明显了。
尹明毓抬起头,在众人的视线下,缓缓开口:“母亲,我是愿意留在京中的。”
谢钦的脸色瞬间难看至极。
谢老夫人、谢夫人等人皆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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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钦胸腔里充斥着愤怒,但他怀里抱着谢策,极力控制着情绪,放下孩子,看也不看尹明毓,甚至有些失礼地未曾与长辈们道别,大步离开正堂。
姑太太和白知许头一遭看到谢钦这般,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待他消失在屋内,方才重新找回呼吸,而后眼神中带着些敬仰地看着尹明毓。
唯一不受影响的便是谢策,站在地上,摸了摸肚子,天真地说:“策儿饿了……”
谢老夫人对他招招手,道:“策儿,跟曾祖母去用早膳。”
谢策立即便过去,小手放在曾祖母手中,问:“祖母?母亲?”
谢老夫人道:“她们不缺一口吃的,咱们吃咱们的。”
她说完,深深地看了一眼尹明毓,领着谢策去用早膳。
谢夫人也找回了思绪,叹了一声,道:“我和你们父亲不勉强,你和大郎商量好便是。”
随后,谢夫人也离开了。
姑太太啧啧两声,想说什么,但还未开口,白知许便出声打断,跟尹明毓告辞后拽着她离开。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屋里就只剩下了尹明毓主仆三人和几个正院的婢女。
尹明毓略显严肃地半垂着头,正院的婢女们全都不敢发出声音打扰。
金儿银儿瞧了一眼自家娘子的神色,面面相觑,最后银儿上前,请示道:“娘子,咱们回东院儿吗?”
尹明毓点点头,起身往出走了几步,路过婢女染柳时,忽然又停下脚步,仔细瞧了她几眼。
染柳迷茫又忐忑,“少夫人?”
她容貌虽是不如红绸娇艳,但看起来清纯又可人,若能放在跟前日日瞧着,定然也是极赏心悦目的。
尹明毓身随心动,当即脚下一转,便去寻谢老夫人。
染柳不解,小鹿一样的眼睛转向少夫人的婢女。
金儿和银儿:“……”
她们太了解自家娘子了,像她们长相平平,不得娘子另眼相待,便只能做苦力。
不过长得再好,也是无用的,郎君长得多好,红绸长得也好,不耽误她物色下一个……
而尹明毓一进去,便殷勤地接过婢女布菜的活计,伺候谢老夫人用膳。
“祖母,您吃。”
谢老夫人不动筷子,睨了尹明毓一眼,颇嫌弃道:“你有讨好我这功夫,不妨去哄好大郎,那才是正经的。”
“一定哄。”尹明毓又为老夫人夹了一筷子煨口蘑,凑趣儿地说,“此时祖母用膳的事儿更要紧些。”
谢老夫人教她说得肉麻,嗔道:“你要么坐下一道用膳,要么回去,莫要在这儿作怪。”
尹明毓瞧谢老夫人可没有嘴上那般不喜,大大方方地坐下,笑呵呵地给自个儿盛了一碗竹叶粥。
谢策见母亲和他吃了一样的粥,自己拿着勺子舀了一勺,大口吃下去,然后给她看空空的勺子。
尹明毓见了,毫不犹豫地夸赞:“好,多吃些。”
于是谢策便笑眯眯地又舀了一勺,大口大口地吃。
尹明毓看他吃的香,也饿了,捏起勺子便吃。
谢夫人瞧她和谢策似是一般无二的无忧无虑,微微摇摇头。
尹明毓喝了半碗粥,觑着谢老夫人的神色,试探道:“祖母,青玉和红绸跟着郎君去伺候,孙媳的院子人就有些不够用了……”
谢老夫人看向她,想看她这没心没肺的要说些什么。
尹明毓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祖母,您院里的染柳,孙媳瞧着极讨喜,能不能……”
她的意图溢于言表,谢老夫人气得,没忍住伸手戳她的脑门儿,“大郎说的没错,你就是个无利不起早的!”
她都心疼自个儿孙子了。
这没心没肺的,这时候还惦记她院里的婢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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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谢策一见曾祖母戳母亲的头,先是瞪大眼睛,随即便两只小手捂住嘴,低下头偷偷地笑。
谢老夫人注意到他的小动作,更加无力,瞧她的曾孙都被带成什么样儿了。
“走走走!莫在这儿气我!”
尹明毓看看粥碗,道:“您好歹让孙媳喝完粥。”
谢老夫人想起正堂她手边空了一半儿的点心碟子,毫不留情地赶人:“快些从我眼前消失。”
尹明毓依依不舍地起身。
谢策见了,舀起一勺粥,吃得更香,眼睛都弯成了一道月牙。
尹明毓:“……”
这孩子小小年纪竟然学会看热闹下饭了……
尹明毓怀念了一下当初那个乖巧安静的小娃娃,饿着肚子离开。
她再次路过染柳时,可惜地瞧了她一眼,脚步不停地出门。
金儿和银儿老实地跟在自家娘子身后,虽是打心里最敬重忠诚主子,还是在心里悄悄腹诽:就该教她家娘子看得见摸不着,吊着才会放在心上。
而三人回到东院,并未在东院里见到谢钦,问过婢女,说是郎君未曾回来。
金儿和银儿还是有些担忧的,便道:“娘子,万一在岭南,有不要脸的,爬上郎君的床,再生下个一子半女,对娘子您恐怕不利。”
尹明毓拄着下巴,出神。
人心最是难控,尤其是这年代,男人若是有意,根本不会在意妻子的想法,毕竟有权有势的男人,三妻四妾是常事。
不过谢钦的为人,已经是极难得的,她不想辛苦归不辛苦,也没必要主动跟谢钦离心。
还是得哄一哄的。
尹明毓起身,“准备笔墨。”
过了一会儿,尹明毓走到书房,微微挽起袖子,绞尽脑汁后,提笔写了一首情诗。
银儿跟着尹明毓这个主子,也没什么文采,但道理还是懂得,瞧着那墨迹一点点变干,问道:“娘子,您这算不算是班门弄斧?”
而且惹火了又去哄,何必呢?
尹明毓拿着帕子边擦手边道:“你不懂,这不是情诗,这是敲门信。”
她拿起纸,抖了抖,教墨迹干得更快,问两人:“你们谁去送?”
银儿毫不犹豫地摇头,她怕。
于是只能金儿担当起这个重任,拿着自家娘子的敲门信,来到前院,等候郎君召唤。
书房内,谢钦听闻尹明毓的婢女前来,没有任何波动。
什么“尽孝”,不过是借口罢了,归根结底,她根本就不在意。
既是如此,他也没必要强求。
谢钦冷声道:“不见,教她回去。”
小厮领了话出去传达,金儿只得将信封交给他,让他呈给郎君。
小厮又双手捧着信封,回转到书房内。
谢钦看着那信封,并不想理会。
但他也不说如何处理,小厮捧着信的手都开始微微颤抖。
良久,谢钦方才道:“拿过来。”
东院——
尹明毓躺在榻上,手里拿着一本图册,认认真真地挑选。
银儿不好意思看她手里的东西,瞧了一眼天色,略有些焦躁地问:“娘子,晚膳都过了,郎君是不是不会回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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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明毓不紧不慢地翻了一页,“敲门信,当然是我去,难道还能教生气的人主动来找我吗?”
银儿一听,好像确实是这个道理,佩服道:“还是娘子您能屈能伸。”
尹明毓听着她这话,怎么都不像是夸赞,却也没跟她计较,手指在图册这一页点了点,起身。
银儿连忙教人去提灯。
尹明毓第一次踏进前院里谢钦的院子,从进门便开始左右打量。
昏暗之下也能瞧见,这院子颇为雅致,不像东院,都让她的羊啃秃了,谢钦竟然也从未言语过半分。
前院的小厮不敢拦少夫人,又怕郎君发怒,便小心翼翼地请少夫人稍等,他进去禀报。
尹明毓瞧他不懂变通,便侧头对金儿银儿示意。
金儿银儿便走上前,一左一右站在他身边儿,小声道:“你不会装作拦不住吗?”
小厮:“……”
尹明毓已经推开书房门,走了进去。
小厮憋了少许,干巴巴地喊道:“少夫人!少夫人!小的得禀报!”
虽然演得极差,金儿银儿还是给了他鼓励,而后钳制着他,走远了些守着。
书房内,谢钦坐在书案后,专注地看着手中的书卷,余光却注意着尹明毓进门、关门的一系列动作。
反正他就是这性子,尹明毓也不在意,径直走近他,绕过书案。
谢钦一言不发,作出一副不近人情的冷淡姿态,无声地下逐客令。
尹明毓轻笑,一只手搭在谢钦肩上。
谢钦仍没给她一个直视的眼神,平静道:“且回吧,我独自外放便是。”
尹明毓没理会,直接挤进谢钦和书案中间,轻轻一提襦裙,直接跨坐在谢钦腿上。
谢钦一惊,看向她,一只手下意识地扶住她的腰。
随即,谢钦又反应过来,扭开头的同时收回手,皱眉斥道:“尹明毓,这是书房。”
她当然知道是书房。
尹明毓抬手,轻轻搂着他的脖子,追着他的眼睛,“郎君,你若是气,罚我好不好?”
谢钦握着她的手臂,冷声道:“下去。”
他的手根本没使力,口是心非的很。
尹明毓摇头,不叫“郎君”了,直接叫他的名字,“谢钦~”
谢钦:“……”
手上的力道越发轻。
尹明毓便又叫了几声,还在他耳边叫他的名字。
谢钦握着她手臂的手微微收紧,脸色依旧紧绷,“尹明毓,玩弄人心,可是有趣?”
尹明毓抱着怀柔的心来的,自然是不认的,贴在他耳边柔声道:“我哪有玩弄?我是什么模样,不是都与郎君坦诚相待了吗?”
谢钦绷紧,掩不住地愤怒,“所以你是没有心吗?”
尹明毓委屈地说:“岭南,千里之外,郎君要赶着去赴任,我哪里吃得消?”
她将自个儿白嫩的腕子抬到谢钦眼前,倒打一耙,“谢钦,你就舍得我辛苦跋涉吗?”
所以你宁愿夫妻分离?
谢钦最终没有问出来这个事实,只捏住她的腕子,轻声斥了一句:“娇气。”
尹明毓立马便抓住了他的软化,低下头。
“莫要在书房胡闹。”谢钦抱着她起身。
尹明毓挂在他身上,笑得不加掩饰。
谢钦瞥见,轻轻拍了她一下,心道:且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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