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长蛇尾摊平在华丽绒毯之上，几个多臂掌中生着绒毛的仆从正在小心清理鳞片上的灰尘，连一丝缝隙都不放过。
伽曼揽着一只身姿曼妙不着寸缕的蛇人, 唉声叹气。
“大人, 您为何忧愁。”蛇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卷着垂下来的碎发, 小声询问。
“有人想搞我。”伽曼说完，几个小时前的画面不可避免地再次涌上脑海。
平日里喜欢的蛇人爱宠忽然就不香了。
“有人想搞我。”
“有人竟然想在我的地盘上杀白枭！”
一把推开美丽蛇人，伽曼怒从心中起, 呵退侍者。
黑暗之子抵达噬身蛇集会的事情并没有对外隐瞒, 那言灵里带着双倍想要杀死对方的恶意, 显然有备而来。
它作为距离最近的生物，成了言灵的容器，发动攻击。
虽然有一瞬间心神震荡, 但它不是那种弱小的异常生物, 强制自己没有动用其他能力，只有躯体在控制下随意找了眼前能利用的器具进行物理攻击。
淦啊！这叫什么攻击！它觉得捅刀子都比泼酒强！
想着, 他挥手喊来侍从, 吩咐道。
“来人, 把这次参加集会的言灵师名单全部给我。”
如果是一般的言灵师, 就算施咒, 那灵也不可能近身。
到了它这个级别的异常生物, 基本不可能被言灵所掌控……所以昨天施咒的言灵师必然很强，属于言灵师中的佼佼者。
“妈的到底是谁这么胆大包天。”
自言自语说完, 伽曼又有些奇怪。
言灵师施咒需要付出代价，对付的人越强大, 如果没能成功的话, 言灵反噬就越强大。
“真的有家伙以为自己能杀死白枭吗？”
这次施咒明显是以失败告终, 理论上言灵师会承受巨大代价，恐怕会被反噬致死……不对，如果是有备而来的话，大概还能剩一口气？
算了，一会拿到名单后，它会发下临时邀请。
届时谁没有赴约，或者是重伤赴约，那应该就是凶手了！
另一边，池生熠扛着从刚刚开始就再也没有动作的言灵师，回到了坟头空间。
“咚——”
言灵师被丢在地上，一动不动。
“不会死了吧。”池生熠有些疑惑，蹑手蹑脚去摘对方的面具。
小巷子里过于阴暗，光线不好，他掀面具的时候看到牙齿排列不规整的嘴就猛地松开手。
现在来到了安全的地方，看清面具下的脸，一阵恶寒涌上心头。
脸颊干瘦凹陷，微微张着的嘴没有舌头，能看清里面排列不齐的牙齿，有的尖有的方，像是后来安装的，并不匹配。
最诡异的是，整张脸上只有嘴，再没有其他五官。
池生熠后退两步，手中死死捏着白色面具，红色墨水书写的「禁」字带着诡异的阴冷。
“他，他没有舌头！”池生熠退后两步，真挚指尖微微颤抖。
这个言灵师如果没有舌头的话，那刚刚……
“应该是虫。”
细小水流从纤长指尖滑落一部分，潜入了言灵师的身体上。
池生熠看着被水流打开的嘴，喉咙处深红色肌理上趴着一条酷似舌头外形的虫子。
原来刚刚都是这只虫在替代言灵师发声，只有后来语调诡异的诅咒是言灵师自己所说。
冥河确认这名言灵师已死亡，翻找着有用的东西。
“不要担心，它已经死了，没猜错的话，这些缺失的五官作为祭品的代价奉给了言灵。”
至于内脏？不用想也知道，对方肚子里应该没有多少属于自己的东西，全都是像牙齿一样的拼接物。
“我，我一拳把它打死了？”
池生熠瞳孔微缩，十分震撼。
他从没想过自己一拳能打死什么东西，这已经超过他的思考极限了！
“想什么呢？”冥河笑出声。
“它是被自己的言灵反噬而死。”
言灵的行动需要驱使者提供力量，而被施咒者越强大，就需要言灵师提供更多的力量。
“反噬？”
“嗯，估计是还诅咒了别人吧。”
冥河随意解释着，心下了然。
言灵师施咒的目标过于强大，言灵们把它抽干也没能完成。
【你最爱的与最爱你的存在都将在接下来的三天内暴毙而亡！】
笑死，这咒怕不是打到白枭身上了！
想到这种令人愉悦的可能，它翻找东西都更有干劲了。
很快，言灵师的遗物被整理出来。
装着金壳虫的小瓶子，一些钱，还有一个通往落脚点的密匙。
循着密匙指引，池生熠带上禁字面具换上符咒法袍，找到了一处荫蔽落脚点。
与冥河花钱购买的坟头空间类似，这里也是噬身蛇提供的空间之一，不过唯一的区别是这位言灵师大概是常住户，所以这里比起坟头空间要高级不少。
无数白色小字从白石地面缝隙中冒出，蒸腾到半空时又变成白雾散去，致使整个空间飘渺似仙境。
池生熠伸手抓了一个字符，看着白字在掌中扭动了一会后缓缓散开，不禁惊叹：“没想到异常生物世界还有这么漂亮的场景。”
自从接触到异常生物，他觉得自己的审美都开始倒退，一天到晚都是血呼啦差的蛇虫怪物。
偶然看到神奇景象，体内的摄影师DNA动了！
冥河却一改常态，语气有些严肃。
“这里有这么多咒……你确定还要继续往里面走吗？可能会看到不好的东西。”
“唉？这些咒是做什么的？感觉不像是不好的东西！”池生熠又伸手抓了几个白色的字，任由它们在掌中化为白雾。
字落在手上的时候是与禁字面具完全不同的感受。
鲜活的生命力从这些散开的雾气上传来。
以至于在进入的一瞬间池生熠心里直打鼓。
对方会不会正在种什么菜，这个莫名死掉的言灵师会不会是个好人？
“你确定？我知道这种生命力对人类来说是很美妙的力量，但它们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你有思考过吗？”
“算了，来都来了。”
“啧，一会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冥河缩回衣袖里，不再出声。
池生熠见状，心里咯噔一下。
顺着脚下石板穿过道路，站在迷离的水雾前，他握紧手杖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下心态。
穿过浓白，属于言灵师的一切即将展示出来。
浓雾隔绝了气味，刚一踏入，浓重血腥气混着一股无法言说的恶心气味扑鼻而来，呛的有些难受。
“咳咳，这什么味道……”捂住鼻子，池生熠忍不住皱眉。
然而稍一抬眼，他便楞在原地。
“砰——”木质手杖掉落到地上，顺着地面咕噜咕噜滚出去。
这里的景致与外面无异，仍有漂亮的白色文字从地面上冒出不断升腾。
这里比起外面，多了一些高大木架。
每一个架子上都带着一排排尖锐铁钩。
几百个铁钩上挂的满满当当——有巴掌大的兔子、矮凳高的猎犬、上百斤的麋鹿、奇形怪状的异常生物……和人类。
血液从铁钩穿过的躯干窟窿向外流淌，这些被挂起来的生物们安静极了，好像睡着了一般。
那些血液落地后顺着地上的凹槽，流入中间区域最大的圆孔中。
“这些咒为什么会蕴含着生命力？因为它们本就是这些生物的生命。”
“而这些转化而来的力量，则给这些生物吊着最后一口气。”
池生熠缓过神来，疑惑道。
“为什么？这言灵师不是在多此一举吗？”
先把活物杀个半死，然后用挤出来的生命力吊着命？
“先把人救下来再说！”池生熠向着木架走去。
冥河叹息一声，示意看可以，最好先不要动手把人挪动位置。
仔细观察后发现，每一个正在淌血的生物都闭着眼睛，外表奇怪，呼吸几乎无法感觉到。
有的没有鼻子，有的没有舌头，有的没有牙齿……
池生熠沉默走着，终于在走到一个闭着眼睛的男人面前时，停下了脚步。
男人约莫三十来岁，两只手掌被钩子刺穿，松松垮垮吊在那里。
他不胖，可以说是有些瘦，但再怎么瘦也不应该腰腹部那么干瘪，看起来畸形怪异。
“想知道他为什么看上去不对劲吗？”
“因为他的内脏全都没有了。”
冥河穿过手臂，来到了池生熠的眉眼间，强迫它的主人闭上眼睛，继续解释起这里的东西。
“言灵师十分稀有。”
“一句话就可以取走别人的生命，多么可怕的力量！”就算是那些已经达到半神能力的异常生物也无法做到。
“我敢说，如果言灵师不需要付出代价，那么它们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接近于神明的存在。”
“但是很可惜，每一个言灵师在施咒的同时，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有的甚至是自身言灵所需力量的双倍。”
它所见过的最有天赋的言灵师，最少也要付出等同伤害八成代价。
这种能力特性也导致了言灵师数量稀少，因为很多人在幼时无法控制能力，随意张嘴不小心就会引来灾祸。
“它的舌头应该是幼年时被其他言灵师割掉的，因为长嘴的生物小时候都喜欢说话，只有在能够自如控制能力后，它们的父辈或者是师父才会给予一只舌虫。”
池生熠闭上眼睛低垂着头，没有说话。
“言灵虫是它们伴生的虫，你应该见过，就是那个小罐子里的金壳虫子，它们潜伏在言灵师的嘴巴里，喜欢吃内脏与器官，最爱吃舌头。”
“算了，说多了，还是先解释一下这里吧……如果一个言灵师只能杀一个人，这世界上的生物也就不会那么忌惮言灵了。”
“这里的生物，全部都是奉献给言灵的贡品。”
“言灵只吃活物的脏器，所以它们必须活着被吞噬。”
血液流入坑中，变成蕴含着生命力量的字咒，这些丰富强悍的生命力维持着所有生物的性命。
“言灵师所要付出的代价，会转移到阵中。”
它们像拈板上的肉，任由言灵师与虫夺取内脏器。
“那这些人类还有救吗？”池生熠抹了把眼皮，再次睁开眼，眼神里充满不甘。
冥河叹气，解释道。
“有的连心脏大脑都没有了，完全是强行吊命，只要这个装置一停止，或者是说没有更多新鲜血液流入，那支撑它们的生命力就会消失。”
“不过我觉得这些家伙也未必想活着，还是关了吧。”
被当做储备随时活着割肉，割到只剩一口气吊着，恐怕这些生物在得知自己悲惨命运的第一时间就想离世了。
将心比心，如果有人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自己立刻马上就要死了，还要再承受即将死亡的心理压力，怎么想也太过于痛苦了。
池生熠听完，沉默半晌，最终还是点点头。
安静关闭正在汲取血液的装置，他操纵着河水将挂在铁钩上的生物一一放了下来。
在沉睡中死去的生物们大概并没有感受到什么痛苦，有的嘴角还带着淡淡微笑，给了池生熠一点点心里安慰。
忽然，空间上飘下几张纸，准确无误地落在池生熠手上。
“带着一股蛇味，应该蛇宫的信。”
【尊敬的言灵师大人。】
【伽曼大人临时收到了一件拍品，一窝漂亮的舌兽，由于拍卖会名单已经安排妥当，所以它伽曼大人决定将这窝舌兽转赠予各位大人。】
【请您现在前往蛇宫领取。】
皱着眉读完，池生熠把纸条卷吧卷吧丢到地上。
“舌兽就是这个言灵师拿来喂虫子的家伙，你今天应该看到了，价格不算便宜，但对伽曼这个级别的异常生物来说又有些不够看。”
冥河的语气有些不确定。
“但再怎么看不上眼，直接赠送不太像商人的风格。”
但它也是第一次来噬身蛇集会，不知道以前会不会有这种传统。
经过这么一打岔，池生熠的心态缓和了不少。
“听起来像打着免费送鸡蛋旗号骗老头老太太听讲座的卖假药商贩。”
“那你要去吗？”
“不去，距离拍卖会开始没多久了，我想知道这个言灵师还有什么秘密。”
仅仅一个言灵师便手握这么多性命，他不得不多加调查。
这个类型的生物稀少到灵研局几乎没有记录，希望这次能填补一些空白。
搜查很顺利。
很快两个人从空间中一个小帐篷里翻出了一打信件。
“旧印社，你听说过吗？”
“有些耳熟，但没什么印象……”
蛇宫，伽曼坐在上首看着前来领福利的言灵师们。
言灵师的名字是禁忌，它们从不对外公开自己的姓名，隐秘而稀少。
眼前的言灵师个个捂得严严实实，不知道名字，伽曼只能凭借外表暗搓搓给这些言灵师起外号。
红皮鞋、光头、围巾怪人、白面具。
这次集会一共有四名言灵师，结果不出所料，只有三名言灵师到场。
试问哪个言灵师能够拒绝一只漂亮的舌兽呢？没有！这玩意儿这么贵它可是下了本的！
可那个带着白面具的家伙没有来！
一定是那个家伙了！
它琢磨着时间，拍卖会即将开始，现在如果去抓那个白面具恐怕来不及，于是挥挥手招来一个蛇人护卫，吩咐道。
“你，去转告白枭，我已经锁定目标了。”
“不过拍卖会马上开始了，一会这个言灵师肯定会到场，届时我会把那个冒犯他的言灵师亲自抓送到他面前，任由他处置。”
这样应该能挽回一点点它和白枭好不容易搭建起来的，已经岌岌可危的关系，不至于沦为下一个戴蒙德。
两小时后，拍卖会如期开始。
作者有话说：
今天推一下剧情！！有人还记得反派小作坊旧印社嘛？0v0- 这章蛇蛇的戏份有点多。感谢在2022-07-20 00:02:53-2022-07-20 23:59: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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