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你的人,也要你全部的忠诚和爱。”◎
御林军来得很快, 但却很客气。带着人将顾府围住之后,他们就没有了下一步的动作。只是静静地等待。
领头的将领姓邢,曾经跟顾渊有过几面之缘。
战战兢兢的小厮把他引进花厅, 他眯着眼看向厅内, 顾渊已经给他沏好了一杯热茶。
他笑了。
“顾大人的茶。”他坐下, 叹了口气,“邢某可不敢喝啊。”
“有什么不敢喝的。”
顾渊也笑了笑,却没有强求。
茶杯被放了回去。
空气里是安然的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 里头清透的茶水由热转凉。
还是坐着的人没忍住。
“顾大人不急?”他眯着眼,开了口。
顾渊垂了眼眸。
少顷,他笑了一笑,温声答道:
“急啊。”
“倒是看不出来。”邢山打量他,调调里带了些痞气, “大人这是急着一步登天呢, 还是急着……去跟阎王爷会面儿啊?”
不是不知道消息。
只是不理解。
已经权势滔天的人,何必剑走偏锋。
顾渊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抬起手腕,给自己又倒了半盏清茶。
“我听说。”他缓缓地道, “邢大人这些日子,好事将近?”
邢山一怔。
“是。”他道, “顾大人怎会知晓?”
“那日进宫。”顾渊轻声一笑,“听到邢大人在与同僚聊起跟嫂子相识的旧事,听了一耳朵。”
这样的对话没头没脑。
颇像在拉家常。
邢山本不欲与他多话, 但是提到这个, 却忍不住多说几句。
“我与阿苓相识, 确是机缘。”他道, “原本, 她已订了亲事,我不欲打扰。只是那一家小子得了势,便看不上她家,硬是退了亲。这才给了我一个机会。”
他冷嗤一声:“有眼无珠的东西。”
顾渊失笑。
“邢大人倒也是性情中人。”他道。
邢山一笑,受了他的夸奖。
然后,他才想起了什么。
他有些迟疑地看向了面前的人,却见他的神色一如往常。
“我曾经。”他温声道,“也干过有眼无珠的事情。”
邢山沉默了一瞬,咳嗽了一声。
他想装作不知道。
但是眼前这位的风月轶事传遍了京城。
若是硬装不知道,倒是有些矫情。
“顾大人一表人才。”他道,“不愁再续一段佳缘。”
如果能过得了今日。
他想。
顾渊看着他,笑了笑。
“但是我不想。”他道。
邢山一愣。
“邢大人与夫人,是阴差阳错之后的修成正果。”顾渊轻声道,“而顾某,却是修成正果之后的阴差阳错,怎么想,却总是不甘心的。”
不甘心因为自己的愚蠢错过赫连笙。
不甘心,也放不下。
情爱一事,如一张绵密的网。
当他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被困在了原地。
所幸……
他意识到的时候,
为时未晚。
窗外突然响起了隐约的喊杀声。
马蹄踏过长安道,邢山脸色一变,骤然起了身。
他看着不远处滔天的火光,不可置信。
而他的身后,顾渊终于抬起了眼。
“邢大人。”他开了口。
邢山转过身,看着他,眸色深沉。
顾渊失笑。
“顾某说的,每一句都是实话。”他道。
他确实很着急。
着急着去见他的心上人。
黎明已至。
赫连笙还欠他一个答复。
而这个答复,
他已经等了四年。
*
相较于与隋西的那一场仗,这一场宫变,更像是一场过家家的游戏。
得知御林军出动之时,赫连霄与赫连笙已经在城外。
御林军训练有素,但是面对刚刚在战场上真刀实枪浴过血的士兵,却仍然差了一点勇气和经验。
只是终究是自家人,即便是交锋也带着克制。
这才拖了半夜才进到宫门内。
而到黎明的光照耀大地的时候,整个京城,已经悄无声息地易了主。
断垣残壁前,赫连霄和赫连笙一齐站着,神色各异。
“赫连瑾怕是没想到。”片刻后,赫连霄开了口,“不仅是乌将军,朝中其余的武将,大半,竟也都成了顾渊的人。”
将近五年的时间。
既要顺了赫连瑾的意,又要暗中筹谋和经营。
事到如今,赫连霄不得不佩服顾渊。
赫连笙顿了顿。
“说实话。”他道,“我也没想到。”
赫连霄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看我作什么?”赫连笙转过眼,“这是事实。”
他和顾渊和好尚不满半个月。
哪怕就是在这个过程中,谈的也是……
风月居多。
现在想来,不思进取的,只有他赫连笙一人。
赫连霄关心的却是另一件事。
“你不知道这些。”他喃喃道,“居然敢相信他么?”
虽然他没那个意思,但是赫连笙感觉到了一丝侮辱。
他迅速地开始反唇相讥。
“你跟他很熟么?”他冷笑一声,“还不是帮他带着兵打到了赫连瑾面前。”
赫连霄:“……”
要不怎么说,午夜子时不适宜谈心。
睡觉的时间就该好好睡觉。
要不然,就会情不自禁地被人说服,做一些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事。
“后悔也晚了。”赫连笙冷酷无情,“你已经是乱臣贼子了。”
赫连霄顿了顿:“早晚也是。”
赫连笙默然。
他发现,他居然无法反驳赫连霄的这句话。
少顷,他站起了身。
“去哪儿。”赫连霄道。
宫变的速度太快,朝臣尚未反应过来。
又或是反应过来了,但却木已成舟。
总而言之,这里还交 醣 團 隊 獨 珈 為 您 蒸 礼缺一个能够站出来顺理成章接过某样东西的人。
这个人是谁,毫无疑问。
赫连笙背对着他,沉默了一瞬。
“还债。”他道。
赫连霄一怔。
“一会儿就回。”赫连笙笑了笑,“不用担心。”
说罢,他就走出了宫门。
顾家的御林军已经全部撤走,赫连笙摘了面具,光明正大地走进顾府。
顾府都是旧人,见过他的不少。
大多数人的眼神里带着惊惧,像是见了鬼。
赫连笙当作没看见。
从前他走在顾府,就学会了无视所有人眼中的敬畏,和敬畏底下藏着的隐约鄙夷。
他从来就不会在意别人的眼光。
从前是,现在也是。
走了没几步,他就撞上了先后从屋里走出来的两人。
前者不用多说。
他越过顾渊,看到了御林军统领有些愕然的目光。
他顿了顿。
“你没跟他说?”他偏头问顾渊。
顾渊看着他。
一夜未睡,他的脸上也不免带上了疲惫。
赫连笙跟他说话的时候,他就只顾着看他的脸,确认他受伤了没有。
等到确认完,他才开了口,难得地有些迷茫:
“说……什么?”
赫连笙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道:“说我还活着,以及你归我了这件事。”
邢山突然庆幸自己刚刚没有喝顾渊的茶。
要不然,他一定会一口茶喷到面前的台阶上。
赫连笙踏进来那刻起他就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劲,一直到听完这句话,他终于明白了。
好在,看到顾渊脸色的那个瞬间,他的心理平衡了。
猝不及防的不止他一个。
刚刚还在他面前游刃有余的顾大人此时此刻呼吸急促了起来,整个人手足无措的像是个毛头小子。
他突然想起了那年盛极一时的婚礼。
那个时候他见面前这两人,只觉得郎才女貌也未必登对。
兜兜转转,却还是走到了一起。
想着想着,他叹了口气。
事情既已成了定局,挣扎显然已经没有必要。
他向赫连笙颔首。
“殿下。”他道,“若是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差人告知下官。”
“邢统领辛苦。”赫连笙回了一礼。
邢山笑了笑,告退离开。
他朝着院子看的最后一眼,是顾渊把赫连笙紧紧地揽入怀中的身影。
他收回了视线,不由得也想起了家中的未婚妻。
这样想着,他的脚步不由得轻快了起来。
路过与往常无二的街道之时,他在街口的糕点铺停下,买了一包新鲜的桂花糕。
那是她爱吃的东西。
*
昭德五年秋,昭德帝突发急病,抱恙于宫中。
夜半,帝召内阁众臣于病榻之前,声称自己无力于朝政,欲将其位禅让于毓王。
圣旨既下,毓王接旨。
次月,新帝登基,改年号为盛安。
盛安帝年少时曾遭大难,所幸吉人自有天相,天道庇佑。
其在位之时,风调雨顺,举国安宁,堪称盛世明君。
这些,便是后话。
而时间回到新帝继位的前一天,寝殿内,小太监匆匆而来,跪在了已然只剩一身寝衣、正垂着眼准备就寝的新君面前,目露难色。
“陛下。”他轻声道,“顾大人来了。”
“奴才已经跟大人说了,陛下已经就寝,但是大人执意要奴才通传一声,这……”
赫连笙的动作停了一停。
“无事。”他轻飘飘地道,“让他进来,你下去罢。”
小太监一怔。
他还在呆滞,身后,他的师父就匆匆赶来,低声斥了他一声:“还不快下去。”
小太监如梦初醒,赶紧出了殿门。
赫连笙托着下巴,饶有兴趣:“你徒弟?”
面前的太监擦了把额上的冷汗,耳根有些红。
“……是。”他小声道。
正是当年,在冷月居的小太监福子。
这几年,他一直在后宫办差。
赫连笙想起了他,就特意把他点到了身边伺候。
刚来的时候,他还有些惶恐。
直到他看见了赫连笙。
“年纪小。”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还没教好,望陛下网开一面,不要跟他计较。”
“无妨。”赫连笙笑了笑,“你当年,也没聪明到哪儿去。”
福子被噎了一下,闹了个大红脸。
“下去吧。”赫连笙道。
福子赶紧应声。
他这才注意到,身后已经站了一个人。
他又擦了把额上的冷汗,赶紧退了出去,顺带关上了殿门。
殿门合上的刹那,赫连笙眸光一闪,抬起了眼。
他似笑非笑:“顾大人把朕的人教得还挺机灵。”
福子远没有他师父桑桂乖觉。
会如此小心,是顾渊第一次来的时候,就吩咐了什么。
今日,若是福子当值,那么顾渊已经被放到了殿内。
顾渊怔了一怔,失笑。
会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就证明赫连笙还没有真的因为这种小事生气。
“那陛下要治臣的罪么?”他轻声道。
“治。”赫连笙叹了口气,“滚过来,头疼。替我按按。”
顾渊依言,走到他身边,按上了他的太阳穴。
手指触上皮肤的刹那,赫连笙舒服地喟叹了一声,闭上了眼。
别的不说。
他想。
顾渊这些年照顾人的本事,真的进步了不少。
按了一会儿,顾渊看他的神色,知道他舒服了一些,才开了口:“赫连瑾死了。”
赫连笙顿了一顿。
“嗯。”他道。
进宫当天,他就把赫连瑾请去了冷月居。
一个月下来,对方确是真病了。
其中固然有太医所言的,他本就有旧疾的原因,但是赫连笙知道,多半还是被他气的。
“你干的?”他问。
顾渊没有回答。
没有回答就约等于默认。
赫连笙知道他介意于赫连瑾曾经杀了自己这件事。
却没想到,他会这么介意。
他沉默了一瞬。
像是察觉到了他的心情,顾渊的手停了下来。
“没事。”他低声道,“这样,也不用脏了你的手。”
赫连笙失笑。
“顾渊。”他道,“我不是瓷娃娃。”
所以不用这么顾忌他。
像是他还会被随时摔碎。
他知道顾渊在想什么。
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都交给他来做。
就好像若是单论赫连笙自己,也早晚都能拿回他想要的东西。
但是最终,还是顾渊先为他铺陈好了一切。
他的话音落下,顾渊没有说话。
赫连笙等了半天,挑了挑眉。
“怎么?”他道,“生气了?”
顾渊回过了神。
“没有。”他道。
然后,他犹豫了一下。
“赫连瑾死之前。”他道,“让臣给陛下带句话。”
赫连笙“嗯”了一声。
“什么?”他问。
“他说……”顾渊慢慢地道,“今日陛下借臣之手杀他,明日,臣就会用同样的方式,来杀掉陛下。让陛下……别被冲昏了头脑。”
话音落下,空气中一片寂静。
赫连笙转头看他,良久,“噗嗤”一声笑了。
“顾大人。”他轻声道,“都说你智计无双。”
“这一盆脏水都泼你头上了,你居然还原封不动地把话带给我……”
“你到底在想什么?”
顾渊顿了一顿。
“他说得对。”他低声道。
赫连笙看着他,讶异了一瞬。
“陛下不能对臣如此放纵。”顾渊看着他,轻声道,“陛下可以打压臣,也可以分臣的权。若是来日……”
赫连笙打断了他:“你会么?”
顾渊闭了闭眼。
“不会。”他道,是一字一句的许诺,“这辈子都不会。”
“那我信你。”赫连笙道。
顾渊愕然地抬起了眼。
“顾渊。”赫连笙看着他,轻轻地道,“我做事,都是想清楚了再做。我给你机会,是因为喜欢你,不是为了报复你,也不是为了践踏你。”
赫连笙笑了笑:“我要你的人,也要你全部的忠诚和爱。”
“同样的,我也会给你同等的信任和感情。”
“这是你应得的。”
给他机会,就代表着放下过去。
过去的阴霾不会随着时间消逝,但是未来却不会永远笼罩在阴影之中。
他愿意接受顾渊,从来就不是一时兴起。
他要他们重新开始,坦诚而平等地相爱。
顾渊看着他,颤着眼睫。
“你可以吻我了。”赫连笙看着他,笑了笑。
他被扶住了后腰。
顾渊一手揽着他,一手单手放下了床帐。
下一秒——
一个炙热而虔诚的吻覆了上来。
帐内春色无边。
而帐外,安宁静谧的夜色绵延。
夜色的尽头,晨曦乍起。
又是新的一天。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感谢大家的陪伴,还是惯例完结章评论有红包。
番外随写随发,不一定日更,不用等(番外应该比以往的文长一些,跟正文基调不太相符的小甜饼都往番外丢了,都是主cp内容)
然后,呃,写点完结感言——
正如我在第一章作话预警的那样,这是一篇完全放飞自我的,古早狗血虐文。
开文的时候我在上海,学校已经进入封闭式管理,那段时间很难熬,所以我开文的初衷,其实是为了转移注意力。这篇文无论是xp,梗,还是狗血程度,甚至包括我并不古色古香冷不丁还要搞一搞并不幽默的冷幽默的奇怪文风,都完全在我的舒适区之内。
因为我的初衷就是,我要给自己舒服地产粮。但我不确定我的xp大家会不会喜欢,所以我在文案和开头都打了预警。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初心,将近三十万字,我顺着大纲完完整整地写了下来,几乎没有怎么卡过文,并且在手速上得到了惊人的进步(这是可以说的吗)。
当然,写的过程中,我曾经受过评论区影响(我以为我不会,我觉得我超酷的,怎么会玻璃心,但事实证明,其实还是会的hhh),我一度很想回复一些评论解释剧情,但是最后我放弃了,因为怎么说呢,这些剧情文里写得很清楚了,包括前因、后果和内里的逻辑,再解释,也就是复述一遍。既然是放飞文,那么来去就随缘吧,就当我的笔力不够就好了(当然这也是事实orz)。这是我最后的心态。但是很意外的是,还是遇到了很多可爱的小天使陪我到最后,给大家一个亲亲!
最后,正文完结了,我也终于结束隔离了。絮叨了很多,也算是这段日子的一个记录,对我来说,这是一段很深刻的回忆。
再次感谢大家的支持和陪伴,顾大人和小笙的故事还在继续,那么,我们番外见啦~
感谢在2022-06-04 22:26:52~2022-06-05 21:53: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全糖去冰 5瓶;是妖夭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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