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云霏霏一说完就后悔了。
她的骨头差点被沈言之庞大的力道捏碎,痛得指尖发颤,白皙如雪的脸庞血色尽失。
云霏霏没想到素日里看起来温文儒雅的沈言之,力气居然那么大。
“表妹,你怎么这么傻。”沈言之声音里的温柔被痛苦取代,一字一顿的说话方式显示着他的怒火,与云霏霏印象中的腼腆木讷的青年截然不同。
小道周遭一片黑暗,只有几许月光透过枝叶缝隙洒落,沈言之面无表情,漆黑的眼底弥漫着阴鸷。
云霏霏本就色厉内荏,如今双手被制住,再对上沈言之那双黑沉沉的眸子,一股难以言说的恐惧感瞬间袭遍全身。
“殿、殿下……”她下意识喊着陆骁,雾蒙蒙的眸子写满慌乱和惶恐。
或许是梦的关系,云霏霏潜意识里认为无论发生任何事,这个人都会保护自己。
沈言之眼底阴戾一闪而过:“没关系的表妹,是我害了你,你一定是被太子逼的吧?表妹放心,不论你在宫里发生何事,我都会等你出宫的。”
他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云霏霏内心的恐惧却依然没有消减分毫。
她不敢轻举妄动,更不敢像刚刚那样用言语刺激沈言之。
“表妹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我找你只是想问清楚这件事。”沈言之似乎发现自己将人吓着,声音明显温柔下来。
他轻叹一声,松开手,想将人揽进怀中低哄,向来柔弱无力的少女却不知哪里生来的力气,猛地将他推开。
沈言之踉跄着后退几步,眉头微皱,再次追了上去。
云霏霏不敢往回跑,她知道自己得跑到前院才能脱困。
周围漆黑一片,树影重重,一瞬间,她仿佛又回到了逃亡的那个梦,她被陆骁背着,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林里狂奔。
梦里她不曾看到陆骁口中的火光,现在,她却看到了。
点点火光划破夜空朝她奔来,其中包括她的兄长云裴。
当时背着她的殿下看到的,便是这般充满希望与温暖的景情吗?
云霏霏脑袋一片空白,还没反应过来,一道红影便以极快的速度,从她身边呼啸而过。
紧接着,她落入了那道梦里极其熟悉,现实却极为陌生的宽阔胸膛。
是殿下!
云霏霏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不由分说将人紧紧抱住,整张小脸都埋进男人胸膛,大口大口的呼吸着他的气息。
男人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药香味,香气萦绕鼻尖,使人安心,云霏霏怦怦狂跳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陆骁抬到一半的手微微一顿,而后温柔地落到她被冷汗浸湿的后背,一下一下地轻拍:“没事了。”
“孤还在想你怎么不见人影。”
原来是被臭虫缠上了。
“沈太医这是在做什么呢?”一道陌生的从云霏霏身后传来。
那人声音懒洋洋的,带着一股玩世不恭的慵懒。
云霏霏显然被吓坏了,脸色苍白如纸,如花瓣般娇嫩的嘴唇血色尽失,就连回头的动作都十分缓慢。
陆骁眉头狠狠一皱。
他长睫垂下,遮挡住晦暗不明的双眸。
云霏霏呆愣愣的看着眼前景象,丝毫没有发现两人姿势有多亲密。
刚才还漆黑一片的小道如今亮如白昼,高举灯笼火把的侍卫,以背对的姿势将他们团团围住。
沈言之虽然还站得好好的,双手却被人牢牢扣在身后。
扣着他手的男子一身正红底绣金官服,一头长发扎成了利落的高马尾。
男子生得一副好皮囊,薄唇挺鼻,眉眼俊美到锋利,浑身一股懒洋洋的嚣张气质,目光却充满侵略性的鋭利。
“嗬嗬……”沈言之满头都是冷汗地粗喘着,沙哑的声音似在忍耐着某种痛苦,“这句话正好是在下要问贺指挥使的。”
“贺指挥使为何无缘无故对在下动手?”
旁人或许不知道,沈言之却很清楚,贺烺制伏自己时,不着痕迹的送了他几拳,才摁住他的手。
沈言之虽会一点拳脚功夫,但那点三脚猫功夫在贺烺或是陆骁眼里根本不算什么,两人随便动一根手指都能叫他死去活来。
不过挨了几拳,沈言之已是痛得冷汗淋漓,几乎站不住。
贺烺眨巴眨巴眼睛,满脸无辜看向太子:“殿下看到微臣动手了吗?”
“没看到。”陆骁神色淡淡,语气平静,“沈太医慎言。”
贺烺身形如风,风驰电掣间想对谁暗中使坏,旁人的确难以察觉,却瞒不过与他师出同门的太子。
贺烺心知肚明却不说破。
真没想到,光风霁月的太子殿下,居然也有睁眼说瞎话的一天。
殿下果然被那个小宫女迷得头晕转向。
贺烺暗暗皱眉,不着痕迹地瞄向被太子抱在怀中的少女,却猝不及防对上一双湿漉漉的眼。
少女浓密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精致的小脸苍白憔悴,她本就生了一双美人眸,如今这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更是格外惹人垂怜。
贺烺怔然一瞬,眼中浮现清晰可见的惊艳之色。
少女皮肤白净,长相也十分清纯可爱,单纯中透着稚气;那双欲语还休的美人眸,却又为她平添几分妩媚,哪怕她发丝略显凌乱,满脸泪痕,亦衬得周遭一切都黯然失色。
“贺烺。”
陆骁声音不咸不淡,听不出情绪,贺烺却是瞬间收回目光,站直身子:“臣在。”
“惠嫔娘娘如今就在后院与忠勇侯夫人说体己话,忠勇侯府却连后院进了外男都不知,若非你实时赶到,抓住贼人,不知会发生何事。”
太子向来惜字如金,贺烺一听他开口说了这么一大串话,就知道要糟。
在大魏,左右金吾卫同掌宫中、京城巡警,忠勇侯府如此盛宴,不止皇子出席,就连惠嫔娘娘都在,护卫一事自然马虎不得。
除了每日必要的巡警之外,贺烺同金吾右卫指挥使,又各带了一队人马出来巡警。皇子们主要由他护送,惠嫔娘娘则由金吾右卫指挥使负责,但要真遇到什么状况,那也是不分彼此。
陆骁面容冷淡,眼眸如同寒潭般深不见底:“此事,贺指挥使务必如实转述父皇。”
沈言之猛地抬头望向太子,似乎没想到太子竟直接将他指为贼人。
“下官并没有私闯后院,下官是──”
“贺烺。”
贺烺与太子默契极佳,太子就喊了他名字一声,沈言之就被堵住了嘴。
沈言之不敢置信地瞪大眼。他嘴里塞着一团白布,无法说话,斯文俊秀的脸庞因为难堪与愤怒涨得通红。
姗姗来迟的忠勇侯听到太子的话,剑眉倏地一蹙,不忙不慌地越过护卫,走向太子。
忠勇侯一边走,一边不卑不亢道:“太子殿下切勿动怒,且听微臣细细道来。今日为家母六十大寿,府外摆了流水席,府内高朋满座,难免有疏漏之处,臣也没想到几乎整个京城的勋贵都来了──”
忠勇侯来到太子面前,正要拱手作揖,这才发现太子怀里还抱着一名少女。
忠勇侯愣了下,定眼一看,满脸愕然:“六六六六、六丫头你怎么……”
云霏霏在父亲震惊的目光下,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连忙挣开陆骁怀抱,退到一旁。
怀里一空,陆骁眸色也跟着一沉,周身气势越发冷冽逼人。
忠勇侯连忙道:“今日前来为家母贺寿宾客众多,侯府守备再森严,也难免有漏网之鱼,更何况,沈太医不止是荣贵妃的亲侄子,也是惠嫔娘娘的表弟,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
“有什么误会,待金吾卫调查清楚,都会还他清白。”陆骁语气淡淡,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忠勇侯面上笑意顿失:“这分明是件小事,太子殿下何必闹大?”
这是想给沈言之一个教训,还是想让他们云家在满城勋贵面前丢尽脸面?太子与沈言之无冤无仇,总不可能是想杀人灭口吧!
最后那几句话忠勇侯虽然没说出口,却不难听出他的言外之意。
贺烺浓眉一挑,笑里透着一股傲慢的痞气:“殿下如此慎重,也是为了惠嫔娘娘的清誉,忠勇侯居然说娘娘的清誉是件小事?”
忠勇侯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云霏霏心中惴惴,越听越担忧。
沈言之私闯后院是为了见她,要是他一口咬定是与自己私通,到时该如何是好?
眼见贺烺就要将人押走,忠勇侯急忙道:“下官这就让人将惠嫔娘娘请来当面对质。”
忠勇侯刚向小厮使了个眼色,一道清脆悦耳的女声随之响起:“贺指挥使且慢。”
“本宫正要去前厅陪祖母听戏,没想到就在路上瞧到这么一出大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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