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错愕地看着一人一马的身影奔驰消失在林间,直到阿雪的呼救声传来——
“救命啊……救命啊!”
众人回过神来,闻声看去,只见阿雪不知何时已经从树上掉了下来,好在寒蝉之前用绳子将她捆住了,这会儿她小小的身子被吊在半空,像只小蜘蛛一样,慌乱地挥舞着手脚,挣扎个不停。
“阿雪,别怕,爹来救你!”单生喊道,可是他同样也被寒蝉吊在了树上,一时之间竟挣脱不开。
最后,还是雍王上前去将阿雪救了下来。
“阿雪莫怕,”雍王将她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道,“已经没事了。”
阿雪哭着看向寒蝉离开的方向,啜泣道:“寒蝉哥哥呢?”
她不是害怕,她是担心,寒蝉若是被性情那样暴烈的马甩下来,只怕不死也得重伤。
雍王看着寒蝉离开的方向,一脸凝重。
他万分震撼,他没想过,方才竟是一个少年救下了他们所有人。
无极宫的影卫,自是名不虚传,可是一个十岁的少年,在这样紧急的关头所表现出来的沉着冷静,便是一个年长老道的影卫也是难以望其项背的。
单生在百里扶风的帮助下解开了绳索后,连忙朝阿雪奔来,“阿雪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疼?”
阿雪一脸泪水,摇头道:“我没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单生松了一口气,忽地瞪大了眼,“你娘呢?”
阿雪被问懵了——对了,她娘呢?
“夫人!夫人!”单生大喊,四处张望。
“将军!”有侍卫跑了过来,“公主在前面摔断了腿。”
单生一惊,连忙跟着侍卫跑去,到了后,只见朝阳公主坐在地上,背靠着一棵树,脸色惨白。
“夫人!”单生慌忙蹲下,着急想查看她的伤口,又怕碰疼了她。
朝阳公主忍着痛问道:“阿雪呢?”
“放心,她没事……”单生掀开她的裙摆,就见她原本白皙修长的小腿,这会儿肿胀青紫得像个萝卜。
他懊悔不已,此时此刻,他是恨不得自己断手断脚,也不想她磕到碰到一点儿。
雍王等人也抱着阿雪赶了过来,阿雪一见到自己的娘亲,就挣脱开雍王的怀抱下了地,跑了过去,“娘!”
她看到朝阳公主的伤口后,刚止住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哽咽道:“娘,你痛不痛啊?”她看着都觉得好疼。
朝阳公主勉强对阿雪笑了一下,哄道:“娘没事,只是摔了一跤。”说着她轻轻放下了自己的裙摆,掩住有些骇人的伤口。
阿雪眼泪啪嗒啪嗒地直往下掉,心忧不已,她娘受伤了,寒蝉还生死未卜……
就在这时,林中深处传来了哒哒的马蹄声,阿雪回头一看,只见一人一马,在弥漫着迷雾的森林中,朝他们飞奔而来。
马上,那个黑色的人影与黢黑的宝马几乎融为一体,一人一马,仿佛是一个不能分割的整体。
阿雪眼中盈满的泪落下,视线清晰的那一刻,寒蝉已经连人带马地出现在了她跟前。
寒蝉利落翻身下马,单膝下跪,打量着阿雪,“奴来迟,主人可无碍?”
阿雪怔了一瞬,在看清他毫发无伤后,立即破涕为笑,一下子就跳起来,跃进他怀里,“寒蝉哥哥你没事!你没事!”
寒蝉被她猛地这么一抱,身形险些不稳,他一手以拳撑地,一手轻置于膝上,轻声道:“奴没事。”
阿雪想起她娘的伤,连忙松开他,“可是我娘受伤了,你能救救她吗?”
她记得,前世寒蝉的医术是很好的。曾经,阿霰的身子就连宫中御医都束手无策,说他活不到总角之年,可是在寒蝉的调养下,阿霰后来都当了曾祖父了。
只是,如今寒蝉尚年少,阿雪不知他的医术如何。
寒蝉目光落在朝阳公主受伤的腿上,他来到朝阳公主身边,单膝点地,“可否让寒蝉看一下?”
朝阳公主点了点头,一旁的单生连忙小心翼翼地将她裙子下摆挽起。
他知道寒蝉会医,无极宫宫主曾经和他提过,寒蝉精通百术。这百术,自然是包括岐黄之术在内的。
寒蝉伸出手,轻触朝阳公主肿胀的小腿,可刚一碰到,就疼得朝阳公主倒吸了一口冷气。
“你轻点轻点!”单生急得额上直冒汗。
他也是从军营里摸爬打滚起来的人,自然知道这种伤要如何处理。以前他帮手下处理这种伤口的时候,任他们疼得龇牙咧嘴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可这会儿碰上受伤的是他的夫人,他却紧张得整个人都是虚的,压根儿都不敢碰她一下。
寒蝉轻轻按压了片刻,诊断道:“腓骨断了,轻微错位,需复位。”
朝阳公主咬了咬牙,“你会治,就帮我治吧。”
她知道,这种闭合性伤口时间耽搁得越久,周遭的肌肉就会越发肿胀,到时越不好正位。
寒蝉轻轻抬起朝阳公主的小腿。
单生连忙将自己的手伸到朝阳公主唇边,“你痛的话就咬我!”
朝阳公主白了他一眼,“我不嫌脏?”
她拿出自己的手帕,卷成一卷,塞入口中,而后冲寒蝉点了点头。
寒蝉顺着骨骼缓缓正位,朝阳公主疼得闷哼出声。
阿雪捂住脸不敢看。
雍王妃连忙抱住她,别过了脸去,她也不敢看这些,要是换了她,只怕都痛得晕过去了。
片刻后,寒蝉才道:“好了。”
朝阳公主缓缓吐出了口中的手帕,身上已是冷汗涔涔。
寒蝉从怀中摸出一小壶药酒,递给单生,“将此药喷在伤口上,可镇痛消肿。”
单生一听,连忙接过,拔开壶盖,连续含了数口,一一喷在朝阳公主的小腿上。
不一会儿后,朝阳公主竟觉得疼痛大缓,不由得问道:“这是何药?倒有奇效。”
寒蝉回道:“此乃无极宫秘方。”
既然如此,朝阳公主也不多问。
倒是单生,结结巴巴道:“这这这……药,嘴巴、好麻麻麻……啊!”
他现在整个口舌发麻,话都说不清了,怕是咬断自己的舌头都感觉不到。
寒蝉看了他一眼,“是这样的。”
单生:“……”
敢情递给他喷就是这个原因?
“将军若觉得难受,可含蜂蜜水缓解。”
单生:“@#¥*&%……”
他已经大舌头了,话都说不出来,他想说,这会儿他上哪儿找蜂蜜水啊?
阿雪倒是贴心,忙从衣兜里摸出了一小包糖,递给单生,“爹,枫糖可以吗?”
单生看向寒蝉,寒蝉微微颔首。
单生连忙丢了几颗枫糖入口。
寒蝉削了几块木片,绑在朝阳公主小腿上,给她固定好,然后道:“以草药包敷静养,一月可下地,二月可行路,三月可小走。”
朝阳公主颔首,“多谢。”
直到这个时候,侍卫们才抬着担架赶来了,单生忙将朝阳公主抱上担架,阿雪跟着朝阳公主的担架走,寒蝉随在她身后,那匹黑色的宝马则不紧不慢地跟在寒蝉身后。
一行人出了林子,阿雪上了马车,寒蝉骑马跟随,这匹马还是跟着寒蝉。寒蝉走,它走;寒蝉停,它停——乖得像一条狗,仿佛刚才那匹搞得人仰马翻的暴烈骏马不是它。
直到他们到了将军府,众人入了车马院,它还跟着大家一起进去。
马夫上前来,正准备牵它入马厩,它却冲马夫打了个响鼻,吓得马夫打了个趔趄,险些跌倒。
它不肯让人牵,非要跟着寒蝉,谁要是想上前牵它,它就抬腿作势要踢人,一时间,竟无人敢靠近它。
雍王看在眼中,下了马车后,他并没有随众人一起入院子,而是来到寒蝉跟前,问道:“你是如何驯服它的?”
寒蝉停下脚步。
走在前头的阿雪听到雍王在和寒蝉说话,也停了下来,回头看着二人。
阿雪心跳快了起来,前世,雍王爷和寒蝉有过交集吗?似乎是没有的,堂堂一个王爷,不会和她身边的影卫说话。
寒蝉顿了顿,道:“此马有灵性,怕死。”他见制不住它,正想扭断它的脖子,它就乖了下来。
雍王怔了一下,继而失笑,“你叫什么名字。”
“寒蝉。”
“寒蝉……”雍王呢喃片刻,看着他的双目,竟隐约觉得这双眼睛似曾相识……就好像,他当认识他似的。
但不可能,他年纪这般小,兴许……他是认识他的父辈?这双眼,似是故人。
“你……父母呢?”雍王忽地问出了这句话,话落音,自己都觉得有些没来由——无极宫的人,哪里会有父母呢?
寒蝉沉默,没有回答。
雍王自嘲地笑了一下,“罢了。这马送你了。”
寒蝉默了默,“多谢王爷。”
“这马……”雍王微微抬头,目光有些飘渺,“本王之前给他取过名,叫阿寻,你既然是它的主人了,可给它另外取个名字。”
寒蝉垂眸,不语。
雍王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转身那一瞬,鬼使神差的,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
少年浑身上下裹得密不透风,唯一露出的双眼,带着一种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冷漠,但就是这双冷漠的眼,看起来既陌生又熟悉。
熟悉的是他眼睛的轮廓,陌生的是他眼中的冷漠。
雍王细细寻思,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他像自己哪位故人。
他摇摇头,只当自己被今日这番意外弄得有些头昏脑胀了。
在雍王身影转入垂花门的那一瞬,寒蝉抬眸看了他的背影一眼,又迅速地收了回来,快到几乎没人觉察到。
阿雪也没发现,她担心她娘,也跟着入了院子。
寒蝉看着身边的黑色宝马,他抬手,轻轻地抚摸着它修长有力的脖颈。
“阿寻……”他低喃道。
阿寻低下脖子,亲昵地蹭了蹭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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