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晏立于一旁,一手握成拳置于唇边,轻咳一声:“韩尚书可好些了?”


    “甚好。”韩淮挣开了景文搀扶着他的手,语气勉强地说道。


    “陛下怎会在此处?”他白着脸虚弱地问道,脸色比常年带着病气的周晏还要差。


    “与国师在外随便逛逛罢了——偶然间瞧见了韩尚书……”周晏温和地回答,“不知方才那位女子是何人?”


    “府内婢女罢了。”韩淮知道自己方才的行为都被这人纳入眼中,实话实说道。


    “哦?”周晏微微挑动了一下眉,摩挲了手指上戴着的玉扳指,抬眼凝视着韩淮的眼睛。


    婢女么?


    韩淮迎上这道目光,扯唇一笑:“陛下,臣的家事您也要管吗?”语气一点都不客气。


    一旁的景文立马瞪着他,“放肆!尔怎敢对陛下不敬?”


    周晏垂下眼帘,拦住了想要上前的景文:“韩尚书的家事,朕自然不会管。”现在还不是时候,而且韩老丞相在朝一日,他就得受限一日。


    韩淮站直了身子,抚了抚衣衫上的褶皱,语气冷淡:“陛下应当待在宫中,这外面可是危险得很。”谁不知道,周晏这个皇帝什么都不是,朝中信服他的臣子又有几人?他就该做只被关在笼子里面的雀。


    “陛下、国师大人,臣有要事在身,先行告退。”


    韩淮想到任羽还在厢房里,他离开的时间有些久了,若是再晚些,这人他就见不到了。


    瞧着韩淮远去的背影,周晏偏头对着国师说道:“趣事?”


    国师说:“趣事。”


    景文一脸困惑地听着两人打哑迷。


    天奉十三年上巳节,农历三月初三。


    今天是候府选定的为任羽举行及笄礼的日子。


    而及笄礼举办的当日,祈天宫的术士带着国师的占卜。普告天下,帝后大婚将于今年农历八月十五的祭月节举行。


    丞相府,云溪院。


    几只额间缀着蓝点的鸟雀立于繁茂的枝头,低着脑袋,睁着豆豆眼看着下方的人。


    任毓垂着眼,手里捏着团扇搭在膝头,朝着郑嬷嬷的方向极为标准的行了一礼。


    而郑嬷嬷严肃的面庞露出了一抹淡笑,满意地点了点头。


    “可。”


    听到这个简单的单字,任毓却已经很满足了,不禁抿唇笑了。这般严厉的郑嬷嬷,只要她不被批评就是最好的夸赞。


    而后郑嬷嬷说:“上次让姑娘绣的花簇可完成了?”


    “完成了,”少女起身,轻声说道:“我这就去拿来给嬷嬷瞧瞧。”


    任毓进了屋,将搁置在桌上绣好的香包拿了起来,正待出门就被一道身影挡住了。


    她倏然抬起了头,是韩淮。


    但只看了一眼她就垂下了头不再看他。


    只因此时的韩淮脸色阴沉可怕极了,还有酒气。


    任毓被这低气压的感染,捏着香包的手不受控制的颤抖,这是怎么了?


    上次出去给王嬷嬷的儿子送信,韩淮回来后就限制了她的出行。这些日子只待在云溪院里,了解信息的渠道只有红棉。今日红棉还未过来她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面前的男子并未说话,而想到郑嬷嬷还在外面等着,任毓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发颤,鼓足勇气抬起头说道:“少爷,可否让奴婢将——”


    “碰——”


    任毓的头撞到了身后半掩着的木制门:“啊——”


    女子短促的尖叫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阻断。


    此刻韩淮的另一只手牢牢的握住她的肩头,掐得她生疼。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韩淮,因为疼痛,圆润的杏眼涌出水雾。面前男子的面容都有些模糊。


    “别喊。”韩淮的声音极其嘶哑,大抵是喝了许多酒的缘故。启唇说话时,酒气弥散开来。


    她含糊地应好,男人松开了掩在她脸庞上的手,转而抬起她的下巴。


    置于她肩头的手也仍旧未松开,并且力道加重,让她禁不住怀疑自己那处的骨头怕是要被捏碎了。


    任毓咬着下唇,不敢发出呼痛声。屋内采光不好,半掩门本就阴暗。韩淮此时的神情恐怖极了明明是白日,她却觉得自己见到了厉鬼。


    她逃避般地闭上了眼,但仍旧能够清晰地感知到目光一寸又一寸地刮过,从她的额一直下移。


    “睁开眼睛。”冷淡又带着醉意的嗓音响起,恍如催命的鬼魅。


    她僵着脸,不想面对,生出了抵抗的心思。


    “再不睁开,我就将它们挖出来。”


    任毓打了一个寒颤,长睫上带着细小的泪珠子抖了抖,一双漂亮的眼睛露了出来。


    韩淮的眸子含着晦涩难懂的情绪,盯着她的面庞,沉重的呼吸着。


    任毓对上这样的目光,心中的恐惧像一团黑色的乌云吞噬着光亮。怕到临界点,恐惧一瞬间停滞,她竟是在此刻走了神。


    原本风和日丽的天气骤然见发生了变化,轰隆隆的响起了惊雷。乌云密集,转瞬间天地昏暗下来。


    不知过了过久,韩淮松开了手。她几乎不能站立,跪倒在地。


    一道白光闪烁,映照在韩淮的脸上,显得阴森极了。


    “轰隆——”一声巨大的雷劈了下来,仿佛山洪倾泻发出的响声。


    “起来。”


    跪倒在地的少女撑着身子站了起来。


    “抬起头来。”


    她抬起了头。


    “笑。”


    她僵硬地扯了扯唇,露出了勉强的笑。


    “不像。”


    “你笑起来一点都不像她。”


    “你见过她罢?”


    “她怎么笑,你就怎么笑。”韩淮语气冰冷,带着嘲讽:“连模仿都不会吗?!”


    任毓抹了一把被吓出来的泪水,脑海里疯狂搜寻那位候府千金笑起来的模样。


    她模仿着记忆中那人的姿态,一颦一笑。微微仰着脸,半眯着眼睛,轻抿着唇,笑了起来。


    对方的眼神很快变得迷离起来,朝着她走了过来,薄唇翕动:“羽儿……”


    任毓努力地维持着这般作态,但原本恍惚神态的韩淮却瞬间脸上带着怒气,她毫无防备的被推摔在地上。


    男人怒声呵斥:“不许学她!”


    她心里一阵委屈,明明就是韩淮自己要求的,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


    她讨厌他。


    讨厌这个喜怒无常的韩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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