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哥儿,你瞧瞧这对耳环我戴着可好看?”


    许禾正在扫地,听见声音抬头看了一眼。许韶春坐在炭盆一侧,身前立个铜镜,正拿着一对陶制绘了彩的耳环在丰腴的侧脸前来回比对。


    他点了点头:“好看。”


    桌上大小对着小山高一堆礼盒,都是过年这段日子许韶春的战利品,过年实在是忙碌,送礼的人又多,还得走亲访友,许多礼盒她都还没来得及拆开来瞧看,不喜欢的也都没能及时拿给许禾去退还送礼的人,只能照单全收了。


    不过好在是过年这段日子大伙儿手上的银钱都比较丰足,准确来说是比平头日子要舍得花钱,为此送来的礼都比寻常要贵重一些,这让许韶春很满意。


    二姐满意,许禾也满意,过年他没少跑路给村里的青年才俊们搭桥送礼,自己都攒起来了几十文钱。


    “娘说今日姨母要过来做客,你可得早些烧饭啊。我手脚粗笨不如你,到时候就陪着姨母说说话儿。”


    许韶春对小弟的回答很满意,抽出空隙扫了许禾一眼,看着大过年也收拾的灰不溜秋的人,她暗暗摇了摇头。


    许禾应声,反正他也不喜欢陪着长辈说话,长辈也一样不喜欢跟他说话,毕竟说不到一块儿去。


    “那我出去忙了。”


    “嗯。”


    许禾从许韶春暖烘烘又蕴着春日采集晒干的百花香气的屋子里出去,要在院子里抱点柴火进灶房。过年来来往往的客多,灶房日日都烧着柴火,用柴可快了,过年前他攒的满满的一灶柴火都差不多烧了个干净。


    “禾哥儿!”


    他弓着腰正在抱柴块儿,老远就听见有人吆喝着过来。许禾直起腰,看着他姨母头发梳的平整光滑,扭着腰面色红润的从田埂上前来,他过去把院门给打开。


    “知道姨母要过来,这么早就准备要做饭了?”


    许禾也客气了一声:“姨母好不易过来一趟,合该好好招待。”


    “好好。”


    屋里的许韶春听见声音赶忙把自己的东西收拾了下去,小步子跑出来:“姨母!”


    刘香梅瞧着娇花一朵般的小侄女儿,登时就丢开许禾上前去了:“韶春可又长高了不少,让姨母好好瞧瞧,可是出落发越发可人了。”


    “姨母快到屋里去坐吧,娘前两日就开始念叨说姨母今日要过来了,韶春特地在屋子里烧了炭火,这会儿可暖和,可不能让姨母回村来受了寒。”


    “这小囡囡说话越发甜了,到屋里去,正好姨母给你带了些礼物。”


    看着姨侄俩有说有笑的进了屋子,许禾便抱着柴火去了灶房。


    他姨母嫁到了城里,日子过得比村里好,每次过来访亲她他娘刘香兰都要拿出最好的东西招待,就是不想在城里人姐姐面前矮上一头。


    许禾很晓得这些,便是她娘不交待,他也知道去冰井里取出一方上好的肉,不单如此,起码还得抓一只老母鸡。


    他点了火先将米下锅,盘算着做些什么菜。


    老母鸡的话定然是用做煲汤,汤里便放些春时采集晒干来没舍得吃的菇炖;鸡杂碎能炒个小菜,鸡血旺能做个汤,再浇一尾蒸鱼。每次姨母来家里必定吃的比过年还好,想着这些菜,不比年夜的少,想来也差不多了。


    正在烫水处理鸡毛的时候,刘香兰提着油纸包到灶房来,先是检查了一遍许禾今日安排的菜,看着挺满意的,这才将手里的东西放在灶台上:“你姨母带了猪蹄儿来,中午也一并给做了,你看着办吧。”


    刘香兰今日收拾的也很是精神气派,连上城里都舍不得戴的素银簪子都给插在了发髻上。


    许禾应了一声,那就不动用自家的猪肉了。


    有猪蹄儿也好办,那就用年前留着没吃的冬笋炖个蹄花汤,左右他姨母也爱,每年入冬以后就会让他娘在村里挖一些送城里去。


    刘香兰也没说帮着许禾烧把火,扭着腰又回中堂去了。


    “诶,话说村里张家排行老五那个张放远,你晓得在干啥不?”


    刘香梅磕着刘香兰拿出来的瓜子儿,闲扯起了话头。


    刘香兰也是奇了,自打她这姐姐嫁到城里去了以后,每年会村里来省亲都会口舌不歇的说城里快活好日子,还是头一次说起村里的长短来。


    “他啊,不是先时在城里鬼混吗,年前不知道咋的突然想成家了,托了媒婆到处说亲,结果说到.........”


    刘香兰把村里离奇的大事件绘声绘色的给姐姐说了一遍,过年期间走亲访友,桌前灶后大伙儿必然把这事情拉出来说上一通,各自唏嘘:“他逮住贼以后,大伙儿对他的看法倒是改观了一些,在村里待的时间也更长了。”


    刘香梅听的津津有味,毕竟出嫁以前也是鸡韭村的人,村子里发生了这么大的八卦回城里她也能跟人说上好一通:“那他现在说上亲没?”


    “没听说,先时倒是火急火燎,许是遇上广家的事儿心里不好过,现在大伙儿也没说他什么了,反倒是不见他继续求亲。”


    刘香梅闻言笑的意味深长,拍了一把刘香兰的大腿:“我瞧你怕是还不知人家在城里租了摊儿,做起生意来了!”


    “啊?他做啥生意?”


    刘香梅道:“屠户能做啥生意,自是买卖了牲口在肉市上卖肉啊!人大小伙子可好说话,今儿我这肉还是在他摊子上买的咧,一眼就认出了我,还稍我回村咧。”


    刘香兰不可置信的张着嘴,难以把姐姐说的这个人往魁梧凶相的张放远身上放。


    “路上我闲唠着问了他的车马,你猜怎么着,人家自己买的,专门用来做生意拉东西的。”刘香梅越说是越觉得满意:“大小伙子又精壮,我瞧你可以跟韶春看看。”


    “你可别是认错了人了!”


    刘香兰狐疑的看了姐姐一眼,又是车马又是在肉市做生意的,听起来跟说相声一样,但要这人是张放远,她就觉得怪离谱的。


    “嗐,我说半天你怎的还不相信呢!人亲口说自己是张氏老五家的张放远,爹娘不在了那个,难不成村里还有别的姓张的也是这样的身世?”刘香梅秀美一蹙,指着外头道:“我在那边道上下了车,人家赶着车马继续往上走,张放远家不就正是在那边嘛。”


    刘香兰登时没话了,喃喃道:“莫不是他改过自新了。”


    刘香梅苦口婆心:“你啊,瞧人也光盯着人家的过去不放,还需得看看现在和以后,好好参谋参谋吧。韶春既是生出了这么个条件,定要给他选一户好人家,你和妹夫没有男丁,以后可就得靠着女婿。”


    说道让刘香兰骄傲的女儿,她面色红润,侃侃道:“韶春的夫婿我大抵已经瞧好了,已经有了人选。”


    刘香梅闻言挑起了眉:“噢?”


    刘香兰神采奕奕道:“咱们村费家你知道的,那户读书人家,独生子一早考了童生,就在城里读书,听说文采好得很,今年春就要下场院试。”


    “费家娘子已经和我吃了好两回茶了,早互通了气儿,等院试一过就来家里提亲了。”


    读书人条件是好,又会写字,有了功名朝廷给钱又给东西的,谁瞧了都眼热,在城里都是极其热门的女婿对象,何况是村野人户,只不过:“哪有那么容易考上的,万一考不上呢?”


    刘香兰颇觉姐姐鼠目寸光:“今年不行明年再考啊,一次考中的人凤毛麟角,总归是慢慢来嘛。费童生人才出众,村里有的是人家想攀亲咧,就是村长家也暗示过费家好几回了,不过人没答应。也是,人书生怎么瞧得上村长家那胖芋头似的女儿。”


    刘香梅却没顾妹妹洋洋得意:“还是谨慎着再多瞧瞧吧。那张放远着实不错。”


    “姐姐要是觉得那张放远好,干脆把自家苑苑说给她算了。”


    刘香梅知道妹妹这是在呛自己,没好气道:“我好心同你说道,你还不乐意了,苑苑早就跟她表哥定了亲,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时下就是后悔那么早答应了下来,没再多看看。”


    许禾在中堂旁的小屋子里取笋子剥,听见自己老娘和姨母的一番话,有些吃惊张放远竟然在城里做生意了,也难怪又好些日子没见着他人。他把笋子挨着放进盆子里,心想这家伙还真有些厉害,竟然让他眼高于顶的城里姨母都给瞧上了。


    刘香兰见姐姐难得露出这样失悔的神情,看来是真的很瞧得起张放远,便道:“我再看看吧,万一比费家那个真的强,话也没说死,也还有转圜的机会。”


    刘香梅听到这样的话心里舒坦了些,但是却也知道妹妹更喜欢读书人:“诶,禾哥儿也不小了嘛,跟韶春也没差几个月,左右都是要嫁人的,不妨你考虑考虑.......”


    话没说完,两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正要回厨房的许禾没想到话题会破天荒的落在他的身上,不由得步子一顿。


    “想的倒是漂亮,你瞧瞧禾哥儿那人才,村里能有两个男子要就不错了。那张放远先前总在城里鬼混,听说还去守过窑子,什么样的莺莺燕燕没见过,便是讨不到媳妇,怕也瞧不上禾哥儿那模样,嘴巴也不会说话,光晓得干活儿。”


    “其实他当初来家里宰猪,还偷摸看过韶春........”


    心里狠狠的揪了一下,其实这样的话许禾也已经听得很多了,可不知为何,今天竟然闷的慌。


    许禾没发出声响,紧了紧放在腰间的盆,默默的回了灶房。


    刘香梅微微叹了口气,张放远那模样确实是能要求找个条顺儿的,现今条件又诱人,名声要是回来了,那怕是眼睛也能长到头顶。


    这张放远脑子也是灵活,晓得先把条件提起来,也不着急求亲了。


    如此一想,她发觉张放远这小子是越发的可以。


    想着自己又只有一个亲近来往的妹妹,别处的实在没有姑娘小哥儿能说,便又摊开来细细的把妹妹说劝了一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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