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边境线, 就是当年神明种关门后遗留的门缝,被偷渡的异种生物,连绵成长长的国界线, 那是所有生灵的噩梦。
姜雪本来设想的是自己大四的时候,作为毕业生可能会以联邦单兵的身份加入清扫活动,没想到是以现在这种方式过来了。
一扇扇光门洞开, 她驾驶天枢穿过屏障, 瞬间来到几光年之外的地方。
数不尽的红色裂纹,那是大地皲裂的伤口,异种们就是疤痕里的血痂。
它们形态怪异, 是拥有人类和其他动物特征的基因融合体, 白思同的备用身份就在这些异种之间。
没有被清除干净的异种, 会偷袭一切活着的生物,融合他们的基因,直到越来越像人。
上一次, 白思同就是这么干的。
“这些年来,星际各政体的首脑都在尽力控制防线, 谨防异种流入生活星球, 白夜则是在想尽一切办法绕过防线, 将基因污染极强的异种引入人类生活圈的内部。”
姜雪所在的位置能量已经扭曲了立场。越青山的声音断断续续穿了出来, 信号有些不好。
“只要裂缝没有消失, 这些异种总有偷渡的方法, 感染人类, 感染幻想生物, 再杂糅所有的基因, 混合成不折不扣的怪物。”
姜雪表示知道了, 把自己接下来的清除计划和对方说了一遍。
“夏娃会充当我们之间的信息桥梁。”
多年交锋, 今天是时候结束了。
陆觉休息完毕,直接坐在姜雪并排的操作屏幕前,操作接下来的第一步。
“年轮花的的生长过程中,吸收了你遗留的能量,可以初步抑制裂缝的生长,我的血肉和它们达成契约,所以也能变相控制它们。”
姜雪抓住陆觉话里的重点。
“你的血肉?”
小混蛋到底背着她做了多少事。
陆觉避重就轻地一句话带过这段故事:“只是为了方便记住空间锚点。”
“我现在把锚点给你。”
他握住姜雪的手,能感觉到女Alpha身上蓬勃的热气,炽热得仿佛能烫伤他。
姜雪这具身体里的能量,已经满到几乎要溢出来了。
“准备好了吗?”
年轮花的本源力量由姜雪提供,如果说种植他们的陆觉是母亲,姜雪就是父亲。
隐藏在星球各处,休眠状态的年轮花被一一唤醒。
很快,姜雪就听见了耳边传来的呼唤。
共鸣完成,可以下达指令了。
闭上眼睛之后的世界,像一组缩小的棋盘,每一粒悬挂的棋子上,都有一棵树的刻纹。
浩瀚的精神力尽数涌出,编织出横跨无数星球的光丝,姜雪伸手,点亮了第一个星球上的年轮花刻纹。
“先从首都星开始。”
联邦首都黎明星,指挥部的大楼灯火通明,几小时前上面下达了特级警戒。
活动在实验室的年迈实验员们,兴奋得难以自已,他们在特殊备战前夕,居然采集到了等待百年的实验数据。
“活性化高达80%,它要蜕变了!年轮花居然要蜕变了!”
一群年近半百的实验员,眼睛都不敢眨,疯狂记录备份这些每分每秒都在跳转的数字。
被临时抓来担当保镖的银发,实在是不怎么懂他们疯狂的点。
本来以他的战力,如果身体没有大碍的话,现在应该是在前线担当指挥位置。
但这两年消耗实在太大,他种植的吸血荆棘已经快要进入暴动状态。
每多用一次就是在缩短自己的寿命,据说实验室已经找到安全解除契约的方式。
然后他就接到通知,来保护这些实验员。
“那饕餮呢?那家伙的种核不是正在枯萎吗?”
饕餮的幻想力量是永不熄灭的火焰,但从半年前开始,这火焰就处于要灭不灭的状态,银发还曾经安慰他说马上就能安全退役了,是好事。
看着这个已经泡走自己师姐的美强惨,饕餮没好气的在多人通讯频道里默默出声。
“我也在这个小组里,说话就不能避着点?”
他现在也不是不能用火焰,而是在火种离开之后,幻想力量的使用的频率和强度都大大下降,现在只能领第一军校里面的学生赶往边境支援。
银发挑眉,没有落井下石,板直语气突然正经道。
“现在情况如何?”
饕餮不出声了,一直在中央大厅指挥室里的越青山打破寂静。
“夏娃刚刚传回来的消息,所有种植过幻想种核的单兵,都听到了那个声音。”
“你们也听到了吧?”
事实上,在首都星的年轮花出现异动的刹那,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了来自远方的一个指令。
“第一波异种马上就要被逼出来了,这次彻底清扫之后,维度裂缝是不是真的就能永远退出这个时代了?”
越青山没有回答银发的问题,看着屏幕上亮起的光,那是代表希冀的信号:“清扫小队集体准备,今晚将是我们所有人的最后一战,我们的背后是亿万民众,拿起你们的武器,不管身在哪里,请为了我们的国家,我们身后的家人、平民,战到最后一刻。”
他话音刚落,整个首都星所有种植年轮花的地方,发出夺目的光芒。
而这一瞬间,每一个种植幻想种的人类,和幻想生物,都察觉到了身体里陡然涌出的力量。
姜雪的计划很简单,一劳永逸,刮骨疗伤,清除所有的裂缝。
浩瀚的精神力,化作铺天浪潮,无形漫开,压迫性的针对力量,将整个首都星里的脏污全部逼了出来。
军训时被填补好的地面空洞,被再次撕破。
无数嚎叫的变异虫子,从地下喷涌而出,准备迎接他们等待已久的自由,为女王的诞生争取更多的血肉。
而迎接他们的,是早已恭候多时的人类最强陆空武器矩阵。
条纹斑的蓝色光线,带着骇人的破坏力命中每一个目标。
在绝对的火力面前,再强的变异都不够看。
烟花炸响在首都星数个早已被标记好的无人之地,碾压般的优势,将这些时刻威胁他们的家伙挫骨扬灰。
人类从来不害怕正面对决,这些躲藏已久的东西让他们提心吊胆多年,为之付出了成上百年的努力,用科技的力量,用幻想能力,今天终于跨出这一步。
在远离首都星的位置,是联邦一些偏远的小星球,人口越稀疏,经济越落后,反而越给这些异种可乘之机。
但今天,单兵们带着最好的状态,提前来到跑到标记地点,像打地鼠一样等待那些自投罗网的诡异怪物。
他们有的甚至才大一大二,更有甚者只是机械组学生联合成的小队。
严小尧、西莉亚、柳安三人组……
还有那些参加过同一场比赛的对手,如今成了并肩作战的队友。
黑猫重林,开出他珍藏的兽人机甲,一边骂重夕为什么要私自打开聊天语音,一边远程和不要脸的女狐狸菲洛对骂起来。
深蓝机械馆集结了民间机甲师与机械师,源源不断的武器库存从仓库里被搬出。
高溪力排众议,眼睛都不眨的,让底下的人不断开放更多的仓库。
所有人都在竭尽全力的贡献自己的一部分力量,这就是属于人类的防线。
他们愿意为了自己所热爱的世界全力以赴。
在姜雪的引导下,年轮花照亮了黑暗中所有的疮疤,将里面的脏污全数排出,那些白光照耀的地方,将不存在任何维度裂缝。
姜雪要做的,就是让这片宇宙,永远不会再出现新的伤口。
成百上千个星球的防线里, AI快速将所有完成布防的星球坐标发送给姜雪。
一颗又一颗的星星被点亮。
这些埋藏了很多无名英雄的防线,头一回见到了炽热而温暖的光亮。
嚎叫的怪物们,有的变成虫族的样子,有的像人鱼又像精灵,但无一例外的,他们的样貌都越来越接近人类。
异种的等级早就变得很高了,他们一直藏在地下,随时准备给这个充满秩序的世界来个致命一击。
这里面甚至不知道被寄生了多少白思同的孢子。
“这么热情啊,那别客气,多吃点火/药。”
碾压式的精准火力覆盖,神仙都无路可逃。
姜雪飘荡在这些行星之外,恍惚间都觉得自己能够听到白思同那大合唱般的咒骂。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你赢。”
“放过我、我会去门的那一边生活,我不会再留在这里,留我一条生路!”
姜雪的回答,是掏出了口袋里的最后一块神骨,充当燃料。
白思同的声音越来越小,他不敢置信地吼道。
“这样下去你也会消失的!姜雪,你不想和我同归于尽吧,你放过我,我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姜雪撇了一眼自己发白的手指,毫不在意的下达最后指令:“可以收尾了。”
夏娃立马将发起总攻的信号,传递给了所有的前线指挥室。
最能给人带来希望的,无非就是刺破黑暗的,黎明时的第一束光。
首都星永冬星三角星域所有的偏远星球,姜雪生活过的数字编号星球。
联邦、帝国、人鱼领地、精灵、半兽人领域……
就连他们曾经到过的偏远卡桑星,那些才从异化状态解除的卡桑星人,都拿起了武器。
异种们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不对,他们身后的那道裂缝充斥着滚烫的光明,拒绝了他们的躲藏。
他们被赤/裸/裸/地放在这处被他们肆虐过入侵过的大地上,迎接四面八方轰/炸而来的怒火。
被点亮的星星开始自力更生的燃烧。
“基本情况就是这样啦,我已经全星域扫描过了,白思同那个玩意儿这下再也诈不了尸,以后这里也再也不会出现维度裂缝。”
小混蛋嗯了一声,可能是和姜雪靠的太近了,体温也被她带高了不少,过度疲惫让他晕晕乎乎的,甚至觉得姜雪的话有些听不清。
悬挂在宇宙星海之中的机甲,带着两人停留在首都星外,等待尘埃落定的时刻。
姜雪静静地抱着他,满眼满心都是这个小混蛋。
“陆觉,你老实交代,天枢是不是你造的。”
脑袋抵住姜雪的背休息的陆觉,用下巴戳了戳她。
“你不喜欢?”
“喜欢,你做的东西我都喜欢。”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这家伙把以前说过的每一件事都完成了,械改、星空旅行、一起上学。
他坚定完成了所有参与她一生的计划。
“你怎么就这么招人喜欢呢?我送你个东西吧。”
一枚指环出现在她的手心。
陆觉的视线却没有放在那枚戒指上,而是死死地,盯住了姜雪的手指。
它在变得透明。
“……虽然老祖宗留下了不少资源,最后一具奇美拉的骨头也被用掉了,但已经成型的门还在那里,我得换个方式把这片宇宙藏起来,诶你别哭啊。”
姜雪不怕流血不怕痛,就是看不得陆觉哭。
小混蛋这狗脾气,犟的要死。哭起来的时候,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足以承载星空的眼睛里,却装不住的几滴泪。
这些眼泪,就足以让姜雪丢盔弃甲。
“我会回来的,陆觉。”她一遍又一遍的吻去陆觉脸颊上温热的水珠。
身躯透明的速度在加快,姜雪不得不放开他。
趁着还能拿得起戒指,得赶紧把陆觉套牢了。
小混蛋的手在抖,姜雪轻轻搓了他一把,故意笑道:“求婚的人是我哎,你不要比我还紧张嘛。”
轻轻推动指环,她终于缓缓为陆觉套上了骨戒。
姜雪抱紧这一次的人生里,最大的珍宝,她漫长的记忆长河里,唯一的锚点。
是他让奇美拉成为了人类,成为姜雪。
“我爱你。”
像是蝴蝶落下一个吻,一阵风平白带走了告白的人。
陆觉低垂着脑袋,轻声说道,“骗子。”
“我不爱你。”
姜雪留下的衣服还带着余温,他蜷缩在天枢的机甲座椅上,死死握住了怀里的戒指,就好像还依偎在姜雪怀里。
“如果你不回来,我就永远不会爱你。”
没有人回答,只有闪烁繁星,远远的回应着他。
姜雪的视野被拉高,眼前的世界不断缩小缩小,最后变成一颗透明的,蕴含万千星光的玻璃珠。
在这颗玻璃珠的旁边漂浮着很多小纸片。
姜雪低头,取下所有的纸片,任由那些小东西吸走力量,在她手上缓慢的被染成金色。
宇宙的薄膜被吹散了。
黑白相间的几个泡泡互相挤压,有一个气泡像是刚完做了一个大清洗,干净的有些格格不入。
在新的黑色气泡靠回来之前,这个泡泡的表层突然附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色粉末。
然后彻底隐形在这一群同类之间。
玻璃珠内,宇宙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拨动,规则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
星球的生机在无形间被重新调整,那些逐渐枯竭的地方,总有一天会再次发芽。
—
因为是碾压式的大胜利,战后的恢复进行得如火朝天,首都军校里一片热闹景象。
“听说了吗?这次有好几个学生居然大二就得到军衔了。”
“我知道,我知道,好像是单兵专业的,这得多大的军功啊。”
“论坛里都传疯了吧,不过据说今后几年的单兵招生计划好像要变了,联邦最近不是要对外公布一个幻想开发计划吗?据说和那个有关。”
说话的这个学生,拍了拍他的同伴,指着面前这栋通天的鸳鸯宿舍楼。
“看见没?据说楼上养了很多幻想生物,以后都能成为咱们的老师。”
“不是说还在驯服研究阶段嘛,短期内难道还比得上咱们首都星守护神,年轮花?”后者显然有些不信。
他可是参与过最后的裂缝清扫计划,见识过那些树的厉害。又能奶,又能打伤害,虽然自那一次之后就又变回了普通的树木,但在不少人心中,随处可见的年轮树,已经是联邦的战神加守护神了。
帝国那边还一直在商量移栽些树苗的事,也不知道联邦会不会同意。
“唉,你看,是不是有人在喂廊桥上的鸟啊?”
“不可能吧,前段时间不是说学校用机器人去喂,结果里面最小的一只拟云鹰,气得都把人机器人撕烂了吗。”
两人讨论半天无果,也没办法进到这栋特殊的宿舍楼求证,最后只得拐弯去了食堂干饭。
廊桥上,刚刚还被讨论的凶巴巴的拟云鹰,这会儿像个小鸡仔一样在陆觉的左右蹦蹦跳跳,想逗他开心。
在陆觉没有注意到的某个时刻,无数细密的肉眼无法察觉的光丝,从小九的身上源源不断飞进了他的戒指。
但陆觉只公事公办,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机器一样,帮小九处理好了所有的食物就准备离开了。
【陆陆,小美会回来的!】
陆觉的手顿了一下,他的目光落在无名指上,嗯了一声。
傍晚,他乘坐飞行器离开学校,回到了159星。
方亦舟不在,但是给了他家里的钥匙。
男人的表情藏在一层又一层的香烟雾气中,有些看不清。
“那个臭丫头,说不定只是被困在哪颗星球上了。”
“我是全联邦最好的向导,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叔叔一定会把她带回来的。”
失踪,是联邦军校和陆觉反复商量过后的说辞。
连了解过神明种历史的夏娃,都分析不出姜雪的生还率。
被绑定在高纬空间,就可能再也不会回来,这是宇宙法则对至高种族的压制。
但陆觉就会等他,哪怕所有人都不觉得她还能回来,陆觉都会等下去。
姜雪的家人在这里,姜雪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件寄托物也在这里。
她会回来的。
兜兜转转,又绕到了那一条姜雪带他去过的小吃街,这也是他现在最爱来的地方。
熟悉的老板娘叫住了他。
“哎,今天又一个人啊,那个漂亮的高个闺女还在出任务呢?”
陆觉神色如常的点头,没有解释。
“等回来了就结婚是吧?”
笑哈哈的老板娘,突然努着眼睛,塞了一大把糖果给他。
“现在世道太平政策也好,店里最近也开始做糖果生意啦,这个算提前给你们的喜糖,到时候记得请我们喝喜酒啊!”
陆觉的僵着脸,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时候,一只手越过他,接下了老板娘的东西。
“那就提前谢谢老板娘啦。”
熟悉的声音,陌生的味道。
陆觉浑身僵硬,不敢回头。
小巷口天色昏暗,美食街的灯一盏一盏亮了起来,足以让他辨别出身后人的样子。
那个声音有些急了,可能怕他生气,故意委屈的小声说:“小混蛋,都不回头看我一眼吗?”
糖果撒了一地,咕噜噜滚下台阶。
陆觉逆着光源猛地从台阶上冲了下来,被人牢牢接住。
“骗子。”
六点的钟声敲响,赶路的旅人终于回到了人间的家。
姜雪笑着,像个得逞的狐狸。
“没骗你,已经答应求婚,就不能反悔哦。”
陆觉的眼睛红了,他捏着对方的脖颈,一遍又一遍的重复,补全离别时没来及说的话。
“我也爱你,姜雪,我爱你。”
“我知道。”
“谢谢你等我。”
星海烂漫,只要你来,你永远是我的答案。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大家可以点自己想看的番外了,应该会多写一点日常,还有一些正文没有填补完的剧情坑。新书《天灾动物园》也开啦,求个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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