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衍宗推开门走出来, 他刚洗过澡,身上裹着件松松垮垮的睡袍。
季晟只一眼就想通了某些事,一句话都没说,红着脸噔噔噔跑回房关紧门, 并在心里发誓, 以后绝不踏进二楼半步。
他这边心情还没平复, 门外响起敲门声。
季晟走过去把门打开, 站在外面的是祁衍宗, 手里拿着他那本崭新的物理必修一。
祁衍宗把书递给他,勾唇笑,“跑什么?”
季晟脸涨得通红, “我什么都没看见。”
典型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这话把祁衍宗给逗笑了, 用手在他脑袋上揉了两把,最后揽着他的肩问,“你难道没发现巴黎回来之后你大嫂和我之间有什么变化?”
这种事祁衍宗没打算挑明,想着朝夕相处,季晟早晚能自己琢磨出来, 结果这都过去多久了,这傻孩子愣是一点都没发现。
正巧,趁着这个机会把事说明白。
季晟想了想, “大嫂没什么变化, 大哥你——”
“变闲了算不算?”
祁衍宗用力捏他的肩,“明人不说暗话,我跟你大嫂表白成功了, 懂?”
季晟扭动上半身往旁边退了半步, 也顾不上还痛着的肩, 控诉道:“那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亏他还计划好了, 等月考成绩合格就跟大大嫂提条件,让她带大哥去看话剧演出。
“你以为你哥我是那种一表白成功就恨不得拿个喇叭昭告天下的人吗?低调,低调懂吗?”
“……”季晟幽幽反驳,“平日里大嫂去公司陪你吃个午餐都要拍个九宫格,在朋友圈微博群聊各发一次的人,低调这俩字和您沾边吗?”
“……”祁衍宗被反驳得半天没回上话,最后只能指着他说,“臭小子。”
“那我现在是不是该搬出去了?”季晟把书放回桌上,顺便开了台灯,假装翻书做作业。
他也觉得自己该搬出去,以前住在这儿还能安慰自己是在帮大哥的忙,现在大哥大嫂都正式在一起了,他在这儿未免多余。
“你大嫂比我了解你,还真被她给猜对了,”祁衍宗也进了房间,停在书桌前,俯下身,“放心,你继续安心在这儿住,想住多久住多久。”
“这是……我大嫂说的?”
其实也算意料之中,裴煦可从没说过让他走,季晟之所以会这么想,也是受了童年阴影的影响。
那时候他小,父亲忙着比赛,母亲也要忙工作,夫妻俩要么把他丢给保姆,要么互相推脱,他没怎么被人主动选择过。
祁衍宗伸手帮他调整台灯的角度,“嗯。”
随后语气里没了不正经的腔调,“她说,三口之家,缺一不可。”
季晟僵硬地握着笔杆,暖意自心底蔓延,灯光下一双空灵澄澈的眼蒙上了一团雾气。
“感动了?”祁衍宗又把手搭在了他的肩上,“以后拿了比赛奖金记得请我和你大嫂吃饭。”
季晟朝他吐舌头做鬼脸,“请大嫂不请你。”
“……没良心的臭小子。”祁衍宗也笑了,性格使然,他不太喜欢温情脉脉的场面,这点倒是和裴煦不谋而合。
“哥,”季晟表情严肃起来,“谢谢你。”
祁衍宗眉眼上挑,正欲说点什么,就听季晟无比认真地说——
“谢谢你让我有机会认识大嫂。”
“……”
得,全家人都是一样的调性,温情场景持续不过三秒。
**
祁衍宗回房的时候裴煦正在听书,一千多页的大部头已经接近尾声。
祁衍宗还以为她在闭目养神,躺到她身边后捧起脸热烈地亲吻。
系统哪敢看这场面,赶紧捂脸开溜。
祁衍宗对于接吻这事儿似乎格外热衷虔诚,像极了早恋的高中生,两只手安安分分,仿佛再往下越一步便是雷池,他越是这样,裴煦越是被勾得迷离朦胧,每次都成为主动的那一个。
但裴煦今晚想破一破祁衍宗的章法套路,他亲任他亲,总之这股劲便是较上了,在胜负欲面前,她滚烫的眼神中始终保有一丝理智。
就在裴煦快要胜利的时候,又有人贴心地送上助攻——
电话响了
裴煦利落将人推开,半倚着枕头接电话。
灯光下,她眼神清明莹润,左手捏着手机,另外一只手则慢慢抚着被角,语调平和地跟对面说着话,全然一副淡然姿态。
而祁衍宗这会儿浑身崩得紧紧地,心跳如擂鼓,喉咙又干又涩,整个人像别人手中挽起的弓箭,弓弦与弓臂已到极限。
那位持弓之人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停下来,不紧不慢地与人聊天,绷紧的神经得到疏放,可撩动起的情绪却没那么容易退散,祁衍宗备受煎熬。
打来电话的似乎是个话痨,留给裴煦说话的机会不多,她隔十几秒会轻声应一句:“嗯。”,随意又悠闲。
眼看这通电话没有要结束的迹象,祁衍宗灼烫的眼神落在那细细白白的脖颈上,平稳的跨坐,带着薄茧的指腹不重不轻地从上面碾过,然后是密集又急切的吻。
无声博弈中,裴煦赢了,但她这位赢家也没享受多少获胜的喜悦,强撑着用平静的声线挂断电话,手机立刻被人夺去,随意一丢,那之后,某位输家开始铆足了劲儿翻盘。
**
除了爱抢人枕头外,祁衍宗在床上还有一个毛病——
爱聊天
这也怨不得他,寻常时候总有系统无形之中盯着,许多话没办法直接说。
裴煦心情好的时候会跟他聊几个来回,心情不好的时候敷衍几句,要么干脆踢人。
比如说今晚,太累太困,没聊几句,被子里裴煦的腿有了动作。
其实次数多了,祁衍宗也能提前预判,抢在她前面贴紧把人抱住,让她没了施展的空间。
裴煦的脸靠在他的胸腔上,震动传来,是祁衍宗在笑。
积聚的怨气散了,裴煦阖着眼轻声感慨,“拿你没办法。”
“睡吧,不闹你了。”祁衍宗也并非是不知分寸的人,下颌轻轻擦过她的发顶,嗓音温润,“晚安。”
进入初秋,到了夜里闷热渐褪,祁衍宗喜欢这季节,从前嫌热总在半夜将他推开的人,今晚却安稳待在他怀里。
其实裴煦这一觉睡得并不算安稳,多日无梦的她今天难得进入梦境,只不过这梦是噩梦。
十岁那年,灾祸横行,先是春季大旱,入夏后多地又时有水患,最严重的一场水灾发生在七月,江安府六千余户受灾,损失严重。
九月末,皇爷爷令当时已是太子的父王前往江安府处理灾后事宜,为了锻炼,更为了帮他立威望。
那时江安府的赈灾工作已步入尾声,因此父王的任务并不重。
裴煦在宫里憋闷坏了,花费了很多口舌终于让父皇同意带她同去。
身为一个成年人,裴煦启程之前已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一路来的见闻还是令她惊心,形容枯槁的灾民穿着破旧的草鞋向着汴京的方向行进,女人们怀里抱着的婴孩个个都是大头娃娃,被晒得黢黑的皮肤下肋骨根根分明。
灾区的外围,房舍成片倒下,饿殍满野,在洪灾中侥幸逃过一劫的村镇乡民,又遇到了灾后瘟疫和饥荒,活下的人寥寥,昔日繁华的江安府,几乎成了一座空城。
那是生在盛世的人难以想象的凄惨景象,是真正的人间炼狱。
梦境极真实,裴煦仿佛又回到了十岁那年,眼前是断壁残垣,无声的村落以及荒野里那群聚聚散散的乌鸦。
惊醒时浑身生了层薄汗,心跳得极快,她脱离祁衍宗的怀抱,撑着手坐起来。
不多时,祁衍宗也醒了,看她坐着便也起身,按开阅读灯问她,“做噩梦了?”
“嗯,”裴煦平静地说,“梦到又回到了梁朝,跟随父皇去江安府。”
江安府的见闻祁衍宗听她说过,意识到刚刚裴煦经历得是场怎样的梦境,他眉皱得极深,宽厚温热的掌心牢牢将她的手握住,“不会再回去的,你说过的,这个过程是不可逆的。”
“万一管理中心拥有的权限比我想象中更多呢?”裴煦问。
须臾间,祁衍宗浑身僵硬得像木头。
裴煦知道玩笑开大了,拍拍他的手,“逗你的。”
但祁衍宗似乎真被这个玩笑给吓到了,手依旧僵着,也不说话。
裴煦晃他的手,“玩笑话,别当真。”
她错了,不该拿巴黎那晚祁衍宗几次三番向她求证的问题开玩笑。
“裴煦。”沉默总算终结,祁衍宗将人环抱住。
“嗯?”
“没事,抱一会儿。”
祁衍宗抱人的姿势不太走寻常路,劲瘦的手臂将人环住后,他却靠在了裴煦的肩上。
裴煦坚持了十几秒,吐槽说,“我想到一个词。”
“琴瑟和鸣?”祁衍宗有理有据推测。
“不,”裴煦垂眸看他,“大鸟依人。”
“……”
最后的最后,祁衍宗终于掌握了拥抱的正确姿势。
裴煦觉得这场噩梦最大的受害者不是她而是祁衍宗,惊醒之后他便没怎么睡,早起后眼底有淡淡的青色。
她把人吓得不轻。
不仅如此,祁衍宗这之后也变得更黏人,得空便与她聊两句。
最后,裴煦接连花了好几个晚上才总算把他的情绪给安抚住。
心疲力竭的她立誓,今后再拿这种事跟祁衍宗开玩笑她就不姓裴!
而与此同时,工作室那边也已安排妥当,周末的时候,四人组成的国乐乐团录制了第一首曲子——
《平沙落雁》
沈颂曾是追星族,剪视频这事由她包揽,而后期则交给了傅东处理。
周日晚八点,视频在原创短视频网站D站发布。
裴煦转发链接到微博首页宣传,祁衍宗在第一时间转发了她的微博,季晟和宋意紧随其后。
视频的播放量一路飙升,在线观看人数很快破万,而在谢云然转发宣传后,后台数据攀升的速度更是直接翻了一番。
两个小时,悠然琴舍的账号粉丝数实现了从零到十万的跨越。
傅东激动地字都不打了,发来颤抖着的语音:“平均一小时五万粉,那一天岂不是120万?明天我们就是百万up了?!”
沈颂:“天哪,原来我妈也玩D站,她刚把视频发朋友圈了!”
周荔:“我朋友问咱们琴舍还缺不缺人,顺便一提,她学的是唢呐。”
……
三个人在群里聊得热火朝天,裴煦只偶尔回几句,她不似周荔她们乐观。
涨粉快是好事,但并非有了粉丝就能万事大吉,最重要的是保持粉丝的粘合度,等过段时间,热度退散后,粉丝数和播放量稳住才算真正成功。
众人的宣传下,这曲改编版的《平沙落雁》播放仅用时三小时便突破百万,而这首曲子也登顶了微博热搜。
大概是因为现象级爆火,有人已经耐不住性子跑来蹭热度,而其中蹭的最尴尬失败的,当属陆氏官博——
「给裴小姐打call↖支持↗↖支持↗↖支持↗」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