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阶段的震惊过后,理智回归,面对这份不正常的数据,几个人考虑的就更多了。


    科员甲先转向医生:“怎么现在还会有纯种人类?”


    科员乙强调重点:“而且是今天才发现?”


    自全球兽化开始,未被兽化精神力影响的纯种人类越来越少,科学界研究出检测精神力的方法后,已经确认全球人类已经都转化为兽人了。


    “是不是电脑出了问题,”科员甲向最简单的方向猜测,“如果他真的是纯种人类,几天一次的精神检测根本逃不过去,应该早就发现他精神力的异常了。”


    “或者他的体质是突然改变?”科员乙想的更高端,“返祖现象?”


    医生对着这两个大开脑洞的同事,手中握着的笔敲了敲键盘,被检测人的信息主页跳出来,“叶漱,系统中根本没有这个人的数据,在此之前,他没有进行过一次精神检测。”


    “怎么可能?除非他是从深山老林中回来的。”科员甲最先发出质疑。


    全球兽化刚稳定那一阶段,社区工作人员挨家挨户上门做检测,录入每一个居民的精神力指数。


    到了现在,已经变成常态化管理了,要求公民每隔几天就要做一次精神检测。最迟七天没做,系统发出提示,就会有人直接找上门给你做。


    科员甲乙为人民服务,有时候人手不够的时候也被借调走负责上门检测的事,对此再清楚不过,生活在达理洲范围内的,只要是个人,就逃不过精神检测。


    但叶漱就是第一次做精神检测,所以这份异常的数据现在才出现。


    推理到这一步走到了死胡同。


    这时候,安眠弱弱地举起来一只手。


    “如果,我是说如果,”安眠咽了下口水,“叶漱他,是凭空冒出来的呢?”


    科员甲乙与医生缓缓对视一眼。


    十分钟后,检查室人去屋空,科员甲乙、医生、安眠分别行动。


    科员甲拿上检测表去找李科长,科员乙越过还和叶漱待在一起的特行队副队长乌岫,直接去联系特行队的队长——武芙。


    医生打电话联系他的老师——研究院的首席,安眠再次拨通自家组长的电话,这次不是让白组长来捞自己,而是汇报突然出现一个珍贵的纯种人类的事。


    十分钟前讨论得出的结论回荡在他们每一个人的脑海中,“这已经不是我们能处理的事情了,必须上报。”


    兽管局,特行队,动联网,这三位一体的在全球兽化出现后建立起的机构,还有专门从事兽化研究的研究院,在今天一天,将迎来不亚于当初发现兽化爆发时的震动。


    而当全世界都有可能为叶漱最后一个纯种人类的身份震动的时候,当事人本人,正在兽管局外,无知无觉地思考该怎么隐藏自己外来居民的身份,丝滑地混入本地人的社会当中。


    初夏的微风吹过林稍,带起树叶沙沙作响,日光穿过林间落下的光斑跟着晃动,金色晃目中,叶漱眯起眼,光线在他的睫毛上跳跃。


    “乌副队,看你和李科长认识,那你了解进兽管局做饲养员有什么要求吗?”


    乌岫看过来,叶漱貌似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下,“是这样的,我学历不高,”学历不是不高,是没有,毕竟上一个世界的博士学历在这个世界不硬性流通,“但很喜欢饲养小动物,把熊猫送进去后很舍不得,就想问下你招聘条件,看看我有没有机会。”


    乌岫直接回答,“没有。”


    叶漱:“……”


    过了一会,换个话题,叶漱再接再厉,“乌副队,你的职称是副队长?这类的身份,你平时会随身携带身份证明吗?”


    乌岫瞥叶漱一眼,叶漱立刻扬起无辜的笑容,表达自己是等的无聊才这么问的。


    乌岫收回眼,又和之前一样垂下视线,淡淡回答叶漱,“会。”


    叶漱眼睛里面的小火苗跳跃一下,“那我能看看吗?”


    乌岫:“不行。”


    叶漱:“……”


    叶漱叹一口气,向后靠在长椅背上。


    被要求在兽管局外等待的这半个小时,叶漱一直在试探怎么从乌岫这里套话。


    他既想了解这个世界的信息,又不想被怀疑自己不是本地人的身份,不然怎么竟然连常识都不知道。


    可惜套话进行的异常艰难,通常是叶漱说一堆话,乌岫用“不行”、“嗯”、“没有”、“……(沉默)”就打发了。


    好在最后还是得到不少信息。这个世界发展到现在这个社会阶段,不出所料和他原来的世界一样也有系统的身份信息机构,想要在这个社会生活,没有身份证明,寸步难行。


    叶漱想过要不破罐子破摔,直接去社安局录入身份信息,说自己是穿越时空来的,但那样做的结果要不被送进实验室研究,要不被送进精神病院关怀,是不用担心身份证明的问题了,人身自由也没有了。


    叶漱暂时的打算是,先找到一份不需要身份证的工作,在了解到这个世界更多信息后,再去社安局,看能不能以失踪人口的身份混个身份证。


    接下来如何行动的方向确定了,叶漱心里暂时安定下来,再看晴日和煦、惠风和畅,身心也被真实的环境感染,对这个世界有了融入的实感。


    等了半小时,兽管局还不见有人出来。叶漱正盯着兽管局的铁门走神,看到门前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去一个人。


    黑色的风衣在对方身上穿出秀台高定的气质,不知道给门卫展示了什么证件,后者直接放人进去了。


    铁门在黑色风衣身后闭合,在往兽管局大楼走的时候,突然回头看了叶漱一眼,目光越过一百米的距离,精准落在叶漱的身上。


    叶漱有一刹那觉得对方是特意转头看自己的,但那束目光很快收回去了,只剩风衣的一角飞扬在铁门的缝隙后。


    白夜游刚走进兽管局大楼,便遭到自家组员的飞扑。


    安眠两爪扒着白夜游的肩膀,像久别了亲人的小可怜。白夜游无情地捏住安眠后脖颈,把人从自己身上提起来,“离远点说。”


    安眠也知道自家组长的脾性,过了那一阵激动心情,就不敢继续放肆了,把电话里简短交代的信息又仔细复述了一遍。


    说完便乖巧等自家组长提问更具体的问题,没想到白夜游听完第一句问的是他自己,“你当时失控兽化,还有意识吗?”


    安眠啊的一声张大了嘴巴,“应……应该还是有的吧。”


    “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什么叫应该?”白夜游不放过地追问安眠。


    安眠其实也不确定自己当时还有没有意识,那时候他走在上班路上,精神域突然紊乱,无法控制的在路边就兽化,因为疼痛整个人意识都是模糊的。


    但当叶漱出现抱住的他的那一刻,之前脑海中的痛苦一下子全都消失了,精神域舒服的就像是漂在温暖的洋流中,整只熊猫舒服地恨不能在叶漱怀里化成一团柔软的棉花糖。


    现在回想那时候的感受,好像有一刹那确实失去了理智,变成了一头没有人类思想的野兽,又因为身上的疼痛疯狂地想要攻击什么。


    安眠说不清那种感受,因为那种感觉太短暂,后面叶漱的怀抱又太温暖,他也不确定那一瞬间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但安眠本能地不想往深处去想这个问题,他知道白夜游追问他这么具体的原因。兽人精神状态过界的一个表现就是无法控制的兽化,白夜游是担心他的精神状态已到临界边缘。


    但既然自己现在没事,安眠就没有把这些说出来让白夜游在这个时候为自己分心。


    他仰头没心没肺似的笑了笑,“过界的兽都没法再变成人,难道现在和你说话的是一头熊猫吗?叽~”


    白夜游冷哼了一声,“算了,问你也没用,兽管局应该给你做了精神检测吧,等之后结果出来再说也不迟。现在先说纯种人类的事。”


    谈到正事,两人面色都严肃下来,白夜游一边听安眠说,一边大步往兽管局的会议室走,等到了后,发现李科长和医生都已经在了。


    长会议桌首是张难得一见的面容,白夜游看向李科长,李科长冲他招招手,在自己身边拉开了一张椅子,白夜游遂让安眠去会议室外等自己。


    李科长走到会议桌首,俯身尊敬道:“局长,人都齐了。”


    兽管局局长抬首,环顾一圈。


    会议桌左侧,动联网的组长白夜游刚坐好,正拿起桌上提前准备的检测资料翻看。


    右侧是最先发现数据异常的医生,正在调试摄影投影设备。


    大屏投影的视频连线上,研究院的首席庞成琪一头花白的头发,撑着拐杖站在古色古香的书房中。


    分出来的另一区视频框中,a区特行队的队长武芙一身高亮度的橙色运动服,黑色的瞳孔在灯火通明的地下训练场中闪着猫科动物的冷光。


    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弥漫这场紧急召开的视频会议,代表四方势力与会的人物中兽管局局长身份最高,他于是准备第一个讲话,但却被抢先。


    “他还是纯种人类,”研究院的首席,庞成琪声音笃定地开口,“他还没有发现这个世界的兽化现象。”


    “根据我们队里目前监控到的,确实如此。”特行队队长武芙自然接过话题。


    “以我对他身体数据的初步评判,他与我们是同一物种,可能来自平行时空,只是他们那里没有发生兽化事件。”医生结合目前他们掌握到的所有信息,大胆假设。


    “这一切建立在他刚来这里没多久的基础上,”白夜游第一个唱起反调,“这个世界全都是兽化者,他能坚持多久不被污染?”


    医生抬眼看向白夜游,“研究理论认为,兽化污染具有意识选择,只有意识到,才会被污染。所以理论上来说,只要一直维持着他对兽化现象的空白认知,他的兽化精神力就不会被唤醒。”


    白夜游挑眉,“可那只是理论,三十年前兽化现象三个月内就席卷了全球,你们根本没有验证过。”


    火药味弥漫在会议室间,白夜游与医生逼视着彼此,互不相让。


    与会众人众口不一的争论中,庞成琪的拐杖重重点地,这一刻,在研究院首席的气势下,在场所有人都落了下风。


    “三十年前,面对那场灾难,所有人始料未及,当时没人弄明白兽化污染是怎么传播的。”


    “所有的人类基因都被污染了,实验室的细胞是,我们也是。”


    “人类没能留下任何种族基因的纯净种子。”


    “每一时刻,我们体内的人类基因都在和兽化基因厮杀,它们不愿意被取代,但我们所有人仍随时面临着过界奔溃、异化成兽的危险。”


    “当我们都支撑不住,变成兽类,或者最后随着兽化基因一起老去死去。”


    “地球上将再没有人类。”


    庞成琪在视频中深深地凝望他们。


    “各位,他是唯一的纯种人类,是人类基因延续的最后火种。”


    “无论你们各自怀有怎样的意见,我们都要守护好这个希望。”


    这个一身风骨一直坚持在兽化研究最前线、让人忘了他已满头银白的老人最后长叹一声。


    “不能让这个世界污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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