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任羽身上穿着和叶息行一样的装束。
说明他不是NPC, 而是玩家,身份跟楚恬天一样,是自由人。
但进本的时候, 任羽并没有露面。
一次剧本杀的玩家数量很多,再加上任羽有好几天都没有来找他,祝乌没有刻意地去留意其他陌生的玩家,竟然让他钻了空子。
突兀地, 祝乌叫了对方一声。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任羽脸上浮现出惊讶之色。
“问那么多做什么?”
暴躁的楚恬天一把拽住祝乌, “这个下等仆人, 居然敢直呼我们的名字,那我就教教你规矩!”
但他还没动手,就被祝乌反手一个动作挣开。
楚恬天呆了一下, 还没反应过来, 迎面就挨了一拳,伴随着对方轻飘飘的声音。
“你才活腻了。”
这一拳打得不轻,祝乌没怎么省力。
原因是他突然想起以前楚恬天老堵他,叫嚣着要跟他比划拳脚,后来楚恬天突然老实了不少,让他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此时不比更待何时?
顺便试试能不能把这人打醒。
然而,楚恬天只是捂着脸,眼眶浮现出生理性的红,满脸懵地看着祝乌。
“你……居然敢打我?”
祝乌眼神思考, 看来还是没有清醒。
正考虑要不要再给楚恬天来一拳的时候, 身后突然有人用什么东西抵在了祝乌的肩上。
祝乌偏头一看, 那是……一把长剑, 由守护宫殿的骑士佩戴, 剑尖在阳光下反光。
楚恬天反应过来了,脸色狼狈,有些气愤地瞪着祝乌:“让你打我,我今天非得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一旁的任羽在这时插话:“别忘了我们还要很重要的事没做,你确定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楚恬天脸色又是一变,变得纠结,不过他很快吩咐骑士:“把他带到我的住处,等我回去教训他!”
等楚恬天离开,任羽把视线放到祝乌脸上,有些关心地道:“你还好吧?虽然我很想放了你,但你也看到了,楚恬天是最强壮的自由人,在宫殿里横行霸道惯了,我也怕惹恼了他。”
祝乌直接忽略他的话,跟他对视:“他们到底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任羽好似没有听懂,“你是不是吓坏了?放心吧,你不会有事的,这里很文明的,楚恬天最多欺负一下你。”
他跟楚恬天,还有叶息行他们一样,尽职尽业地扮演着身份牌上的设定。
祝乌表情顿了一下,没有再开口。
从任羽这里不会得到任何答案。
很快,祝乌被带到了另一座宫殿,这里是楚恬天的住所,比他住的地方看上去干净明亮了不少。
这不难理解,除了日常的工作内容,每天的用餐,住宿都跟身份牌紧密挂钩。
“可以把你的剑收起来了吧?”
进来之后,祝乌就对那名骑士说道,语气好奇,“你们受过训练的吗,举这么久的剑手不酸吗?”
“……”
骑士看了一眼祝乌的细胳膊细腿,想到被揍的楚恬天,心道,那绝对是意外,是轻敌。
于是,他收起了长剑,站到房间的外面。
全程没有跟祝乌搭话。
他越是缄默,祝乌就越想让他开口说话。
毕竟,这个骑士是他现在唯一能接触的人。
没错,祝乌是故意顺水推舟被带来这里。
在那个下等仆人的房间里,每天的工作内容都是打扫卫生,不断地重复打扫卫生,除了他和叶息行他们,就只有一个麻木严苛的NPC,他得不到任何线索。
自由人的身份,应该能接触到这座宫殿的更多信息。
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叶息行还有楚恬天他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已经超出了沉浸式剧本杀的范围,游戏达不到这种效果。
而且,祝乌也想知道,为什么他没有被影响。
以及,苟兰阴有没有被影响到。
“系统,在吗?”
祝乌想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有系统的原因,然而往常还算伶俐的系统,很久都没有回复。
这不对劲……
以往的其他小说主角就算出场,也不会连系统跟他对接的信号都能屏蔽掉。
这次的西幻文主角,力量似乎很强大。
祝乌不由地蹙了下眉,不出两秒又松开。
越是这种时候,他越要冷静。
祝乌有过对付前两个攻略者的经验,他们对于自己来自于哪种小说类型相关的场所拥有绝对的掌控力,姜淮乐曾经说过,校园是他的主场,而娱乐圈,就是凌宣的主场。
显然,这次的西幻文主角,主场就是这座宫殿。
祝乌的目光开始在这间不大不小的房间里搜寻,门外站岗的骑士注意到他的动静,但并没有阻止,说明这种行为是被默许的。
然而楚恬天的房间比他的脸都白,祝乌找了一圈,什么都没有找到。
身为自由人的楚恬天,身边竟没有线索吗?
祝乌坐在地毯上用宽大的袖子扇风,线索没找到,反倒出了一身细汗。
扇了一会儿,他转头问门口的骑士:“有东西吃吗?我没有吃中午饭。”
骑士没有回答他。
祝乌:“那水呢?水总能给一口吧?人不喝水会死掉的,你们度假村不想闹出人命吧?”
骑士这次回头了,看着祝乌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麻烦制造源头:“你一个下等仆人,哪里来的这么多要求?再敢多话,我就把你的嘴封上!”
“……”
祝乌意识到,这名骑士不是可以提供线索的NPC,而是一名丧失了自主意识的玩家。
过了一会儿,大约过了快五分钟,耳边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骑士再次听到了一声:“喂——”
骑士怒不可遏地回头,还没开口,只听见铁器摩擦的声音,一个冰凉的物体贴在了他的脖颈。
刚才他不以为意的仆人握着他的长剑指着他,语气温和地开口:
“告诉我,王子住在哪座宫殿?”
“你……”骑士瞳孔不由地变大,“你要做什么?”
“这不是我要的答案。”
祝乌边说边把长剑往里贴。
骑士额上滑落一滴冷汗:“我说,王子的宫殿在……”
等得到具体路线之后,祝乌毫不犹豫地用剑柄敲晕了这名玩家。
虽然有些抱歉,但他不能坐以待毙。
从他拿到下等仆人的身份牌,再到被关在这个房间里哪里也不能去,都透露出一个讯息,西幻文主角要把他隔绝在线索外。
打晕了玩家后,祝乌找到了对方身上的身份牌,上面果然写着:玩家——骑士3号。
祝乌没有犹豫,按照这名玩家给出的线索,打算去到苟兰阴所在的宫殿。
任羽对楚恬天说他们有重要事要做,这里是王子的宫殿,重要的事只会跟苟兰阴有关。
临走之前,祝乌还拿走了这名玩家身为骑士的身份牌,否则以他下等仆人的身份,很难进入王子居住的宫殿。
果不其然,有了骑士的身份牌,祝乌去往目标的路上畅通无阻。
尽管他身上仍是下等仆人的装束,那些看守的仆人都以疑问的目光看着他,但看到他的身份牌之后,还是放了行。
直到快要进行内殿时,祝乌听到了一道有些浑浊的声音,是那个老仆人。
“都准备好了吗?”
一旁的佣人回答:“都准备好了,就等着您传唤。”
老仆人:“那就好,事关重大,一定要做到让王子满意。”
话说到这里,余光忽然瞟到了什么,眼神猛地朝祝乌身上射来。
祝乌想到他想要见苟兰阴,免不了要对上这个老仆人,于是也没遮掩,举起了骑士的身份牌。
“我是来保护王子安全的。”
老仆人浑浊的双眼盯着身份牌,看了大概有五秒,然后将视线移到祝乌的脸上,老仆人脸色猛地一沉。
“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冒充骑士!来人,把他给我抓起来!”
祝乌顿住,表情一凝,身份牌怎么会失效?老仆人又是怎么发现的?
难道是因为他没换衣服?
这座宫殿足够大,祝乌为了赶时间,只拿了身份牌,没有换上那名玩家的骑士装束。
“规则不允许破坏!”老仆人非常生气,“这里所有人都要遵守规则,每个人只有一种身份,你冒充骑士接近王子,其心可诛,来人,把他给我关进柴房,关五天!”
五天……
这个数字让祝乌猛地想起了什么。
进入剧本杀之前,老仆人就对他们说过,这个剧本杀的持续时间是七天,现在已经过去了快两天,再关五天,那岂不是要把他关到剧本杀结束?
剧本杀结束不代表这反常且诡异的场景也会结束。
玩家都丧失了自我意识,没有人会再去找线索,没人会再去找魔王,魔王最终会入侵这座庞大的宫殿,玩家会失败。
失败的后果呢?
没人知道,但祝乌隐隐有种直觉,他绝对不能失败。
祝乌看向他走来的仆人,心里盘算着,实在不行,他就来硬的。
就在这时,一声慌乱的声音响起:“王子!”
老仆人脸色一变,朝着走进来的华贵身影看去。
“王子,您怎么来了?”
他说话的同时,示意拽着祝乌的仆人也一起跪下。
“我不能来吗?”
“怎么会呢?”老仆人赔笑道,“整座宫殿都是属于王子的,王子想什么时候来,就可以什么时候来,另外,王子一直牵挂于心的事我也为您准备好了,是否现在就要开始呢?”
“嗯。”
得到应允的老仆人拍了拍手。
祝乌原本打算来硬的,看到这一幕忽然又顿了一下,想先看看情况再说。
随着老仆人拍手的声音,宫殿的门口再次走进来几道高大的身影,这些人的面孔放在人堆里无一不是极其夺目的,而且风格各异。
要么硬朗如楚恬天,要么阳光热情如任羽,要么温润儒雅如……祝乌之前溺水在医务室里见过的那名医生,居然也在其中。
他们全都仰着头,忐忑又期待地看向上方。
老仆人对王子笑道:“他们都是王子您的妃子,请王子从中挑选一位,作为今晚侍奉您安寝的对象。”
祝乌:“……”
什么鬼??
这也是人物需要走的剧情之一吗?
但与此同时,祝乌心中的某些疑问又豁然开朗。
之前他还在想,西幻文主角把他们留在这座宫殿里,不可能什么都不做,一定会想办法攻略苟兰阴。
所以,对方要用这种……直白的方式在剧本里跟苟兰阴培养感情吗?
祝乌下意识想要站起来阻止,但紧接着又忍住了,如果他猜得没错的话,那么苟兰阴选择的那个人,就是他要找的西幻文主角。
尽管祝乌心中有了大致的答案,但同时,又隐隐觉得遗漏了什么东西。
因此,他并没有出声,而是选择静观其变。
他很快就听到祝乌近乎冷漠的声音。
“这不可能。”
苟兰阴面色冷峻,似乎对老仆人的话感到很不满,“我只可能有一位王妃,不会娶这么多人让他伤心。”
“……”
“……”
满室死一般的寂静,祝乌没忍住看了一眼老仆人,后者原本信誓旦旦的表情凝固在脸上,过了好几秒才重新笑出来,“是这样的,王子,您确实只有一位王妃,可王妃在和您玩游戏,他希望您能把他找出来。”
“你的意思是,我的王妃,就在他们之中?”
“是的,王子。”
“这更不可能。”
苟兰阴瞥一眼地上那几人:“我的眼光不可能这么差,凭他们这样的长相也想成为我的王妃?”
老仆人:“……”
祝乌发现老仆人脸似乎快要破裂,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表情。
他忽然觉得有些好笑,没忍住弯了下唇,但紧接着,一道高大的阴影就笼罩在了头顶。
祝乌顿了一下,偏头看过去,只见苟兰阴正眼神直直地盯着他,深黑的眼珠眨也不眨。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察觉到了什么,冷眼斥责那两个仆人。
“放肆,谁给你们的胆子按着王妃?”
作者有话说:
刻进骨子里的贞操忘不掉……
第五十二章 (虫)
祝乌很快被拉了起来, 没错,是被拉手的那种拉。
拉他手的那人脸色有点冷,先是低眸仔细查看他的手, 发现有点红痕,眉头迅速皱了起来。
祝乌愣了下反应了过来,下意识抽出自己的手,对方也顺势松开了他。
但紧接着, 他的肩膀被一双手掌轻轻按住, 祝乌张开口, 还没有出声,整个人就被带着缓缓转了一圈。
“?”
重新跟某张冷峻的面孔对上后,对方的眉头这才松开了, 但脸色依旧不好看, 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让人把那两个恶仆带下去,也要被按着跪两个小时,并扣除这个月的薪水,然后再赶出宫殿。
“王妃为什么会穿着仆人的衣服?难道我不在宫殿的日子,你们都是这样对待他的吗?”
王子的斥责轮到了老仆人,老仆人表情扭曲了一下, 随后讪笑一声:“王妃很调皮,他扮成了仆人,跟您开玩笑呢。”
说完,老仆人眼神转向祝乌, 目中似有难言之意, “是这样吧……王妃?”
苟兰阴脸色依旧冷酷, 对老仆人的话不为所动, 而是转眸看着祝乌, 似乎在等他确认。
仔细思考了一下,祝乌点了头。
这个老仆人是很重要的NPC,暂时还不能被赶出宫殿。
见他点头,老仆人松了口气。
“那么,尊贵的王子,预祝您和王妃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
祝乌还没有细想这句话的意思,就被仆人请下去沐浴,沐浴完,呈上来的不再是破破烂烂的仆人服,而是一件轻便柔软的丝绸材质的长袍。
穿在身上有些大,看得出来这件长袍原本不是为他准备的。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刚想问苟兰阴在哪儿,仆人就自觉地将他带到了王子的寝殿,并满面笑容地说了跟老仆人一样的祝贺词。
说完,一群人就井然有序地退了出去,并贴心地关上门。
祝乌猫着腰从门缝里看了一眼外面,确认人没在门口偷听,这才直起腰,刚转过身,就对上苟兰阴的脸,后者的视线瞬也不瞬地落在他身上,英挺的眉眼间挂着好奇之色。
“王妃,你在做什么?”
祝乌绷紧的背脊放松下来:“别演了,人已经走了。”
“演?”
苟兰阴眨了眨眼,“演什么?”
祝乌这才走过去,仔细地打量起他:“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是来干什么的?”
苟兰阴眼帘扇了扇,似乎有些闪躲,两秒后,他才重新把目光放到祝乌脸上,点头:“记得。”
祝乌煞有介事地点头:“记得就好,我今天刚刚揍过楚恬天,你再跟我装就是跟他一样的待遇,既然你没忘,我们就开始……”
他的话还没说完,手掌再次被牵住。
苟兰阴不知何时凑了过来,脸色红扑扑地,睫毛乱颤,嘴唇抿起又分开。
“今晚是我们一起安寝的日子,我怎么可能忘……王妃,时间不早了,我们……不如早点休息吧。”
“……”
祝乌眉头一拧,“再跟我装我揍你信不信?”
“……”
苟兰阴眨巴着眼,“我知道你还在为今晚的事情生气,是我做得不够好,我应该早点回来陪你,不让任何人欺负你,你放心,我已经命人惩罚了那两个恶仆,今后再也不会发生今晚这样的事。”
“……苟兰阴?”
“你……要是实在生气的话,也可以拿我出气,但能不能推迟到明天?”
苟兰阴深黑的眼眸凑近了看像是夏夜的星空,灯光落在星空上,仿佛星星在眨眼,“今天很晚了,你该睡觉了,晚睡对身体不好。”
“……”
祝乌一脸懵地被牵着走,当他反应过来时,整个人已经被盖在薄薄的丝绸被单里,跟苟兰阴大眼瞪小眼。
房间里安静得出奇,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过了一会儿,祝乌听到对方压低的嗓音。
“王妃,我可以抱着你睡觉吗?”
“……不可以。”
这次祝乌果断地、语气坚定地拒绝了。
他意识到苟兰阴是真的跟其他玩家一样,对自我的认知出现了偏差,否则不会做出这么……出格又古怪的事。
比如此时,在被他拒绝之后,苟兰阴仿佛缀了星星的眼眸瞬间黯淡下来,但视线仍是落在祝乌脸容上不肯离开,神情变得委屈巴巴。
祝乌没有养过狗,但也看过不少关于狗狗的图片和视频,此刻的苟兰阴就跟这种动物特别像,还是那种长着毛茸茸的长耳朵狗,两只耳朵都耷拉下来。
“那……牵手呢?”苟兰阴扑烁着眼,目光在祝乌巴掌大的白皙脸容上流连,“不能抱着睡,牵着手睡行不行?”
“也不行。”
祝乌眼眸微睁,瞪他一眼,“不许再说话,好好睡觉。”
这次不止是耳朵,整张可怜巴巴的脸都肉眼可见地耷拉下去。
但一双狗狗眼仍是眨也不眨地,盯着祝乌看,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祝乌跟他对视了五秒,不为所动地翻过身,对着窗户那边闭上了眼。
但其实睡不太着。
原以为苟兰阴不会受到影响,没想到也中招了。
唯一比较幸运的是,苟兰阴对危险的敏锐感似乎还在,主动避开了攻略者的选择,不然以他现在的认知,现在的状态,不用攻略者做什么,就已经缴械投降了。
也亏得是他在,才对这人一点想法都没有。
祝乌今天确实有些累,换作往常的作息时间,这个点儿他早就进入深度睡眠了。
他脑子里还想着事,但不知不觉间,就陷入了睡眠之中。
半夜,一阵飘渺又动听的歌声再次从窗外飘了进来。
祝乌再一次被吵醒,映入眼帘的是苟兰阴眉眼浓郁的脸孔。
眼睫垂在眼睑上方,睡姿优雅,就连双手放的位置都挑不出一丝毛病。
只是,祝乌记得,自己入睡的时候不是背对着苟兰阴的?他的睡姿虽然达不到苟兰阴这样的水准,可也不差。
没有过多纠结这个问题,祝乌从床上轻手轻脚地下床,来到窗边。
之前在仆人房里,他听到的歌声似乎很远,但在这里,歌声似乎离他很近。
因为声音明显清晰了一些,只是听着听着,歌声又变得模糊起来。
说起来,海水的拍打声若即若离,面积似乎少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黑糊糊的沼泽,放眼望去,似乎离宫殿更近了。
祝乌从窗边往下眺望,没过多久他就开始犯困,眼帘也不由地缓缓合上。
片刻后,他猛地甩甩头,回头看向墙壁上的挂钟,时间刚好是凌晨过几分。
等他再次睁眼,眼前还是一张眉眼深邃的脸孔,只不过对方这次是睁着深黑的眼珠,专心致志地盯着自己,眉头苦恼地皱起。
“王妃,就算你生我的气,也不能半夜偷偷跑到窗边来睡,生病了怎么办?”
祝乌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果然睡在地毯上,但身上却盖了张薄被。
这个季节夜里并不冷,只是房间内开了冷气,如果什么都不盖,确实很容易生病。
想到这里,祝乌又回忆起昨晚听到的歌声,他没有被歌声影响认知,但听到歌声会让他很困。
很快,门外响起了仆人的声音,是来唤他们起床洗漱吃早餐的。
一切都井然有序,仿佛他们真是这座宫殿里的主人,享受着仆人的恭敬和侍奉。
就连昨晚扬言要惩罚他的老仆人,也对他恭恭敬敬,仿佛忘了他本来的身份是位仆人。
“王子,昨晚的恶仆已经被我连夜赶出了宫殿,这是我挑选出的新仆人,负责照顾您和王妃的饮食起居。”
祝乌往地面上一扫,发现其中一人正是任羽,将手一指:“把他换掉,我不想看到他。”
老仆人看向苟兰阴,后者只顾着看着祝乌,老仆人连唤好几声,他才转过身,冷冷地道:“王妃的话没有听到吗,还不赶紧去做?”
任羽很快就被赶了出去,老仆人重新带来了几名陌生面孔,祝乌才没有发表意见。
白天的时间很快过去,又到了夜晚,仆人再次说了跟昨晚一样的话,而后一群人鱼贯退出。
“王妃,你已经快十个小时八分零五秒没有理过我了。”
某个方向某个人再次发出幽怨的声音,祝乌忙着手里的活儿,实在没法忽视掉,抬头问:“你没有其他的事情可以做吗?”
“有。”苟兰阴回答得很快,视线几乎贴在他脸上,“我已经把公务都处理完了,这五天,现在还有四天都是我们一起安寝的时间,我最重要的事就是陪着你,让你开心……”
他叽叽喳喳地像是狗狗一样说个不停,直到祝乌在他面前摊开手。
那是两团沾了水的棉球。
“今晚把这个戴着睡觉。”
祝乌想过,既然觉得那歌声是影响认知的关键,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将声音隔绝掉,苟兰阴应该就能清醒过来,一旦清醒,这场剧本自然会进行不下去。
“这个……怎么戴?”苟兰阴疑惑地看看祝乌的手,再看看祝乌的脸,眨眼。
看他磨磨蹭蹭的,马上就到凌晨了,祝乌直接上手,拿起棉球,塞向对方的耳朵。
一边一个,同时塞住。
塞完,祝乌又问他:“能不能听见我说话?”
苟兰阴看着他,眼神直直地,祝乌以为他听不见了,谁知他刚松开手,就听见对方发出克制过的、饱含期待的低低声音。
他两只耳朵似乎都支了起来,火辣之色从耳廓蔓延到耳根,甚至连耳垂都在灯光下晶莹透亮。
“王妃,你……你可以再……再摸我一下吗?”
作者有话说:
祝乌乌:哪里来的蠢狗?
昨晚写着写着睡着了,这是补更,今天的还有QAQ。
第五十三章
不合理的要求自然被祝乌拒绝, 人也被赶上床睡觉。
躺在床上,祝乌开始思考起一直盘旋在他心中的疑问。
那就是,西幻文的主角。
如果是他猜测的任羽, 为什么对方毫无动作?
今天白天的时候倒是被老仆人领着进来,但在他的要求之下被退了回去,任羽也没有反驳,老老实实, 规规矩矩地走了。
这实在反常, 跟其他千方百计想要接近苟兰阴的攻略者有很大的不同。
而且, 任羽为什么一开始不将自己设定为王子的王妃,而是让苟兰阴自己选?这样不是可以省去很多步骤,很多未知的变数吗?
祝乌很快又想起, 在他拿了那个玩家的骑士身份牌, 被老仆人揭穿之后,老仆人提了一个词,规则。
这里所有的一切都要遵守规则。
可规则,不就是西幻文主角自己制定的吗?还是说,哪怕在这座宫殿,属于西幻文主角自己的主场, 他也受到某种规则束缚?
祝乌思索着,又摸了一下自己的耳朵。
为了验证棉球能不能阻绝半夜的歌声,他给自己也做了两个,戴在耳朵上。
一夜无事发生。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 祝乌照例看到一张五官毫无挑剔的英俊脸孔, 那张脸正在缓缓凑近他, 离他的脸畔只有几厘米的距离, 忽然, 对方停了下来,视线移到祝乌不知何时睁开的眼眸上。
那瞬间深色的瞳孔张大,他猛地把脑袋一缩,身体几乎从床上跳起,一直跳到大床另一边的边缘。
“我……王妃,你……你醒了。”
祝乌缓缓坐了起来,看着苟兰阴眼神游离,面色通红的脸:“你在做什么?”
在他出声的这一刻,苟兰阴的身体似乎僵硬了一下,随后面对墙壁的脸再次转了过来,对祝乌镇定地说道:“清晨醒来,我想近距离地看看我的王妃,不可以吗?”
祝乌盯着他的脸,表情思索了一瞬。
棉球是有用的,起码他昨晚就没听到那阵歌声,一觉睡到了天亮。
由此祝乌能肯定,歌声能影响玩家的认知,但从苟兰阴的反应看来,被影响到的人就算不再听到歌声也不能立刻清醒过来。
坐在餐桌上,苟兰阴看向对面心不在焉的祝乌。
“王妃,是今天的餐点不合你胃口吗?”
祝乌没说话,他眉头一拧,正准备叫仆人撤下去,重新再做一份,祝乌出了声:“还行。”
仆人松了一口气,擦了擦额角的汗。
祝乌注意到了,忽然想起在仆人房里工作个不停的叶息行和林境。
因此,用完早餐之后,祝乌就打包了一些饼干和蛋糕,前往仆人房。
叶息行和林境今天没有在打扫卫生,而是在洗衣服。
那些衣服很破很旧,泡在水盆里将整盆水都染成漆黑色,像是沼泽的颜色。
这绝对不会是苟兰阴穿的衣服,甚至于,在苟兰阴身边伺候的仆人,穿的衣服都比这些好。
祝乌问道:“交代你们洗衣服的人有说过你们洗的是谁的衣服吗?”
两人都摇头:“没人说,只是要我们洗干净。”
但这些衣服似乎洗不干净,因为旁边的竹竿上就晾着洗好的衣服,还是黑漆漆的一身,看上去也并不比脏衣服好看多少。
祝乌多看了两眼,直到被叶息行的声音拉回思绪。
“真好吃,祝乌,谢谢你给我们带来的饼干和蛋糕。”
林境也咬着蛋糕含含糊糊地点头:“是啊,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点心,祝乌……不对,你现在是王妃了。”
叶息行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是啊,祝乌现在是王妃了,那你和王子,你们有没有……”
他的眼神倏地变亮,就算认知错乱,也没有改变他八卦的内心。
“没有。”祝乌几乎可以猜到他嘴里没什么好话。
“可是我听说,这几天都是王子和王妃一起安寝的日子,王子推了很多公务,特地回来陪王妃的。”
叶息行吃着饼干,眼神瞟向祝乌,“真的没有那个吗?”
“……真的没有。”
“那……接吻呢?牵手总有吧?”
“……”
祝乌收起装饼干的手帕,“不想吃的话,我就带走了。”
“诶要吃,要吃的。”叶息行嘿嘿笑了两声,护住手帕。
祝乌没有在仆人房里待太久,因为很快就有仆人提醒他,王子在找他。
但其实没什么事,苟兰阴认知错乱之后,一言一行都遵循着“王子”的身份。
从前一天的经验来看,这个“王子”的设定有些黏人。
今天也不例外,祝乌没离开多久,就被仆人带了回去,只不过不是被带去寝殿,而是王子的书房。
“其实也没什么事。”苟兰阴坐在书房的沙发上,一手随意地翻着书,一边抬起眼帘看向祝乌,“这些仆人大惊小怪。”
祝乌看了他两眼,落下他手中的书上,目光停留了一秒,随后移到书架上。
起先没注意,这一看,祝乌才发现书架上的书都长着一模一样的外壳。
他眉眼一顿,正准备拿起一本翻看,书房门口传来一道苍老又恭敬的声音:“尊敬的王子,王妃,午餐时间到了,请前往餐厅用午餐。”
祝乌听到了,但动作没停,直到老仆人的声音对准了他:“王妃,用餐的时间不能看书,这是规则。”
规则,这个NPC在提醒他。
祝乌顿了一下,抬眸:“如果我一定要看书呢?”
老仆人浑浊的眼珠里荡开笑意:“破坏规则的人,自然不能待在宫殿里,然而宫殿里不能没有王妃,王妃不在,那么……我们只有让王子选出新的王妃了。”
祝乌眼神冷下来,可有人的脸色比他更冷。
“我看你真是年纪大了记性差,这么快就忘了我说过的话。”
苟兰阴不仅表情冷,连声音都是冰冷的,“我只可能有一位王妃,不可能有两个,自己出去领罚!”
“……”
祝乌再次被牵着手走出了书房,临走之前,他看了一眼那个老仆人,对方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怨毒。
走出书房后,祝乌手挣了挣,牵住他的手似乎僵了一下,随后松开了他。
祝乌看过去的时候,苟兰阴已经面色如常。
老仆人的话有所保留,祝乌最终还是没有把书带出书房。
既然吃饭时间不能看书,那么吃过饭了总可以吧。
吃过饭,祝乌就让苟兰阴带他去书房,然后领完罚的老仆人又冒了出来:“尊敬的王子,王妃,按照规则,您在每周时间内只有一次进入书房看书的机会,本周已经用完,要再次进入书房,只有等到下一周。”
下一周?七天的时间早就过去了。
祝乌眉头拧起,但挑战规则的惩罚尚不可知,强行进书房太冒险了。
可直觉告诉祝乌,书房里绝对有古怪,那么大的书房只有一种书,很明显是在提示什么。
想到这里,祝乌就忍不住埋怨似地看向某人:“为什么进书房之前不叫我?”
此时,夜幕降临,两人正躺在柔软的鹅绒大床上。
苟兰阴睡姿标准且端正,脑袋也睡得正正的,视线落在天花板上的吊灯上,一会儿又往另一边偏去,灯光落在他眼睫上,投下的阴影一闪又一闪。
“我……”
祝乌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凑过去问:“你为什么不看着我说话?”
“……”
空气中沉默了三秒,苟兰阴这才缓缓偏过头,对上祝乌近在咫尺的眼眸,他眨了眨眼,说道:“王妃,今晚还要戴着棉球睡觉吗?”
祝乌默了一瞬,说道:“不用了。”
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苟兰阴重新端正好睡姿,正欲放平呼吸,听见祝乌又说了一句:“今晚来点刺激的。”
“……”
五分钟后,祝乌穿戴整齐,拿着一只可携带的小灯,看向后面磨磨蹭蹭的某人。
“快点。”
人走近了,脸上的表情依旧有些扭捏:“王妃,你说的……刺激的,是来……花园里……吗?”
“嗯。”
祝乌把另一只小灯给他,“拿好,弄掉了我的可不借给你。”
说完,祝乌就转过身,仔细看着脚下的路。
一路走来还算顺利,前几天祝乌就发现,一到晚上,那些仆人就消失不见了,也不会盯着他们,似乎肯定他们晚上不具备行动能力。
耳边的歌声越来越清晰,祝乌越加笃定自己的猜测,一脚正要踏进花园时,他被身后的人拉住。
“我走前面。”
祝乌回头看向对方,今晚的月色有些朦胧,小灯的光照着脚下,苟兰阴的表情有些模糊,只能看到一个大致的轮廓,他似乎扭了一下头,又重新转回来,交握的手掌传过来炙热的温度。
“我想走前面,你走我后面。”
祝乌收回手,不同意,他道:“不许说话,打草惊蛇。”
“……”
想走前面的提议被否决,苟兰阴似乎还想说什么,祝乌已经进入了花园,他闭上唇,很快跟上。
祝乌顺着歌声,在靠近海边的角落里看到一条披着长发的身影,黑色的长发陷进了花丛里,远远看去,通身都是黑的。
那道身影正面朝大海,卖力地发出声音,对黑夜中闯入的两人浑然不觉,直到,一个冰凉的东西贴上了他的咽喉。
“啊——”
“不许叫!”
尖叫声戛然而止。
“举起手,转过身来。”祝乌声音冷然,“按照我的话做,不然这片玻璃瓷片就会割穿你的咽喉。”
既然会尖叫,那就说明是怕的。
人影更不敢动了,说话也小心翼翼,生怕动作过大被尖锐瓷片刺到:“我不动,别杀我。”
长发随着他的动作后移,缓慢地露出本来面目。
苟兰阴把小灯提了起来,方便祝乌能看清。
祝乌能看清的同时,他也能看清,嫌弃的声音脱口而出:“这是什么怪物?”
那道身影露出来的面孔跟人类并无区别,只是头发留得很长,上半身也是,直到腰际一下,不是人的腿,而是一条纯黑色的类似于鱼尾的尾巴。
“别杀我,我不是怪物。”
祝乌盯着那条鱼尾看了看,还没有说话,对方先出了声,“这是假的,是塑料的。”还用举起的手把假发拿下来,露出寸头,示意自己是个正常的男性。
他不说,祝乌也发现了,问:“就是你每天晚上在这里唱歌?”
“不……不是我。”
“我们都看见了,你还想反驳?”
“真的不是我。”
那人有些着急,“我只是按照规定每天晚上站在这里,我没有唱歌。”
“那歌声是怎么回事?”祝乌拧眉,“我们一来,你就不唱了?”
“我……”
男人吞吞吐吐的,祝乌微微眯了下眼,对方赶紧道,“真的不是我,不信你看我的身份牌!”
身份牌三个字一出,祝乌先愣了一下,除了唯一一个清醒的玩家,也就是他自己,就只有这个剧本的NPC知道这个东西。
苟兰阴用一张手帕把那块牌子接了过来。
祝乌这才凑过去看,只见身份牌上写着——
npc:人鱼,魔王的衷仆,美妙的歌声能使人忘记烦恼,但同时也能让人忘记自我,连续响彻三日,更会令人流连忘返。
祝乌盯着上面的字,一时间没有说话,苟兰阴看向那个男人,冷冷道:“你并没有直接回答我们的问题,你说不是你唱的歌,那你怎么会发出歌声?”
“其实是因为……”男人踌躇之后,手臂微动,祝乌把手里的瓷片握紧,男人连忙道,“别,我不做什么,我只是想给你们看我手里的录音器,就是它发出来的声音。”
他按了按上面的按钮,熟悉的飘渺歌声很快响了起来。
祝乌没由来地感觉到一阵困意,立马道:“把录音器关掉!”
男人听话地按了暂停键。
“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些,王子,请你饶恕我。”
苟兰阴听完没有说话,他转眸看向祝乌,只见祝乌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瓷片,但脸色似乎有些不好看,眼睫垂了垂,一副困倦的样子,放下的瓷片割到了自己的手指。
一抹鲜红色很快浮现在白皙的指腹上。
苟兰阴眉眼一凛,包着身份牌的手帕一丢,转而握上对方染血的手指,话脱口而出。
“祝乌乌,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说完,空气诡异地陷入寂静。
苟兰阴垂起的眼帘迟钝地上移,正好对上祝乌的眼眸,他眼神僵了一下,下意识要把手缩回去,却被祝乌一把抓住,微微压低的嗓音落在他耳畔。
“苟兰阴,你敢骗我。”。
第五十四章 (修)
深夜的宫殿灯火通明, 宫殿里的仆人进进出出,很快带来了医生,原因是王妃在**院中划伤了手指。
那名医生就是祝乌曾经在医务室里见过的, 后来老仆人让苟兰阴选王妃,医生也出现在其中。
他先是给祝乌检查了一下伤口的深度,判断不深,然后再清洁消毒, 最后包扎。
手法还算熟络利索。
包扎完毕后, 他又嘱咐了祝乌一些注意事项, 比如受伤的那只手不要沾水,不要用重力导致伤口裂开。
“嗯……”祝乌抬起有些倦意的眼睫,苍白的脸色在昏黄的灯光下变得有了几分温度, 他对医生微笑道谢, “麻烦你们了,大半夜还要辛苦来一趟。”
“不辛苦,这是我应尽的职责。”
年轻的医生长相斯文,气质儒雅,看到祝乌的笑容不免多说了一句,“如果王妃需要的话, 明天我再来为王妃换药。”
不知为何,说完这句,医生感觉离他不远的某个方向传来了一道紧密逼人的视线,医生笑容不由地收敛, 恭敬地朝那个方向点了点头。
“王子还有其他的吩咐吗?”
对方瞥了他一眼, 语气有几分冷然:“把药留下, 告诉我怎么换?”
医生听出他的话外音, 讶然片刻后道:“王子要自己给王妃换药吗?这样的粗活怎敢劳烦王子, 还要交给我来做吧。”
“你要我再说第二遍吗?”
“……不敢。”
换药很简单,这种小伤口只要定期消毒,更换纱布,保持伤口洁净就可以。
听明白方法后,苟兰阴的表情愈发冷漠,打发医生和其他仆人下去。
然后转头对祝乌认真说道:“此人居心不良,这种事我都可以做,偏要自己来一趟,纯属不怀好意。”
然而祝乌没回话,只是垂着一双眼眸。
苟兰阴见他注视着自己的手指,不由地弯腰凑过去看,同时皱眉:“很疼吗?”
这次祝乌抬起了眸子,只不过眼眸里多了几分被欺骗的谴责:“跟你有关系吗?”
“……”
他不说话,祝乌也不想搭理他,起身进了寝殿。
但没过多久,另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也慢吞吞地走了进来。
“祝乌w,我不应该骗你,这点我跟你道歉。”
祝乌还是没理他,只是走到窗边看了一眼外面拍打的海浪。
海浪声愈加激烈,与之相对的,是海水的面积不断地在缩小,刚到宫殿的那个夜晚还看不到海水的边缘,现在已经能清晰地感觉到沼泽在吞噬海水。
沼泽在朝宫殿的方向靠近,黑漆漆的一大片,光是看着就给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祝乌w……我不是存心想要瞒着你,只是……”
耳边的声音还在继续,祝乌回头跟发出声音的人对视,对方愣了一下,又微微别开了脸。
“只是什么?”
“……”
他又不说话了,祝乌却是扬了下眉,“只是不想面对这两天发生过的事?”
“…………”
这次迎来更明显的僵硬气氛,显然是被说中了心事。
似乎还有些恼羞成怒,总之,祝乌能看到对方侧对着他的那只耳朵在灯光下微微泛红。
这还不止,祝乌眼看着绯红色从耳廓蔓延到侧脸,正想说什么,忽然见对方转过了脸,语速很快地说道:“那是因为我受到歌声的影响,才会把你当成我的王妃,不是我的本意。”
“……”
“而且,在我清醒过后,已经有在注意我们两个之间的距离,我没有故意占你便宜,不对,你也没有占到我的便宜……”
“……我知道,不然你以为你的演技这么无懈可击?”
从早上醒来,祝乌就感觉到了这人的不对劲,虽然对方在极力掩饰,但某些细节还是被他发现了。
话说到这里,祝乌又感觉到了迟来的困意,他向来需要足够的睡眠,不然白天都没什么精神,更没有力气思考,他以手捂了下唇,道:“那我们商量一下怎么睡。”
“怎么……睡?”
语气有几分迟钝,似乎才想到这个问题,祝乌轻“嗯”了一声:“你都清醒了,我们自然不需要再睡一张床。”
没有注意到对方明显僵硬一瞬的表情,祝乌说出自己想到的计划。
寝殿里有一个很大的沙发,他们一人睡床,一人睡沙发。
然而,祝乌说出这个计划之后,却迟迟没有得到回应,他揉了下脸颊,疑惑地看过去时,正对上苟兰阴有些复杂的眼神。
“怎么了?”
“没怎么,你安排得很好。”
话里表示很好,但声音却似乎加重了尾音。
祝乌困得没有精力去细想,又深知苟兰阴某些毛病,很想睡觉的他提出自己去睡沙发。
但他还没动就遭到对方反对:“不行。”
苟兰阴声音听起来有些沉闷,“你受伤了,你睡床,我……去睡沙发。”
“好。”
祝乌没有过多纠结,尽管他手指上那点小伤口根本不算伤,但有床睡谁会愿意去睡沙发?
听到对方明显放轻动作走向沙发的声音,祝乌躺在床上很快合上眼入睡。
这也意味着他跟苟兰阴暂时达成目标上的一致,目标是尽快脱离这场不同寻常的剧本杀。
然而第二天一大早,祝乌正坐在餐桌上吃早餐,老仆人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充满沟壑的脸像是被乌鸦啄掉的老枯树,挂上笑容反而显出几分难看。
“听说王妃昨晚去了庭院?”
“是。”
祝乌没有否认,抬眸看了过去:“我是王妃,我想去哪里还需要经过你的允许吗?”
“当然不需要。”
老仆人浑浊的眼睛紧盯着他,“可是哪怕是王妃,也要遵守规则,深夜的庭院不能去,去了,就是破坏规则,破坏规则的人都要受到惩罚。”
“哦……”
祝乌看上去并不害怕,只是很好奇地问了一句,“你想要怎么惩罚我?”
老仆人意味不明地笑了:“当然是请王妃跟我走一趟,王妃自然就会知道了。”
说完,他转头对侍奉祝乌用餐的仆人说道,“哦对了,这件事就不必告诉王子,王妃犯了错不能待在他身边,但很快会有新的王妃送过来。”
苟兰阴今天并没有跟祝乌一起用早餐,早上祝乌醒来的时候,就没有见到他人。
不过,就算苟兰阴不在,也没关系。
祝乌放下了玻璃杯,脸上没有任何慌乱的情绪,因为另一只手受伤,所以他用了同样的这只手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甚至还很轻地笑了一下。
“你错了,现在我才是这座宫殿的主人,我都不知道的规则,又怎么能叫做规则?相反,规则应该由主人来定,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
祝乌声音冷然,老仆人脸上愕然。
“而且,在今早之前,我根本不知道还有不能深夜进入庭院的规则,我现在怀疑,你是在蓄意谋害我,来人,将他以谋害王妃的罪名拖下去,赶出宫殿!”
老仆人从惊愕中回神,“你不能这样做,你怎么能赶我走?这不符合规则,该被赶走的人是你!”
然而他忘了一点,他是仆人,祝乌是王妃,在这座等级森严的宫殿之中,仆人听从主人的指示,本就是规则之一。
老仆人很快就被年轻力壮的仆人带了出去,而祝乌也没有受到任何惩罚。
看来他猜得没错。
深夜的庭院里藏着人鱼NPC的秘密,自然不允许玩家进入窥探,可玩家若不去窥探,那么就无法找到真相,剧本无解。
没有无解的剧本杀,却有善于利用规则的玩家。
在老仆人对祝乌进行规则惩罚之前,可以先利用规则将老仆人解决掉。
从目前的线索看来,祝乌需要从剧本杀本身的规则出发,找出伪装成人类的魔王,阻止这座宫殿被魔王入侵,这个剧本才会被破解。
七天的时限已经过去了四天多,还有不到三天的时间。
祝乌有种直觉,如果在这不到三天的时间内解不出答案,他们或许会永远被困在这里,或许,还有更糟糕的结局。
“怎么没见到王子?”
快要吃午餐的时候,祝乌想起一上午都没有见到的苟兰阴,转头问仆人。
仆人回答:“王子在运动室。”
“他一个人吗?”
“好像还有其他两个人陪着他。”
祝乌拿着刀叉的手一顿,决定去看看。
他去的时候,苟兰阴正在进行日常的锻炼。
而站在一边的两人,分别是楚恬天和……任羽。
楚恬天完全不似之前对祝乌的凶恶模样,还有任羽,几乎和现实一样热情,相比较而言,苟兰阴面色很淡,甚至有点冷。
不过从远处看来,这三个人在一起的画面还是很融洽的。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或许这条定律也适用于人对于视线的感知,祝乌看过去没多久,苟兰阴就似有察觉地抬起眼帘。
隔着不算近的一段距离,祝乌能感觉到苟兰阴的目光停了一瞬,然后表情莫名地有些古怪,因为他很快地移开了脸,然后又抬起脸,直直地看过去。
然而祝乌已经打道回府,成为王妃的诸多不便之一,无论去到哪儿,身后都有一长串尾巴跟着。
直到这串尾巴整齐划一地向王子问好,再分开一条道路。
“你们都先下去。”
尾巴很快被赶走,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微微喘息的英俊脸孔。
“祝乌w,你别误会,我跟他们没什么,我离他们很远的,连锻炼器材都没有用同一个,我……”
“我知道。”祝乌说,“你不用向我解释,我又不是你真的王妃。”
“……”
空气猛地沉寂下来。
祝乌有些诧异地看过去时,只看见那人依然英挺但又莫名奇怪的侧脸,还没等祝乌开口,对方又拿出一个笔一样的东西。
“这是我带进来的录音笔,里面录了任羽的声音。”
得知剧本杀持续的时间比较长,苟兰阴当初自备了一个行李箱,他住进来之后,行李箱也贴身放着。
不过这不是祝乌好奇的点:“你录下任羽的声音做什么?”
“你不是在怀疑他的身份吗?”苟兰阴把录音笔的开关指给他看,“我想把声音录下来,再跟昨晚听到的录音器里的歌声做对比。”
自我认知恢复后,苟兰阴自然就发现了周围的人和事物的不对劲。
再加上祝乌之前让他塞棉球的行为,他大概能猜到祝乌想做什么。
祝乌看了看录音笔,又看看某人隐隐泛着光芒的深黑眼瞳,想了想,问:“我们来度假村这么久,跟任羽也接触了这么多次,你……难道还记不住他的声音?”
“我为什么要记住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的声音?”
声音义正言辞。
顿了顿,他又道,“我只需要记住我最在意的那个人的一切就好。”
作者有话说:
这章修了。
第五十五章 (修)
这话一出, 气氛再次安静一瞬。
两人对视的视线似乎也凝固住了,最终,还是祝乌先移开视线, 随后听到苟兰阴很快地说道:“我没有别的意思,你不要多想。”
“我没有多想。”
祝乌顿了一下,“把你的录音笔给我。”
回到寝殿后,祝乌把昨晚从人鱼NPC那里拿到的录音器打开了。
人的歌声和平时说话的声音会有很大的差别, 至少在这段歌声中, 跟苟兰阴的录音器里录下来的声音乍一听会觉得天差地别, 但听的次数多了,总会找到一些发音的相似。
这是任羽的声音没错。
任羽,任羽……
祝乌连念几遍这个名字, 人鱼。
结合那个人鱼NPC手中的身份牌来看, 歌声确实有影响玩家认知的能力,而他们所处的这座宫殿属于西幻文主角的主场,人鱼这种生物是真实存在的。
任羽就是人鱼。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祝乌在风平浪静的海边,却差点被突如其来的海浪卷入大海。
人鱼天生就有着操纵大海的能力。
因为每次听这段歌声,祝乌都会觉得很困,所以这次他也准备时刻拆开手指上的纱布, 试图让疼痛感将他唤醒。
昨夜也是如此,他困乏到极致,不得不将手指划出一条口子。
苟兰阴也非要跟过来听,但却被祝乌要求在耳朵里塞进了棉球。
然而听了一次, 祝乌却没感觉到任何不适, 就让苟兰阴将棉球取了出来, 后者同样没有异常。
祝乌猜测是因为这个录音器到了玩家的手中, 所以自动失去了原本的效果。
尽管如此, 但经过祝乌的观察,没有人鱼NPC半夜在庭院里播放歌声,其他玩家依旧没有要清醒的迹象。
祝乌再次打开人鱼NPC的身份牌。
npc:人鱼,魔王的衷仆,美妙的歌声能使人忘记烦恼,但同时也能让人忘记自我,连续响彻三日,更会令人流连忘返。
不算昨晚,人鱼的歌声刚好被播放了三日,其他的玩家已经沉醉其中,就算不再听到人鱼的歌声,也不会再清醒过来。
这也从侧面说明祝乌猜测的方向没错——找出魔王,才能结束这场超乎常理的剧本杀。
可谁是魔王?
任羽肯定不是。
任羽是魔王的忠仆。
“祝……”
一道不算高的发声,打断了祝乌的思索。
祝乌抬眸,看向坐在餐桌前的苟兰阴,察觉到仆人似乎都朝他们望了过来,那一瞬间餐厅的气氛微微凝滞,不知名的冷气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
餐厅里格外寂静,静得窗外海浪拍打岸边的声音清晰可闻,明明是无风的夜晚,拍打声却越来越响亮,仿佛是藏在海里的野兽在嘶吼,等待着冲破海浪的束缚呼啸而出。
苟兰阴及时换了称呼:“王……妃,今晚的餐点如何?”
祝乌看了一眼重新恢复平静的海岸,转过眼眸,回答:“非常好。”
刚用完餐点,祝乌就叫了仆人把医生带来,替他换药。
“叫他做什么?我已经学会了怎么换。”
苟兰阴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视线盯着他带纱布的手指,察觉到祝乌的目光,他又微微转开脸,“我……不是很想要给你换的意思,只是觉得那个医生有些古怪。”
“我知道。”
祝乌回答了他的后半句,然后用另一只手刻意去挤压受伤的手指。
“你……”
苟兰阴话没说完,就想到了什么,但即便如此,还是有些不赞同地皱眉。
五分钟后,仆人带着医生走进来。
“王妃今天感觉如何?”
医生一边问,一边替祝乌检查伤口。
伤口不大不小,但似乎并没有很快痊愈。
“大概是拿了点东西吧,还是有点疼。”
祝乌盯着伤口蹙起眉尖,“这跟免疫力有关吗?”
“会有些关系。”医生温润一笑,“王妃最近发生过什么事吗?”
“我在冲浪的时候不小心溺过一次水。”
“难怪呢,隔了多长时间?”
“有段时间了,大概……”祝乌陷入回忆的样子,“我想不起来了,你们医生记忆很好,能不能帮我想想,我之前溺水就是你帮我看的。”
“有这回事?”医生疑惑地道,“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王妃是不是记错了?”
祝乌说完那话,表情虽然漫不经心,但却一直有在注意医生的表情。
可对方的疑惑和古怪都表现得恰到好处,最后只是对他温和一笑,道:“不过问题不是很大,王妃注意补充营养,很快就会恢复健康的。”
医生没有久留,因为时间已经接近黄昏,再加上这里有人虽然拿着本书在看,但视线实则没少往这边看。
等医生一走,苟兰阴就再次凑过去,他看了会儿祝乌的伤口,随后道:“下次这种事让我来。”
语气还颇有些不愉快。
祝乌没有回这个问题,只是问:“你刚刚在餐桌上想跟我说什么?”
“想问你,想不想知道书房里那本书里记载了什么?”
老仆人被赶出宫殿后,祝乌不是没想过再次进入书房,可老仆人似乎还带走了钥匙,没有钥匙进不去。
祝乌差点忘了,虽然他没看过那本书,可清醒过来的苟兰阴看过。
“你还记得吗?”
苟兰阴不仅记得,甚至还能将里面的内容一字一句复述出来。
那本书里讲的是这座宫殿的历史,或许,说是魔王的故事更为恰当。
故事里,魔王起初还不是魔王,而是宫殿里的王子,却在出生之后被冠以不详的罪名,因为在他出生的当天,他的母亲就难产死去。
国王因此心有余悸,但是念及死去的妻子,还是将魔王留了下来,可是,却很少去看望魔王。
魔王从记事起,就很少见到自己的父亲,尽管他身为王子,却没怎么享受过王子的待遇,就连在身边伺候他的仆人,也可以轻易打骂羞辱他,反正国王也不会过问,甚至还把魔王母亲留给他的遗物——一些珍贵的宝石和黄金都抢走,把属于仆人的活交给魔王去干。
年纪尚小的魔王无法反抗,还隐约得到了一个信息,是他害死了自己的母亲,他需要用这种方式赎罪。
这个理由让他毫无怨言,直到他有一次洗到另一位王子的衣服,还洗坏了,对方找上了他。
另一位王子是国王新娶的妻子生下的,事实上,在原来的王后去世不久后,新的王后就住进了宫殿里,没隔几个月就生下了一个男孩,也就是魔王的弟弟,小王子。
小王子狠狠咒骂了魔王,甚至还用皮。鞭将魔王打得伤痕累累。
魔王并未感觉到疼痛,因为小王子还透露出了一个惊人秘密:魔王的母亲,并不是难产而死,而是被人下了毒死去。
而下毒的人,就是小王子的母亲,也是魔王母亲的姐姐。
为了成为新的王后,魔王的姨妈亲自下毒害死自己的妹妹。
得知消息的魔王怨愤不已,几乎立刻就想把这个秘密告诉国王,但国王根本不信,反而听信了恶人先告状的小王子,冷漠地把魔王丢进了沼泽,好像完全忘记了去世的王后,忘了魔王也是他的儿子。
沼泽里经常有毒蛇和怪物出没,魔王被丢到那里,几乎等同于让他自生自灭。
幼小的魔王在那时擦泪起誓,他一定要活着回去,向新王后,新王子,以及国王复仇,夺回原本属于他的宫殿。
——《魔王的宫殿.part1》
跟这个剧本杀的名字一模一样。
祝乌思考了一会儿,忽然反应过来苟兰阴的声音不知何时停止了。
他抬眸看去,有些疑惑地问:“怎么不继续讲了?”
苟兰阴面色有些凝固,眼帘微闪,深黑的眼珠少见地露出几分窘迫,好像有些难以启齿:“那本书不长,我明明也看完了,可不知为何,现在突然想不起来。”
怎么这么巧想不起内容?
祝乌隐约觉得下面的部分会是更重要的内容,这本书就是找出魔王的关键。
“祝乌w……”
仆人全都被赶了出去,在这里,苟兰阴可以肆无忌惮地叫出这个名字,但他喊了一声,在祝乌抬起头看向他时,又别开了脸,抿唇问:“你不说话,是不是觉得我记忆力不好,还在你面前说大话?这时候正在心里偷偷笑话吗?”
毕竟他刚刚还说,能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
“……没有。”
苟兰阴把脸转了过来,甚至还往前凑了凑:“那是为什么?”
语气认真又严肃,好像是非常重要的问题,让祝乌不自觉地开口:“那是因为……”
话说到一半祝乌又反应过来不对,“你现在应该担心的问题是这个吗?”
苟兰阴没说话,但望过来的眼神很纯粹地告诉祝乌,那不然呢?
祝乌被这双眼撞了下,他移开视线,顿了下,才说:“别忘了你现在是王子。”
part1的部分很明确地透露出一个讯息,魔王要报复这座宫殿现在的主人,也就是王子。
苟兰阴似乎听出来祝乌的话外音,因为他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但望着祝乌的眼珠黑白分明,以至于他的眼神格外透彻,他再次凑到祝乌的眼前,道:“祝乌,我会保护你的。”
声音没有刻意压低,但自带一股郑重感,眼帘也没有闪躲,仿佛很自然地把话说了出来。
祝乌猝不及防地跟这双纯粹的眼瞳对视,不可避免地愣了下。
“我的击剑术很好,力气也很大,所以这次不是说大话,是很认真的。”
怕他不信,苟兰阴直视他的眼眸,再次认真说道,“祝乌w,我能保护好你。”
寝殿里格外地安静,静得仿佛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直到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苟兰阴直视着的那张脸很快转开,看向了门口的方向。
见祝乌朝门口走去,似乎是想要去开门,他有些不满地也跟着移动脚步:“祝乌w,你还没有回答我。”
“你要我怎么回答你?”
苟兰阴仗着腿长,三两步来到他身后。
祝乌脚步似乎停了下,又似乎没停,声音依旧清晰,“别东想西想的,你还是先保护好自己吧。”
“……”
东想……西想?
苟兰阴的脚步僵在原处,眼帘却在灯光下扑闪扑闪,像是听到了什么不敢置信的话,他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一步步走远的祝乌,脸上努力维持的淡然表情几乎要不受控制地裂开。
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说出心里话居然被定义为东想西想?
简直是……令人气愤的祝乌乌。
作者有话说:
也修了。
第五十六章
敲门的人是叶息行和林境。
老仆人不在, 祝乌就把两个室友调到了这边工作,总比整天在下等仆人房里洗衣服舒服一些。
两人来之前还在干活,也没吃什么东西, 祝乌先是拿点心给了他们,等他们吃完,还没说上几句话,就被仆人催促着该安寝了。
新来的管事仆人接替了老仆人的位置, 他看到了坐在餐桌前吃东西的叶息行和林境, 但并没有说什么, 只是告诉祝乌时间不早了。
在宫殿里待了五天,祝乌深有体会,这里做每件事都有规定的时间, 一旦不按照时间去做, 就会有惩罚。
相当于一个默认的规则。
如果类比于剧本杀的话,大概就是剧本杀的设定。
祝乌便让叶息行和林境先离开,并嘱咐管事仆人给他们安排房间,明天自己会去见他们。
管事仆人低声应下。
确保叶息行和林境的安全无虞,祝乌这才动身前往寝殿。
此时夜幕已经降临,从窗边往外望, 已经能看到海的边缘更接近宫殿这边。
今晚已经是第五个夜晚。
照这个速度,第七个夜晚降临时,沼泽将会彻底蔓延到宫殿。
到那时,不仅是他们所有人会被困在这里, 一定还会有其他不好的事情发生。
细节, 一定还有其他的细节被忽略了。
祝乌在窗边停留的时间, 忽然听见盥洗室的方向传来了一声哐当的声音, 还有仆人发出的慌张的道歉声。
“怎么回事?”
祝乌走过去敲了敲门, 门并没有关紧,他犹豫了一下将门打开。
“你解释一下,你拿来的为什么会是这种东西?”苟兰阴满脸冷肃,眉头拧出不愉快的弧度。
祝乌很少见到苟兰阴对仆人这样生气,就算是在城堡里,偶尔会有佣人坐错事,他也会用良好的教养和风度对待用人。
这个仆人明显是惹恼了苟兰阴。
“什么东西?”
盥洗室的浴缸还在放水,加上祝乌之前那句声音很轻,完全被水声掩盖,苟兰阴这才发现他的到来,目光很快转过来,张了张唇,下意识想向他诉说,但紧接着又想到什么,苟兰阴又抿起了嘴唇,扭开脸。
他不说,祝乌就自己去看,走近浴缸,只见浴缸里的水已经快要满了,上面铺着满满一层玫瑰花瓣。
祝乌看了一会儿,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再一回头,见到的只有苟兰阴的侧脸。
“喂——”祝乌叫他。
没理。
“苟兰阴?”
不仅没理,还将整个身体背对着他。
“……”
祝乌很快想到他去见叶息行他们之前说过的话,狐疑地靠近他,“喂,你还在因为刚才的话……”
“没有。”这次某人出了声,还回过头,展露在祝乌面前的眼神隐忍,表情平淡,“我会在意那样一件小事吗?我根本不会,不就是你不相信我吗,我早就忘了。”
“……”
祝乌听着这熟悉的前后矛盾的话,缓缓放松了脸上的表情,最后面无波澜地走了。
与其跟苟兰阴在这里浪费时间,还不如直接去找那个离开的仆人。
事实上祝乌也没有怎么找,仆人很快就再次出现。
祝乌发现他手中提着一个漂亮的篮子,走过去一看,发现是一些玫瑰花瓣。
“王子为什么动怒?”
“因为……我提前在王子的浴缸里放入了干花瓣,被王子发现了。”
“……”
难怪篮子里的的玫瑰花瓣鲜艳欲滴,似乎还带着水珠。
“你胆子很大。”祝乌扫向仆人,目光不怒自威,“居然敢用干花瓣糊弄王子。”
“对不起,王妃,实在很抱歉,因为新鲜的花瓣已经快要用完了,王子一天要沐浴两次,只有用干花瓣凑合。”
“用完?”祝乌想到那晚看到的庭院里开着各种品种的花,皱眉,“不是还有很多吗?”
“没有了,剩下的新鲜玫瑰花瓣只够王子用一天,买到的只有这些。”
买?
祝乌敏锐地抓住这个字,“怎么买?”
仆人失神了一瞬,等到祝乌再问,他却又摇头说不知道。
祝乌控制住情绪,冷静再问:“那花瓣用完了,为什么不可以再买?”
“因为……”仆人机械般地说道,“没有了。”
祝乌眉眼一压,逼近他:“什么没有了?”
仆人一个哆嗦:“没有了,没有了,买花瓣的钱没有了……”
仆人失神的双眼恢复清醒,又开始不停地说他什么都不知道。
经过祝乌的观察,他发现这名负责给苟兰阴准备花瓣沐浴的仆人,反反复复就只有那几句话,问不出更多的。
不过,还是有了不小的收获。
祝乌按捺住有些加快的心跳,回到寝殿时,一直压抑不安的心情松快了许多。
既然这名扮演仆人的玩家透露出可以买到花瓣的线索,说明宫殿和外界是相通的,宫殿的周围不仅仅是沼泽和海水,而是存在着出去的道路。
想通这点后,祝乌看向寝殿里的另一人的目光,都顺眼了很多。
矫情毛病立了大功。
不过……
“你在做什么?”祝乌看向拿着羽毛笔坐在书桌前的苟兰阴,对方似乎正在书写着什么。
听到他的话后,对方手中的羽毛笔顿了一下,笔的主人发出似是平淡的声音。
“写个日记,你先睡吧。”
大晚上的写什么日记?
祝乌眼神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不过由于时间已经不早,加上日记是记载私密话的物品,祝乌并没有多问。
他移开了目光,没有发现某人放松了略紧绷的背脊。
【××年××月××日 星期× 天气:夜里晴朗无风】
视线从书页移到床上,苟兰阴抿了下唇,握紧了笔。
【最近的心情很是复杂。】
笔端在纸上落下一行字。
【明明做好了疏远祝乌的准备,但不知为何,一想到两个月的时间见不到面,我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跟了过来。
更何况,来的还有图谋不轨的楚恬天。
他看祝乌的眼神,恨不得跟祝乌贴在一起,可笨蛋祝乌乌,一点都没有察觉。
所以我故意去了海边冲浪,没想到祝乌差点溺水,还好我没有走远,想也没想地跳进海里,及时抓住了他,当时我很着急,差点想把那片海填平,好在祝乌没事。
但是,现在回忆起来,只觉得祝乌乌抱起来软软的,很舒服,一点儿也不重,我抱着他跑了很久都不累。】
写到这里,苟兰**边不由地挂起了丝丝弧度,但很快又想起什么,幡然醒悟般压下眉头。
【不对,我在想什么?
我绝对没有对祝乌生出奇怪的想法,我只是……担心他,担心他很正常,我们是朋友,我又不讨厌他,我只是知道他要去玩剧本杀,也忍不住跟着去了。
没想到,这个剧本杀诡异得逼真,我们被困在了这座宫殿里,我还把祝乌认成了我的王妃,牵了他的手,跟他睡在了同一张床上,很可惜的是,他拒绝了我抱着他睡觉的请求。】
写着写着,苟兰阴耷拉下眉眼,而后很快盯着这几行字看了很久,突然慌乱地反应过来。
【我在乱写什么?怎么会觉得可惜?
这些文字如果被我未来的伴侣看到,他该有多伤心,不,不止是看到,当我产生这样的想法就已经是对他的不公,我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
未来的爱人,请你不要难过,我对你的心意依然完整且忠诚,只是……我好像没办法疏远祝乌,所以能不能,不疏远他了?
但是,请你放心,我会克制我自己!我绝对不会对祝乌做太出格的事情,而且,祝乌他根本就不相信我会保护他,一想到这里我就忍不住生气,所以写下这本日记来平复心情。
总之,我会克制我自己,只是这里危险重重,我不得不关心祝乌,等离开这里后,我一定会更好地克制自己,一定!】
——《城主日记》第499页。
作者有话说:
出行日记本不能忘。
昨天的更,今天的稍后到……
第五十七章
大半夜写日记这件事祝乌本来没有放在心上, 但是一觉醒来,他发现苟兰阴的状态有些古怪。
不同于刚进剧本杀被人鱼歌声迷惑认知时的灼热黏人,也不同于前两天被他揭露恢复清醒时的别扭纠结, 今天的苟兰阴似乎冷静克制了很多。
具体表现在起床后少言寡语,优雅自持,跟仆人对话也尽量用语气词,吃早餐时不经意间跟祝乌的视线对上, 时间绝对不会超过一秒。
这种状态, 就好像回到了他们刚到度假村不久的相处方式。
祝乌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很快想到昨晚说过的话。
不就是让他先保护自己么,这就打击到他的自尊心了?
也许是感觉到祝乌略带谴责的目光,苟兰阴转过来的目光顿了一下, 然后才启唇道:“祝……王妃, 你今天不要乱跑。”
说完,他就拿着干净的衣服走进了盥洗室。
苟兰阴每天都要在早晨和晚上各沐浴一次。
因为有仆人在场,祝乌维持着王妃的身份应了一声,但实则没怎么放在心上。
已经是第六天了,他今天打算去探索一遍这座宫殿。
之前他有过这样的想法,但是这座宫殿实在是太大了, 他白天的时间几乎也用于检查这座宫殿,但并没有发现其他的线索。
如今,只剩下宫殿最底层的那个上锁的地下室没有被查看。
祝乌决定去碰碰运气,但是去之前需要从管事仆人那里拿到钥匙。
然而, 他被拒绝了。
“地下室太脏了, 不适合王妃这样的身份前去。”
祝乌眉头轻扬, 正要说什么, 但管事仆人似乎已经预料到, 木然地扯了下嘴边的弧度,“这是规则,王妃最好不要尝试挑战。”
越不要人去尝试的地方越有蹊跷。
祝乌回忆了下管事仆人的话,随后让叶息行借打扫卫生的理由去找管事仆人拿钥匙。
这次,叶息行成功拿到了钥匙。
果然,管事仆人前面一句话就是提示。
王妃这样的身份不能去,可仆人的身份是能去的。
祝乌拿着钥匙打开了地下室,门开的那瞬间,一股阴冷的寒风扑面而来,伴随着的还有泥土潮湿的腥臭味,以及某种生物腐烂的刺鼻气味。
像是海水混合着沼泽,沼泽中混着血水和尸体的臭味。
然而,地下室并没有祝乌想象中这些带有气味的物体,相反,地下室很空旷,看上去虽然有些脏,但确实只有一些日常使用的家具,像是主人家用弃了随意丢在这里的。
那气味是从哪里来的?
祝乌的视线在不大不小的地下室搜寻,试图找出气味的来源。
没多久,他发现墙壁上挂着一副油画。
色彩明明是经过浓妆艳抹的,但好像是沾了水,人物的脸部看上去黏黏糊糊的。
不过还是能凭借画中人物的服饰,头冠之类的东西辨认出来,油画中的男性是国王,站在他身边的两位女性还比较清晰的眼睛和鼻子很是相似。
祝乌几乎立马联想到《魔王的宫殿》那本书,这两名女性应该就是王后和王后的妹妹。
这间地下室为什么会放着这样的油画?
——魔王每天需要干很多仆人干的粗活,一旦不能让仆人满意,就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祝乌忽然意识到,这里或许就是那些仆人用来惩罚魔王的地方。
油画上模糊掉的部分,有可能不是被水打湿,也有可能是被魔王的泪滴。
不过,这幅画虽然模糊,但却很干净,跟肮脏腐臭的地下室格格不入,像是有人经常擦拭过的样子。
祝乌想到这里,正要凑近了去看,忽然感觉后颈一痛,随后,他就失去了知觉。
再次醒来时,朦胧的视线一点点聚焦,祝乌才发现自己躺在寝殿的大床上,眼前还凑近了一张放大的英俊脸孔,见他醒来,对方紧皱的眉眼才微微松开。
“祝……王妃,你终于醒了,感觉怎么样?”
不等祝乌出声,他又转头叫来医生。
医生立刻走了过来给祝乌检查,在保证没有什么问题只需要休息就好之后,又很快被赶走,连同仆人一起。
碍眼的人一走,苟兰阴将视线肆无忌惮地放到祝乌身上,语气里带上几分急切,全然忘记了昨晚和今早刚下定决心的克制。
“祝乌w,你怎么会晕倒在那个地下室?”
好在祝乌似乎也没有发觉有什么不对:“晕倒?”
“你不记得了?”
苟兰阴脸色微变,想起之前的人鱼歌声,“祝乌w,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祝乌顿了下,把目光移到他脸上,说道:“我没失忆。”
苟兰阴眉头越皱越紧:“答非所问,问题比失忆还严重,果然那个庸医空有头衔,毫无本领。”
“……我真的没有失忆。”
“反复强调,不仅记忆出现问题,还讳疾忌医……”
“……苟兰阴!”
这三个字一出,对方总算安静下来。
经过一番沟通,祝乌才知道,他在地下室不省人事后,是苟兰阴找到了他,还没有被任何仆人发现。
“你怎么知道我在地下室?”祝乌问。
“我去问了你的室友。”苟兰阴想到这里,眉眼不由地往下压,“祝乌w,你能不能不要一个人单独行动,我还特地让你不要乱跑,你为什么不等我?还好这次只是晕倒,要是出了更严重的事怎么办?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
他居然摆出一副格外严肃的姿态,却在被祝乌眼神轻轻一扫后偃旗息鼓。
“你现在是在教训我吗?”
“……没有。”
苟兰阴抿唇,声音脱口而出,“是关心你。”
“……”
“……”
话一出口,两个人都愣住了,好一阵子都没人说话。
最后是祝乌坐起来看了一眼窗外,发现天都快黑了。
“我睡了这么久?”
苟兰阴别开脸“嗯”了一声:“要不然我为什么这么担……”
祝乌从床上下来,再次看了一眼窗外的天空,脸色随着夜幕一起沉下。
他今天在地下室绝对不是简单的晕倒,而是有人趁他不备将他打晕。
而这人,并不是管事仆人。
管事仆人如果知道他进入了地下室,应该会很乐意对他实施规则惩罚,而不是任由他睡了这么久。
那人打晕他之后,并没有对他做什么,似乎只是让他睡觉。
目的在于拖延时间,想让第七天快点到来。
可是,知道他在地下室的就只有叶息行,还有林境。
祝乌没有在窗边站多久,而是在苟兰阴的催促下吃了晚餐。
“你一天没吃东西,肯定饿了。”
祝乌原本没什么感觉,等坐在餐桌前闻到食物的香气,这才觉得饥肠辘辘。
要思考问题,首先得填饱肚子。
他心里想着事,但用餐速度却没有减缓,对比起动作慢条斯理,吃相斯文优雅的苟兰阴,就更明显了。
感受到对面一直落在他身上的视线,祝乌咽下一小块牛排,喝了口果汁,抬起眼睫弯了下眸子:“很好看吗?”
他本意是想谴责苟兰阴明目张胆地嫌弃他的吃相,哪知对方抿唇点了头:“好看。”
“?”
过了好几秒,说完这话的某人似乎才察觉到不对劲,又偏过头说了一句:“没有讽刺你。”
祝乌:“……”
今天的苟兰阴,果然很古怪,而且还是跟早上不一样的古怪。
他重新低头消灭盘子里的餐点,没发现坐在对面的人又转回视线,偷偷看过来。
脸颊一鼓一鼓,特别像是偶尔迷路闯入城堡里的小松鼠。
虽然用餐的时候有些不愉快,但祝乌从浴室里洗漱完出来,苟兰阴就带来了好消息。
他记起了《魔王的宫殿》part2的部分。
如果part1是魔王的悲惨童年,那么part2就是魔王的辉煌成长史。
靠着顽强的意志力和势要报仇的决心,魔王从沼泽里的毒蛇和蜥蜴口中活了下来,还意外救下了掉进沼泽里的人鱼,受到人鱼族的喜爱,之后还拯救了苟延残喘的精灵族,征服了目空一切的羽族……成为了西幻世界的王,随后,他决定开始复仇。
彼时的魔王,要对付手无缚鸡之力的国王、王后和小王子,已经是轻而易举,魔王觉得就这么杀死他们毫无趣味,于是,他想出了一个有趣的玩法——以七天时间为限制,找到伪装成人类潜伏在他们身边的魔王,否则,七天一过,就是他们的死期。
故事到这里戛然而止,祝乌声音有些凝重,道:“没了?”
“我记起的就这么多。”
昨天是part1,今天是part2,按照这个进度,明天就是part3,是不是就能揭晓魔王是谁?
这种像是挤牙膏一样的给答案的方式,很会戏弄人,也够恶劣。
祝乌如此想着,心里越跌宕,面色反而很平静。
也许是今天睡的时间够长,祝乌没什么困意,但还是闭上了双眼。
夜晚的时间段需要睡眠,这也是规则之一。
好不容易酝酿出些许睡意,沙发的方向却传来某些细微的动静。
祝乌睁开了眼:“你在干什么?”
今晚还是跟前两晚一样,他睡的床,苟兰阴睡的沙发。
他的话音落下后,空气沉寂了几秒,才响起苟兰阴有些沉静的声音:“没什么……只是沙发太软了,睡着有些不舒服。”
睡太软确实对腰很不好,像他就不喜欢睡软床,否则第二天准会腰酸背疼。
祝乌对这点深有体会,想到自己已经睡了两天床,为了公平起见,提出:“那你来睡床,我去睡沙发。”
“不行。”
提议很快被拒绝,“你受伤了,不能睡沙发。”
“……只是个小口子,早就不疼了。”
“那也不行。”
苟兰阴的声音很果断,像是没有犹豫过。于是,祝乌成全了他。
但过了一会儿,又听见沙发处发出细微的声音:“祝乌w,你睡着了吗?”
“……”
本来好不容易要睡着的祝乌再次被吵醒,他干脆坐起来,“起来,我们换。”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床那么大,睡两个人好像……也不挤。”
祝乌:“……”
两分钟后,苟兰阴轻手轻脚地上了床。
祝乌没有这人的矫情毛病,不怎么介意,只当是跟宿舍一样,没过多久,就睡了过去。
他不知道的是,躺在旁边的某人压根睡不着。
虽然两人也不是没有一起睡过,但那是苟兰阴认知错乱时期做过的事,至于清醒的时候,还……从未有过,以至于躺上来大半天,苟兰阴僵硬了大半天,半边身体都麻了。
过了一会儿,他小心地活动了下手臂,又轻轻地侧过脸,发现祝乌呼吸平稳,似乎已经睡熟了。
寝殿里关了灯,但今晚的月色不错,稀疏的白光洒下来,映得眼前的脸容如珍珠一般粉白,微卷的睫毛盖在下眼睑上,落下一层细碎的阴影。
看着看着,苟兰阴莫名想起来今晚用餐时的场景,缓缓探出了手。
探到一半,又飞快地收回来。
苟兰阴注视着头顶的天花板,深黑的眼珠紧缩,喉结微微滚动。
祝乌乌的美貌只是引。诱他的工具,他不会上当。
一分钟后,他再次伸出食指,对着祝乌靠近下巴处,像是松鼠一样的脸颊轻轻戳了一下。
好软,像棉花糖一样,但是又很有弹性,比他想象中的手感还要好。
所以没忍住,又戳了一下。
不知道是第几下的时候,苟兰阴冷不丁听到一声:“你在干什么?”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五十八章
祝乌昨晚没有睡好, 第二天早上起来神色都是倦倦的。
他的表情也不好看,任谁被连续吵醒好几次心情都不会愉快。
仆人给他送来餐点,见他这样, 还特地问他要不要来一杯醒神茶。
“这里还有茶吗?”
住进宫殿里好几天,别说茶水了,祝乌连茶叶的影子都没有见到,西式的宫殿里的饮品只有咖啡和牛奶。
仆人回答:“有的。”
祝乌同意了。
等他回过头时, 面前的盘子已经换成了切好的食物, 他的那盘到了对面。
祝乌扫了一眼, 不客气地拿着旁边的叉子,慢条斯理地将食物放进嘴里。
同时还不忘抬起眼睫给对方一个谴责的眼神。
尽管昨晚被他发现后,苟兰阴立马就对他道了歉, 但道歉是一回事, 他接不接受又是另外一回事。
苟兰阴给他切完了餐点,又开始切自己的,看似切得专心致志,不过餐点就那么多,总有切完的时候。
没等切完,大概切到三分之一, 他就没忍住抬头,对祝乌再次道歉。
“我不是故意的。”
“那就是有意的。”
“也不是有意的,只是没忍住。”
祝乌:“……”你再说一句试试??
他眼眸都微微眯了起来,像只在隐忍怒气的猫咪。
苟兰阴有些移不开眼, 所以他转开了脸, 又很快转回来:“我本来没想欺负你的, 而且也有控制力度, 要是真的弄疼你了, 等我们吃完早餐,我们就回房间,你可以对我欺负回来……”
“哐当”一声,门口响起了瓷器碰撞的声音。
祝乌回头一看,发现是端着茶盏的叶息行。
“不好意思,王子,王妃,我不小心碰到了门槛,不过还好,茶杯没有坏。”
他的表情有些古怪,尤其是看向祝乌的眼神,有些闪躲,但发现祝乌看过来之后,又很快挤出八卦的笑意。
早餐结束后,祝乌自然没有回房间将自己受的苦欺负回来。
那简直幼稚,也只有苟兰阴想得出来。
他被叶息行缠着去了观赏厅,开始被询问起了昨晚的事。
“你和王子,你们昨晚过得还愉快吗?”
“什么?”
祝乌在观察宫殿外面的海水,不,那已经不能被称之为海水,水面接近干涸,很快就会被沼泽吞噬。
他没怎么听叶息行的话,直到叶息行又说了一遍,才回过头。
“不好。”祝乌回答,并下意识地摸了下脸,皱眉。
叶息行愣了一下,压低声音:“很疼吗?要不要看医生?”
“疼倒是不疼,就是不舒服。”祝乌说。
叶息行脸色有些担心:“不舒服的话,那还是看医生吧,或许再去休息一会儿?睡一觉应该会好得多。”
祝乌没有回答,而是问他:“你有没有发现外面的海水有什么不对?”
叶息行也跟着看过去,不过他的回答和其他仆人没有差别:“没有不对啊。”
他们似乎感觉不到这么明显的变化,又或者,感觉到了,但是被规则影响着只能说出这样的回答。
“你没发现宫殿里的气味变得难闻了吗?”
祝乌用手指着下面,“那么大一片黑色的沼泽,要是蔓延到宫殿里面会怎样?”
“不会的,你别担心。”叶息行语气更担心了,“你是不是精神不太好,我看你都没睡好,还是再去睡一会儿吧。”
“可我睡不着。”
“那试试我泡的安神茶?你刚刚一口都没喝。”
叶息行说着,就要把茶水端过来。
他以前在宿舍里偶尔也会给祝乌和林境泡茶。
“好啊。”祝乌说着。
然而,叶息行转身去拿茶杯的那一刻,他的手突然动不了了。
祝乌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条绳子,将他的手缠住。
“祝乌?你这是做什么?”
叶息行惊讶地看着他,但祝乌没有理他,动作迅速地将他的双手捆住后,又把绳子绕到他身后,另一端系在栏杆上。
“你绑着我做什么?”
叶息行小心翼翼地说着,“是因为我没称呼你王妃吗?我……以为我们是朋友,你不在乎这种头衔,对不起,我跟你道歉,你别生气……先放开我行不行?”
祝乌看了他一眼,再将那杯可以让人睡一整天的安神茶拿到叶息行嘴边:“你是想自己喝了它,还是想我灌你?”
叶息行原本还在挣扎的手一顿,他看着祝乌,脸上的慌乱和小心翼翼缓缓收了起来,沉默几秒后,忽然笑了:“你喂我喝吧。”
祝乌不发一言,把安神茶一滴不剩地灌进了叶息行的嘴里,然后转身离开。
“祝乌——”
身后传来叶息行的声音,但祝乌没有停下。
他把观赏厅的门关上,然后去找苟兰阴。
从仆人那里得知,苟兰阴几分钟前让管事仆人去见他,祝乌隐约猜到他想做什么,进门的时候正好听到管事仆人没有起伏的声音。
“非常抱歉,王子,你这周进书房的机会已经被用完了,只能等下周。”
回答的措辞跟老仆人几乎一致。
咖啡杯放在桌面上发出很轻的一声响,随后是男生冷静的问话。
“规则是谁制定的?”
房间里一片沉寂下来,管事仆人并不答话。
“如果是由你制定,那么你现在是不是应该听我吩咐,把钥匙交出来?”
“王子,这是违反规则的……”管事仆人的话没说完就被打断,“我不想再说第二遍,把钥匙交出来,否则你的下场和老仆人一样……”
管事仆人脸色有了不妙的变化,作为王子,自然有理由处置不听话的仆人。
“王子确定要钥匙吗?”
他语气里夹杂着几分诡异,苟兰阴眉头微皱,正要说话,听到门口传来一声平淡的声音。
“不要。”
祝乌走了进来,扫了那个管事仆人一眼,“你下去吧。”
管事仆人脸上诡异的变化陡然一滞,恢复成原本的死气沉沉,随后朝他们恭敬地点了点头,带上门退了出去。
他一走,苟兰阴冷漠的表情悄然一转,视线落在走过来的祝乌身上。
“祝乌w,你为什么让他走?”
“钥匙不能要。”祝乌简短地说了句。
他快走到寝殿里面,拉开书桌边上的抽屉,里面放着一把可折叠小刀,是他昨天去厨房里趁仆人不注意的时候顺来的。
“钥匙为什么不能要?拿到钥匙我们才能知道那本书后面的内容,否则我要到晚上才能想起来part3,时间都来不及了。”
苟兰阴摸清楚了他的记忆力恢复的规律,根本不是他记不住,而是有什么力量在影响他的记忆。
沼泽的变化无法被忽略,按照现在的蔓延速度,今天晚上一定会蔓延到城堡。
他必须要在今晚之前带祝乌乌出去。
他说着,忽然见到祝乌手中拿到的小刀,神色一凛。
祝乌微垂着眸子:“我已经知道魔王是谁了,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赶在天黑之前,我们还能出去。”
“你知道了?”
“嗯。”
祝乌的声音不是很愉快,苟兰阴很快意识到什么,“祝乌w……”
“走吧,我们先离开这里。”祝乌没等他开口,便道。
苟兰阴抿了下唇,跟了上去。
祝乌的目的地是那间地下室,他昨天进去的时候为了以防万一,将门上的锁取下来扔进了海里。
而管事仆人还没有来得及让人来修。
“这里……好脏。”
还没进门,仅仅是站在门口看到地下室里面的场景,苟兰阴就露出了难以忍受的表情。
“你昨天不是进来过?”
祝乌说着,一脚踏了进去,同时催促,“快点。”
“昨天是因为你在里面晕倒了,情况紧急,我根本没有看清楚这里面长什么样子,更何况,我不进去……抱你出来,难道要让别人去抱你吗?”
后半句变得小声,又理所当然。
祝乌没空听他嘀咕,径直走到挂着那副油画的墙壁面前。
这幅油画除了纸张上像是沾了水似的模糊,还很大,长条一样的形状。
祝乌将手探过去,只是还没触碰到画,就被另一只手阻拦。
“我来。”
不等祝乌拒绝,苟兰阴的手已经探到了画的边缘,只是脸色依然写着不情愿。
因为这幅画一看就很不卫生,哪怕表面没有灰尘,但放在这样一间常年未经打扫,没有充足的紫外线杀菌的房子里,里里外外不知道住了多少细菌。
祝乌看到苟兰阴一边小心翼翼地用手帕包着油画的边框,一边又忍不住流露出嫌弃的眉眼,难免觉得有些不忍直视。
“不许笑我,祝乌乌!”发觉祝乌眸里盈起笑意,苟兰阴很快扭头看他,语带不满。
“我没有笑你。”
祝乌眨眨眼睫,眼眸里一片澄澈,又扬扬下巴,“别偷懒,快点取下来,不然我动手了。”
苟兰阴又将脸转过去,专心致志地取画。
整幅画被取下来后,墙壁上就出现了一道门的形状。
祝乌松了口气,他就猜到是这里,不然这幅画的边缘不可能没有沾上灰,因为经常被移动,所以看上去很光滑干净。
“打开看看。”
苟兰阴又隔着手帕握上那扇门的门把手。
门并没有上锁,他很顺利地打开,只是打开的那一瞬间,露出来的画面着实有些震撼。
门的另一侧全是黑漆漆的、散发着腐烂气味的烂泥,正在不停地、缓慢地朝着四周流动。
为什么说是流动?
因为在那沼泽的中心处,有着一个悬空的圆形通道,黑色的恶臭沼泽就是围绕着这个通道流动,偶尔还有黑泥不断从上面掉下来。
这就是出去的路!祝乌几乎可以肯定。
就在这时,地下室外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带笑的询问声。
“你们打算从这里出去吗?”
祝乌回头,只见叶息行正神色清醒地站在门外。
作者有话说:
好像没人猜到_(:з」∠)_。
第五十九章
叶息行喝了满满一杯可以让人昏睡的安神茶, 还被祝乌绑在观赏厅的栏杆上,现在却若无其事地站在地下室外。
“我劝你们最好不要。”他语气委婉地说道,“里面有很多岔路, 要是走错了路就会碰到流动的沼泽,一不小心就会陷在里面,再也出不来。”
“是你。”
虽然叶息行的语气似乎跟平时没什么差别,但苟兰阴还是很快察觉出了不对, 再联想到祝乌刚才的话, 脸色微冷。
叶息行就是魔王。
“也就是说——”祝乌抬眸, “这里确实是可以离开这座宫殿的路,对吗?”
“对。”叶息行坦然地点头,而后对他轻轻一笑, “但我猜你没有绝对的把握不会轻易尝试。”
祝乌没什么心情陪他闲聊, 脸色很淡地道:“按照规则,我已经找出了身为魔王的你,你应该放我们、还有其他的玩家离开。”
听完这话,叶息行笑容收敛了起来,他看着祝乌的眼神深沉,似乎有些想不通:“你是怎么猜到是我的?我自以为我没有露馅, 是因为那杯安神茶吗?”
“安神茶只是一部分原因。”祝乌顿了下,“下等仆人洗的衣服不是王子的,也不是其他仆人的,他们只会为主人服务, 所以那些破旧的衣服只会是宫殿里原本的主人, 也就是魔王的;还有, 给王子准备的花瓣是干花, 那个玩家设定的台词无意识吐露出没钱买新鲜的花瓣……”
叶息行挽唇:“就因为这?”
“你忘了, 我认识你以来,你就在不断地打工,我曾经以为你家里有很多人,现在看来,应该说是……你确实有很多下属需要你的薪水才能生存,任羽,林境,医生,他们还算是比较幸运的,能够自给自足,但是那些扮演NPC的、你的下属,他们需要你。”
祝乌说话的同时,也在观察叶息行的表情,“我猜,他们没有办法离开这个度假村,只能被迫在这里工作,至于原因,我还不是很清楚。”
叶息行从开始的面带微笑变得沉静无言。
“还有很多小细节,或许你自己都没有发觉,比如,是你和林境提议要来玩剧本杀,甚至,你还让任羽来扰乱视线,影响我的思考,你从凌宣身上学到了不少。”
任羽的出现,表面上是打着魔教教主粉丝的由头来亲近祝乌,后面又隐约表达了对公主的喜欢,让祝乌以为这次的西幻文主角就是任羽,只是不同于凌宣,上来就暴露了身份,而是遮遮掩掩地把祝乌当成踏板,然后再去接近苟兰阴。
直到祝乌拿到那张人鱼NPC的身份牌。
——任羽只是魔王的忠仆,真正的魔王另有其人。
而祝乌要找的西幻文主角,在系统给出的线索中,明确说明了主角是西幻世界的王。
他从一开始思考的方向险些被带偏,这次的西幻文主角根本不是来攻略苟兰阴的,而是……
“你很聪明,我们认识以来,这一点我也从来没有怀疑过。”
叶息行目光有些复杂,沉默一瞬后,道,“祝乌,我能跟你谈谈吗?”
叶息行的视线从出现到现在都没有离开过祝乌,这让苟兰阴很不愉快,眉头往下压的同时,抬步往前一移,笔直的身体挡在祝乌面前,冷漠道:“有什么好谈的?这个剧本结束了,你最好让我们离开,否则我们失联太久,迟早会有人找到这里,到时候你想后悔也来不及。”
“不会有人找到这里。”叶息行说。
“什么?”
“没有我的允许,没人能进来这里。”
叶息行又说了一遍,因为祝乌整个人几乎都被挡住了,他不得已看向了挡在祝乌前面的高大男生,眼神闪过几分莫测,“而且,今晚一过,就没人会再记得你们,更不会有人来找你们。”
“你什么意思?”苟兰阴皱眉。
叶息行又笑起来:“当然是想留你们在这里做客的意思,这座宫殿很美不是吗?”
他的笑容跟平时几乎别无二致,仿佛还是那个爱笑的,热心的,还很关心室友的计算机男生。
只是换了身份,被揭穿了真实目的,再露出这样的笑容,只会令人极度不适。
至少在苟兰阴眼中是这样的,原本他就对祝乌的两个室友无感,只是毕竟是祝乌的室友,虽然有些不满他们跟祝乌走得太近,但还是忍耐住了。
现在则完全不需要忍耐。
他侧过头跟祝乌对视一眼,祝乌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他的想法,只是还没等到他们动手,叶息行似乎察觉到了他们的意图。
“你们不用想着抓住我,祝乌已经尝试过一次了,只是徒劳无功而已。”
苟兰阴不知道这件事,眉头一皱,正要对祝乌说些什么,却见祝乌往前走了两步,刚好越过他的遮挡,对叶息行道:“我可以跟你谈,但你要告诉我们出去的路线。”
叶息行摇头:“你应该很清楚,我不会告知你们正确的路线,就算说了,也只是骗你的,我不是很想骗你。”
说着,他用灼灼的视线再次盯着祝乌,“不过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等我取代苟兰阴成为这个世界的主角后,你还是这座宫殿的王妃。”
祝乌眉头微跳,不是出于震惊,他早猜到了叶息行的真实目的,只是没想到,叶息行居然这么大胆地把苟兰阴的玛丽苏男主的身份挑明。
系统曾经说过,当男主意识到这个世界本质上是本小说之后,世界有可能会崩塌。
但祝乌很快就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苟兰阴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而是随手挑起了墙壁上挂起的一本废弃的长剑。
“简直是痴人说梦!”
他持剑的姿势依旧优雅,微微垂眸扫过去视线充满着与生俱来的傲慢,语气却是格外地冷,“就凭你,也想让祝乌成为你的王妃?”
“……”
得益于苟兰阴长年累月练习的击剑术,在这方面的比拼,叶息行完全比不过,很快就倒在地上喘息,被长剑抵住了咽喉。
“等等——”
苟兰阴回头看他,脸色没那么冷了,但仍然有些不愉快,“祝乌乌,他冒犯你,你还替他说话?”
“不是。”
祝乌道,“他身上或许有那本书,我去检查一下。”
说着,他走过去蹲下,只是手还没碰到叶息行的衣服,就被拦住,对方坚决道:“不行,我来检查。”
没给祝乌拒绝的时间,苟兰阴咬了下牙,似乎很不情愿,但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因此减慢,还是隔着手帕,在叶息行外套里的兜里摸索了一番,最后找到了一本书。
跟祝乌在书房里看到的外壳一模一样。
“就是它。”
叶息行脸色顿变,“把书还给我!”
祝乌自然没理,打开书粗略地扫了一下前面的内容,确认跟苟兰阴讲过的内容一模一样,便翻到书的后半部分。
里面大概讲诉了宫殿里的人找不到伪装成人类的魔王,又不想坐等死亡降临,眼看着沼泽一天天逼近宫殿,国王暗中派人将沼泽挖出一条可供人逃生的通道,然而,通道刚刚挖好,魔王就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上面清晰地记录了通道的走向,可以通往外界。
“祝乌乌,我们要快点走。”
苟兰阴从角落里翻出一条绳子,将地上的叶息行捆得牢牢的,又看了眼天色,决定不能再等下去。
祝乌“嗯”了一声,表示赞同。
他们现在还能制服叶息行,是因为叶息行还处于剧本杀的规则束缚当中,身为仆人的他无法反抗王子王妃。
但要是拖到第七天的晚上,一旦叶息行恢复了身为魔王的力量,而他们还没有离开这里,便会毫无还手之力。
地上的叶息行忽然闷笑一声:“你们不会真的相信那本书上面的路线吧?我会蠢到把路线图带在身上,然后送到你们面前吗?相反,我专门送给你们一张假图,骗你们去送死不是更有可能吗?”
祝乌看了书,又看看他,思考了一秒,道:“你说得有道理,既然这样的话,那就只好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了。”
于是,由祝乌走在前头,苟兰阴牵着拴着叶息行的绳子的另一端走在他身后。
原本苟兰阴计划着走在前面,万一遇到危险他也能及时应对,但想到绳子拴住的人危险系数也不低,就放弃了跟祝乌抢走前面的想法。
“祝乌w,你走慢一点。”
苟兰阴紧跟着祝乌的脚步,走几步就会提醒他一句,同时忍不住深深皱眉。
虽然通道可以供他们行走,但四周全都是黑漆漆的沼泽,仅凭着祝乌带着的一个可携带式的小灯照明,视线所及的范围有限,更有浓烈的属于沼泽的恶臭味道,熏得人胃部十分不适。
唯一的安慰是,这些沼泽气味虽然难闻,但似乎被一股奇异的力量隔绝在了通道外,防止了沼泽的聚拢,掉落。
否则,这恶臭难闻的黑泥要是粘在身上,或者衣服上,光是想想都难以忍受。
如果要论讨厌程度,大概只有凌宣可以同这些沼泽相媲美。
“嗯,你省点力气少说话,跟紧我。”
祝乌能猜到身后之人的脸色有多么难以忍耐,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时间一点点在流逝,而这里面的岔路的确如叶息行所说的那样多,祝乌每到一个岔口,都要停留两三秒来辨认。
目前来说,这张路线图没什么问题,他们已经走了三分之二的路程,也没有遇到崩塌的沼泽。
“知道了。”身后传来某人低闷的回应。
眼见着就要抵达出口,祝乌心头微松,想了想,回头鼓励了一句:“忍一忍,快到了。”
昏暗的密闭通道里只有微弱的光线,四周是散发出腐烂臭气的沼泽,然而看向他的双眸依然熠熠生辉,在这一刻驱散了所有的难忍和臭气,迎来短暂的舒畅和芬芳。
苟兰阴胸口莫名地加快几瞬,他飞快地整理好表情,抿了抿唇:“祝乌乌,不用理我,你小心看路。”
叶息行一直低着头沉默不语,被捆住双手的模样显出几分狼狈,听到他们的对话才抬起头,忽然说了句:“没用的。”
这格外煞气氛的声音,让苟兰阴一下子回到臭烘烘的现实,他语气变得和沼泽一样臭:“没让你说话。”
但叶息行仿佛听不见似的,还对着苟兰阴笑着重复了一遍,“主角地位,还有祝乌,很快就不是你的了。”
话落的同时,头顶的沼泽忽然发出“哗哗”一声,两声,三声,最后轰然倒塌,如洪水一般蔓延下来……
第六十章
“快退!”
“哗哗”流淌着沼泽的通道里, 倒塌的声音并不那么明显,再加上有叶息行的声音掩盖,祝乌察觉到时, 已经来不及闪避了。
他和苟兰阴正站在中间最大的通道里,眼见着就要被沼泽淹没,情急之下,祝乌迅速推了一把苟兰阴, 借着反弹的力道, 两人才躲过了那片坍塌的凶猛沼泽。
“接着!”
苟兰阴猝不及防被推了一下, 正想要开口,就见祝乌扔过来一物,他下意识接住, 发现那是这个通道的路线图。
“祝乌乌!”
然而沼泽很快就把前面的道路封死了, 而且,正在朝着他所在的岔路这边蔓延。
祝乌拿起手上的小灯,心有余悸地看着眼前不断涌过来的沼泽。
这些沼泽除了散发着恶臭,偶尔还会像是沸腾一样鼓起一块又一块,像是里面有什么东西正试图钻出来。
祝乌退开两步,开始打量起他所在的这条岔路。
虽然离外界最近的通道被封住了, 但这些岔路也能走出去,只是会绕路,花的时间会更长,何况他把路线图都背下来了, 没有那本书也能走出去。
苟兰阴却没有看过上面的路线图, 他更需要那本书。
一边回忆路线, 一边注意着周围的沼泽动静, 祝乌朝着这条岔路口走了进去。
他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否则主通道的沼泽就会顺着空处占据这里。
但祝乌没有走多久,就听到后面响起了一道死气沉沉的声音。
“王妃,请你不要再往前了,否则后果不是你能承受的。”
祝乌脚步一顿,回头看了看,只见管事仆人正站在岔道的后面,双目沉沉地注视着他。
沉默一瞬后,祝乌开口:“你叫我王妃?”
管事仆人也许没想到祝乌搭理了他,眸光微动,微微低了下头:“是的,魔王并没有要求我们对你改变称呼。”
“如果你非要这么叫的话,我也乐意接受。”
管事仆人听见这句话,少见地露出一丝笑容,眼中是由衷的崇拜和发自内心的尊敬:“魔王是个很伟大很完美的男性,不管是对待作为下属的我们,还是对待未来的伴侣,他的真心都无话可说,这一点,王妃以后可以有很多时间去了解,所以我真诚地希望,王妃不要这么决绝地拒绝我们的王,至少要给他一次跟你亲近的机会……”
“不好意思,我的意思是,我的灯快没电了,如果你还能听从我的吩咐,麻烦把你手里的灯给我。”
祝乌说着,不免埋怨了一句,“话说你们这么大的宫殿,除了买不到新鲜的花瓣,是不是连电费都忘了交?灯的电为什么没有充满?”
“……”
管事仆人嘴角凝滞了几秒后,“王妃是嫌弃我们的……贫穷吗?虽然我们现在的处境确实比较艰难,但这只是暂时的,等到魔王……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到时候一定会竭尽全力为王和王妃效力,让王和王妃过上富足的生活,我可以用我的生命起誓。”
“这真是我今年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一道略带着些轻蔑的冷声突然插了进来。
“你口口声声称赞的魔王,连光明正大地站出来争取都做不到,只会躲在暗处用这种卑劣的手段,反而是你们这些的仆人心急火燎地跳出来,他也配?”
这熟悉的声音,祝乌很快转过头,看向从另一个岔路通道口走出来的身影。
对方视线很不愉快地扫过管事仆人阴沉的脸色,很快落到祝乌脸上。
“祝……”
“你怎么会在这里?”祝乌面色微变。
苟兰阴三两步走到他面前,面对他时脸色缓和了许多,在粗略地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祝乌后,微乱的喘息平稳少许。
“你不在,我当然要来找你,我……”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祝乌打断:“谁让你来找我?”
苟兰阴看向祝乌的脸容,才发现祝乌似乎有些不高兴。
而这时,那个管事仆人已经反应过来,阴沉地说道:“很好,既然你主动出现,就省得我多费功夫。”
话落,只见方才还平静流淌的沼泽再次从岔道的另一端冲了进来。
而且这次不仅是一个岔道,旁边的岔道也隐隐有所震颤。
“走!”
祝乌来不及说别的,见势高喊了一声,只是还没抬步,他的手就被牵住,苟兰阴带着他一起往前跑。
这次两人跑的是同一个方向。
身后是滚滚而来的沼泽,呼啸的气势仿佛要将两人吞没。
“走这边!”
苟兰阴快速地对前面的通道做出判断,然后拉着祝乌上了地势较高的那一个。
*
观赏厅坐落在宫殿的最高处,站在上面可以俯瞰整座宫殿,以及完全吞噬了海水的大片沼泽。
黑夜悄然降临,宫殿里没有点灯,只有格外幽冷的月色映照出宫殿的大致轮廓,影子落在沼泽上,像是张牙舞爪的怪物。
魔王站在最高处,低头注视着笼罩了月光的沼泽,仿佛透过深深的沼泽看到了里面的场景。
任羽为他端来刚泡好的咖啡:“我们会成功吗?”
沉默片刻后。
“会。”魔王说。
*
沼泽流去了地势更低的通道,两人暂时无虞。
祝乌看着还牵着他的某人,示意:“可以松手了。”
“……嗯。”
祝乌:“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谁让你来找我的?”
又回到了这个话题。
“是我自己要回来的。”苟兰阴心思还停留在手上残留的、极好的触感上,面色有些不自然地微微偏着头,假意去查看通道的情况,“我不该回来吗?”
祝乌蹙起眉尖:“当然不应该。”
苟兰阴进的那个岔道,分明离出口更近一些,如果不多此一举,应该很快就能走出去。
“祝乌w,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苟兰阴猛地回过头,一副被误解的不敢置信,模样有些气愤,更多的是委屈,“我怎么能抛下你独自离开?难道在你心里,我竟是这样一个无情无义的狠心人?”
“……”
这就好比电视剧里演的,明明可以走一个,却非要留下来一起送死的愚蠢行径。
但对上对方跟电视剧里如出一辙的不理智眼神,祝乌顿了一下,“我不是这个意思……”
“还是你觉得我可以放心你跟那个假仁假义的魔王单独相处?他分明对你图谋不轨,当着我的面都敢言语轻薄你,更不要说你们一起住了那么久的宿舍,早知道我就应该早点带你回城堡住……现在想起来我就浑身难受,你告诉我怎么能忍?”
“……你想到哪里去了?”
祝乌听了大半天,听他越说越离谱,不由地皱眉,“我跟叶息……魔王不是你说的那种关系。”
“没有关系么?你现在都还在叫他的名字,真的只是我想多了么……”
“当然!”祝乌下意识反驳,但紧接着又觉得哪里不对,他反应过来,“别岔开话题,再说了,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祝乌w,你可是我的未婚夫!”
“……”
“……”
脱口而出的话,让两个人同时愣住。
但很快,祝乌敛起眸子,用探究的目光回望着不知何时凑过来的、散发出隐忍憋闷之色的英俊脸孔,后者表情瞬间僵硬,不知道是不是密闭空间里空气越来越稀薄的原因,脸皮很快升起不寻常的热度。
就这么僵持了快十秒钟,苟兰阴才有了动作,他不自然地转过脸,但又很快地转了回来,微微抿唇。
“我又没有说错……我们本来就有……婚约在,他当着我的面对你……说那样的话,等同于在羞辱我的尊严,我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全程目睹了对方变脸的祝乌:“……”
祝乌很快转过头,看了眼身后的沼泽。
在跟苟兰阴无意义地掰扯的这段时间,沼泽已经快要爬上这个岔道了。
“出去再说,先离开这里。”
“嗯。”
苟兰阴也注意到了,没再继续刚才的问题,事有轻舒缓急,何况,保证祝乌乌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因此,再次出发时,他飞快地伸手牵住祝乌的手指,并在对方抬眼看过来时,很淡定自然地解释:“要是你走丢了,我还会回去找你,我们拉着走,会节约很多时间。”
眼看着沼泽的高度离他们越来越近,祝乌没时间再说其他的话,很快就被拉着往前跑。
但他们没想到的是,前方的通道同样有蔓延的沼泽朝着他们这边靠近。
“左边!”祝乌迅速做出判断。
苟兰阴拉着他,踏入了左边的岔道。
然而没走多久,这条岔道也开始坍塌。
虽然还有其他的岔道,但坍塌的通道越来越多,很快,通道就会被沼泽完全堵住。
“往右!”
祝乌再一次做出判断。
然而,右边的通道已经几乎全是沼泽了。
光是看到这个场景,苟兰阴的眼神都难以控制地大变。
“没有时间了,我们必须从这里过去,这是最近的路。”
这些沼泽一直在阻止他们出去,逼迫着他们在通道里绕圈,离正确的路越来越远的同时,一点点消磨他们的耐心,而且,等到沼泽彻底将通道堵住,他们连呼吸都成问题。
只有趁着现在沼泽还不深的时候走过去,还有一丝丝机会,除此之外,没有别的选择。
祝乌偏过头,看了看苟兰阴面如土色的脸。
他能感觉到牵着他的这只手已经变得很僵,身体更是不受控制地想要后退,别说让他从沼泽里跨过去,让他的衣服上沾上一点他都能当场把衣服烧成灰烬。
祝乌张了张口,正要说话,先看到苟兰阴看向他的努力淡定的眼神,但实际上握着他的手都在轻颤。
“回去我要洗茉莉花花瓣的纯净水,要洗上两个小时,祝乌乌,你不许笑我。”
“……我不笑你。”
作者有话说:
婚约在第二章 提到过,是娃娃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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