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月站在窗前,以她做过不少宗门任务的经验来看,到了新地方要尽快弄清当地的环境。
白日里已经在城中走过一遭,怎么看都像是普通的修士城镇。真要说有什么特殊之处,也就是此地位置偏僻,稍显贫穷……不过架子还是很大的,在城中竟然不能御剑或法器,一般有这种规定的都是大型城镇,如长垣城、轩辕城之流。
戴月本想登高望远了解一下全貌,却发现这家驿馆就是城内最高的建筑了,她只好登上了驿馆天台。看来眠桑的财政并不可观,这驿馆就算背靠城主府,也只能修出区区四层。
偏僻之地,灵气十分紊乱,今日见到的田城主已有天人五衰之相,想来修行不易。据说因为这个,归一门和天道宫的两位长老并不是很想费心管辖,大部分庶务还是那位侯城主勉力操持。
话说回来,在这种灵气环境下御剑说不定真的会有危险。
似乎快到宵禁时间了,从南边吹来的风带着一丝森冷,戴月不禁搓搓手臂。此时楼下正响起脚步声,似乎也要上天台。
戴月摸着腰侧的剑却不太戒备。就算神山异象能引动许多修士,但眠桑只是个边陲小城,未设传送阵,昨日发现异象并且今日能赶到的只能是周边势力的修士。
城主几人修为都在筑基左右,真正的大能更不屑于来分一杯羹。而归一门把丙级任务放在这样的地方进行,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话虽如此,在看见月白的袍角后,戴月的手才从剑上移开。
姜濯筠领着先前的孩子上了天台,那孩子原本涂满尘土的脸更花了。
她给戴月支了一个传音结界,杜绝外界窥探:“明弓,你乔装打扮来此所谓何事?”
戴月为了好感度一直对她知无不言,还把任务给她描述了一遍,只不过对于“乔装打扮”一事说得有些模糊。
元婴修为的姜濯筠可以说是目前整座城里的最强战力,她出现在这更奇怪。依靠白日所见,天道宫来了至少五个弟子。戴月有点好奇:“希聆,你们是来参加绫罗节的还是因为神山?”
戴月和姜濯筠同样被授予了追查神器的任务,于是姜濯筠也毫不隐瞒:“昨夜异象,恐有神器,家师遣我等来此地查探。”
话音刚落,紊乱的灵气源源不断地朝一个方向涌去,就像充满乱流的湖泊中兀地出现了漩涡,那些混乱的灵气有些身不由己地被无形的力量吸收殆尽。
随即风云变幻,一股精纯的银色剑气如游龙直冲天幕,层叠的云霭遇之悉数四散,留下一个豁口,皓月在豁口间探出头来。
有人筑基了?
姜濯筠笑意盈盈:“以剑入道,明弓,你师弟果然不俗,甘掌门还是这样独具慧眼。”
龙吟剑啸,这气息果然是燕淮。虽然出发前他就已经摸到筑基的门槛了,但还是没想到有正常人能在眠桑城这么恶劣的环境下顺利筑基。
戴月正想说几句客套话,面色却僵住了。
姜濯筠看着戴月额头上的冷汗,不禁放缓了语调:“你怎么了?”
当初界外妖修来犯的消息早已被封锁,姜濯筠恰好是得知此事的几人之一。此间修士最敬不过天地师三者,亲缘浅薄。戴月却肯为了几个门中后辈舍命挡在高出整整一个境界的妖修面前,实在是令她心生敬畏。
故而姜濯筠会愿意高看这位归一门弟子一眼。
“希聆,我没事,只是有时候会担心自己的实力不足以庇护更多人。”戴月深吸一口气。
风从姜濯筠的发丝穿过,她微微笑起来,“总有一天你会比当初还要强大,如果这段时间你因为暂时的弱小而不安,我或可尽绵薄之力。”
姜濯筠递给戴月一个护身符,“你若遇见危险,可以向我求助。”
姜濯筠在原文中是男主的白月光,仙气飘飘、清丽出尘,还有一颗无垢之心。然而苍天无眼,这样的人最后却被踩落泥里,郁郁而终。
戴月珍重接过。
姜濯筠把孩子托付给戴月,说是能当戴月的向导。如果没有这枚护身符,戴月一定会拒绝,但是现在她愿意试试。
是她小看眠桑城了。
燕淮的筑基使她想起一些被忽略的细节。与容岚同辈份中,剑术最好的新弟子是此前演武堂中表现平平无奇的魏殊原。目前来看此人完全不能与燕淮、蔺怀瑾等人相提并论。
就算是因为魏殊原获得巨大机缘扭转乾坤,燕淮与蔺怀瑾也不至于在原文中籍籍无名。
再加上,容岚之所以能崭露头角,是因为她在某个灾难般的丙级任务中是唯一幸存者……也就是说,她的同伴全部死在了这个所谓的丙级任务中。
难道那两人的葬身之地,就在此处?
往深处想,按原著发展,此时男主的“气”已经足以到达可以吸引她的地步。照她的性格,就算对此人不喜,也不至于走上敌对的道路……
男主、神器、失踪案,看似毫不相干的事物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不可告人的联系!
戴月俯下身:“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呀?”
那孩子咧开嘴,干枯嘴皮间的血痂渗出鲜血,黑白分明的眼中闪着戏谑的神色:“我叫桑左,仙长唤我小左即可。”
桑左和白天的模样完全不同,连原本童稚的声线也变得嘶哑,但精神上好了很多。
他仿佛更适应黑夜。
“明日我们要去一趟河边药铺,早些休息吧。”
“仙长,你们最好离眠桑河远一些,更不要越过眠桑河去南城区,”桑左低声笑起来,“那边和这边,是两个世界。”
“这座城每年都要吞噬一些……如果是那位姜姓仙长或许还能全身而退,你们几位还是不要来淌这趟浑水,随便找个由头离开为上。”
姜濯筠明天应该是去眠桑神山调查线索,既然做出“托管”桑左这样的决定,说明桑左在她面前完全不是现在的样子。
与原著剧情无关的都可以是变数,没有戴月,姜濯筠无从结识容岚一行,更不会与桑左这个疑似被大能夺舍的危险分子扯上关系。
况且这里还有男主这个隐形炸弹,如果他像原著那样拿救世神器去喂夺运系统,那么原文中每个女配依旧会按部就班走上悲惨的道路,拯救世界就仍然只能依靠夺运系统这一条路。
男主最后还是会夺取那些濒危种族的气运,戴月还是救不了任何人。
她不能在这里退缩。
“您……”戴月试着斟酌词句,“既然您愿意屈尊和我说这些话,说明我还有能为您效劳的地方。若有需要您可以吩咐我去做。只请前辈为我们指一条明路。”
桑左“桀桀”地笑了起来:“你是个聪明人,我不讨厌。知道有危险还要留下来……归一门小小练气弟子也敢对神器有所企图,你野心不小嘛。”
桑左双手背在背后轻飘飘一跃,单脚立在圆滑的围栏上,宵禁之后眠桑城一星灯火都不敢点,乌压压的低矮建筑群看着像遍地坟茔。
南边刺骨的夜风拂起桑左褴褛的衣袖,他俯视戴月:“你可知,眠桑城是何地形?”
“回禀前辈,此地群山环抱,应是一处近圆的谷地。”
“你再看,眠桑河自乾位流向坤位,像何物?”
“河乾位起自坎位再向离位,若是收尾在坤位……”戴月记得前半段河流走向,经桑左提点,她脑中浮现出完整的河流与城的模型,“这……是阴阳鱼?”
“不错。”
禁止御剑,没有高建筑,甚至群山朝向城内一面陡峭非常……难道是为了隐瞒这个?
“随我去一趟南城区。”桑左自顾自走在前面,也不在乎戴月是否跟上。
宵禁的眠桑城,沉闷死寂,就像一只择人而噬的巨兽。
要去南城区必须渡河。河上没有桥,河边没有渡口,怎么可能过得去?
“闭上眼,往前直走。”
戴月望着空茫的河面,产生一丝无端的恐惧,她一闭上眼睛,就看见一具泡得发白的浮尸,变形的五官看上去却有些熟悉……是她自己的脸?!
一股凉气直冲戴月背脊。
“不想死的话,别睁眼。”
河水浸湿了她的鞋面,戴月在一片漆黑里缓步前行。水位逐渐漫过膝盖,戴月突然感觉到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她的脚腕。这是什么东西!她几乎快要跳起来,手死死抓住剑柄。
四肢百骸所有的灵力都消失殆尽,现在的她就像一个凡人。
水位漫过胸口,一股不属于她的怨毒和浓烈的恨意在心里如荒草般蔓延,探路的手摸到了丝丝缕缕浮在水中的东西,是水草?
不对,这是头发。
无穷无尽的头发,自发地缠绕在她身上,戴月感到前所未有的阻力,仿佛身后拖着一大串东西。人在黑暗中对于时间流速的感知十分不敏锐,戴月的下巴已经碰到水面,再往前走她可能会……
她的脖子被头发缠紧,手却摸到一张冰凉的脸,“前辈……?”她吐出气泡,摸到的脸却动了动,仿佛咧开了一个笑。
肺里的空气被水挤出来,正当戴月以为自己要死去的时候,水位降低了。
她大口喘气,像溺水的鱼。
“到了。”
戴月睁开眼睛,几乎以为来到了阿鼻地狱。残破的躯体随意地摆在路边,四处都是飞溅的血迹,浓重的腥味充斥着鼻腔。
整个南城区,除了她自己,全部都是死人。
一大串脚步声由远及近,戴月忙躲在柴草堆里。
纷飞的纸钱如满天雪片,披麻戴孝的鬼影抬着一架纯黑棺椁。送葬队尾缀行一个黑袍人,与前方惨白的队伍格格不入。
黑袍人突然一顿,血红的眼睛与戴月对视。
湿透的外衫粘附在身上,刺骨的冷。
“它发现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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