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说不需要呢。”
暗红荆棘的尖刺在戴月的心口画圈,仿佛下一秒就会扎进去。
戴月大气不敢出,只能赔笑,“白小师姐,我这是为了你以后的生活着想呀。”
白荼不置可否,修长的手指做了一个撒开的动作。戴月只觉得脚腕一松,差点脸着地。
这就是有的谈了。
白荼从深潭中走出,身后的荆棘拖拽出数具被吸干血气的尸体。她虽然没有回头,那些尸体依旧被荆棘整齐地码在林间的空地上,像是在展示她的战利品。
她信手掐了个诀,弥漫着腥气的环境瞬间变得舒适熨帖。这一套动作下来,戴月安静地站在一旁,没有半分不耐。白荼用余光监视着她,如果此人脸上出现一丝恐惧或是有一点要逃跑的迹象,她就只能想个办法让此人横死了。
戴月等她绾好发才缓缓开口,“我是来帮你毁尸灭迹的。”
白荼修为深不可测,顶着纯良皮相爱装小白花,骨子里却是喜怒随心的上古花精。遂她意,她不介意演一出弱女子的戏,不遂她意,分分钟撕破脸皮。
“你就不问这些人是怎么死的?”
“白小师姐,”戴月直视她的眼睛,“我相信你,既然他们都死了,就说明他们该杀。”
“嗯。”
听到这句话,白荼的眼神已经没有先前那么强的攻击性了,她坐在暗红色荆棘围成的王座上,显得有点漫不经心。
这不是有刺吗?你怎么敢坐的。虽然这一幕很美,但是戴月还是不由自主地冒出了这个念头。
更恐怖的是,她居然在这么严肃的场合直接问出来了,“你这样扎屁股吗?不疼?”
你这样扎屁股吗……
我这是?在干嘛呢?!戴月难以置信地捂住嘴。
“你们人类盘腿坐也不会扎到自己吧?”
啊……她居然回答地很认真。戴月脸色涨红,得益于此她也不太紧张了。
“在我面前,你只能说出隐藏最深的真话……我没想到你要隐藏的是这个。”白荼失笑。
她有听过充满兽.欲的求偶,有听过鲜血淋漓的杀意,有听过怨毒、恨意、欲念和贪婪,唯独这个人在意的竟然是她会不会疼。
戴月正想说正事,却见暗红荆棘仿佛被黯淡的阳光上了一层温润的釉,如玉髓般莹润通透。
开口就变成,“你这个荆棘,它会开花吗?好种吗?我想掰一点回去种。”
“会开花,不好种,除非你细心照顾。”
“那还是算了,虽然很好奇花是什么样的,但是我怕把它种死。”
戴月已经放弃治疗了,已经完成死里逃生,现在正是谈话的好时机,可是她一旦想逼迫自己开口,说出来的就必是跑偏的话。
对方有一搭没一搭地开始和她聊天,不聊则已,一聊话题就更找不回来了。
戴月面无表情地听到自己说:“你现在能开花吗?开一个给我看看。”没想到,自己谨慎了两辈子,还会有句句雷区蹦迪的一天。
让她意外的是,白荼伸过来一截荆棘。暗红的茎,黑色的刺,在刺的保护下,朵朵白色的小花绽开。
白荼心想,人类都是贪心的,满足一个愿望就一定会有更大更不堪入目的想法。她倒要看看,这个人到底要得到什么。
挺好看的,戴月心里还在想怎么夸这个花,夸得她心花怒放然后刷一波好感度。
嘴巴却说:“你好难懂啊。”
“……”
“对于我来说你也挺难懂的。”
“……”
长久的尴尬后,戴月也平息了下来,她整理着措辞,一股幽香从花中爬入鼻腔。
“你好香。”
“那么,”白荼目光灼灼,“你要对我做什么呢?”这个人的狐狸尾巴终于要漏出来了,好色之徒,果然还是杀了比较好。
“我要拿给希聆看看。”
话一出口,戴月脸色爆红,极其不妙的预感在心里节节攀升。
“……希聆,天道宫那个?你喜欢她?”白荼挑了挑眉。
“对啊,难不成喜欢你吗?”
“啪。”
戴月被荆棘远远地抽出去,在天空停留的时候,能感受到清凉的风。她飞得很安详,她已经不想管势力之间的争斗了,就让她这样去世吧!
飞到一半,被荆棘拽回来,白荼神色古怪地看着她,“真没想到你这么纯情。”
“行行好别问了,出去你也别告诉她,我和她只是好朋友,不是你想的那样。”戴月几乎要给她跪了。
人家怎么看都是笔直的,要是传出去不得给她添堵吗!
“咦,我能正常说话了,白小师姐,我就长话短说……”
“不必,我已经知道了。”
“那你刚才……”
“在玩你,因为有点无聊。”
上古花精这种精神系天赋太难缠了,戴月也不知道她读懂多少自己想说的,只求没误解。
“我虽说是花精,也没那么蠢。你的想法确实对我有好处。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是我布的阵的?”
戴月正要回答。
“哦?你觉得幻惑道尊比我善良很多?那倒不见得,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聚阴之洼,就算是我也不能凭空造出蛊阵。”
戴月:聊天不开口还真不习惯。
她看着白荼处理尸体,正想着自己要不要去帮忙。
“不用,别给我添乱。”
“……”
出阵的时候白荼化作本体,戴月双手捧着暗红荆棘竟是走出了蛊阵。大概是草木精怪的本体不算活物吧?
白荼的信任让她感觉意外,一般来说暴露本体是很危险的行为。戴月正这么想着,白荼就变为人形,趴在她背上不肯动了。
“有点累。”
戴月这才想起白荼身上的伤口。
她把自己标榜为恶人,双手沾满鲜血,生活在暗无天日的环境里。好像光是在无尽的厮杀里活下去就是一种奢侈,她似乎也只是把自己当做一只蛊虫而已。
她妖气横生的眼睛闭上之后,尖尖的小脸透着惹人怜惜的破碎感。戴月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选择这样的生活方式,她只是觉得没有人会自愿选择这种活法。
让一个花精残暴嗜血,实在是逆天之举。
白荼静静地听着戴月的心声,她只是在赌人类的贪婪。自爆弱点不过是她引人上钩的手段,只要对方一有恶念,根本无法抵御杀害她的诱惑。
她是带着诅咒与恶意出生的“解语花”,能轻易读懂人心。再纯洁的圣人只要和她待久了,心里不可告人的欲念就会一步步吞噬良知,然后怂恿对方用最恶劣的手段把她杀死。
她被杀害了无数次,她的不死之身让她牢牢记住了每一次痛楚。那个男人说,她只要成为“蛊王”,就能实现一切愿望。
那么是不是能许愿,自己可以永远长眠呢?
直到现在她听见了这个人有力的心跳,似乎血管里流的都是滚烫的善意。她想剖看看看,却头一次起了不愿意让它停止跳动的念头。
前方密林有响声,白荼听见这个人心里在说:野生玉牌。明明她手里就有一大堆,对方竟不知道向她要。
仇风四处晃荡,幻惑秘境的地形实在是太过复杂,他绕了半天也没找到出路,仿佛在同一个地方打转。
直到他看见一抹水色的长袍,认出那是归一门的形制,心里活络了一下,准备上前搭话。
“小师姐?你们……”仇风看见那个平平无奇的归一门弟子竟然背着白荼,心里有些微妙的不爽。
可恶,他身为同门都没背过小师姐呢,一个别宗弟子,他,他凭什么!
“岳代?”
戴月扭头,这是燕淮的声音。
她于是没去搭理刚出现的昆仑弟子,“燕淮,你和他们也走散了吗?”
见她说完这句话,刚出现的昆仑弟子瞬间脸色有些不自然。戴月正猜测对方是不是突发恶疾,只听白荼软糯的声音响起,“仇风师弟,你是来找我的吗?”
戴月原本只是用余光打量,现在瞬间扭过了头。
“你叫仇风?”
不是吧,这么巧?真假千金就这么见面了?嗯,感觉有点怪怪的,真假少爷?
燕淮向来风平浪静的脸上竟然能看出吃惊的表情,那他应该确实很惊讶。
戴月见场上的两个男子都看着对方变成了木头,不禁起了看戏的心思。
“你才是仇风对吧,”那个昆仑弟子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想和你换回来,我不想再占用你的身份活下去了。”
“是,我一开始的确想过要抢你的机缘,但是我现在知道错了,我的良心日日夜夜都在承受非人的折磨。这种日子我真的受不了了,我们出去就换回来吧。”
……原来真燕淮是个话痨吗。
算上眠桑城那次,这个真燕淮躲过了必死的命运,但是看他现在涕泗横流的模样,一时不知道这是好运还是背运了。
白荼注意力从戴月身上移开,开始疯狂读取刚出现两人的心声。
燕淮道:“不必如此,我待在归一门很好。”
这是打算将错就错了,正常人都知道这是一个很好的台阶。对方不追究,身份也没暴露,上哪去找这么好的事。
谁知那昆仑弟子看向白荼,“小师姐,你跟我一起走吧,这个昆仑山太可怕了,我知道他们都想杀了你,但是我没用,我不能保护你。”
戴月听到白荼很轻地冷笑了一声。也是,你说的那几个潜在杀人犯现在可能已经被你师姐吃光了。
天真了啊,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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