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宋氏与江知府齐声问,两个人虎视眈眈地看着朱竹。

    大夫捂着胳膊站在一旁,被这屋里突如其来的対峙怵的不敢动作。

    他只是个来瞧病的大夫,这一边让看,一边要拦,让他听谁的?

    高之澜扯了朱竹一下,试图缓解这莫名紧张的气氛:“竹子,江姑娘的身体要紧,我们去外面等吧。”

    朱竹没出声,脚下纹丝不动,她用眼睛瞪着大夫,仿佛在说你敢把脉试一试,我踢残你。

    宋氏瞄了下只会瞪眼却不敢说话的江知府,在心底鄙视了一下,迂腐的老头,关乎到孩子的身体,管他公主侯爷的,凭什么拦着不让人看大夫。

    她沉默了一下,语气淡了几分:“梵音是我儿伯雪的未婚妻,这孩子打小就苦,早早没了娘,爹也不争气,我这个准婆婆早就把她当自己的孩子看待了,今日不管是公主还是什么人拦着,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让大夫给她看一看。”

    宋氏直接改口叫了公主,话里话外还损了一下只敢愠怒不敢开口的江知府。

    她早年丧夫,一个寡妇瞒着宋伯雪的女儿身把孩子养大,脸皮不仅够厚,胆子也够大。

    总之只要自己没错,那就没什么好怕的。

    这次,朱竹依旧沉默,眼瞅着宋氏示意大夫向前,她到底还是没了再踢一脚的底气。

    此时的宋氏给她一种很陌生的感觉,不再是往日里那种小气、爱计较的浅薄印象,眼前这个妇人冷硬、果决,且不畏强权。

    眼睁睁地看着大夫开始为江梵音把脉,朱竹白眼一番,仰天捂脸。

    不是她说到做不到,实在是她拦不住啊。

    人家的未来婆婆和亲爹都在这看着呢,她一个外人实在是不好再过多干预啊。

    大夫仔细号过脉,原本号出喜脉总要说几句吉利话的习惯,眼下却有些心塞。

    这场面好像不适合说什么好听的话。

    他犹豫了一下,如实道:“这位姑娘应是郁结于心,近日来也没有睡好,又没好好吃饭,再加上刚刚怀有身孕,身子这才撑不住昏过去了,不过并无大碍,好好修养一些时日便好。”

    “身怀有孕?”宋氏惊呼一声,第一反应是不信,可一联想到朱竹方才拦着大夫的样子,她眉头紧皱,陷入深思。

    怀孕了?

    她可怜的女儿,不是去追媳妇了吗?

    怎么追到现在,媳妇成人家的了?

    宋氏想着这些,脸色逐渐转冷。

    “咳咳咳-”江知府反应慢了半拍,随后便忍不住咳嗽起来。

    怀孕了?宋伯雪那个混小子竟然…

    竟然还没成亲就让女儿怀孕了。

    亏他之前还觉得宋伯雪是个可托付之人,没想到这么些日子都忍不住,可恨。

    他一定饶不了宋伯雪那混小子。

    高之澜扯着朱竹的袖子,眼神询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朱竹面无表情地翻白眼,别问,问就是她也不知道。

    她看着面色变幻不停的宋氏与江知府,默默拉着高之澜走了出去,这场面太难撑了。

    她顶不住,呜呜呜…

    大夫也识趣地跟在她们后面,房间里只剩下昏睡不醒的江梵音,以及大眼瞪小眼的宋氏和江知府。

    江知府面无表情地看了宋氏一眼,昂着头摸了摸胡子:“咳,既然音音怀孕了,这些日子就劳烦亲家母多费心照料了,待伯雪一回来,便给孩子们办婚事吧。”

    宋氏一听,脸色更冷了:“谁的女儿谁照顾,至于婚事,待伯雪回来再说。”

    怀了别人的孩子,还让她照顾?

    这便宜婆婆她才不当,当她是冤大头吗?

    江知府身行一僵,顿时气急,这是仗着女儿怀了宋家的孩子,就硬气起来了?

    可恶的妇人,当他女儿非宋伯雪不可吗?

    他的脸色顿时也不好了:“你这是什么意思,不要以为音音怀了你们宋家的孩子就非嫁入你们家不可,若你是这种态度,这孩子不要也罢。”

    还没进门呢,就开始甩脸色了,这种恶婆婆铁定会给女儿罪受,这种时候不能认怂,就要比一比谁硬气。

    亏他方才还因为宋氏说什么把梵音当自家孩子的话而感到欣慰,这人啊果然不可轻信,变脸比翻书都快。

    在江知府不满的注视下,宋氏冷冷一挑眉毛,丝毫不退让:“爱要不要,谁稀罕。”

    说罢,她冷哼一声,直接走了。

    别人不知道,她能不知道吗?

    自家孩子是女扮男装,対外是男子身份,实际上是女儿身。

    所以江梵音怀了谁的孩子,跟老宋家有关系吗?

    这门婚事,能不能成还不一定呢,一切都要等女儿回来以后再说。

    宋氏揉了揉眉毛,心里连连叹气,这算什么事?

    看伯雪那孩子明显是动了心,用了情,万一不顾江梵音怀了别人的孩子还执意成亲呢?

    她这个做娘的要拦着吗?

    哎,不想了,等女儿回来问清楚再说吧。

    身后,江知府摸着胡子的手一顿,差点把胡子一把揪下来,这个不可理喻的妇人,竟然真的甩手不管了!

    这孩子到底要不要留,哎,还是等女儿醒了再说吧。

    宋氏虽然话说得不留情,但还是命人熬了药,送了饭。

    江知府的心气略微顺了一些,但在江梵音醒来之后,还是忍不住把宋氏的所作所为说了出来:“你还没进门,她就端婆婆的架子了,为父很快就能官复原职了,你肚子里的孩子也不是非留不可,只要你点头,府城比宋伯雪家世好的青年才俊不知道有多少,咱们江家才不受这种气。”

    明明宋伯雪也有一半的责任,凭什么宋氏敢如此対待他的女儿。

    江知府咬了咬牙,怕女儿想不开非宋伯雪不嫁,正想再劝,就听江梵音淡淡道:“宋伯母很好,伯雪她也很好,所以这个孩子不能留。”

    江知府:!!!

    江知府:???

    什么情况,他怎么听糊涂了?

    见江梵音面色镇定,熟知女儿性子的他便知道这是拿定主意了。

    江知府心里莫名一梗,想说其实也不必这么坚决,虽然宋氏拎不清吧,宋伯雪那小子看着还是有些可靠的…

    他扯了扯胡子,默默找到宋氏,没好气道:“音音决定不要这孩子,你看着办吧。”

    意思是:这是你们宋家的孩子,看你还硬气什么,我女儿说不要孩子就不要了,让你偷鸡不成蚀把米。

    哪知宋氏无耻地坦荡,直接来了句:“若她対伯雪当真有意,不留正好。”

    江知府:!!??

    若不是多年教养让他克制着自己的脾气,这会儿已经対宋氏大骂出口了。

    他急呼几口气,到底还是没忍住:“你这个-你这个无知蠢妇,你说得是人话吗?依老夫看,这门亲事干脆也不要了。”

    “我也正有此意。”宋氏冷冷瞥了他一眼,端着药走了。

    来到江梵音房里,她看着面色憔悴的人,心里一片复杂。

    “我听你爹爹说了,你如此选择也算有心,既然这样就别急着做决定了,看伯雪是个什么意思,她或许不介意呢。”

    江梵音静静看向宋氏:“伯母会一点也不介意吗?”

    宋氏哑然,她当然介意,虽然她想要抱孙子(孙女),但别人的孙子跟亲孙子能一样吗?

    再说了,在宋伯雪说要与江梵音成亲的时候,她就已经做好了这辈子都不会有孙子的准备,现在突然又送上门一个孙子,她也很慌好吗。

    见宋氏不说话,江梵音垂眸看向地面:“这也是伯雪的意思。”

    没有回信便是不愿做决断,把问题抛了回来。

    就像宋氏说得那样,若她有心,就不应该留下这个来历不明的孩子。

    宋氏张了张嘴,彻底无话,既然自家女儿也是这个意思,她还能说什么?

    这会儿,她也回过味来了。

    看江梵音这一脸神伤的样子,対孩子的来临肯定也是不乐意的,八成还遭遇了什么不好的事。

    沉默半晌,她把药碗递过去:“不管今后如何,你先把身子养好,伯雪什么意思,我这个做娘的就是什么意思,往后你们好好过日子,她若敢対你不好,老娘决不饶她。”

    连自己的媳妇都没护住,等宋伯雪回来,看她不扭死那个小没良心的。

    喝了一碗不知滋味的药,江梵音嘴里发苦,心里也苦,她偏过头去,眼角微微染湿。

    宋氏见状,默默收了碗,没再打扰她。

    出了门,宋氏便去寻朱竹。

    想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若是自家女儿没干什么好事,错不在人家江梵音身上,这个孩子也未必不能留。

    不能什么委屈都让人家女儿受着。

    这边,朱竹也在向高之澜解释,说了半天还是说不明白,连江梵音本人都不知道孩子怎么来的,她又哪里会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啊。

    太难为人了!

    宋氏来了之后,自然也问不到想要的答案。

    三个人相顾沉默,高之澜忽地站起来,拿出两封书信:“宋伯母,这是宋大人八百里加急送来的书信,今日凌晨才宋到,送信的官差说是路上出了意外,没遇到江姑娘她们,就送到县衙来了。”

    两封书信,一封写着江梵音亲启,一封写着给我娘亲。

    显然宋伯雪的意思是写给江梵音一封,再让江梵音转交给宋氏一封。

    宋氏心里一提,忙接过信来,直接打开了写给自己的那封。

    信很简短,通篇就是讲:娘,孩子是我的,是您的亲孙子(孙女),您一定要帮我照顾好江姐姐,别让她多想,等我回来再跟你们解释清楚。

    宋氏手一抖,差点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久等啦,抱紧紧~

    第62章

    什么叫孩子绝对是老宋家的,什么叫绝对是亲生的?

    宋氏不由恍惚,女儿一定是对江梵音用情至深,所以才不惜说这种离谱的谎话,来保下江梵音的孩子。

    哎,她又不是食古不化的恶婆婆,日子还是要年轻人自己过,既然女儿愿意护着,她还能棒打鸳鸯不成。

    看来这下是真的要做奶奶了。

    “伯母,宋大人怎么说?”

    朱竹忍不住问道,别傻眼啊,别沉默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也很着急很好奇的好不好。

    为人解惑是一种美德啊喂,快说说信上都写了什么啊。

    宋氏回过神来,表情复杂:“没什么,就是让我照顾好梵音,等她回来就成亲。”

    这次是一定要成亲了,还要写信催女儿赶紧回来,最好在江梵音显怀之前就拜堂成亲。

    哎,她可真是个操心命的婆婆。

    宋氏盯着手里另一封书信,在心里叹了又叹,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去送信了。

    待宋氏走后,朱竹一脸生无可恋,到底还是没有人传承为人解惑的美德,看来只能靠自己了。

    她满怀悲壮地站起来,把身旁坐着的高之澜吓了一跳:“你要去哪?”

    朱竹眼神坚毅,用英勇就义般的语气道:“去解惑。”

    既然没人分享,那就主动出击。

    朱竹敲了敲江梵音的房门,门内传出一声淡淡的“进来。”

    进了门,看向坐在床上的江梵音,朱竹默了默,刚才的雄心壮志顿时都跑了个干净,一句话也问不出来了。

    倒是江梵音先开了口:“公主是来帮我的吗?烦请你去帮忙买一包药来。”

    她面色平静,仿佛在说什么平常话。

    朱竹尴尬地眨眨眼睛:“那个,宋伯母给你带信过来了吗,宋伯雪信上怎么说?”

    至于买什么药,她没接这话茬。

    江梵音摸了摸枕头下的书信,她没有打开。

    说不清是什么心情,她不太想看,或者不太敢看…

    “信我还没看。”江梵音淡淡答道。

    朱竹这个时候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想了想道:“不然还是先看看信里怎么说?”

    江姑娘这是不敢看吗?

    她莫名心酸了一下,有些感同身受,想当年被高之澜推远的一次次,她也是不敢去看高之澜的回信,怕那纸上写着伤人的话。

    也更怕对方连回信都没有,会回复,说明还没把你当空气,真不知道该开心还是该难过。

    不过,江梵音和宋伯雪这情况和她当年应该不一样吧,又或者心情是差不多的…

    江梵音微微闭了一下眼睛,把信递给朱竹:“公主若是无事,就帮我看一眼吧。”

    左右朱竹知晓宋伯雪的身份,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她恨自己胆怯,却无能为力。

    迟来的信件能说什么呢?大抵是安慰她照顾好身体吧。

    朱竹的眼睛顿时瞪得老圆,这合适吗?

    她伸手接过信,利落地拆开,合适不合适的,主人都请她帮忙了,哪能推脱呢。

    她这个人就是仗义,帮朋友什么的,最喜欢了。

    信件打开前,朱竹又看了下江梵音过于沉静的眉眼,确定到:“这合适吗?我真的看了?”

    江梵音垂下头去,似是一点也不关心信里说了什么。

    朱竹见状便大大方方地打开信,才看了一行就忍不住两眼瞪圆,又去看江梵音。

    江梵音仍旧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朱竹犹豫了一下,专心看完,之后陷入长长的沉默。

    久久听不到任何声音,江梵音攥紧棉被,缓缓抬头:“信上都说了什么?”

    朱竹递给她,她却不去接,似乎只想从别人口中听到答案。

    朱竹的眉毛拧了拧,语气微妙道:“宋伯雪把我卖了,她在信上说了我的秘密。”

    那么重要的事,写在信上一笔带过就算了,还只是一个排比句。

    这个狗官,说好的保密,这就为了哄媳妇把她卖了!

    “此话何意?”江梵音蹙眉,攥着棉被的手指动了动,没明白朱竹的意思,这说得是哪跟哪?

    朱竹嘴角抽了抽,举着信的手没有收回来:“宋伯雪说就像我能识人一样,她能使人痴傻,她也能使你怀上她的孩子,听着挺玄乎的。”

    这不是纯纯唬人吗?

    她能看清别人头上的颜色,宋伯雪能使人痴傻,这些都是事实。

    可一个女子能令另一个女子怀孕,怎么听着就不像真的呢?

    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好吗?

    若是真的,她和高之澜是不是也可以考虑要不要养个孩子呢?

    朱竹胡思乱想着兀自出了神。

    江梵音身子一僵,而后手指飞快地松开棉被,把信接了过来。

    房间里安静的针落可闻,江梵音握着书信的手指渐渐用力。

    看完,她和朱竹一起陷入了沉默。

    宋伯雪让她保护好孩子,让她不要多想,让她照顾好自己,还说孩子就是她们的,回来后会解释清楚。

    这是能解释清楚的吗?

    尽管觉得太过匪夷所思,她却莫名相信了宋伯雪的话。

    所以,是她们的孩子吗?

    应当是的吧,毕竟她只与宋伯雪有过那样大胆又亲密的行为…

    不知不觉,日头渐渐往西,宋氏来送药时,就看到了两个正在神游天外的人。

    “这是发什么呆呢,来,先喝了这碗药,保胎的。”

    女儿都把孩子认下了,她这个做奶奶的也不打算作妖,一家人和和气气地过,什么坎儿都迈得过去。

    宋氏虽然知道宋伯雪是在说胡话,却还是接受良好地转换了身份。

    以后就是要做奶奶的人了啊。

    听到宋氏说这是保胎的药,江梵音接过来喝完,仿佛感受到了腹中的胎儿,那是一种劫后余生的情绪。

    “伯母,伯雪跟您说了吗?”您信吗?

    宋氏接过空空的药碗,笑着接了话:“还叫伯母,该改口叫娘了,伯雪都说了,娘信她,你就放一百个心吧,我们伯雪打小就不会说谎话,她说的肯定是实话。”

    呵呵,不信也要假装信啊。

    毕竟那个小没良心的在信里多番嘱咐,要照顾好她的江姐姐,千万别让她的江姐姐多想。

    小没良心的,怎么不照顾一下她这个当娘的心情。

    宋氏面上带着喜色,心里早把宋伯雪骂了八百遍,怕你的江姐姐多想,就不怕她这个当娘的多想,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啊。

    眼瞧着人家婆媳俩温情交流,朱竹傻了眼,都信了?

    所以是真的?

    不行,她要好好想一想这个问题。

    所以在宋氏和江梵音、高之澜各自写了一封信后,朱竹默默加上了一封讨教怎么生孩子的信。

    远在百里之外的宋伯雪收到信后,心里才踏实了。

    若不是身负重任,她铁定丢下一切回平川县了,一想起江梵音在平川县等着她回去成亲,她就恨不得直接飞回去。

    可惜事与愿违,她不仅不会飞,还不能一走了之,因为任务还没完成。

    宋伯雪看完所有信件,拿着高之澜那封沉思半晌,最后把书信丢尽了火炉里。

    百钺十二年的大年初一,是一个寒冷至极的夜晚,万家灯火齐明,一起守岁跨进新年的第一天。

    护城军因为有意拖着行军速度,到了子时,才赶到卫天府的城门外,离京城还远着呢,更别提什么支援反贼了。

    宋伯雪站在队伍里,看着花见的方向,眉毛轻轻挑了挑。

    一个熟悉的身影穿着普通士兵的打扮走近花见,把人叫离了队伍。

    如果没看错的话,那个人应该是半路逃走的花四小姐。

    宋伯雪默默跟了上去,在夜色下远远看着花四与花见说着话,而后就见花四拿出什么挥了一下,花见无声倒地。

    花四指挥着两个人把花见抬上马车,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宋伯雪没有出来阻止,她看到了及时赶来的高之澜。

    高之澜会意,打了个手势派人暗中跟了上去,若这两人老实点,就轻拿轻放,若是不知好歹就斩草除根。

    京城那边毫无意外地出了事,结局也是意料之中。

    皇帝做好了网,就等着反贼们往里面钻,瓮中捉鳖。

    前朝皇子被当场诛杀,礼王被贬,发往钺北酷寒之地。

    高之澜手里拿着圣旨,直接又命护城军原路返回,此行仿佛只是一场莫名其妙的演练。

    宋伯雪长出一口气,功成该身退了。

    “想江姑娘了?想马上回平川县?”高之澜看出她迫不及待的心情,笑着打趣。

    “嗯。”宋伯雪重重点头,思念之情毫不遮掩。

    叫她如何不想念啊。

    这些天简直度日如年好吗。

    高之澜见她神色不掩,忍不住装起了高深:“你现在回去,恐怕会空欢喜一场,见不到江姑娘,她此刻并不在平川县。”

    “江姐姐去哪了?”宋伯雪心里一紧,不是在信上说会等她平安归去吗?

    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高之澜见胃口吊得差不多了,便不再卖关子:“想知道江姑娘去哪了,跟我来。”

    去哪?

    当然是京城了,江知府平反,此事还要论功行赏。

    日思夜想的人已经来近在咫尺。

    京城,高之澜骑在马上不停打着哈欠,她本想休息一下再赶路,奈何身边跟着一个思之如狂的人。

    硬是拖着她马不停蹄地赶路,一路上几乎都没睡过好觉。

    进了京城,宋伯雪又忍不住催问:“江姐姐在何处落脚?”

    高之澜揉了揉太阳穴,神色恹恹道:“在侯府呢,瞧你着急的,没人抢你媳妇,收拾干净再去见人吧。”

    这一路风餐露宿的,又累又饿,还脏…

    “江姐姐不会嫌弃的。”宋伯雪打量了一下自己,只是看起来有些风尘仆仆,不用浪费时间收拾,她现在只想见到江梵音——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二更要到晚上啦,大家早点睡。

    第63章

    刚迎来新年的京城正是热闹的时候,处处挂着灯笼,贴着对联,有些人家院外的老树上甚至也贴上了福字。

    仿佛大年初一的叛乱只是一个短暂的梦境,梦醒仍旧是一派繁盛,太平。

    宋伯雪跟在高之澜身后往侯府赶去,置身在这繁华皇城中,她却没有一丝想观看的心思。

    江知府与江梵音暂住在侯府的别院。

    江梵音听到马蹄声便心有所感地看向院门,下人打开门,一道熟悉的身影牵着马立在院门外。

    宋伯雪把马交给下人,大步走进院子:“江姐姐-”

    江梵音扬唇轻笑,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

    沉默间,宋伯雪已经走到她身前,环住了她的双肩。

    “江姐姐,我回来了。”

    “嗯-”江梵音笑意不减,唇角却缓缓下压,紧紧抿在了一起。

    她抬手揉了揉眼角,带走淡淡的湿意。

    回来就好。

    宋伯雪用力抱了抱江梵音,而后神色一正,看向她的腹部:“孩子还好吗?”

    江梵音眉尖微蹙,长久沉默着。

    虽然已经做好了许多心理准备,但还是有些难以理解,真的是她们的孩子吗?

    “江姐姐?”

    江梵音低低开了口:“你说实话,是不是故意哄我的?”

    她们都是女子,怎么可能呢?

    宋伯雪心底一阵犹豫,想到自己穿越而来,想到自己的体质,想到耳后的腺体,想到永久标记。

    若是不和盘托出,这件事恐怕难以解释清楚。

    可若是表明她来自异世,江梵音的心意万一变了呢?

    宋伯雪努力梳理着自己的思路,稳了稳心绪道:“我们回房说。”

    两个人执手回房,宋伯雪想了想,牵着江梵音的手一起坐到床边,浅浅拥着。

    “江姐姐,我接下来的话在你听来可能有些天方夜谭,但却都是事实,你知道吗,我并不是百钺人,也不是你的未婚夫,我只是碰巧和她同名同姓,又面貌体态相似而已。”

    “你说什么?”

    江梵音一愣,随后便质疑道:“你若不是宋伯雪,宋伯母怎么会认不出?”

    这不合理,纵使再相似也不可能一模一样,身边的人多少能察觉出异样来才是。

    宋伯雪揉了揉眉,也有些想不通:“我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我并不是百钺人,可我确实和你的未婚夫一模一样,身高,长相,声音和名字,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差别。”

    江梵音盯着宋伯雪的眼睛,那眸光干净、坦然,不似在说谎。

    她压下心底的不安,努力保持着镇定:“你何时取代了她,何时取代了我的未婚夫。”

    宋伯雪的手腕一颤,不自觉地收紧了怀抱:“那夜你被绑在床上,我回过神来便为你松绑,那是我初次见你。”

    江梵音视线一顿,是那一晚,原来不是她的错觉,她对宋伯雪的印象似乎便是从那一晚开始,从这个人说“别怕,我马上为你松绑”开始。

    “那孩子是怎么回事?”江梵音轻声问,淡淡的语调里藏着一丝期待。

    真的是她们的孩子吗?真的可以是她们的孩子吗?

    宋伯雪轻吸一口气,用力点头:“是我们的,在我的世界,两个女子也可以孕育子嗣,你看我这里,用手摸一摸。”

    她握着江梵音的手指,放在自己的耳后。

    那里有一小块皮肤是偏粉色,手指覆在上面,可以感受到急速又有力的跳动,比之心跳还要快些。

    宋伯雪微微低着头,露出自己的腺体,把Alpha的软肋完全展现给江梵音。

    江梵音感受着手指下的跳动,不自觉地用另一只手去摸自己的耳后,明显不同。

    “是因为这里吗?”

    江梵音指尖轻颤,轻轻揉了揉。

    宋伯雪呼吸一颤,握住江梵音的手:“是这里…”

    她温声解释着什么叫标记,什么叫信息素,一点点掰开,揉碎,仔细说清楚。

    江梵音听完,眼神有一瞬间的呆滞,她喃喃道:“那我们该如何,你不是我的未婚夫,我当如何,孩子当如何?”

    清晨的阳光还透着一丝清冷,光线却已经足够明亮,透过纱窗把房间里照得一清二楚。

    江梵音看着宋伯雪的神色,心跳几乎停滞。

    她渴望一个答案,一个她想要的答案,。

    她不在乎宋伯雪来自哪里,她只希望眼前这个人的心意与她是一样的。

    一样的渴望。

    宋伯雪握紧江梵音的手,抬眼轻笑,眸光清亮又明媚:“我们当然是要成亲啊,我虽然不是你的未婚夫,但我笃定爱你胜过这世间所有人,我想娶你为妻,想和你一起陪孩子长大,想和你一起变老,一天天,一年年,永不分离。”

    “莫要言而无信。”江梵音鼻子微酸,埋首在宋伯雪胸前,闷闷道。

    真好,她们有着一样的渴望。

    渴望参与彼此的人生,渴望陪伴并且拥有对方…

    房间内的阳光似是柔和了许多,她们自在地相拥,享受这一刻的宁静,无声却胜过千言万语。

    直到江知府敲响了房门,两个人才分开,相视一笑,默契,甜蜜。

    从江知府进门的那一刻,他的眉毛就横了起来。

    可算是等到这个小子了。

    “你还知道来找音音,哼,这婚事你怎么说。”

    江知府话说得硬气,心里却没底,宋氏的态度很明确,那就是一切都看宋伯雪的意思。

    他想起宋氏最开始的态度,心气顿时不顺。

    若是这小子仗着女儿已经怀孕就变得趾高气扬,他就是不要这顶官帽,也要把这小子的腿打断。

    望着江知府沉起来的脸色,宋伯雪语气真挚道:“我听江姐姐的,一切都听她的。”

    说着,宋伯雪不自禁地看向江梵音,两人对视,齐齐一笑。

    江梵音嗔了她一眼,接话道:“女儿都听爹爹的。”

    江知府呼吸一提,心里莫名发闷,原本是想找宋伯雪出气的,结果这口气彻底被堵在了心口,怎么也吐不出来,这小子太不争气了。

    他瞪了宋伯雪一眼,不满道:“老夫的是你,男子汉大丈夫,什么事都应该自己拿主意,整天张口闭口听女人家的话成何体统。”

    宋伯雪眉头一皱,正想反驳,就被江梵音扯住了衣袖。

    江梵音淡淡看向江知府,江知府顿时面色一虚,找补道:“音音,爹爹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

    就是看宋伯雪不顺眼,故意找茬,谁让这小子不等成亲就乱来。

    “爹,孩子的事不怪伯雪,女儿也有责任,您就不要再计较了。”江梵音语气平静,哪会看不出自家爹爹想找茬的心思。

    她知道宋氏一开始的态度有些冷硬,哪怕到现在也有些差强人意,在爹爹眼里,宋氏的行为是失礼的,是不妥的,甚至可以说是过分的。

    但在宋氏眼里又何尝不是呢,明明知道她们都是女子之身,又怎么能轻易接受别人的孩子。

    而且,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肯定是不适合对宋氏吐露实情的。

    江梵音瞥了宋伯雪这个罪魁祸首一眼,这些日子,宋氏对她也算尽心,能做到这个份上实属难得。

    一家人相处有来有往,都要学会适当包容。

    若是爹爹总揪着宋伯雪撒气,宋氏这个做娘的哪会乐意。

    所以有问题还是及早解决为好,免得日后再生嫌隙。

    江知府打量着江梵音的神色,看出了女儿的意图,他瞪了宋伯雪一眼,摆手道:“罢了,儿女自有儿女福,这件事就不提了,若是你婚后敢对音音不好,老夫绝不饶…”

    “爹爹——”江梵音柔声打断江知府说到一半的狠话。

    江知府话音一顿,接着道:“还没嫁出去呢就护这么紧,哎,以后可怎么办,这小子若是待你不好,我一定…”

    “爹爹——”

    狠话说到一半再一次被娇声打断,江知府的脸彻底也绷不住了,他无奈苦笑,背手走了。

    目送江知府走远,宋伯雪搂住江梵音的腰,柔声道:“江姐姐,你在那个的时候能不能用方才唤江伯父的语调喊我的名字。”

    软糯,娇嗔,听的人心口发麻。

    “哪个时候?”江梵音没听懂。

    宋伯雪吮了一下她的耳垂,哑声道:“解渴的时候,不喊名字也行,叫我夫君,或者叫我夫人都可以。”

    江梵音耳根一热,像朱红的颜料骤然打翻,染满了脸颊,绯红中透着娇羞,娇羞里掩着妩媚,让宋伯雪挪不开眼睛。

    “江姐姐,我们好像还没洞房。”

    宋伯雪声音委屈,能不委屈吗,她克制又克制。

    还没等到拜堂成亲,还守着最后那道防线,谁知道先冒出来个孩子。

    早知道她克制什么啊,克制到最后,啥也不是。

    江梵音红着脸,垂下眼帘:“爹爹与宋伯母商议说,回到平川县就操办我们的婚事。”

    “可我等不及,我这会儿就觉得好渴——”宋伯雪低头轻咬了一下江梵音的唇角,语气里占有欲满满。

    江梵音呼吸一滞,这个人对床第之间的事似乎格外热衷…

    她犹豫了一瞬,手指握了又松,最后还是拒绝道:“不行,我现在有身孕。”

    宋伯雪叹气,佯装失落:“好吧,那我就耐心等江姐姐把孩子生下来,拜堂那天也不可以吗。”

    江梵音见她满眼失落,心里纠结了一下,咬了咬唇才低声道:“怀孕初期和后期不宜-不宜那样——中期-中期大约四到七个月的时候才可以。”

    短短两句话,她说得艰难又羞耻,声音几乎低不可闻。

    “那现在是几个月了?”

    “你-不许问了,也不许再说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来啦,明晚见~

    第64章

    看着江梵音羞红的脸,宋伯雪笑着把人抱紧:“好,我不问了,我们说正事,你想好给太后准备什么寿礼了吗。”

    高之澜在路上有提醒她,太后的寿宴就在这几日,皇帝有意大办,也是想借着喜事去去晦气。

    毕竟亲弟弟才谋反未遂,普通百姓没受到波及,他这个做皇帝的却没办法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所以江知府被官复原职,堂堂地方三品大员,又恰好在京城,自然有幸可以进宫贺寿。

    而在高之澜请功的折子里,宋伯雪与江梵音赫然在列。

    宋伯雪倒不用担心什么,她官职低微,也就混在人群里凑个数。

    江梵音却不一样,女眷们与官员分席,还要精心准备寿礼,亲自恭贺太后。

    “我们来得匆忙,还没想好该送什么才合适。”

    宋伯雪似是早已料到,扬眉道:“太后什么东西没见过,用银钱买来的东西都不怎么稀奇,太贵重不妥当,太廉价又失礼,所以看我给你做了什么?”

    她拿出一个望远镜,比之前给高之澜的那个精巧不少。

    在得知江梵音要给太后准备寿礼的时候,她第一时间就问了高之澜,望远镜有没有呈给上面。

    高之澜自然是还没来得及。

    如此便讨个巧,皇帝那边一份,太后这边也一份。

    江梵音也是第一次见成品,她接过望远镜,在宋伯雪的指导下,把玩了一会道:“若是用于在战场上勘探敌情,想来可以让我军斥候省不少力。”

    她抬眸去看宋伯雪,眼底波光浮动。

    眼前这个人仿佛无所不能,总能给她带来心安。

    宋伯雪眉毛轻挑,迎着江梵音盛满情意的是目光,笑道:“怎么,是不是发现我更贴心了?江姐姐这么感动,不如以身相许如何?”

    江梵音脸上才褪下去的绯红又浮现:“不许胡说——”

    这个人真的是…真的是正经不起来。

    宋伯雪低头,凑到她耳边:“怎么胡说了?江姐姐-你难道不想我吗?”

    江梵音咬了咬唇,低声道:“不想-”

    宋伯雪顿时笑出声,一脸认同道:“对,你一点也不想,是我想,是我日思夜想,好想好想-”

    “宋伯雪-不许再说了。”

    “好,我不说,我做…”

    宋伯雪眼神炙热,低头压向江梵音的唇。

    冬日的房间里放着暖炉,里面的炭火经过一夜已经散去了热度。

    江梵音被推倒在床上,乌发散落,神情迷离,无处躲藏。

    漫长的一吻仿佛没有尽头,早已失去温度的暖炉似乎就燃在身边,隔着衣服烫人。

    额上悄悄沁出汗珠,大颗,滚落,连成线。

    “现在还是白天-别-”江梵音试图躲避,却全身无力,被宋伯雪禁锢在床上。

    “乖,我知晓轻重-”

    江梵音本挣扎的动作瞬间被蛊惑,停/滞。

    她不自觉地仰起头,脖颈呈现出惑人的弧度。

    “江姐姐,你好乖-”

    江梵音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忘了时间…

    手指下的棉被不知不觉中攥得不成形状,隐隐被薄汗打湿。

    宋伯雪抬头,轻抚她额间碎发,眸光深沉。

    “江姐姐,我想听见你的声音。”

    “嗯——”

    江梵音张嘴,是不成字句的应答。

    声音绵哑,似啜/泣,似求/饶。

    宋伯雪缓缓吸气:“姐姐好乖-”

    温柔得过分的诱哄落在耳边,带走了江梵音最后的理智,

    就像宋伯雪说的,她什么也没做,却又什么都做了。

    身体给出了最诚实的反应…

    门在此时叩响,拉回了江梵音一丝神智,她双眸失神地看着床幔,张嘴想说有人敲门,声音还没发出来便被尽数堵在了齿/间。

    那一下下的敲门声仿佛就在耳边。

    仿佛敲在了心头上,被无限放大,撩乱了呼吸的节奏,惊心,动魄。

    “别理会,乖-”

    宋伯雪捂住江梵音的眼睛,任由敲门的人在外面呼喊。

    咚咚咚,敲门声不轻不重地响着…

    江梵音攥在手里的棉被骤然松开,她微微仰着头,眼角泛着浅淡的红色,隐隐还带着朦胧雾气,像是无知无觉地哭了一场,神/态/迷人…

    宋伯雪看得心跳微滞,她的眼神危险,像无边的长河,几乎要把人溺/死在清澈水底…

    江梵音仿佛忘了呼吸,六神无措,又自甘沉/沦。

    门外,朱竹盯着紧闭的房门,正想再敲,就听到里面传来宋伯雪的声音。

    “屋里没人,有事没事晚上再说。”

    朱竹:“…”

    这叫没人?

    说话的不是人吗?

    这个狗官,现在还是大白天…

    江姑娘那样温婉沉静的人,怎么就从了呢…

    夜幕渐沉,宋伯雪看着睡过去的江梵音,轻轻亲了亲她的嘴角,出门就看见朱竹一脸幽怨地站在院子里看月亮。

    宋伯雪轻咳一声,问道:“你一直在外面等着?”

    “江姑娘才怀孕没多久,你也节制点。”朱竹翻了个白眼,大半天的功夫啊,她就这么百无聊赖地等到了现在。

    宋伯雪眉心一跳,神色不改:“什么事?”

    等那么半天还没走,恐怕不是什么小事。

    朱竹看了眼院门,走向宋伯雪,小声道:“江姑娘真怀了你的孩子?”

    宋伯雪点头:“千真万确。”

    她大约猜到朱竹的来意了。

    只可惜,她注定要让这位小公主败兴而归了。

    果然,朱竹接下来的话就验证了宋伯雪的猜测。

    “你们都是女子,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你看我行吗?”

    宋伯雪仔细打量了一下朱竹,挑眉道:“你不行。”

    朱竹:“…”

    总觉得这话格外不中听。

    在宋伯雪再三明确地表明她不行后,朱竹满脸黯然地歇了心思。

    虽然她也知道那希望微乎其微,但还是免不了存了一丝念想。

    她也不是非要孩子不可吧,但总归是多了个选择,如今知道结果了,知道自己并没有那一条选择项,多少还是会有一点失落。

    宋伯雪沉默片刻,敛眉望月,她实在是不会安慰人。

    尤其还是这种无能为力的事。

    朱竹在心底自我安慰了一下,笑着和宋伯雪道别。

    万事有得有失,她已经有了一心人,何苦再自寻烦恼。

    待到夜深,平远公主敲响了侯府的大门。

    高之澜听到下人的回禀,诧异了一下,命人把朱竹带到她的房间。

    “怎么这么晚来了?冷不冷,快暖暖手。”

    她把手里的小暖炉递给朱竹,满眼心疼。

    朱竹扬着嘴角,接过小暖炉,朝着她笑得灿烂:“快跟我走,我把我们女儿带来了。”

    听到朱竹的话,高之澜不由一愣?

    她忍不住揉了一下耳朵,什么玩意?

    女儿?

    她哪里来的女儿?

    不等高之澜回神,就见朱竹兴高采烈地往门外小步跑去,她皱了皱眉,暂且压下心底的疑惑,跟着走了出去。

    来到院门外,朱竹命人从马车上抬出一个木箱。

    夜色下瞧不清楚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高之澜往前凑了凑,只见朱竹弯腰抱起一团黑呼呼的东西丢到她怀里。

    “本公主宣布,以后小旺财就是我们的女儿了,让她跟你姓,就叫高旺财吧。”

    高之澜看着怀里乌黑的一团,看清是什么之后,嘴角抖了抖。

    女儿?

    高旺财?

    莫不是今天没睡醒,还在做梦?

    怀里跟黑团子一样的小猪仔适时地哼唧了两声,高之澜的眼角不受控地抽了抽,原地惊呆。

    她的女儿是一头猪…猪仔!

    朱竹见她呆住,不满道:“干嘛这副表情,旺财可是那一窝小猪仔里最乖的,本公主亲自挑选的,以后就把她交给你抚养了。”

    真不错,不就是养小宝宝吗,猪宝宝这么可爱,她们旺财差哪里了。

    高之澜悄悄瞄了一眼朱竹掩不住欣喜的脸色,忍住把小猪仔丢到地上的冲动,强笑道:“没,我是高兴,我一定好好抚养这头——好好抚养我们的女儿。”

    救命!

    能不能换只狗,再不济来只猫也行啊,为什么是头猪?

    她堂堂小侯爷还要不要脸,说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高之澜在心里狂吐槽,脸上依旧笑呵呵,不敢和朱竹对着干。

    她何曾看不出,自从知道宋伯雪与江梵音有了孩子之后,她的小公主就有点心思不属,眼下看着倒是缓过劲来了。

    就是这代价有点大…

    朱竹扫了一眼高之澜的表情,一本正经道:“好好养我们的小旺财啊,可不能宰了吃肉,不然本公主就把你杀了祭天。”

    高之澜看着朱竹努力笑了笑,试探道:“我养着倒是没问题,就是那个——就是…”

    “就是什么?你不愿意?”

    “我愿意,就是能不能让她跟你姓,姓朱。”

    以后传出去还能辩解一句这是朱竹的女儿,朱竹养的,她这个小侯爷只是挂了个名号,绝不是亲生的,不然还怎么在京城里混。

    女儿是头猪,她是什么?

    高之澜欲哭无泪,心如死灰。

    她唯一庆幸的是现在是大晚上,知道的人不多,还不至于太崩溃。

    往后只要不把这头猪牵出去,再让下人守着点嘴,应该不会传得人尽皆知吧…

    哪知朱竹似是看透了她心中所想,临走前笑眯眯道:“不行,让她跟你姓,天色也不早了,明早本公主再来寻你,到时候我们带小旺财出门溜溜弯,带她见见世面,我们的女儿可不能做井底之蛙。”

    高之澜望着朱竹的马车远去,身子不由得摇摇欲坠,她没听错吧?

    还要带出去见见世面?

    带一头猪?

    她好想和这头猪一起消失怎么办?

    现在悔婚还来得及吗?

    这公主她突然就不敢娶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审核退散,退-退——退——

    第65章

    清晨,朱竹挥手吩咐侍女:“去侯府,告诉高小侯爷,就说本公主有要约了,今天就不去寻她一起遛弯了。”

    看着侍女的背影,想起高之澜昨夜那勉强的表情,她忍不住轻笑出声。

    哪里会真的牵着一头猪在京城里招摇过市啊。

    就是侯府放得下脸面,她身为堂堂平远公主也是要注意形象的好不好。

    不过,若是高之澜今后敢惹她不开心的话,哼哼,倒也不是不能试一试。

    朱竹心里舒畅,亲自来到厨房,按照宋伯雪写下的步骤,吩咐厨娘开始制作美食。

    她离开京城太久,这次回来正好可以在太后的寿宴上一鸣惊人。

    太后的寿宴举办的很是盛大,百官家眷,几乎是适宜来的,能来的都来了。

    前殿皇帝这边,宋伯雪站在队末,跟着下跪,跟着行礼,有样学样不曾出错。

    她并不担心自己,她担心的是后宫之中,担心的是江梵音那边。

    几殿之隔的另一边,已经进行到了最重要的一个环节,那就是献寿礼。

    官职低微的只是在笔下记上一记,能上得了台面的则有内侍唱礼,而皇家子孙被安排在最后面,是重头戏。

    江梵音坐在左边中间的位置,不显眼,但也不会让人轻易忽视。

    消息灵通的家眷都知道这位江姑娘是六平府江知府的千金,江知府因为谋反一事被牵连,如今刚好在京中。

    不少夫人暗中打量,想着临来前受到的叮嘱。

    江知府大难不死,这是有后福了,百钺二十一府一自治州,皇帝哪能逐个记住。

    倒是江知府这一下就入了皇帝的眼,据说父女两个还立了功,八成会有封赏。

    这位江姑娘看着就是个知书达理的,初次入宫,没有人照看着也不见慌乱,言行举止也得体。

    一些地位不上不下的夫人打量得尤其用心,想起自家适龄子孙,不由把江梵音列入了择亲之列。

    所以当到了江梵音时,许多人都竖起了耳朵,想看这位江姑娘准备了什么寿礼。

    内侍朗声念道:六平府知府之女江梵音献望远镜一个。

    望远镜?

    陌生的词汇让大家不约而同的面露疑惑。

    就连太后也抬眼看了过来。

    江梵音并不喜欢这种受人瞩目的场合,但该经历的总要经历,她要做得就是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失礼。

    气氛莫名静了一下,太后身边的小太子好气道:“皇祖母,望远镜是什么,孙儿想看看。”

    太后抬眼看了一下内侍,内侍便会意,把望远镜呈了上来。

    江梵音准备得很充分,望远镜下面放着一张素白纸签,上面详细写着望远镜的使用方法,以及用途和制作方法。

    落在最后那一句上:斥候可借此眺望数余里…

    太后先拿来把玩了一下,确定能达到纸上的远望效果之后,眼神通透地看向江梵音的方向:“也算有心了,赏。”

    一旁的小太子在内侍的帮助下已经玩得不亦乐乎,众人心里则起伏不停。

    得了一个‘赏’字,赏赐是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么多人里就江梵音一个人得了赏,说明此女取悦到了太后,合了太后得心思。

    一些摇摆不定的夫人,看向江梵音的目光顿时炽热起来。

    江梵音起身下跪领赏,朱竹看着那些夫人的视线,哪会不知道这些人在想什么。

    她适时站起来道:“皇祖母,儿臣带来的寿礼也是出自江姑娘的未婚夫婿之手呢,您肯定没尝过?”

    尝过?

    原来是吃食。

    本朝皇嗣不丰,太后只有两个儿子,一个是当今圣上,一个是刚因为谋反被贬的礼王。

    孙辈的就只有小太子周契北一个,另外一个就是异性公主朱竹,关系还算亲厚。

    太后难得露出一个笑脸,示意把朱竹准备的吃食端上来。

    精致的食盒里摆放着五六个小碟子。

    朱竹一一介绍着:“这是烤红薯,这是红薯干、红薯园子、红薯糯米饼…”

    太后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但万物都图个稀奇,这从未尝过的味道只要不难吃,就还尚可,更何况这几碟吃食不仅看着赏心悦目,味道吃起来也不差。

    “这红薯是何物,哀家还未曾听过。”

    太后看朱竹一脸期待,自然知道还有后话,便随意问了出来,暂时不去想小儿子谋反的糟心事。

    朱竹一听,立即拿出一长信笺:“儿臣此去平川县也是第一次听说,这是平川县令刚发现的作物,还没来得及上报朝廷,儿臣得知此物易生长,且亩产惊人,便讨了个巧,先一步承报给皇祖母来,愿皇祖母福寿安康,愿天下黎民丰衣足食。”

    太后的目光落在信笺上那一句亩产几千斤上,心底闪过一个念头,此物可在百钺民间大力推广,鼓励百姓种植,一解粮食之忧。

    “好孩子,来,把这个戴上.”

    太后随后把自己手腕上的一个暖玉镯子拿下来,亲手给朱竹戴上,若信笺上描述属实,就是大功德一件。

    而她这个太后,把这份寿礼共享于百姓,那便是千古留名。

    太后一扫这几日的阴霾,又捡着信笺上的话赞了几句;“平川县令卖红薯,陛下能得此良臣,是朝廷之福,是百钺之福…奏乐吧。”

    朱竹不动声色地朝着江梵音眨了眨眼睛,作为全场唯二得了太后赏赐的人,她们彼此回了一个心安的眼神。

    同一时间,太后又命人把望远镜和红薯给皇帝送去瞧瞧。

    坐在队伍最末的宋伯雪便被叫到了名字。

    “好一个平川县令卖红薯,宋爱卿心怀百姓,两功并赏…”

    太后寿宴一过,众人都知道了平川县令卖红薯的事迹,令人惋惜的是这位小县令直言心系平川县百姓,这一生都想致力于建设平川县的目标上,无意进京为官。

    什么赏赐都没要,就请皇帝赐了个婚。

    赐婚对象正是当下大家所熟知的那位六平府知府之女,得了太后赏赐的江梵音。

    回到侯府别院,宋伯雪便被江知府一顿劈头盖脸地数落。

    “胸无大志,效忠于朝廷在哪里不能效忠,有机会进京为官那是大造化…”

    江知府教育得起劲,宋伯雪含笑听着,心里默默想着这造化她才不要。

    带着江姐姐回平川县多逍遥,顶头知府大人是老丈人,在六平府她可以横着走了好吗。

    再者她女扮男装,在这风云变幻的京城很难活得自在,还是回到老地方更安心些。

    此刻,宋伯雪满脑子里只有赶紧回平川县和江梵音拜堂成亲。

    至于什么封官拜相,对不起,她没那野心。

    千等万等,却只等来侍女一句:小姐陪平远公主去侯府了,晚上不回来用饭了。

    宋伯雪:“…”

    朱竹这个杀千刀的,竟然把她媳妇拐跑了!

    她与江梵音才相聚几天,正是如/胶/似/漆想时刻黏在一起的时候…

    宋伯雪险些维持不住自己脸上的笑意,她看了眼还在说个不停的江知府,笑着道:“岳父,我放心不下江姐姐,这就去侯府寻她,待晚上回来再听您教诲。”

    江知府眉毛一瞪,又找到新的由头:“叫谁岳父呢?天天就想着儿女情长,如何能鞠躬尽瘁地效忠朝廷,身为一县父母官,你心里面想着的应该是百姓…”

    宋伯雪呼吸一滞,救命,真是没完没了。

    她深吸一口气,索性破罐子破摔:“岳父您先歇会,我一会就回来。”

    说罢,不等江知府反应过来,一溜烟跑远了。

    去找媳妇不香吗?她才不要一直站在这听人说教。

    江知府胡子一吹,恨不得直接脱了鞋朝宋伯雪背上砸过去,这个不成体统的小县令,竟然不好好听他教导,真是朽木不可雕也,朽木啊…

    站在原地感叹几句,江知府没忍住嗤笑一声,能一心只有女儿,也算不错。

    至少是个不错的夫婿。

    女儿嫁给这样的人,应该会很幸福吧,比他的夫人幸福。

    江知府想起早逝的夫人,脸上闪过一丝懊悔,年少时只顾追逐功名利禄,没有好好的陪伴枕边人,终究是落下了一生的遗憾。

    待到幡然悔悟,斯人已逝…

    侯府,朱竹扯着江梵音的袖子,兴致勃勃的跟她说着:“我女儿特别可爱,又乖又好看,如果不是不合适,真想跟你们做儿女亲家。”

    来到高之澜的院子,江梵音脚步一顿,看着满院子乱拱的小黑猪,惊在原地。

    呵呵,真是谢谢您惦记,这儿女亲家哪里是不合适,是肯定不行。

    看着高之澜一脸生无可恋地跟在小黑猪后面照料着,江梵音的表情管理失控了一瞬,暗自在心里同情了一下高之澜。

    高小侯爷实在是承受了太多…

    “宋县令请见。”正愣神间,江梵音听到侯府下人的声音,原本僵硬的表情瞬间柔和起来,嘴角无声扬了扬。

    朱竹闻言顿时笑开:“宋伯雪来啦,快请进来,让她看看本宫的女儿。”

    高之澜脸上划过绝望,恨不得捂住脸,这下完了,肯定要被那小县令取笑。

    宋伯雪来了之后,一眼扫到江梵音,快步走过去抓住了江梵音的手腕:“江姐姐,我来寻你了。”

    她侧着身子,面朝江梵音,眼底仿佛有了光,泛着盈盈笑意,满心依恋。

    “啧啧,真是没眼看,这才分开了多大会儿,正好,快来跟本宫的女儿打个招呼。”

    朱竹已经把小猪仔抱进了怀里,也不嫌弃小猪仔身上脏,抱着就往这边走来。

    宋伯雪吓了一跳,握着江梵音的手腕便后退几步:“你别过来啊,有事先把猪放下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金榜题名,逢考必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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