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不止陈庆阳一脸懵逼,连林以柠也怔怔看向晏析。
朱红的美人墙绘被夜色勾勒出旖旎,晏析捏着打火机,拨着帽上的绿宝石,推开关上,再推开再关山,金属碰撞的清脆响声在静寂里显得格外突兀。
每响一下,都像是对陈庆阳的最后通牒,宣告着打火机的主人正在耐心告罄。
“我……”陈庆阳咽了咽喉咙,目露惊慌。
他看向林以柠,不敢再去揣测,连忙哈了下腰,“对……对不起。”
道完歉,陈庆阳一刻都没多停留,灰溜溜地走了。
周遭重归安静,冬夜的风卷起树叶的沙沙声,林以柠立在原地,手指捏紧包包的皮革细带,“其实……没必要。”
晏析抬眼看她,茶黑的眸子湛湛,“哪句没必要?”
林以柠哑然。
很熟悉的感觉,像是从前许多次,他一句话,就能将她逼得无所遁形。
定了定心神,林以柠笑了下,“多谢。”
“林以柠。”
晏析喊她的名字,将打火机收进裤包。
“我没答应。”
“什么……?”
晏析的视线灼灼,几乎烫在了她的身上。
“我说,分手的事,我没答应。”
林以柠整个人在一霎间僵住。
他们分手,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
这句“没答应”未免显得有些荒唐。
看出林以柠的心思,晏析走上前,低眼,一点圈子不兜:“你自己想想,当时你和我提的时候,我是怎么和你说的。”
京大的那个雨夜,他说:我不答应。
林以柠记得清清楚楚。
“我从来没答应过。”
掷地有声的一句话。
林以柠吸气,连眼神都有些慌乱,“可是……”
“没有可是。”
“……”林以柠想说的话被堵在喉咙里。
她不甘心被这样压制,声线提高了点,试图和晏析讲道理:“你这是在强词夺理。”
晏析却倏然压低了嗓音:“那强词夺理……能把你骗回来吗?”
他茶黑的眸子里凝着薄薄的光,鲜少的认真和专注。
林以柠被晏析的注视锁住,整个人仿佛都溺在了他深湛的眼底,无垠的深海,情.潮翻涌。
心绪被牵动,无数种情绪一波又一波,却又在这安静的夜色里,一点点退潮。
二十岁的林以柠勇敢了一次。
二十五岁的林以柠却不敢了。
“抱歉。”
低软的两个字。
林以柠垂下眼,默默的深吸了一口气,“不能。”
在晏析沉凝的注视里,她坚决转身,乌亮的眸子平得像一湖水,即便有涟漪,也被她藏在了深暗的湖水之下。
夜色寂寥,有风吹过檐角,红色的灯笼晃了晃。
晏析立在原地,灯笼的光映出他朦胧的一道影子。
林以柠纤薄的身影消失在大门的尽头,他低眼笑了下,尽是阑珊。
是夜,酒吧。
桑鹊还是从前那个爱玩爱闹的夜间动物,所以当林以柠约她出来喝一杯的时候,桑鹊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
喝酒的地方选在一个清吧,环境安静简单,驻唱歌手怀里抱着吉他,一把沙哑的好嗓子。
“也许我记不住可是也忘不掉那时候
那种秘密的快乐
听阴天说什么……”
几年前的一首老歌。
林以柠记起她当初离开晏家的那天,灰败如烬的傍晚,耳机里唱得就是这首歌。
最近她怎么总是遇上这样的事,时时刻刻都在提醒她和晏析的过往。
林以柠心中烦躁,抿了一口果酒。
“嗳,柠宝,你别光喝酒啊,说说话。”
“说什么?”林以柠托着腮,眼神空洞地看向驻唱,“说全世界都在提醒我,我从前有一段多么糟糕的感情经历?”
桑鹊一愣,想要说的话又咽下去。
半晌,她转头看向林以柠,“柠柠,你真觉得和晏析之前的那段……很糟糕吗?”
林以柠像是被问住了,耳边萦绕着驻场沙哑的嗓音,思绪却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安静了许久,她才又摇摇头。
“不糟糕。”
轻轻软软的三个字,是林以柠对这段感情最中肯的评价。
她从来都没有觉得,和晏析的过去很糟糕。甚至有很长一段时间,因为和晏析在一起,她整个人都很开心。
只是后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桩桩件件,潦草收场。
“其实我后来想了很多,我觉得,他不是那样的人。”
桑鹊不解,“哪样的人?”
林以柠咬着唇,沉默了很久,才将那件没有告诉过任何人的事情说了出来。
“你应该知道晏槐的事情吧。”林以柠顿了下,“事情发生后,我去找过晏析,就是在红南馆的那一次,你还帮我打听了他在哪儿。”
桑鹊皱眉,隐隐约约有些印象,只依稀记得林以柠当时似乎心情不太好。
“然后呢?”
“然后我听到他和那位金总说……”
“什么?”桑鹊有些急。
林以柠却垂下眼,闷不啃声。
当时太难堪,尤其是在发生了晏槐的事情之后,她惊惧、害怕、无助……想找晏析,却听到了那样的话。
后来再回过头去想,又觉得晏析不是那样的人。至少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她能感觉到他的认真。
“什么呀,柠柠,我要急死了。”
“哦。”林以柠扯出个笑,“我听见他们说,就是玩玩。”
桑鹊震惊得说不出话。
“你也觉得离谱,是不是?”林以柠又自嘲地笑了下,乌亮的眸子有些寞然。
“玩玩?玩什么?”桑鹊的声线陡然拔高,“肯定是姓金那个孙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晏析要是真想玩儿,至于为了你,废了一只手吗?!”
话落,桑鹊自知失言,呆呆地眨了两下眼。
这件事,晏析不许任何人对林以柠说。
“你说什么?”林以柠却有些懵,纤长的眼睫颤了颤,“什么叫……为了我,废了一只手?”
桑鹊接不上话了。
“他的手……”
晏析手上的伤,林以柠是知道的。
桑鹊意识到可能瞒不住了,语气里带了几分试探:“柠柠,你知道晏析为什么后来不做医生了吗?”
林以柠点点头,“我知道。我回来之前,林少臣无意间说起过,他手上有伤,做不了医生。”
“那……你知不知道,晏析是怎么受的伤?”
林以柠没答,只低着眼。
桑鹊心中有了更多猜测。
“柠柠,你坦白说,你回来,是不是因为晏析?或者,绝大部分的原因是他。”
桑鹊偏头去看林以柠的眼睛。
林以柠的瞳色有些微滞。
她没有告诉过任何人的原因,性格粗线条的桑鹊却感觉到了。
那天她去泰晤士河边走了整整一天,想的所有事情都和晏析有关。
后来,她看到了伦敦眼,想起了那段从来没有被记起来的摩天轮经历。
在此之前,林以柠很介意坐摩天轮。所以来英国两年,即便被无数人安利过,她都不愿意上去。
可那天,立在薄暮冥冥的泰晤士河边,她突然想去试一试。
试一试,那些她介怀的在意的,是不是可以让它过去。
如果可以,她就回来。
然后,她回来了。
桑鹊见她一直沉默不言,也没有继续追问,“柠柠,我不是帮晏析说话,这几年,他过得真的不太好。有些事,他不和你说,也不让我们和你说,是怕你自责难过担心。”
“柠柠,你要是想知道什么,我觉得——”桑鹊顿了下,“你可以去问问晏析。”
凌晨两点,明水湾公馆。
胡杨抱着两叠文件进来的时候,狠狠地打了个哈欠。
客厅里亮着灯,原木的茶几上摊满了文件,晏析就坐在沙发里,长腿曲着,正弓着背处理电脑里的文件。
他身上还穿着衬衫西裤,显然是一回来就坐到了这里。
“析哥。”胡杨又打了个哈欠,他是被晏析一通电话,从暖烘烘的被窝里揪出来的。
“这是你要的东西。”
“嗯,放那儿吧。”
晏析的视线落在电脑屏幕上,目不转睛。
胡杨顿了顿,又转头看了眼空着的书房,想不通晏析为什非要么窝在这里处理邮件。
索性来了,胡杨也没想着马上就走,他从冰箱里拿了两瓶冰水,想起晏析还在感冒,又把其中一瓶放了回去。
想给他倒杯热水,拎起桌上的水壶,空空如也。
胡杨认命,又转去厨房去烧水,他觉得他这几年的老妈子性格,就是被晏析给折磨出来的。
趁着烧水的功夫,胡杨拎着冰水在一侧的单人沙发坐下,扫了眼满茶几的文件,又灌了一口冰水。
“析哥,都快三点了,咱能先睡觉吗?”
晏析眼皮都没掀,“还有两份文件,处理完就睡。”
处理完?处理完天他妈都亮了。
胡杨有点生气,但这几年,晏析这个样子他好像也已经习惯了。
胡杨靠进沙发里,看着顶上炽白的灯。将近一米九的男人,眉眼间是少有的没落。
他可以跟着晏析去拼,去闯,却不愿意看他一天天的折腾自己。
“析哥,这些年,你可劲儿的糟蹋自己的身体,图的是什么呢?”
晏析落在键盘上的指尖顿了下。
他扯了下唇,“图名图利,钱多烧手吗?”
“你少他妈跟我来这套,你兜儿里的钱,几辈子都造不完。图名图利?你要是图这个,我胡杨早就撂挑子了。”
胡杨直起身子,宽壮的背弓起,“哥,以柠既然已经回来了呢,以后能不能就好好过日子?”
他这话说得语重心长。
晏析轻笑了声,薄薄的笑,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寂寥。
“和她没关系。”
胡杨:“……”
你他妈就继续死鸭子嘴硬。
胡杨气结,有点不想管他了。
等水烧好,胡杨给晏析端了杯温水放在桌上,便拎着车钥匙走了。
房间里重归寂静,连墙上的挂钟都是无声的。
晏析靠进沙发里,疲惫地按了按眉心。
脑中浮现出今晚林以柠动人却冷淡的眉眼,那么淡定地和他说“抱歉”“不能”,还真的是挺狠心的。
能不狠心吗?
不然也不至于这一走,就是五年。
沙发的角落里放着一本高三语文,书页的右下角已经被折得卷起了边儿。
晏析拿过书翻开,里面夹着两张明信片,一模一样的两张,暗夜里的繁星和大海。
一张崭新。
一张显然有被折揉过的痕迹,后来又被抻展。只是上面的折痕,却怎么也去不掉了。
晏析捏起那张被折过的明信片,翻到背面,上面两个娟秀工整的字母——qy
当初还是太心高气傲,才会不能接受这明信片上的字母。
甚至在林以柠说出不喜欢他的时候,问她喜欢的是不是齐衍。
喜欢谁又怎么样呢?
不管她喜欢谁,既然她回来了,他就绝对不会再放过她。
作者有话说:
黑……黑化了……?
你们!居然直接猜中了我这章的标题!!就离谱!!!
注:文中歌词摘自歌曲《阴天快乐》,非作者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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