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妩,你身体可好?”


    隋宴骁眼神复杂地看向脸色苍白的女人,关切询问。


    李妩恍惚一瞬,忽然想起她是在回去的路上晕倒的,所以他不知道,他不知道自己去了明雪阁,所以隋宴骁还能像现在这样演戏,真可笑,她竟然觉出一点趣味,看他一个人演独角戏。


    一国之君亲自上场,只为骗她一个妃子,她是不是该受宠若惊啊?


    那一瞬,李妩眼神说不出的嘲弄。


    隋宴骁眉心紧蹙:“阿妩——”


    “臣妾没事。”李妩三两句话岔开话题,温柔地笑:“臣妾反而很高兴,陛下终于来看臣妾了。”


    看着她欣喜模样,隋宴骁心头忽然涌起一些愧疚,他是不是有些过分,毕竟阿妩这么柔弱,向来全心全意地依靠自己。


    他的目光划过乌黑长发,却不知道低着头的李妩恶心的都要吐了,拢在袖子里的手死死攥紧,再等等,再等等,现在还不是最好时机。


    皇贵妃和陛下终于和好了。


    这段时间一直绷着皮的宫人们终于松了口气,只有之前跟着出去知道始末的流光并着两个侍女战战兢兢。


    李妩目光一侧,探寻地看过去,有人在盯她,目光不善且恶意汹汹。


    流光低下头,死死皱紧眉头。


    不应该啊。


    她怎么还能沉住气?这完全出乎她和姑娘意料,她不是应该大喊大叫,最好让皇帝厌弃了她!


    私心里她又把李妩地位往上提了提。


    李妩和皇帝腻歪了一会儿,就借口身体不舒服,皇帝离开了,跟着他来的一堆宫人瞬间散去大半,含章殿内的气氛沉寂,主位上的李妩屏退宫人,只剩下流光和另外两个侍女:青梅,春桃。


    没等她说话,流光扑通一声跪下:“娘娘,奴婢对天发誓,绝不会对外说出半句,否则就叫流光不得好死!”


    那两个侍女跟着跪下,起誓求饶,心里头更是提心吊胆,谁能知道这么巧,她们知道了主子的大秘密!


    李妩没说话,目光意味深长地逡巡一圈,看得三人冷汗直流,才道:“这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本宫不希望有除此之外的第五人知道。”


    “青梅,春桃,你们跟着我也多年了,一直忠心耿耿,提为二等宫女。”


    “谢娘娘赏赐!谢娘娘赏赐!”


    两人喜不自禁,头磕的砰砰响,李妩皱紧眉头,不论再看多少遍,她都觉得难以忍受。


    李妩让两人退下,至于流光,她本来就是李妩贴身大宫女,升无可升,把她留下是为了说几句话,很明显,她对流光信任深重,况且流光跟随她的时间不短,人也聪明伶俐,可以说,李妩的绝大部分事情都没瞒过她。


    “……流光?”


    流光心头一跳:“娘娘。”


    李妩眉头深拧:“你最近神不思属,是身体不舒服?我给你安排,休息几天?”


    流光的不正常她都记在心里,并没忽略掉,她在对方身上感觉出浓重的犹疑,就像海上漂泊的小船,左摇右摆。


    李妩天生有着野兽般的直觉,她能感受到任何人的精神状态,就像之前皇帝得知她怀孕时全身泛起的抗拒和震惊,他和明雪阁那人说话时,毫无遮掩的爱意。


    流光悚然一惊,突如其来的话让她手脚冰凉:“娘娘,奴婢、奴婢是找到了之前的救恩人,娘娘,奴婢再也不敢了。”


    她在说谎!


    她身上没有任何欣喜,只有尊敬服从,说起对方就像提到自己的主人,恨不得卑躬屈膝地讨好。


    李妩:“原来如此,这可是大喜事,流光你哭什么?我还要感谢她之前救你一命,否则我怎么会遇上流光你。”


    即使流光再三推拒,李妩还是给了她几天假期,让她和自己的救命恩人好好相聚。


    流光余光窥探,发现她一脸平和,也就欣然接受,只是……她忽然发现自己有些看不懂李妩,原以为她只是粗鄙无脑的草包美人,没想到她竟然那么沉得住气。


    夜深后,宫门紧闭。


    含章殿偏殿一角的小门,晃晃悠悠地吱呀起来,一道黑影从门缝里钻出,落脚几乎不带任何声响,速度极快地朝外走去。


    软榻上,李妩看了看时间,戌时,搁现代七八点丰富的夜生活才刚开始,可在无聊的古代,她已经开始打哈欠,这是五年来养成的作息,没有手机没有电脑……


    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大太监小安子提灯入内:“娘娘,全都检查过了,角房太监齐整,而宫女所,只有一人外出未归。”


    “那人是——流光姑娘。”


    李妩唇角彻底抿成直线。


    迎雪宫。


    黑衣人转身进门,清雅的琴声中,贺清雪抬头,明亮的殿内正能看清来人容貌,只见她缓缓抬头,赫然是流光。


    “奴婢给主子请安。”


    贺清雪没回应,指尖拨弄琴弦,等到一曲终了,她才终于出声,关切道:“流光,这些年在李妩跟前,真是苦了你了。”


    流光微微一怔,小姐的话还在继续,她却失了神,苦吗?她想起之前走神扯谎,对方非但没有责罚,反倒赐她几天假期,她高调张扬,可对待宫人,从来不会无缘无故责罚,饶是流光身为贺氏放在宫中的多年暗棋,也从来没见过这样奇怪的人。


    她虽是庶民出身却不因地位而自卑,她有一身傲骨,由内而外地自信坚定,而且,她看她们的眼神——


    一视同仁。


    流光咬着下唇,只能想到这个词,好像在她眼里,皇子、公主、宫妃亦或是奴婢都是……一个人,


    一个人。


    流光心头一颤。


    她按下乱成一团的思绪,又像是在告诉自己:“为了小姐,奴婢不苦。”


    “流光。”贺清雪一脸感动,一动不动,她忽然提起另一件事,粉面羞红:“流光,你以后别叫我主子了,人多眼杂,况且,他今日非要赐我妃位,流光,不日本宫就将你从含章殿那个泥潭要过来。”


    “流光?”


    “恭喜主子,不,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贺清雪轻轻皱眉,看来还是年纪大了,精神不济,不过她现在要用到对方,一个棋子罢了,在博弈者手里,随时都能丢弃。


    继皇贵妃有孕后,皇帝晋封后妃,对方正是知原贺家嫡长女,素有嘉朝第一才女之称,只因五年前骤然销声匿迹,谁也不知道这贺清雪如何入宫,只知道对方忽然被封妃,后宫众人震惊。


    不止因为皇帝特意建造迎雪宫,更因为——


    静妃喜不自禁,看着被她邀请来的小团队成员,分别是淑妃和景嫔,对方还云里雾里,而她一早就得知消息,这么想着,她不禁有些虚荣地自傲,忍不住分享这个好消息。


    “诸位姐妹,你们知那贺清雪进宫,一跃封妃,却不知道还有另一件事……”


    她说的神神秘秘,一下子勾起两人好奇心,不禁出声:“怎么了?姐姐快告诉我们。”


    静妃十分不符合她身份的得意一笑:“你们可知道那贺清雪虽被封妃,是个什么封号?”


    “宸!”


    话音刚落,两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古语有云:“宸扉既辟。”寓意为帝王所居之屋舍,更有王位之意,尊极贵极。而历代至今,从未有过妃子封号为宸。由此可见,皇帝对这位新人姐妹的宠爱。


    不知谁说了句:“这可比当初的皇贵妃还要风光呢。”


    几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升起一个念头,终于,静妃忍不住道:“五年了,自从陛下登基,那位一直牢牢把持后宫,就像那枝头的花,再漂亮也该看腻了。”


    景嫔附和道:“是啊是啊,这自古,旧爱都比不过新欢。”


    况且,她们暗暗想道,知原贺氏,名门望族,哪里是一个庶民出身的贱婢能比得过的?满心期待着看李妩笑话。


    “宸妃?”


    李妩看着镜子里女人,想的却不是新人,而是另一个人,海兰珠,宸妃,居关雎宫。


    李妩故国历史上也有这样一位妃子,有着比新晋宸妃还要传奇的一生,她以为自己早就忘记了现代的一切,可现在李妩才发现,她根本忘不了!


    传承了五千年的历史血脉,不是不存在,而是隐没在她的血脉乃至灵魂深处,宸就像一把钥匙,轻轻撬开那扇门。


    她想回家了。


    什么皇帝宠爱宫妃嫉妒,什么皇后贵妃之位,她全都不稀罕,她恨死了把她拐到这里的东西,凭什么!凭什么啊!这是拐卖人口!


    就算家里有债务缠身,就算她恋爱脑时期幻想过穿越,可凭什么啊,她要回家啊!她才不要待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古代!


    这样的崩溃只是一瞬,骨子里再怎么嚣闹李妩仍旧一脸平和,这也是她在发现隋宴骁背叛之后,为什么能那么平静,又为什么能那么坚决果断的原因。


    君既无情我便休。


    镜子里的女人眼神锐利,如同一把出鞘利刃,清明无比。


    她从来从来都没被古代的一切同化。


    她至死都记得,自己是中华人。


    她来自一个和平、平等的时代,她有最好的祖国,她接受过最好的教导,她从来就不是什么人的附庸。


    所以即使以女子之身,她也能活出自己的价值。所以这谓的皇贵妃,只是她活下去,将自己文明火种播种下去的工具。


    她或许有个动摇的时候,也催眠过自己,现在就很好,她的夫君高大英俊,细心体贴,一国之君的宠爱也会让她昏了头,想着这样也不错。


    明雪阁的一切彻底叫醒了她。


    李妩继续吩咐道:“你去打开库房,将之前陛下赏赐我的水晶球并着几样翡翠玉镯都带上,我们一起去看看这位新姐妹。”


    “本宫记得,她住在迎雪宫是吧?”


    李映饶有兴趣地说道,她要试探一下,对方在隋宴骁心里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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