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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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珈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她记不起来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到底说了什么话。
只记得,她轻轻把沈暮尧推开。
沈暮尧再次俯身,额头抵着她。明明离得那么近, 能嗅到属于他身上的气息, 能感受到他灼热的体温,也能听到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
他们之间, 却好像隔了条银河。
他缓缓抬起手, 指腹轻轻地擦去她眼睫, 脸上的眼泪, 小心翼翼的动作像极了对待珍宝。
沈暮尧哑声问:“加减乘除你也不要了?”
加减乘除听到有人喊她,丢下玩具跑到他们中间, 来回蹭人撒娇。
迟珈的心脏好似被无数细针扎破了孔,像是站在高原,每每呼吸一次需要用尽全身力量,撕心裂肺的疼痛。
她喉咙干涩, 轻声说:“加减乘除不是我的猫。”
沈暮尧表情很平静,平静到仿佛他早已猜到是这样的回答, 迟珈在他这样沉浸的眼神中缓缓低下了头。
他忽而笑了声,轻描淡写:“你不要, 那我也不要了。”
下一秒。
迟珈被他轻轻推开, 她毫无防备,后背再次撞在冰冷的墙上。
沈暮尧淡声道:“滚吧。”
迟珈想嗯一声,可喉咙里仿佛被千万物堵着, 张了张唇却吐不出来一个音节,一句话。
她走到门前, 在手心握在门把手那一刻。
“砰一一”
沈暮尧一脚踹在门上,剧烈一声巨响, 门表面骤然凹陷。
“迟珈!”
身后传来男人嘶哑的呐喊声。
迟珈的心脏蓦地抽疼,像是被人一把攥住,捏紧,松手,再收紧,反反复复,疼得她呼吸艰难,将近窒息。
她垂下头,任由温热眼泪滑落,砸碎破土的汹涌情绪。
再不敢回头望他-
温时淮发觉事情不对劲儿时是在三天后。
沈暮尧像是在这个世界上蒸发,消失不见。
他来到公寓,指纹密码试了两次,密码错误。
刚要离开,门忽地打开。
里面是黑暗的,客厅,卧室的窗帘全被拉上,扑面而来令人窒息的压抑感与浓郁的酒精味。
浓郁到温时淮皱眉。
沈暮尧站在门前,浑身酒气,撩眼时,眼皮压出深刻的褶痕,几天未打理,颓废凌乱。
似是被温时淮拍醒也不知道是开门时外面的灯光照耀,沈暮尧锁眉,“你来做什么。”
他嗓音干涩沙哑,像是旅人在沙漠里行走无数日夜,又像含了沙子。
温时淮已经多年没见过沈暮尧这副模样了。
第一次是沈仲明的骨灰被军官送回国内。
第二次和迟珈分手。
第三次
“不过是个。”后面的两个“女人”二字被温时淮咽下,他对上沈暮尧血红的眼眸,没再说,给他接了杯水,“喝水润润嗓。”
房间里尽是酒精的味道,温时淮皱紧眉头,他余光一扫,地板上倒了十多瓶酒。
沈暮尧从小到大不怎么喝酒,不爱喝,也因为迟珈对酒过敏,不喜欢闻到酒味儿。
温时淮不懂,也不明白,许是他世界里根本没有惹他注意的女人存在,也不曾体会沈暮尧此时心情,但看到他这副颓废痛苦的模样,作为兄弟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就这么喜欢她啊。”半晌,温时淮问。
温时淮递给他一根烟,沈暮尧接过。
他叼着烟斜靠在沙发上,加减乘除似是敏感发现主人情绪变化,跳到沙发上,乖巧地窝在他腿上。
就在温时淮以为话题就此作罢时,沈暮尧狠抽了口烟,嗓音喑哑:“好像是吧。”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他低声说:“只要想到她不再是我的,心里就难受。看到她憋着,看着她孤身伤心流泪,心里更难受。”
他轻笑,心里的涩意不断,浑身无力的感觉像踩着云里雾里,他仰靠在沙发靠背,喉结每滚动一下,肿的那块仿佛在燃烧,火辣辣的疼。
温时淮看着沈暮尧久久未言,最后他说:“睡一觉就好了。”
沈暮尧这几天医院,精神病院来回跑,人早已疲惫不堪,他晃着脚步走进卧室。
被他放在床头柜的长方形鱼缸,有两条鱼在里面游。
他忽地顿住脚步,好像感受到迟珈从身后抱着他的腰,对他撒娇:“那我们就养一对情侣鱼,一条是你,一条是我。”
一条是迟迟。
一条是暮暮。
心有迟迟,暮色当归。
沈暮尧蹲在鱼缸面前看了半晌,情侣鱼有极好看的鱼鳞,天蓝色夹杂着梦幻紫,映在男人锋利的面庞,弱化了冷硬,打下一道彩色。
他找了块透明隔板,突然将两条鱼隔开。
任由情侣鱼拼命撞在隔板,也只能隔银河相望。
温时淮没忍住,低声说:“没必要把这两条鱼分开,看它俩这样,挺狠心啊。”
沈暮尧像是用尽力气,倒在床上,用手搭在眼睛上。密闭的空间里只余男人呼吸沉沉的呼吸声。
温时淮又倒了杯水放在一旁,把隔板抽掉,转身离开。
不知多了多久。
床上的人翻了身,嗓音嘶哑低沉:“我狠心,呵,到底谁狠心。”
加减乘除从门缝里跑进来,在迟珈家里呆了一周,被她养的恃宠而骄,径直跳到沈暮尧床上,像歪在迟珈脑袋旁一样,蹲在沈暮尧旁,贴在他脸庞。
似是感觉到什么,沈暮尧抬手环住加减乘除,良久,他睁开眼,轻嘲又艰难地扯唇角,声音很低:“加减乘除,你妈妈不要你了。”
我,她也不要了
一场雨袭击南城,彰显着秋天的来临。
雨连续下了一周,南城温度急剧下降,街上的人也脱去短袖裙子套上了外套风衣。
迟珈也在前几天上班时收到赵主编的通知,前往特战部队的采访与拍摄暂缓一周。
她这周没有其他拍摄任务,便邀盛喃前往摄影展览馆参观,看电影,爬山,跑步,逼着自己忙碌起来,仿佛只有这样,才会忘记那晚发生的一切。
只是偶尔在街道见到一对对情侣,迟珈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出现男人那张漫不经心带着痞气的面庞。
瞬间没了力气,无力感像是潮水涌来。
她在床上又躺了两天,两天里她想了许多。
汹涌的情绪由最开始的不舍,无助,委屈,再到恐惧,无措,麻木。
那晚许是她和沈暮尧最后一次见面。
沈暮尧从一而终是轻狂嚣张又意气风发的少年。
他这样骄傲的人,怎么可能容许一个人,踩着他的自尊,尊严,将那颗炙热灼烈的心脏,碾了一遍又一遍。
他一定不会再喜欢她了。
只要想到此,她的心脏蓦地一疼,酸涩感从心脏,胸腔,眼眶溢出,胸口一阵一阵地抽痛。
她怎么忘了要抱他一下。
怎么能忘了-
“迟妹,最近几天和尧哥联系了吗?”
电话里传来唐周柏焦急的声音。
迟珈听到熟悉的名字愣了许久,她仔细想着离那晚过了多久,好像也才一周,可她为什么觉得又过了六年。
“没。”她顿了顿,轻声问,“周柏哥他是怎么了吗?”
唐周柏:“给他打电话不接,去家里拍门,也不知道密码,问了时淮,时淮说可能身体还在,人已经死了。把我吓得接连不断给他联系,后来接了,嗓子哑得不成样子,可能发烧感冒了?”
迟珈眼睛盯着某处,一眨也不眨,脑子里回旋着唐周柏的话。
沈暮尧从小体质好,除了那年沈伯伯缉毒牺牲,生过一场大病后,迟珈从那以后未见过他生病。
可他现在病了。他病了。生病了。
迟珈心里突然涌现出一股冲动,可在这股冲动冒出头的那一秒,被她狠狠掐灭。
“迟妹,你尧哥最听你话,你过去他家里看看到底什么情况吧。”
“别他一个人烧傻了咱们都不知道。”
电话挂断后,迟珈在原地站了足足五分钟,那股消退的冲动如疯狂生长的野草,生生不息。
她没换衣服,随意踩了双鞋,拿着手机跑出家。
一路上,她拼命跑,听风擦过脸颊的声音,听她重而沉的呼吸声,听她急促跳动的心脏声。
她买了发烧,感冒,减缓嗓子疼痛的药,打车去了沈暮尧家。
再次来到这里,迟珈站在门前,眼前关的严实紧密的门,突然有种想哭的感觉。
浑身又冷又热。
她抱着颤栗的胳膊,声音发颤,拍门:“沈暮尧。”
没人应。
“沈暮尧!”
“开门,沈暮尧,开门!”
伴随着拍门声,迟珈心脏急促猛烈地跳动,她拍了许久,拍到手心胀痛红肿,最后,她缓缓停下动作,低下了头。
门在这个时候被打开。
迟珈猛地抬头看向沈暮尧。
他就站在她面前,穿着白色T恤,运动裤,手掌按在门框,居高临下地睨着她。
看不清,也辨不出他的表情。
迟珈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嘴巴动了动,在他注视下,她把买来的药递在他眼前,“我也不知道你什么情况,就买了一一”
“砰一一”
她的话还没说完,沈暮尧已经甩上了门。
这扇门,这挡墙,像是将他们隔绝到两个世界。
迟珈脑海里浮现着男人最后看她的神情。
冷漠,嘲讽,面无表情。
她抿了抿唇,沉默许久,她把装药的塑料袋挂在门把手,转身离开。
迟珈站在外面,空荡荡的天地,也把她的心吹得空荡荡。
她突然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拖着沉重的身体往前走,直到走到一家粥铺,她停下,买了一碗小米绿豆粥和几个包子,拎着原路返回。
路上,迟珈走得很慢。
药被沈暮尧拿走了吗。
拿了吧。会拿吧。
不拿也可能他并不知道她把药挂在门把手上。
迟珈走出电梯那一瞬间,深深呼吸,闭着眼走出来,停了五分钟,她睁眼,再闭眼,睁眼。
反复重复十次。
她买的药,还在。
迟珈自我安慰:“没关系,他不知道。”
她把买来热腾腾的粥和包子再次挂在门把手上,从里面掏出来一张她写的纸条,贴在门上。
天冷了,要多穿衣服,不要再穿短袖了。
不要生病,好好吃饭。
迟珈拍过门,又在门前站了十分钟,最终红着眼离开-
又过了两天,迟珈接到唐周柏电话,约她来酒吧放松。
迟珈应约,到了包厢,她一眼看到被几个身材热辣的女生围在中间的沈暮尧。
“迟妹,来了啊。”
“快过来坐。”唐周柏招呼她,“想喝什么?”
沈暮尧仿佛没听到他的话,也没有抬眼看她。
他懒散地靠在那儿,穿着黑色夹克,敞着腿,看起来懒洋洋的,那张玩世不恭的脸依旧英隽帅气,极短的发茬紧贴头皮,侧颜立体挺拔。
旁边女生笑着给他递来一杯酒,落在半空。
他撩眼打量她一番,极轻地笑了声,嘴角微提,笑得痞坏,眼眸深深的,像是旋涡,能将人吸进来。
女生被他的眼神撩得脸红心跳。
迟珈看着他接过那杯酒,男人仰头,喉结一滚一滚的,酒水从嘴角划过,指腹粗糙抹去。
这副游戏人间的模样,仿若前两天的病是一场错觉。
迟珈眨了眨眼,听到她沙哑的声音回荡在包厢:“酒吧,什么酒都可以。”
她说完,温时淮看她一眼,又看一眼旁边坐着的沈暮尧。
他俯身摸烟点燃咬上,下颚线弧度利落锋利,只是抽,没任何反应。
“真要喝啊?”唐周柏震惊地问,“诶,尧哥,你一一”
迟珈轻松地说:“喝啊,来酒吧不就是要喝酒的吗,我没事,现在对酒不过敏。”
唐周柏没见沈暮尧有任何阻挠,他吩咐侍者上了一杯度数低的鸡尾酒,对迟珈说:“就一杯。”
迟珈点头,端着酒杯看了几眼,在送入嘴边的那一刻,泪珠啪嗒啪嗒往下落。滴入酒杯。
她忽然站起身,拿着黑屏的手机,假意接电话,随后她说:“对不起啊,我得回去了,工作上还有点事没处理。”
“哎!迟妹,我送你啊。”
迟珈没再回应,氤氲的白雾迷蒙眼中,她没看清眼前的门,撞了下,她推门,屏住呼吸,走出包厢。
她浑身好像没了力气,只能撑着她来到卫生间。
迟珈锁上门,蹲在隔间,呼吸沉重急促,她指尖攥着掌心,狠命地抠弄,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眼泪仿佛收不了闸,大颗大颗地往下落。
她捂着胸口,呜咽声再也控制不住溢了出来,狠狠地锤着,捂着,掐着快要痛死,分裂,撕裂的胸口,克制隐忍地止住抽泣。
他没有点热牛奶。
也没有阻挡她喝酒。
她终于明白他爱一个人,是真的会把她往死里宠。
沈暮尧是真的狠。
说爱就不爱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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