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克直接傻眼,理查德格雷森——这个年龄已经很大的迪克，克拉克实在对着这张脸称呼不出理查德这个名字，这感觉诡异得像是一朝你好朋友家的猫,陡然变成猫娘,还是那种能当你爸爸的猫娘，还会说一口地道的英音。
他卡壳了半天，有点坚持地说“格雷森。”
格雷森——迪克顿时笑了“随你。”
他并不是很在意自己被怎么称呼,也没什么慌乱,布鲁斯看的出来，眼前这个年龄能做他父亲的迪克一派气定神闲，并用那种很温和包容的眼神注视着他,含着笑意“炸鱼薯条？或者我们去吃点牛排,意大利菜也不错。”
布鲁斯怔盯着对方鬓边银色的发丝怔愣了会。
随即他抿了下唇，其实是因为陷入了不知所措,继而他感觉面前这个年长的迪克凝视着他的神情，透着点微妙的愉快,这点愉快立刻让他绷紧下颌,好把情绪隐藏起来，假装自己也是波澜不惊。
怎么说……
迪克以前其实脾气就很好，但整体一直是个静不下来的人,特别喜欢委委屈屈地在他身边蹭来蹭去,但放着不管，过几小时就又凑上来了，笑眯眯地扯些别的事,布鲁斯经常都没发现他在纠结什么。
哪怕眼前这个人已经老了,但他笑起来依旧好看得要命,浅色的蓝眼睛像是风平浪静的大海,此时注视着他，很是平静，但又在怀念什么。
但那种怀念，也是很平静，并且很愉快的，只是眸光转动之际，流露出一点点惘意。
仿佛他们已经在一起走过很长一段路，但那已经过去很久了，过去的一切都是值得珍藏在老照片里的点点滴滴，久到一想起这个人，回忆中浮现出来的全是好事。
布鲁斯被他扰得很不舒服，挺想直说“你别这么看我”，但这个人是迪克，他不能用把对着阿尔弗雷德的态度放在这人身上。
克拉克觉得这两人能在这鬼地方站上整整一辈子，他刻意咳嗽了声，提溜着小丑落荒而逃，先扔给苏格兰场再说。
总之，他很不想回去。
克拉克把血淋淋的小丑连同一堆视听资料证据一起塞进探长手里，又去伦敦塔底下飘了会，很想直接把超级听力关掉，但又不自觉地想听听那边动静。
可那两个人，一个是布鲁斯，另一个是迪克。
他开着超级听力，听了半天愣是什么都没听到，克拉克他不想听是一回事，可真听不见又挺不得劲，就不情不愿地飘了回去。
一回去，发现两人都没了。
克拉克？
他只是短暂地离开了那么一下下，就出局了吗？不等他为这两个狗男人怒火中烧，便瞅见废墟里面很不走心地半埋着张纸条“萨维尔街，我们在你喜欢去买土豆泥的那家餐厅。”
迪克的字这些年也沉稳了不少，以前他的字迹都是草草一划，现在居然字母写得非常优雅，但在尾端还是有个不自觉上翘的小勾，他盯着那个小勾发了会呆，又觉得人好像没变。
但迪克居然也会老成这样吗？
等迪克这样老的时候，布鲁斯怎么样了？玛莎怎么样了？
他是氪星人，那会只有他还是一成不变的模样吗？
揣着一堆让他心烦意乱的问题，克拉克把超人的红披风随手塞进了一个衣物捐赠箱，撑着把伞慢慢走在伦敦街头，等他走到餐厅，迪克和布鲁斯坐在靠窗的位置，正在点单。
迪克没征求布鲁斯的意见，很熟稔地报了几道餐品，低着头，一副细框的银边眼睛戴在他的鼻梁上，他点完单，又微微笑了下“不要放洋葱，迷迭香也少放一些。”
随后他伸手拿起外套大衣，手指快要摸到衣兜，他陡然想起了什么，有点无奈地问布鲁斯“有零钱吗？”
他钱包里的货币应该是没法用的。
布鲁斯硬邦邦地说“没有。”
“好的。”迪克不急不缓地将菜单递还给店主，很是抱歉“暂时没有小费。”
“我来付吧。”克拉克及时走进去。
座位是不大的卡座，他很艰难地把自己挤进布鲁斯身边，以他们俩的体格实在过分拥挤，但克拉克现在还没想好怎么对待这个格雷森，只能半是抱怨地冲着布鲁斯嚷嚷“饭钱回去记得给我发成奖金。”
迪克又笑了。
布鲁斯没理克拉克，他很专注地盯着迪克将冰水换成加了柠檬的温水，随后对方却把温水推到他面前，这种照顾让他饱受冒犯。
之前他已经做好杀掉小丑的准备了，结果这事被眼前这人搅合得一团糟。
布鲁斯的理智一直逼他开口去质问这个迪克，逼问他小丑到底是怎么回事，反正他之前已经把迪克极不留情地赶出了韦恩庄园，也不怕再决裂一次。
可在这个眼角和唇边都有细细纹路的迪克面前，那些伤人的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他犹豫了半天，变得连问题都问不出来了，克拉克等了又等，重重叹了口气。
克拉克用指腹轻轻敲击了下桌面“我就想问一句，你和布鲁斯的破事解决了吗？”
迪克莫名其妙地“什么事？”
克拉克“小丑——”
他几乎是立刻闭上嘴，没继续说下去，小丑对谁都是块痛处，但迪克一下子恍然大悟“抱歉，人老了，记性总是没以前好，我可没有超级大脑。”
他很和气地说“如果说小丑的话，他还在，昨天蝙蝠侠刚抓住小丑，不过他和现在的小丑，已经不是同一个人了。”
克拉克对着这个答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条件反射般的去看布鲁斯。
那么多年后，蝙蝠侠还在，小丑也在，克拉克头一次发现小丑居然能带给他一丝慰藉，随后他又为布鲁斯担心起来，他知道让哥谭变好是布鲁斯毕生的渴求，黑暗骑士最大的梦想，就是哥谭不再需要他的骑士。
果然，布鲁斯低下头，严苛的神情重现出现在他那张英俊的脸上，面无表情，嘴唇的弧度都是冷硬的，单克拉克很清楚，他只是把自己的情绪掩盖起来了。
迪克也瞬间发现布鲁斯的异样，他立刻温和地道了歉，轻轻地握住布鲁斯放在桌子上的手，笃定且不容反驳地“布鲁斯，你的所作所为全部不是徒劳。”
“我成为警察的第一年，当时拿到的内部数据，那年哥谭有782场一级谋杀，其中424件没有被侦破。”
“去年，哥谭的一级谋杀共有75起，造访哥谭的游客超过一千万，我重新启动了游乐园项目，蝙蝠侠还帮我散了几张传单。”提起这个，他忍俊不禁地笑了下，又说“你知道的，四十年前左右，我在这个游乐园上花光了所有积蓄。”
布鲁斯当然知道。
哪怕迪克离开了哥谭，他依旧在意着对方的动向，前不久迪克把他的信托基金全交给了格雷森马戏团的运营者使用，但他投入全部资金建起的项目，还没建成就被哥谭的犯罪者爆破了。
“小丑永远都会存在。”迪克微微笑了“就和蝙蝠侠一样，他是犯罪者的道标。”
布鲁斯“哦。”
克拉克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深，他急切地前倾身体“蝙蝠侠？为什么说蝙蝠侠会成为……”
迪克停顿了下，没有说话。
“我已经死了。”这时候布鲁斯反而开口戳破了克拉克的幻想，他沉声说“对吗？你之所以对我态度这样好，是因为我已经死了，所以你现在看我什么都好。”
“还因为你对我来说没那么难懂了。”迪克没有否认“我从没想过我还能见你一次。”
说实话，他很后悔以前抹不下脸，和布鲁斯冷战了那样久。
来这里之前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布鲁斯，达米安——达米安是蝙蝠侠，他的眉眼间有许多故人的影子，尤其是现在，达米安的年龄，恰好和他最熟悉的那个布鲁斯的年龄一模一样。
迪克其实早就想搬去乡下，再买栋小房子，但达米安很别扭地向他表示了“我还需要你”，他就因此留了下来。
“之前是我的错，我们和好。”迪克温声问，唇角蕴着浅淡的笑“可以吗？”
他是这样坦诚。
布鲁斯不知道克拉克是怎么忍受这人这种坦诚的，显然克拉克已经肉眼可见地难过起来，他抽了下鼻子，望向自己的目光很是伤感，伤感之中又带有些谴责。
如同在责怪他“你怎么敢那么早就离开我们”。
深一层的含义就是“你怎么舍得糟蹋大家在一起的时间。”
他茫然地思索了几秒事情是如何演变到这地步的，一抬头，迪克看他的样子非常温柔，也非常珍惜，看上去温柔而又沉稳，但布鲁斯总觉得气氛沉重得要命，而且这种沉重气氛的根源在他身上，很快他循着克拉克的视线，意识到自己的手还被握着。
迪克立刻松开他，表情显得有点尴尬，好脾气地“抱歉。”
克拉克的表情微妙了起来。
布鲁斯安静了一会，不爽在心底慢慢发酵，他不是很愿意让显得自己像个疑心病很重的控制狂，但当克拉克第三次欲言又止，又欲言又止地在他和迪克之前瞟来瞟去，神情也越来越微妙，好似刚刚切了个大瓜。
“给我个相信你的理由。”布鲁斯说“没人觉得整件事都很奇怪吗——停。”
迪克心平气和，宽容得像在纵容不成熟的小孩。
哪怕布鲁斯一再提醒自己，他已经把迪克赶走了，但还是没端住，证据就是他无端将火气全丢给了这个比他年长的迪克“别用你调情的手段对我，你是克拉克的男朋友，不是我的男朋友，我们没搞过，以后也不可能——你这副态度我见太多了，这就有个现成的约会对象。”
迪克震惊地眨了下眼睛，但布鲁斯注意到他耳廓开始泛着点红，克拉克惊惶地支棱起来“你不要瞎扯，他几个小时前刚给我发了分手短信，我确定以及肯定，总在迪克那里能得到特殊待遇的可不是我。”
布鲁斯烦躁地静默了一会，迪克吞吞吐吐地想说点什么，又闭上嘴，垂下眼睛，他的睫毛还是很长，蓝眼睛随着时间愈发深情。
——但什么时候这人变得这样矜持了？活像个保守的老头子，鬼使神差之下，布鲁斯表情淡淡的，但有点嘲弄却相当直白地问“特殊待遇？是我吗？”
迪克“……唉。”
他没吭声，以一种令人心头莫名一跳的模样，慢慢摘下眼镜，将脸埋进掌心，有的人就是愈老愈发美丽，他不知所措，眼神却温柔，最后他轻轻叹了口气，让那个名字很轻很轻地滑落出来，也像极了一声叹息。
“……唉，布鲁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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