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筝眨了眨眼,脸上浮现出明显的错愕:“你是在等我?”
“没有。”谢昭警告地看了长林一眼,对这件事避而不谈,像是在掩饰着什么,“只是在屋里养病无聊,故出来转转。”
可元筝不信。她抿抿唇,直接伸手去探对方手心温度。
谁知刚一覆上去,对方就十指缠了上来。猝不及防间,元筝甚至被拉得向前趔趄了一步。
面对元筝质疑的眼神,谢昭沉默片刻后,语气坦然:“抱歉,情难自抑。”
元筝:……
看着谢昭毫不心虚的神情,元筝差一点就觉得倘若生气,反而是自己的错了。她深吸一口气,默默忍了。
感受到谢昭指尖冰凉的温度,元筝抿了抿唇——
骗子,这分明是已经等了许久。
若是自己真的不来,他是不是要一直等下去?
她冷不丁地出声:“你在这里等了我多久?”
“没多久时间。”谢昭表现得像是被元筝炸出了真话,紧接着才回过神来,矢口否认,“没有在等你,是真在观赏屋外景致。”
他不自在地咳了一声,玉色容颜似带霜雪,但是耳尖微红,紧张地看向元筝。
他一系列表演结束后,元筝自觉全明白了:没错,谢昭就是在等自己,而且已经等了好久好久。只是未免引起自己的自责,所以才他故意如此说辞。
想起刚刚一见自己,谢昭就松了一口气,很明显是在担心自己不来。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派人催促,只是无望地一直等着。
倘若自己真的推拒,说以后不再来了,他定也不会强求,只会失落地接受这个结果吧。
元筝的心在顷刻间软成了温水。事到如今,她反倒是庆幸起自己守诺,所以还是来了。否则她又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辜负了谢昭心意。
顿了顿,她笃定道:“你放心,今后我辰时便会来。你就在屋里等吧,外面凉。”
见谢昭眼里出现清晰可见的惊喜,元筝觉得自己做对了。怕谢昭病上加病,她忙主动拉着谢昭回了屋。
但是进屋后,与谢昭相对而坐时,元筝就陷入了尴尬的处境。
谢昭一面摆出十分担忧的眼神,一面明知故问:“阿筝今日可是有事,怎么来得比昨日晚?”
在他缱绻眼神的凝望下,元筝徒劳地张了张口,却是哑口无言。
半晌,她试探地伸长手臂,一点点地拉住谢昭的衣袖,直至拽牢不放,然后轻声祈求着:“谢昭,你不要生气……”
一截雪白的手腕露出衣袖,她抿出抹甜软笑容,希冀得到谢昭的原谅。
与几天前相比,两人的处境仿佛发生了颠倒。此时此刻,竟是变成了元筝在小心翼翼地试图讨好,而谢昭却淡然处之。
元筝有了一些细微的改变,因为在意,所以她也开始体谅起谢昭的心情。倘若换做前几天,她必然会十分硬气地表示,不见就不见了,她本就不乐意见到谢昭。
可是现在她不会这样说了,因为她担心导致谢昭难过。但她也不乐意编造借口去蒙蔽谢昭,所以一时陷入了这两难之境。
谢昭将元筝的难堪尽收眼底。
沉默许久后,他像是在思量该怎么质问元筝,修长的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叩着桌面,让元筝心跳怦怦加速。
她紧张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瑟瑟发抖地缩成了个鹌鹑。脸上满是知错的神情,用一种不知所措的眼神觑着谢昭。
良久之后,忽听一声轻笑,谢昭淡淡问道:“今日的雪春茶可还喜欢,给你多加了一些蜂蜜。”
他并没有选择出声询问,而是不着边际地转移了话题,给了元筝足够的尊重。
元筝一怔,随即轻舒了一口气。她向谢昭投去感激一眼,心中不由对谢昭更添几分好感,忙答道:“很好喝。”
见元筝复又变得轻松的神情,谢昭亦唇角微微上扬。
之后,两人默契地开始闲谈,将一场纷争止于萌芽。
因为感怀于谢昭的体贴,元筝不免在谢昭身上投入了更多的心神。又因她的主动配合,两人今日聊得更加投契,在她离开时,还颇有恋恋不舍之感。
见元筝扒在门框上挥手,谢昭与她相视一笑,坐得随性自在恍若如玉公子。
直至元筝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转角处,他沉默许久后,眼中才划过愉悦之色。
敏锐的小动物终于被陷阱的美好吸引住,开始了留恋徘徊,以后只会越陷越深。
想想这些日子自己耗费的心力,他颇有成就感。这真的是件很麻烦的事,但没关系,谢昭向来很有耐心。
下一步,自是该寻找机会,温水煮青蛙。
但即使是谢昭算计颇多,他也只敢定下缓慢行动的计划,因为这样才有十足的把握。却没有预料到,他当晚便迎来了这个契机。
或许这真的是命中注定,这回连老天爷都站在他这一边——
晚间时分,忽起春雷。这是春天里很自然的现象,但是却引起元筝剧烈的反应。
元筝刚躺下身入睡,窗外雷鸣轰响。她半支起身体一看,立时瞳孔一缩。
只见窗外已是乌云压顶,结成一大片黑布,仿佛要从天上掉下来似的。雷声轰隆作响,声音大到仿佛是在元筝耳边炸响,引起她后脑似钻入脑髓的疼意。
断断续续的呜咽声压抑响起。顷刻间,寒意从心底钻出,经由四肢百骸传至周身。冷汗打湿了她的衣襟,她在被里翻滚,将被子胡乱地踢到了床角。
这痛意来得迅猛又热烈,让人根本无法克制。恍恍惚惚间,元筝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探访仓库的夜晚。
也是如此难捱的疼。
但那日她身边尚还有谢昭可以安慰自己……元筝忽然感觉到了空虚,依赖之情在心中疯狂地肆虐。
或许是疼痛迷惑了她的心智,她竟是克制不住地想去寻他。哪怕只是听他一句安慰也好,哪怕只是向他诉诉苦也好,什么都好,就是不要在此时此刻留她一个人。
少顷,一个纤细身影颤抖地扶着墙壁,一步一晃,身上的玉佩在风中被吹得当当作响。
此时的她,心中只余谢昭身影,没有其它任何东西的存在。即使脚下无力仿佛在踏着绵软云团,脑中仿佛有烟花砰砰炸响,却硬是凭着一股劲儿撑了下来。
终于看到谢昭的住所了。哪怕此时电闪雷鸣狂风席卷,这个高大的建筑物沉默而坚定的屹立在这里,无形中给了元筝一种安定感。
只剩下薄薄一扇门的距离了。元筝迟疑地上前,笃笃敲响。
屋内
此时的谢昭并没有睡。柔和的光晕遮不住他凌厉的眉眼,修长的指尖将纸张翻过,眼底已是黑云翻滚。
当朝惯例,大婚前夕不见生人。那个代替者既然可以有机会和阿筝接触,那就必然是阿筝认识的人。
而阿筝在京都并没有认识的人,所以只可能是小城中的人,跟随阿筝来的京城。那这个代替者的身份最可能是丫环之流。
多可笑啊,谢夫人逢人便说是自己千辛万苦讨来的媳妇,可是这媳妇的面容都换了,谢夫人竟然没认出来?看来她看重的并不是元筝本人,而是元筝身上另有其它东西吸引着她。
这可就让谢昭好奇了。他粗略回忆了一遍自己与元筝之间过往的相处,还是想不出元筝身上究竟有什么秘密,让谢夫人如此惦记。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谢怀远从前住在京城,和元筝素未谋面,他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见过元筝呢?
他陷入了长久的思索中。忽然,谢昭内心传来一阵心悸,就好像有人在紧扯他的心一样。谢昭一怔,是元筝出事了?
于是眼前的一切都尽数抛于脑后,谢昭连忙起身打开门,正好与元筝撞了个正着。
元筝等了片刻,发现屋内并无声响,她用指甲刮挠了一下屋门前的柱子。
现在天色已晚,谢昭还有重病,肯定早早就睡了,会不会太过打扰……终究是还没到可以肆无忌惮依赖的程度,元筝怯怯地向后退了半步,将要走出屋檐范围外。
豆大的雨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将她浇得如落水小猫般可怜。
就要离开时,她忽听身后传来吱呀一声,竟是门开了。元筝一怔,条件反射地回身,眸里潺潺如水,就像在倾诉着什么。
谢昭抵着一旁的门框,与她视线相对:“阿筝?你怎么在这里?”
元筝先是因被他抓包而感到别扭,但随后缓缓放松。良久后,她突然咬咬唇,带着泣音道:“谢昭。”
坚强在一瞬间被击垮,她忽然跑上前,倚靠在对方身前。全身的气力好似忽然消失,她嗓音发颤:“谢昭,我好疼啊。”
突然将人抱了个满怀,谢昭的眼神在一瞬间就深了。
可元筝毫无察觉,她抓紧谢昭,就像是抓紧自己的浮木,希冀谢昭能够给予一点帮助。泪无声地涌下,她又充满惶恐地重复了一句:“真的好疼,疼到快喘不过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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