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人生总是相似的,人渣的下场却各不相同。
顾西洲再一次从梦中惊醒,脑海里浮现的就是这一句话。
黑暗之中,顾西洲抱着单薄的空调被,略有些单薄的身体缩在床上,瑟瑟发抖。她扯着被子捂在胸口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背后沁出了大片黏腻的汗水。
太可怕了……实在是太可怕了……
梦中的一切,仍旧历历在目。
那是十五年后的自己,被一个疯狂的女人用白色的床单捆在床上,按在身下,一刀一刀地往下捅……
每一刀捅下,鲜血淋漓,都让她痛不欲生。她躺在床上,垂眸看着大片的鲜血染红床单,只觉得汹涌的温暖在逝去,心跳又急又快。
要死了吗?她这短暂的一生,就这么憋屈的死在一个人女人的手里。
她怔怔地仰着头,在剧烈的疼痛里,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清冷绝艳,疯癫又绝望的脸。
“苏知意……”
顾西洲拥紧了被子,将脸深深地埋了进去,呢喃着这个名字,一阵心悸。
无边的懊悔与落寞在这瞬间随着黑夜一起团住了她,顾西洲抱着膝盖,置身于冰凉的夜中,缓和了好一会,才深吸一口气掀开被子,朝浴室中走去。
啪嗒一声,浴室的灯被打开,没一会哗啦啦的冷水从喷头洒下,尽数地浇在顾西洲的脸上。
冰凉的水淋在顾西洲浓密的黑发上,顾西洲仰头,抚开盖在脸上湿漉漉的黑发,如遇甘霖般大口大口地接着灌入口中的冷水,在口腔的活动里咕噜噜地漱口,妄图洗掉梦中残余口腔的血腥味。
血……到处都是血……只要一闭上眼,满眼都是她自己的血。
还有那一个跪在她身上,举着带血的刀朝她捅来的女人,一边又一边地在哭喊:“顾西洲……你这个披着人皮的魔鬼……”
“你应该下地狱!”
她那时候是怎么说来着?
她似乎忍着痛,含着嘴角溢出的血,满目凶狠道:“苏知意,该下地狱的是你姐!”
“是苏南风,一切都是苏南风的错!”
又一次回忆起这个名字,顾西洲抬手按点花洒的开关,披着浴巾走出浴室,来到梳妆镜前,擦掉自己湿漉漉的头发。
她抬眸,望向镜子,看到了一张十六岁稚嫩的脸。
黑长的直发,深邃的眼瞳,消瘦苍白人畜无害的脸,以及……
顾西洲低头,望着自己前一周分化后变化的身体部位,抬手拍了拍脸,自我鼓励道:“没事的顾西洲,你分化成了一个alpha,开学之后又到了新学校,不会再遇上苏南风了。”
“这都是梦,这都是梦。”
顾西洲擦掉身上多余的水,披着浴巾就往床边走。
她颓唐地坐在床上,柔软的床铺微微地往下陷落。顾西洲茫然地转眸,望向了放在床边的闹钟,石英石上的时针指向数字“3”。
22xx年,8.20号,凌晨3点25分。
她从梦中清醒,不得安眠。
恍惚之际,一阵冷冽的电子机械音在顾西洲脑中响起:“顾西洲,还剩五个小时,你就要进入你人生的转折点。”
“8.20号早上九点,你就会再次遇到苏南风,进入你无可回避的命运。”
“我是系统0820,是来帮助你的,请你与我链接!”
帮助?
怎么帮助?
不,她不需要帮助。
这只是分化之后的后遗症,是幻听而已。
再说了,她都已经考到离松山区那么远的第一高中,以苏南风那个狗啃的成绩,根本不可能去那个学校。
这一次,她一定能摆脱对方……
似乎能探知到顾西洲的想法,脑海中的系统0820声音变得更加冷:“她也分化为了alpha,是作为音乐特长生被招进去的。”
“就像这几天我反复给你看的东西一样,等你们进入同一所高中之后,她对你的霸凌会变本加厉。”
“除了惯常的手段,还会让你去做很多违法的勾当……”
随着0820的叙述,顾西洲脑中开始回溯过往苏南风对她的所有欺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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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期孩子的恶意,来得很简单。
初二那年,顾西洲因为alpha母亲的工作变动,转到了市实验中学。
新来的转校生,在看到富家小姐团体恶意的往小胖子脑袋上倒牛奶后,义正言辞地阻止了。
自然而然地,小团体的霸凌对象,从小胖子那里转移到顾西洲身上。
一开始,是故意被打翻的午餐餐盘。顾西洲生了气,当场就去找老师告状。
却得到了老师很诧异地回答:“南风虽然活泼了点,但不会对同学做这种事,她平常都很乐于助人的。”
“我问问她是怎么回事。”
结果老师把苏南风叫到了办公室,却看到那个留着黑长直头发的少女掩唇,很是惊讶:“顾西洲同学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呢,明明是她餐盘摔倒了,我去帮忙捡。”
“丁怡她们可以作证的。”
在一堆同学作证的情况下,她在老师那里成为了撒谎精,只能无能地握着拳头,满腹委屈与愤怒无从宣泄,只有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有了这个开头,苏南风的“恶作剧”开始变得肆无忌惮。
被乱涂乱画的涂鸦,更衣室里的图钉,被剪烂的泳衣,弄脏的鞋子,倒满垃圾的书柜……
只要是能恶心人的事,苏南风都对她做了一遍。
她忍……仅仅只是忍了一个月,在苏南风再一次打翻她的餐盘时,她举起盘子狠狠地砸向了对方的脑袋。
救护车响起,苏南风住了院,双方请了家长。
会议室里,她的母亲顾净向苏南风的alpha母亲鞠躬,称对方为苏董,顾西洲才知道苏南风的这个母亲是星城医疗机械公司的董事长,也是她母亲顾净所在实验室的投资人。
未成年的争斗与欺凌,在成年人的艰难的社会生存之下,显得如此渺小。
顾西洲最终向苏南风低头,憋屈又痛苦地说了对不起。
此后,就是长达一年半的忍耐。
老师不在意,家长不在意,对于小孩子的“捉弄”,都是同一个态度。
--苏南风是爱玩了点,但本性不坏,你都把她头打破了,她也没找人打你。
--可以转校吗?不行的。妈妈工作很忙,转去别的学校照顾不了你。
--寄宿?寄宿也不行……
--哎,苏董的女儿爱玩,你就陪她玩玩嘛……
--等到了高中就好了,高中大家就都长大了,不会玩这种恶作剧了。
没有一个大人在乎她受着怎么样的折磨,她们在意的只有这个孩子不要给自己惹下无谓的麻烦。
因此顾西洲一忍再忍,忍到了初中毕业,忍到分化成了alpha,忍到明天要去上高中。
结果七天前分化之后,她脑海中却多了一个声音,以及塞了很多很多的梦,并且告诉她,那些梦,就是她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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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些未来里,反复出现的只有这么些事。
上高中的第一天,苏南风也同时出现在班上。当天傍晚放学回家,苏南风将她堵在了厕所,扒掉她的衣物,拍了她的下半身照片。
苏南风又开始把她当做好玩的物件,继续猫逗老鼠的玩弄。
幼稚的“捉弄”变成了更为残忍的恶作剧。
苏南风让她给看上的omega写情书,苏南风让她约看上的omega出来,苏南风让她拿着自己的身份证帮她和omega开房。
苏南风让她黑学校的系统改成绩,苏南风让她去偷学校的试卷。
直到高二,苏南风转性,在生日宴会后,强迫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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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未来的梦境播放到这里,坐在床上的顾西洲,想到梦中身材纤细的alpha将她死死按在身下,强行打开的画面,背后冷汗冒起,几欲作呕。
喉头一阵翻涌,顾西洲立即起身,拥紧浴巾快速跑到洗手间,弓着腰对着洗手台呕得一声吐出来。
剧烈的恶心让她把胆汁都吐出来了。
顾西洲弓着背,仰头望着镜子中含着眼泪,眼角绯红的自己,只听得脑海中的系统0820继续冷酷无情道:“高三之后,苏南风因为与人斗殴,将人打死,被母亲遣送入伍,躲开法律审判……”
“你为了报复苏南风,开始了一个复仇计划。”
冷冰冰的机械音在脑海中回荡,冻的顾西洲捏紧了披在自己身上的浴巾:“苏南风十七岁生日宴会上,你第一次见到了她的双胞胎妹妹--苏知意。”
“苏南风父母离婚,苏知意一直跟着omega妈妈长大。与性格乖张的苏南风不同,苏知意是个温和柔顺的omega。”
“苏南风很在乎她的omega妈妈,也很在乎她的双胞胎妹妹。”
“所以你定了一个计划--你要得到苏知意,在和她结婚后,又折磨摧毁她,用来报复苏南风。”
未来的她是怎么做的呢?
她考上了一个苏知意同样医学科技大学,以苏南风好朋友名义,靠近苏知意。
不安好意的追求,假装出来的温柔体贴,在大学毕业后,凭借自身的优秀,通过考核,成为了苏家的上门女婿。
她蛰伏,隐忍,步步为营,直到害得苏南风的母亲苏天谕成了植物人。
然后假意出轨,让苏知意“抓奸在床”,吓得她流了产,她们那么多年唯一一次怀上的孩子没有了。
最后是逼得苏南风开车撞她,如愿地以法律的名义,将狗贼苏南风送进了监狱。
她逼得苏家家破人亡,也逼的苏知意发疯。
某天夜里,苏知意给她灌了安眠药,将她绑在床上,一刀刀凌迟。
幸好秘书及时破门,将她从苏知意的刀下救了回来。
出于各种缘由,她并没有起诉苏知意,只是将她关在了别墅里。
而苏知意彻底疯了。
出院后的每个夜晚,顾西洲都会回到别墅,将这个与祸害她最深的苏南风有八分相似的无辜女人拥在怀中,与她说她们的相遇,说她们的孩子,说爱她。
她不奢求苏知意能够好,只希望这个会让自己陷入易感期的omega能活下来。
只要苏知意活着,自己的人生好像也能继续下去。
可没想到,疯疯癫癫的苏知意却跳楼了。
梦境的最后,是一个异常昏沉的午后。雷声在铅灰色的层云中翻滚,顾西洲在一阵飘渺的歌声里,赤/裸地从梦中苏醒。
她睁开模糊的眼,在被狂风拍打得簌簌响的窗帘里,看到了一个洁白如玉的身影。
那是一个女人……
女人散着一头乌黑靓丽的发,随风狂舞。狂风鼓荡起她宽松的白衬衫,勾勒出她纤细消瘦的身形。
她坐在窗台上,迎着风,仰头望着天空,哼唱着飘渺诡谲的歌。
顾西洲望着她的单薄的背影,心脏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
顾西洲心口发紧,喉咙发涩:“知意……你在做什么,你快下来。”
她小心翼翼地起身,朝女人走去:“上面危险,快下来。”
苏知意回眸,风吹开她的发,露出那张比百合还清纯的脸:“西洲……”
顾西洲已经很久没听见她喊自己名字了,眼泪一瞬间盈满眼眶:“知意……”
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漆黑的天空,苏知意的眼中蓄满了泪水,如同最闪亮的星光:“下辈子,你要好好长大。”
苏知意张开了双手,宛若折翼的鸟儿,迎着风朝后直直坠去。
轰!
雷声惊起,大雨一瞬落下,磅礴的雨声掩盖了顾西洲凄厉的呼喊:“知意!”
她朝着那道消失不见的身影狂奔而去,趴到窗台时,低头一看,却是她折翼的金丝雀,染着猩红的血,坠在灌木丛中,睁着空洞的眼望向天空……
“不!”
三十二岁的顾西洲顷刻间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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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一年,只有十六岁的顾西洲,想着“梦中”出现的最后一幕,双眼怔怔地落下两行清泪。
无限的痛与恨在她心口回荡,刺着她敏感的心,仿佛这一切她都曾经历过一样,懊悔不已,绝望不已。
泪眼模糊里,顾西洲听到0820说道:“三十二岁那年,你失去了一生所爱。”
“顾西洲,我再问你一次,要不要和我链接,让我帮你。”
顾西洲没有回答,只是捏紧了手里的浴巾。
那个声音如影随形,似有沉痛,又似在蛊惑:“为了你自己,为了苏知意。”
“与我签订协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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