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做事,没法讲道理。


    人做都做了,除了自认倒霉外,难道还真跑去把人打一顿?


    来的一行人中,除了陈族长外,还有四五个本家的堂兄弟,在每年祭祖或是家族中有大事时都有来往,还算是熟识。听到胡妍美这话,忍不住面面相觑,都没开口。还是陈族长看向陈父:“大哥,你这……傻子他脑子不正常,做事只图好玩,我们就是把他打死,他也不知错……他要是知道对错,也不会干出这种事……”


    李父做惯了老好人,尤其是在族中人面前,时常退让。这一次事关陈安平性命,他可能不会退,但万一呢?


    胡妍美抢在他开口前率先道:“照你们这么说,安平就白受伤了?既然如此,你们又装模作样地请什么罪?”


    陈族长:“……”


    他叹口气,看向了陈父:“大哥,你来说吧!你想把这傻子如何?”


    年纪大点的人觉浅,陈父在儿子受伤后很是伤心,这两天夜里都睡不着,此时满脸的疲惫,捧着茶杯发呆,像是没听到这话似的。


    胡妍美看在眼中,心下明白。陈父并非不想计较,只是不愿意和本家人撕破脸。


    “那你们说说,想要让我们把他如何?”胡妍美起身走到几人面前:“听你们这话里话外都在为傻子开脱,明显是不想让我们再计较。但他害了安平是事实,就算爹娘大度,我也是大度不起来的。”


    一时间,屋中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陈族长对于一个晚辈,还是女流之辈再三打断自己的话颇为不悦:“这没你说话的份。”


    “你才要住口!”胡妍美大喝,沉声道:“安平如今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大夫都说他很难站起来,就差没直接说他已经成了瘫子!爹娘年纪大了,我底下的孩子还没成亲,安平这么重的伤肯定指望不上他们,到时还是我来伺候。夫妻一体,谁都不能替我们原谅罪魁祸首!”


    她起身走到了傻子旁边,直接拉他起身:“走,跟我去外头,你也去安平摔下来的地方重新摔一次,你要是运气好没受伤,或是伤得不如安平那般重,那是你命好,我再不计较了。”


    傻子眼神懵懂,跟着她起身,似乎还记得先前从她手中拿到的糖,兴致勃勃地问:“有糖吃吗?”


    “没有。”胡妍美将他拽到了隔壁的窗户旁,指着床上睡熟了的陈安平厉声道:“人都被你害成这样了,我恨不得杀了你,你还想吃糖,想什么美事呢?”


    闻言,沉傻子不停地挣扎:“那我不去!没好处我不干!”


    听到这话,胡妍美心中一动,瞄了一眼跟出来的陈族长几人,问:“谁给你糖吃了?是他们吗?”


    “红嫂子!”陈傻子眼神亮晶晶。


    他口中的“红嫂子”一定是有意撺掇他去那处绑绳子的,可惜就是问不出来到底是谁。


    陈族长见状,再次强调:“傻子的话不能信。”


    胡妍美到了这里,其他的事情还算顺利,就是在追查凶手这事上始终不得寸进,闻言有些恼:“稍后我就派人去衙门告状,请大人来查!”


    陈族长讶然:“这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胡妍美眯眼打量族长,孔娇娇想要查出真相时这人再三阻拦,总之会说各种丧气话,族长就算没有参与其中,应该也知道凶手是谁。


    “安平伤得这么重,你们所有人都站着说话不腰疼。都让我们忍。可他还这么年轻,若是真的站不起来,往后还要在床上躺几十年,谁伺候?”胡妍美质问:“是你能帮我?还是你?”


    被她看到的人都避开了目光。


    陈母走了过来,轻声劝道:“娇娇,你别着急。”


    胡妍美有些激动,不知不觉间眼泪已流了出来,她伸手擦了一把,道:“叫三宝明日一早去城里报官,谁要是再敢拦我,就是要包庇凶手!”


    她伸手推了一把陈傻子:“滚!”


    陈傻子被捆住手臂,被这么一推,踉跄着往前倒,他尖叫了一声:“你推我……红嫂子也推我……你们不是好孩子……”


    胡妍美本就在意“红嫂子”,闻言心中一动,道:“娘,把他留下,等大人查案,他可是人证,别被人给害死了。”


    陈族长已经低声和陈父说着什么,胡妍美不太听得清楚,隐约听了两句,似乎在劝说陈家夫妻别把事情闹大。


    陈父从父亲手中接过酒楼,多年来酒楼生意蒸蒸日上。他并不是个蠢人,看到族长再三阻拦,心里也起了疑心。他装作一脸为难的模样,道:“我年纪大了,不中用了,家里都是安平夫妻俩做主。如今他倒下,这家就指着娇娇……”


    言下之意,他管不了儿媳的所作所为。


    陈族长一脸不赞同:“你是长辈,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你可不能被她牵着鼻子走。”


    陈父伸手抚着额头:“我头好痛,腿也痛,多谢你们来看望安平,你们的心意我都记着,等到安平好转,我让他亲自上门道谢。”他摆了摆手:“他娘,把客人送走吧!”


    几人还想要再说,但已经没人愿意听。


    送走了人,院子里气氛一片凝重。谁都看得出来,陈族长应该是知情人,与人为善了一辈子的夫妻俩并不愿与人结仇,此刻心头沉重无比,相比起有人害了儿子,他们更希望儿子是出了意外才受的伤。


    但事实摆在面前,容不得他们不信,儿子受伤这么重,既然有凶手,那就一定要把事情查个清楚!


    *


    稍晚一些的时候,胡妍美一边熬药,顺便在院子里的树下打盹,忽然有敲门声起。


    陈佳慧心情烦乱,自己在房中绣花静心。陈家荣去了酒楼,陈父夫妻俩在儿子受伤后,已经将生意放下了。但日子还得往前过,两人今日早上去酒楼瞧瞧,顺便看看账本补补货。


    胡妍美自己去开了门,外头站着一位镇上的大夫,陈安平受伤之之后,陈家夫妻轮着把镇上所有的大夫都请过了一遍。但这一位不算其中最高明的,只是走个过场而已。胡妍美心下疑惑,问:“姜大夫,有事吗?”


    姜大夫胡子花白,在周围几个村里特别有名,因为他很善良,经常会给人免了诊费只收药钱。饶是如此,在有人付不起药钱时,他会主动提出赊账。


    这般的好名声,可不是装模作样攒得起来的。胡妍美尊重这样的善良,说话时还侧身,作势将人请进门。


    姜大夫摆了摆手:“我就不进来了,就是昨天孔家请我上门问诊,我配了些药给他们。他们说家里拿不出银子,让你先帮着垫付……”


    闻言,胡妍美也不请他进门了,只道:“我跟孔家已经断亲,日后再不会来往。他们欠钱也好,富贵也罢,都与我无关。姜大夫,我知道你心善,但你跑到我这来收别人的药钱,不合适吧?”


    姜大夫有些尴尬:“他们说你一定会给……”那点药钱对于现在的孔娇娇来说就是顺手的事,那是她娘家,正常女子在嫁人之后,能够顺手帮娘家解决麻烦,应该都不会拒绝。他挥了挥手:“看来是我会错了意。实在不好意思,你就当我没来过。”


    说着,转身就要走。


    胡妍美并未阻拦,强调道:“姜大夫,这事不是针对你。孔家无德,又不要脸。往后无论做什么都与我无关,不管是谁来让我替他们还债,我都不可能出一个子儿!”


    街上有行人,听到这话都望了过来。


    胡妍美又冲着行人道:“这话你们可以互相转告一下,免得有人不知内情再被他们所骗。”


    大概是姜大夫回去后又跑了一趟村里,半个时辰后,孔母就登了门。


    她颇不客气,进门叉着腰道:“娇娇,阿清是你亲弟弟,长发是孔家唯一的根。你伤了他们,我不与你计较,但家里实在拿不出银子付诊费,我也不让你赔,只是问你借,你为何要当着外人的面说那些话?一个出嫁女和娘家闹翻,你觉得是好事?”


    看她气得说话都破了音,胡妍美不急不徐地道:“跟我借?你们谁开口了?”


    “我是你娘!”孔母强调:“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你弟弟和长发因为救治不及而落下病根?都不是外人,还是你要我跪下来求你?”


    胡妍美眯了一会儿,有些口渴,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道:“你千万别跪,就算跪了,我也不可能给你银子。”她将茶杯一放,站起身道:“知道什么叫断亲么?”


    在孔母惊讶的目光中,她伸手一指大门,厉喝道:“给我滚!”


    孔母看着这样的她,眼圈渐渐红了,苦口婆心地道:“娇娇,阿清足足少了一块肉,大夫说,最近天气炎热,若是不用好药,伤口溃烂会引发高热,到时会危及性命……还有长发,那地方多要紧啊,你怎么就踩得下去?要是晚一点,说不准就废了,你是想让我们孔家断子绝孙吗?家里是真的没有银子,否则我一定忙着照顾他们父子,绝不会在这时候登门问你借,咱们再多的恩怨都先放一放,救人要紧啊!”


    胡妍美丝毫不为所动。


    孔母见女儿如此,一咬牙,道:“你恨我是不是?那你骂我几句,或者打我也行,一定先把药费给了……算我求你……”


    “我挺欣慰的。”胡妍美看着面前痛哭流涕的妇人,道:“今天我还怀疑你们兴许没有拿出全部银子来还债,现在看来,你挺老实的。”她伸手将人拽着往门口拖:“与其在我这浪费时间,不如去别家借一借。赶紧走吧,快吃晚饭了。”


    孔母:“……”


    她是亲娘啊!


    亲娘上门探望女儿,没到饭点都要留客,她可倒好,还把人往出撵。


    孔母被关在大门外时,再一次清晰地认识到,这一次真的把女儿惹急了。


    最近陈家多事之秋,傍晚时,又有人登门。这一回还是陈家族人,是族中一个媳妇。算是陈族长的堂侄媳妇,和陈族长的强势不同,她温温柔柔,像是无尽愁绪,眉头轻轻蹙着:“嫂嫂,你能借我点银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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