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母的倒下引起众人一阵惊呼。
堂中人循声望去,孔清看到门口情形,失声惊呼:“娘!”
孔母无知无觉,围观人不知内情,只觉妇人这把年纪遭逢这般惨事,实在可怜,当即就有人上前将她扶起。大人皱了皱眉:“去请大夫来。”
语罢,一拍惊堂木:“孔清,你可认罪?”
孔清面如死灰,他不想认,可事已至此,刚才师爷所念的罪名中没有一样是冤枉了他,他再辩驳,惹了大人生气,罪名只会更重。但他又实在不想就此认命,余光瞥见边上面是煞白的葛氏,立即道:“大人容禀,这个女人故意害我……她腹中孩子与我无关,若不是陈安宁的,也不是陈族长的,她肯定另有奸夫。那个男人想害我,所以给她出谋划策,让她拖我下水。”
他越说越觉得有理,振振有词:“我可对天发誓,一开始我真的没有想让姐夫从马上摔下来。我只是想让陈家出点乱子而已……一点点乱子就行,姐姐,你信我啊,我没想过要害姐夫。”最后一句话,他是对着胡妍美说的。
无论他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陈安平确实是因此而亡,孔家也确实逼得陈家家破人亡。
胡妍美绝不会原谅他,冷笑道:“就算夫君受伤是被葛氏害的,你让长发欺辱佳慧是事实,又绑了佳荣问我们要银子同样是事实,大人并没有冤枉了你。”
到了此刻,孔清不认为自己能脱多少罪,他目的就是胡搅蛮缠希望自己画押认罪的时辰晚一点,最好能拖上几个月。他不理会胡妍美,执着地瞪着葛氏:“那个男人是谁?”
大人也想知道,便紧跟着问了一句。
此时的葛氏浑身是伤,她已经放弃自救,不再隐瞒:“是村里的万赖子。”
围观众人不知这人是谁,但镇上来的人都听过万赖子的名声,那就是个无赖,三十多岁还没娶上媳妇,听说他爹娘都是被他给气死的。这么一个人,葛氏为何要与他来往?
葛氏满脸都是泪:“他欺辱了我,我一个人回家的时候,被他拦住……我反抗不了,每旬日在村口破屋与他相见。”她伸手抚着肚子:“这个孩子我是绝不会生的,他就是个孽种,是个孽障,那种混账就该断子绝孙。
公堂内外一片沉默,只剩下葛氏抽泣的声音。她趴伏在地上浑身颤抖,看着格外可怜。
“大人,民妇未出嫁前,连杀鸡都不敢,小时候跟姐妹一起上山砍柴,别人家地里的东西我从来都不敢偷拿……我会落到如今地步,都是被逼的,他们害我……求大人明察。”
说实话,葛氏确实可怜,许多人面露不忍,有那心慈的妇人已经开始落泪。
公堂外议论纷纷,声音大得都要盖过堂内了。大人再次拍了惊堂木:“罪人葛氏,你口口声声被人逼迫,遭遇确实可怜。但你完全可以请本官做主!就算是你顾及名声不敢声张,也不可有害人之心。陈安平与你无冤无仇,凭什么要承受你的报复?”
他眼神示意师爷念葛氏的罪状,葛氏被孔清还有万赖子逼迫,但她主动和陈族长有关系是事实……与人通奸是重罪,葛氏如果在被逼迫时跑来告状,那她无罪,甚至是苦主。但现在……她在那之后瞒着夫君和几个男人暗中来往,罪无可恕。并且,孔清和陈族长供词中,都不止一次给过她钱财等物,她一开始可能是被逼迫,后来完全是心甘情愿。否则,不可能不被人发现。这样一个人,其实是不冤枉的。
最后,葛氏被判监四十年,这辈子都别想出去了。
陈安平垂着眼眸,手指轻轻摸着自己的腿,看不清他什么神情。胡妍美是着实松了一口气的,只要能让罪魁祸首认罪伏诛,孔娇娇的怨气应该可解。
恰在此时,孔母悠悠转醒。
她醒过来就开始哭嚎,扑到公堂上求大人明察。
事情已经再明白不过,还有什么好查的?
孔长发一直缩在角落,不敢吭声。无论如何,先前他确实是打算欺辱陈佳慧的,虽然未遂过后又被姑姑揍了一顿,可错了就是错了。他不想蹲大牢,只希望大人别看见自己。
他想脱身,陈安平又怎会允许欺辱自己女儿的人好好活着?孔家如今有宅子有地,孔长发若能平安脱身,哪怕名声不好,回去后日子也还能过。
“还请大人帮小女讨个公道。”
大人还没说话,孔母已经尖叫道:“事情又没成,娇娇已经踹了长发,现在长发那处还没反应,你们都把人废了还要如何?”
她大抵觉得孙子多少还有错处,看了一眼儿子,道:“这事情是阿清提议的,长发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他当时不愿意,被骂了才不得不动手……还有,如果他有意,佳慧根本等不到娇娇赶来。”说到这里,她催促道:“阿清,你说话啊!”
言下之意,让儿子把这罪名一并领了。
但错就是错,孔长发欺辱人家姑娘是事实嘛。
大人判了他八年。
孔母整个人摇摇欲坠。
陈安平还觉得不够,并不放过她,道:“从欺辱我女儿,到后来孔家绑走我儿子,他们全家都是知情人!”
听到这话,跟孔母一起赶过来的朱氏忍不住了,她哭着强调道:“我不知晓。”她哭得伤心:“佳慧是接到了家里我才知道他们的打算,佳荣被绑,我从头到尾都没听说。”
她是真的难受,男人在外头和一个有夫之妇暗中来往这么多年,连孩子都有了。这事搁哪个女人身上都接受不了,更让人气愤的是,男人的那些打算都告诉了葛氏,她却由始至终被蒙在鼓里。
当然,难受归难受,朱氏心里却清楚,事到如今,不知情才是最好。
知道了,那是一并要入罪的。
朱氏确实不知,大人没有追究。但孔母知情啊。
这时候,孔清突然道:“事情都是我一个人算计的,我娘是后来才知情。她本就不赞同我的打算,还说要告诉姐姐一家。是我威胁她,说她要是敢坏事,以后我就不给她养老送终……她执意跑出去报信,我还打了她两下,她才作罢!”
孔母听到这话,满脸是泪,她明白儿子这是想把她摘出来。事实上,她愿意替儿子去死,可律法严明,根本不允许有人顶罪。她若自投罗网跟着一起进大牢,儿子的罪名也不见得能减轻多少。
她留在外面,还能给父子俩送些东西,兴许还能想到法子救人。她眼泪落得很凶,很快便有了决断。
“你个不孝子,你做这些事的时候我就说过天网恢恢……如今果然不假。”她浑身无力地趴倒在地上:“大人,民妇教子无方,他做下此等错事,民妇也有错,民妇给您磕头,求您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事情落幕,走出公堂时,陈家人脸上并无笑意。
不管坏人如何,陈安平好转不了,陈佳慧的名声也不可避免的受损。
陈母将儿子安顿好后,径直上了马车,从头到尾没有看胡妍美一眼,离开时,甚至撞了下胡妍美的肩膀。
可见她还是迁怒上了儿媳。
胡妍美有些无奈,孔娇娇什么都没做,她到了这里后也尽力弥补,可事情还是变成了这样。
上马车后,胡妍美叹口气。
陈安平本来闭着眼睛,听到她叹气,出声安慰:“这事不怪你。娘还在气头上,等她缓过神来,再不会这样对你。”
那倒是无所谓。
反正孔娇娇没有做对不起陈家的事,胡妍美也问心无愧。
陈安平从小窗看着外面的蓝天,问:“孔家已经完了,接下来,你打算做什么?”
胡妍美还没接话,突然听到外头有尖锐的女声传来,她掀开帘子,看见孔母揪着朱氏的头发正在撒泼。
“你个灾星,要不是你,我孔家不会这么倒霉,我儿子也不会有这场灾难……你这个扫把星……”
朱氏想要躲,却根本躲不开。
大概也是怕伤着了盛怒中的孔母,反正她就没怎么挣扎。
“有这样的娘,你受苦了。”
胡妍美听到马车中的人这么说,笑着回头:“但我好运的遇上了你啊,安平,我这辈子最高兴最安逸的日子,都是你给的。这么看来,老天爷也没太亏着我。”
陈安平眼圈有些红,垂下了眼眸,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上茶杯,再开口时,声音哽咽:“你真这么想?”
“当然。”胡妍美看他神情不太对,心中也隐约猜到了他的想法,大抵……她还是和孔娇娇有些区别,别人看不出,和孔娇娇相濡以沫多年的陈安平应该看出了一些端倪。这个就太让人难受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道:“我真是这么认为的。如果不是你,我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受苦呢。”
陈安平仰着头,闭上了眼。
*
回去的路上还算顺利。
值得一提的是,大人派了衙差去抓万赖子。陈族长却可以回家,因为他从头到尾就和葛氏有过那么一次,还被强迫的。再有,他劝陈家息事宁人,陈家也没听,加上他主动捐了十两银子给衙门修路,这才得以脱身。
到了镇子口,陈族长还跑来跟陈父陈母道歉,可惜,两人年岁大了,奔波一路,心情也不太好,都没怎么搭理他。
这算是老两口大半辈子里少有的冷脸,陈族长颇不习惯,他自知理亏,回家后还送了不少赔礼上门。
陈父难受归难受,但日子还得往下过,到底出去和陈族长握手言和。
陈家人回镇上这一路走得飞快,毕竟,陈安平行动不便,吃喝拉撒都要人伺候,还是要回到家里照顾起来才最方便。于是,孔家人一路都没能撵上来。
这边陈家人到家半日后,孔家婆媳才赶回来。
于孔母来说,儿孙入了大牢,儿子这辈子都出不来,孙子近十年大牢蹲出来后,能不能娶到媳妇都不好说,再说,孙子如今那处还没反应,大夫说喝个两三年的药或许能痊愈。可他进了大牢,哪儿能一日三顿地按时喝药?
万一身子受损太过,孔家从此就断子绝孙了。对于孔母这样将儿孙摆在第一位的人来说,根本就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她始终认为是女儿太过斤斤计较,才害得一家人不得安生。
路上将儿媳又打又骂,回到镇上后也没立刻回家,而是直奔陈家,站在门口叉着腰破口大骂。
陈母心疼儿子,也恨极了孔家人的狠毒,当即站出去对骂。
两人盛怒之中,骂出的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胡妍美怕陈母气出个好歹,洗漱出来后急忙将人扶进门:“娘,您歇着,我来!”
陈母:“……”饶是她迁怒儿媳,也觉受用得很。
落在孔母眼中,就气得不轻:“死丫头,你这是敲娘家的骨髓养夫家啊,我怎么就养出了你这种孽障,早知如此,当初我就该溺死你……”
胡妍美不客气地道:“要是溺死了我,你能有如今的风光?宅子和那么多的地,可都是从我这里抠出去的,既然这么嫌弃我,那你把那些全部还给我啊!”
孔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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