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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有别的朋友?”
看到裴枭白问话的那一刻,姜予“啪”地一下子退出了对话框,强行忍耐住想吵架打人的冲动。
果然,果然!
果然不该对裴枭白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他居然以为裴枭白在八年之后会有所改变!
裴枭白这张嘴巴在娱乐圈混,直到今日还没有得罪粉丝和资本,没有被全网联合抵制,简直是一场奇迹。
陵园内令人感动的短暂和睦相处绝对是一场错觉。
姜予深深呼吸,缓缓吐出,然而那股聚焦在心头的怒火越烧越旺,憋得胸闷,咽不下那口气。
他咬着后牙,气冲冲地再度点开对话框,冷笑了一声。
「姜予:太多了,数不清。」
「姜予:你问哪一个?」
事实上,如今a市除了谢昭,姜予真的没有别的“朋友”了,裴枭白当然不算在“朋友”之内。
可裴枭白的挑衅都传到他面前了,姜予呼吸加快,暗下决定,他决不能被裴枭白看轻。
难道裴枭白还觉得他们都像小时候那样吗?那时身边临时玩伴有过,但真正交心的挚友却根本没有。
两家的父母,周姨和母亲姜玥经常嘱咐裴枭白,“枭白是哥哥,要照看一下小予”。
“照看”没做到,“看”倒是执行的挺严格。
明明见了面就要顶嘴吵架,两看恹恹,却被迫天天捆绑在一起,一同上下学,吃午餐,就连周末他都要等裴枭白来家里上完钢琴课,再顺便一起去拳击格斗馆。
真是惨不忍睹的回忆。
姜予忍不住撑住头,额角处青筋发胀,一跳一跳。
后来他没学会钢琴,裴枭白却偷师了不少,偶尔会被教练叫上来做他的临时陪练。毕竟沙包不会灵巧的反击,可裴枭白会。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份禁锢是相互的。
那时裴枭白身边也没有别的“朋友”,姜予想,外人被他和裴枭白之间的虚假联系所蒙骗,居然说他们之间根本插不进去第三个人。
难道他们的眼睛都瞎了吗,太可恶了。
不过这已经是以前的事了。
就像裴枭白身边有了乔森,而他的身边多了谢昭。
姜予的视线落在谢昭身上,两人已经到了地下停车场,商场的专职工人正在一件又一件地卸货,坐电梯上楼。
他没有再去管手机信息,决定忽略掉把一切裴枭白的回复,径直领着谢昭上了16楼,打开房门,让工人们进屋。
一件又一件物品在姜予的指挥下摆放到合适的角落各处。他半蹲在地拆开了购置的生活用品,挨个摆进浴室和橱窗。
搬家进入收尾阶段。
空荡的新房瞬间注入了生活的气息。
刚将小行李箱放进主卧,姜予的手机响了,他随手接通电话,放在耳边,“喂?”
手机另一端的人并未言语,呼吸稍显急促,半晌,对方轻声道:“是我。”
裴枭白的声音。
姜予下意识地看了下手机屏幕,一串没有保存备注过的号码。
裴枭白怎么会突然打电话过来?他电话过来做什么?
“裴枭白?”
姜予环顾四周,见没有人注意他的动作,寻了个角落,心中仍有郁气,语气不善道:“怎么了?”
再给裴枭白一个机会,他最好是打电话过来道歉的。
手机另一端的人听出了姜予的冷淡不满,好一会儿,才声音低哑道:“……我在门口。”
什么门口?谁在门口?
裴枭白在小区门口吗?
他刚刚听到了什么?
姜予忽地顿住了,脑海中迟钝地翻译来翻译去,才慢吞吞弄明白发生了什么。
裴枭白不道歉,反而来这里做什么?
他该不会真的一个人等在大门口吧,万一被人认出来了,或者被狗仔偷拍到怎么办?
“……你等等。”
气归气。
姜予急忙向安保讲若有人在大门口处可以放进来,解散了已经干完活的工人们。
随口让谢昭看一下房子,他匆匆出了楼道等在电梯口处。
裴枭白上来的速度极快,姜予前脚刚到说好的接应处,后脚电梯门打开,包裹严密的人影快步踏了出来。
他今日换了新装,黑色长呢薄外套敞开着,深墨绿色系的低领羊绒线衣,同样暗色系的长靴,帽子口罩一个不少,将整张脸严实地遮了起来。
将那节大咧咧裸露在外的修长脖颈和半截锁骨尽收眼中,姜予慢吞吞地抬手拢了拢自己匆忙套好的围巾。
裴枭白不冷吗?
他将鼻子埋在毛线团内,撇了撇唇角,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汗毛斗立。
随着对方逐渐靠近,姜予愈加心惊胆战,不知是他的心理作用还是自我暗示,他只觉得裴枭白的外在伪装太过简陋,简直一眼就能看出对方的身份。
这实在是太显眼了!
裴枭白怎么过来的,他真的没有被别人认出来吗?
而且……
姜予的视线落在裴枭白帽檐压的头发上,似乎看到了发胶残留的痕迹,发尾湿漉漉往下滴水,在长呢外套肩部晕出了一小片深色。
脸上眼尾还残留着一点点亮晶晶的粉,闪着细碎的光。
顶着一头湿发在这种天气外出,姜予感同身受,只觉得自己的脑袋也开始呼呼地冒冷气,冻的肌肤发麻。
不赶快擦净保暖,明天一定会发烧头痛起不来床的。裴枭白他真的是疯了,难道感受不到身体散发的难受信号吗?
两相对比之下,姜予还是觉得先解决目前的麻烦比较重要。
他蹙眉迎了几步,朝裴枭白招了招手,“进来吧。”
这就是在糟践自己的身体!仗着年轻alpha的体质好,所以才将这些所谓的“小事”不放在心上。
他如今万分渴求羡慕的“健康”、“活力”皆存在于裴枭白的身上,然而裴枭白却并不珍惜身体与生俱来的能力,就像当年的他一样。
姜予的心底抑制不住地升起了一股懊悔。
为什么所有的事情都要等到再也无法善终收场时,才会忆起可贵之处呢?
他面上难得浮现出了一点怒意和微不可见的伤心。
裴枭白猝不及防地接受到了起伏情绪的信号,双眸瞬间沉了下来,他快速地低头看了看身上有何不妥之处。
答案是无。
虽然从拍摄现场赶得比较急,但这幅衣着装扮并没有不妥之处,街上随意拽一个alpha基本都是如此。
那姜予在生气什么?
裴枭白的喉结上下滑动,他下意识地抬手压低帽檐,指尖触到了刺锥一般冰冷的发尾,动作顿停。
姜予是在担心他吗?所以才这幅表情。
裴枭白心思微动,唇角翘了起来。
两人前后脚进了房子。
关上门,屋内的暖气温度很高,几乎瞬间便驱散了附着在外套衣装上的寒气。
冷热之间,姜予又是一个激灵,意识到自己的表情不佳,几个呼吸间恢复了平日的淡淡表情。
将外套和帽子围巾挂到衣架上,他转身问裴枭白:“……你怎么会来?”
裴枭白也将长呢大衣挂在姜予的旁边,一薄一厚两件衣物,帽子口罩皆紧紧挨靠在一起。
“拍摄完就直接过来了。”
他浅浅瞥了过来,看见姜予满脸疑惑时微顿,补充道:“场地离这里近,临时安排的工作。”
“想着你大概要搬家,过来看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
他环视了一圈房子内四周,面色微冷,细挑的眼尾耷拉了下来,“……看来是来晚了。”
并不是裴枭白来晚了,而是谢昭发挥了重要作用,将姜予设想中繁琐复杂的过程缩短了大半。
“没关系。”
姜予没有在意,随口一提道:“其实你没必要来的。”
事实上,裴枭白在这里才会让姜予感到头痛。
姜予实在忍不住将视线落在裴枭白仍在滴水的发梢上,垂落的双臂指尖蜷缩。
半晌,他忍不住了,使劲闭了闭眼,走向洗漱间翻出了一条新浴巾和吹风机,身后裴枭白寸步不离,紧跟在姜予的身后。
裴枭白的视线在添置了全新生活用品的洗漱间转了一圈,长睫半掩的眸子里露出一点不易察觉的满足和雀跃。
“呼呼——呼呼——”
吹风机的声音回荡在洗漱间内,潦草擦拭了几下湿发的浴巾搭在裴枭白的脖子上,软软地垂下来。
见细碎黑发在裴枭白蜜色指缝处穿梭浮动,姜予垂眸收回了视线。
他终于松了口气,那股如同黏在他身体上的湿气终于没了,“我在外面等你。”
姜予出了洗漱间。
原本在书房的谢昭听到了吹风机发出的异动,放下手中握着的吸尘器。
谢昭身前挂着嫩黄色花朵点缀的围兜,随意朝洗漱间瞥了一眼,问姜予,“谁来了?”
添置的器件纸箱已经被拆开带走了,但来回搬运过程中掉落了不少灰尘。
医生似乎多多少少都有些洁癖,本准备和工人们一起离开的谢昭看不过去,干脆留了下来一起打扫卫生。
姜予瞬时沉默,蹙眉不知道怎么回答谢昭的问话,干脆摇了摇头,避开了这个话题。
“我明天叫钟点工来清理。”
他显得有些疲倦,唇色苍白,“谢昭,你先回家吧。”
两人的对话声刚落。
姜予的身体忽地晃了一下,单臂支撑着墙面,眼前瞬时漆黑一片,星星点点的彩色亮片在黑暗中炸裂。
“怎么了?”
谢昭被吓了一跳,扔了吸尘器正欲上前,姜予身后洗漱间的门悄声无息地开了。
裴枭白先一步撑住了姜予的手臂,一手搭在腰间,稳稳地将姜予揽在怀里,脸色突变。
两人均没来得及打量对方并做自我介绍,谢昭下意识地摆出了医生的架子,口令简短地命令裴枭白站稳扶好姜予。
谢昭走了一套专业流程,结合姜予的各种症状表现,迅速做出了判断,“是低血糖。”
他在裴枭白眼皮底下熟练地伸手探进姜予的侧兜内,掏出一小块巧克力,正欲剥开外皮喂给姜予。
裴枭白忽地锁紧手臂,将姜予抱得更紧,借着姿势的优势将谢昭手里的巧克力夺了过来。
“我来。”
他闷声说完,拇指在姜予的下唇按压出一条缝,将巧克力塞了进去。
巧克力在舌尖融化,粘稠而苦涩,淡淡的甜是最后的余味。
黑暗一点点褪去。
姜予有所缓和时,已被挪到了沙发上,裴枭白坐在一旁,正歪着身子仔细地探头看他,指尖搭在姜予的腰上。
视野重新清晰,姜予眨了眨眼睛,谢昭走了过来,递上了一杯温水,眉眼间难掩愠怒,张嘴正要说话。
谢昭肯定是把要病情扯出来然后训斥他一顿。
姜予昏沉的脑海瞬间拉响了警告,猛地伸手打翻了谢昭手中的水杯,温水瞬时泼了裴枭白一身。
谢昭的话被打断了。
“对不起。”
姜予舔了舔干涩下唇,推了裴枭白一把,示意他去洗漱间整理一下,“去吹一下吧,快点。”
他的催促之意极为坚定,裴枭白紧绷着下颌,停坐了一会儿,还是如姜予所愿暂时离开了。
谢昭果然开始质问姜予有没有按时吃药忌口,平日的康复训练是不是偷懒了,或者有哪些不对劲的情况没有及时汇报。
“嘘——”
姜予下意识地看向洗漱间紧闭的屋门,听见吹风机声音响起,他蹙眉连连比了几个静音的手势。
alpha的五感极其敏锐,就这点距离,姜予不敢保证即使支开了裴枭白,对方是不是也能听见他和谢昭的窃窃私语。
他辛辛苦苦掩藏到现在,不能被谢昭一下子掀了老底。
姜予的表现很反常,房间也突然多出一个陌生人。
谢昭退了一步,妥协了,比口型无声说道:“幸好只是低血糖,明天去医院再做一次检查,看看有没有别的问题。”
姜予连连点头,打字让谢昭将他的情况保密,至于今天的突发意外……
“如果他问起来,就说是前两日过敏导致的短时后遗症吧。”他匆匆和谢昭串通口供。
虽然姜予不知道有没有这种后遗症的存在,但见面前的谢昭五官都皱巴在一起,心里便知道大概是没有的。
可死马当活马医,只能如此,姜予心一横。
身后洗漱间“咔嚓”一声,裴枭白出来了。“哒、哒”的脚步逐渐加快,他重新坐回原位,挨靠着姜予。
三人神色各异。
姜予垂眸长睫微颤,谢昭新接了三杯水,两杯分别放在姜予和裴枭白面前,自己端起最后一杯抿了抿。
反倒是裴枭白作为最后一个到来的客人,神色如常,视线短暂地转了个圈,隐晦地从谢昭面上扫过,落回姜予身上,似有流光波动。
他只询问了姜予现在感觉怎么样,得到了“还好”的回答后,就像之前一样,没有像姜予担心的那样继续深究原因。
片刻后。
裴枭白嗓音沉郁而冷漠,率先破开了一片沉默,他面向谢昭,话语间却问姜予,“姜予,他是谁?”
语调极淡极冷,姜予莫名从中感受到些许不满。
“……是你之前说的。”
裴枭白的声音更低了,掩在身后的指节捏的发白,“那个朋友?”
谢昭不明就里,抬手推了推眼镜,秀雅的面孔露出几分疑惑。
“你好,我是谢昭。”
谢昭说完,也开始仔细打量裴枭白。
刚才情况混乱,谢昭和裴枭白都没来得及分出心神放在对方身上,现在姜予没事了,莫名诡异的气氛却突然开始弥散在空中。
“小予,你认识的人?”
谢昭也跟着将视线投向姜予,挑了挑眉,“没听你提起过,介绍一下?”
该来的迟早会来。
姜予抬眸,有气无力地指了指身边的人,“裴枭白。”
裴枭白?
谢昭再度推了推眼镜,在脑海里思索为何他听着这个名字感到耳熟。
耳旁突然响起的男低音忽地打断了谢昭的回忆。
“看来谢先生和小予的关系也没有那么好。”
裴枭白后倚在沙发之上,两臂不经意地展开搭在两侧,其中右臂绕过一无所知,正在按压鼻梁的姜予背后,暗中拉近了距离,“连我的名字都没听过。”
他的冷戾眉眼再难掩锐利,眼白透亮,黑眸睥睨,微微勾着唇道:“毕竟比起谢先生,我和小予之间……”
“才更加,熟悉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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