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哥,要不要喝水?”林竟殊面上露出关切,他用左手倒了一杯水递给林退。
林退没接那杯水,垂着头拽了拽自己的手,但根本抽不出来。
那只蹭在他小腿的脚很不安分,时不时就会暧昧地擦过他的裤管,林退眉峰压低,面色难看。
这是林竟殊第二次明面发疯,第一次是昨天晚上。
以前的林竟殊就像一条藏匿在草丛里,嘶嘶吐着信子的毒蛇,会在合适的时机出来咬林退一口,再消无声息地蛰伏起来,静待下次机会。
这次他却将自己的本性完全暴露在林退面前,还在林永廷眼皮子底下搞事。
林退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忍着怒气又往回抽了抽自己的手。
林竟殊在桌下死死攥着林退,面上却很无辜,“怎么了哥,还是不舒服?”
担心林永廷会察觉到桌下涌动的暗流,林退只能把这口气咽下来,任由林竟殊发疯跟他十指相扣。
食不知味喝完剩下半碗粥,林退放下汤匙,突兀地说,“我饱了,先上楼了。”
平时他都是等林永廷走了才会离开,但现在一秒都忍不了了,刚吞下去的食物在胃里翻腾,林退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吐出来。
林永廷抬头看了他一眼,语气不冷不淡,“有时间去看看你母亲。”
林退身体微僵,从喉咙挤出一句,“我知道了。”
起身时林竟殊识相地松开了他,林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饭厅。
回到房间林退洗了五六遍手,还是觉得很恶心,手上似乎还有残留着林竟殊握他时,那种黏腻湿冷的触感。
“哥。”门外响起林竟殊的声音,“要不要谈一谈?”
林退扭头沉冷地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大步走出洗手间,猛地拉开了房门。
不等林退发难,林竟殊快速抓住他的胳膊,将他推进门里,摁到墙上吻住了。
与其说是吻,不如用咬来形容更合适。
林退左臂被林竟殊用力扣着,对方啃咬着他的唇,铁锈味弥漫在口腔,混合着林竟殊的气息。
林退被迫仰起头,痛得眉头紧拧,胃里一阵翻搅。
他一口咬在林竟殊舌尖,猛地推开他,踉跄着跑到洗手间,扶着马桶将早上吃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
哪怕胃里什么都没有了,他也还在干呕。
林退从来没想过一个人可以作呕到这种地步,林竟殊为了恶心他,居然会用这种手段。
一道阴影从身后投下,将林退完全笼罩。
林竟殊立在门口,晦涩不明地看着干呕不止的beta,冷漠地开了口,“是不是沈莫归这么吻你,你就不会吐了?”
林竟殊话音刚落,林退回身一拳抡到他的脸上。
这一拳似乎用尽了林退的力气,他低喘着,完全失去了平日的理智,眼白拉出几根血丝,朝林竟殊低吼,“你疯了?”
不管林退愿意不愿意承认,他跟林竟殊身体流着一样的血。
林竟殊忽地笑了,“你不是一直骂我杂种?既然是杂种那就应该干点杂种才会做的事,比如……”
他一瞬不瞬盯着林退,目光轻慢,带着对林退的亵渎,说了一句非常下流的话。
记林退变了脸色,难以置信自己听到的话。
“不过倒是你。”林竟殊勾唇讥讽,“眼光一如既往的差,先是索斐,现在是沈莫归。前者约我明天见面,至于后者——”
他像是为了吊林退胃口似的,故意停顿了片刻。
看到林退呼吸不自觉放慢,唇角拉紧,林竟殊目光逐渐变凉。
“昨天晚上我们才聊过,聊的是你。”林竟殊压低声音,眼眸浮现一簇笑意,“你猜他说了什么?”
他看着林退,近似乎怜悯,嗓音却温柔似水,“哥,你真该改一改你的脾气,要不然不会总招人不喜欢。”
林退半敛着眼眸,只是说,“滚出去!”
林永廷中午没回来,林退也就没下楼吃饭,他躺在床上短暂地睡了一觉,还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一道无限延伸的长廊,两端都望不到尽头,只有一扇虚掩的门可供林退打开。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些排斥去开那扇门,迟疑许久他才走过去,推开了那扇门。
那是一个聚会的包厢,里面有十几个人,每个人的脸上都蒙了一层厚厚的雾气,让人看不清五官。
林退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说——
“唔,他啊?他身上古怪的地方太多了,不爱说话,不爱笑,连网都不爱上,比我父亲还要古板,像个仿生机器人。每次跟他分开,我都怀疑他不是回家,而是去什么地方给自己充电,或者是补充能量。”
那些面容模糊的人全都笑了起来。
“你说话也太刻薄了,仿生机器人,哈哈哈。”
“本来就是,我经常怀疑他是机器人,时不时就在他身上找找充电口。”
“我还以为他只对我们这样,没想到对你也一样。”
“嗯,对我也这样。”
“他该不会是得了什么面部失调类的疾病吧?很难想象一个人对身边亲密的人都少笑,真的一点都不爱笑吗?”
“相信我,我跟他认识十几年,他笑的次数手都能数过来。”
“那你为什么还要跟他做朋友?”
“这个……”少年难得支吾了一下,见大家都看着他,他笑了笑说,“他这个人从小就孤僻,身边没人愿意跟他玩儿,我看他可怜嘛,再加上他对我还不错就一直到现在。”
“不要这么说我哥,他还是很优秀的。”
“再优秀也没有分化,不像你是alpha。”
少年像复读机似的,仰着秀丽的脸不停在林退的梦里重复那句——再优秀也没分化。
十六至十八周岁是分化期,过了这个年纪第二性别几乎可以确定了。
林退想起他十八岁那年,他母亲从焦急到满含失望,他也从‘别人家的孩子’变成‘再优秀也没有分化’。
林退睡的时间并不长,梦却冗长。
他被框在那条没有边界的走廊,高挑的天花板滴答着水,像一个流着涎水的深渊巨口,慢慢将他吞没。
林退从梦中醒来,那种压抑感还淤积在胸口,他大口大口喘息着,额头布满了冷汗。
周日下午沈莫归拎着大包小包推开宿舍门,看见玄关处放的运动鞋乐了。
“你今天怎记么来这么早?”沈莫归冲林退的房间大声嚷嚷,“快出来,累死小爷我了。”
他蹬掉脚上那双半新不旧的球鞋,穿着白袜子直奔厨房。
“我妈给你熬了骨头汤,还做了牛肉酱跟卤制品,这次真是沾你光了,平时我妈可没这么勤快。”
沈莫归打开冰箱,把肉制品跟熟食卤味分开放进去。
等了一会儿见没动静,沈莫归抬起头叫了一声,“林退?”
他纳闷地走过去,敲了敲林退的房门,里面还是没人应,沈莫归咕哝了句,“还没来?那鞋是谁的?”
房门突然从里面打开,沈莫归吓一跳,身子向后仰去。
“你吓死我了,什么时候来的?快出来喝汤,我妈专门给你熬的,我都没份。”沈莫归说的酸溜溜。
林退站在门里,房间拉着窗帘,光线十分暗,他隐在黑暗中,那双眼睛黑黢黢的,没有感情跟温度。
林退冰冷冷开口,“从这里搬出去。”
沈莫归一时怀疑自己听到的,“什么?”
“你原来的宿舍还空着,最晚七点从这里搬出去。”说完关上了房门。
“不是,为什么啊?”沈莫归一脸懵,他拍着林退的门板问,“好端端为什么要我搬出去?”
在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内,沈莫归联想到无数种狗血的桥段。
“是不是柏原那个变态又要整你,你怕连累我,所以让我搬出去?”
“要么就是你父母不同意你跟我这个穷小子来往?”很快他又自我推翻,“不对啊,咱们是交朋友又不是谈对象。”
“昨天还好好的,今天这是怎么了?”沈莫归狂拍房门,“林退,开开门,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如果换成其他人,耐着性子好话说尽却没得到任何回应,早怒而离开了。
沈莫归不同,林退不开门他就一直拍,嗓子哑了,手拍也疼了,但还是没走的意思。
他搬来板凳坐到林退门前,翘着二郎腿一手玩手机,一手举着拖鞋不停敲门。
半个小时后房门再次打开,沈莫归一个激灵站起来,抬头就看见脸色沉沉的beta。
林退不喜欢跟人浪费口舌,一旦有了决定就会立即执行,从不解释。
但沈莫归比他遇见的任何人都要难缠,林退神色是强行按捺下怒意的冷漠。
这种冷漠是伪装出来的,从紧绷的嘴角就能看出来。
沈莫归一向神经大条,不过也不是完全不会看人脸色,至少他看林退脸色就看得很准。
“到底怎么了,说赶我走就赶我走,人家死刑犯都还有法官宣判罪行,我怎么惹到你了?”
林退打断了沈莫归的喋喋不休,用的是肯定句,“你跟林竟殊联系过。”
沈莫归张大嘴,一副被问住的心虚模样。
在林退这里信任就像一张薄薄的纸,很容易撕破,尤其是沾到林竟殊。
见林退又要关房门,沈莫归赶紧用手肘顶住了,急迫的承认,“没错,我昨天是跟他聊了一会儿。”
林退脸色阴沉的可怕。
沈莫归赶忙解释,“我是看你昨天心情不好,想着你家里可能出什么事,正好林竟殊找我,我就跟他聊了几句。”
他和林竟殊是上记次加的联系方式,后来从林退这儿知道他们兄弟关系并不好,他也就没再联络林竟殊。
“他跟我聊的头一句就说他是私生子,我……我哪儿忍得住不回?”
这么劲爆的消息,沈莫归看到的时候差点从床上翻下去。
他想,难怪林退不喜欢林竟殊,原来这个弟弟是他父亲不忠的产物,这事放谁身上不膈应?
“我承认我不应该打听你的家事,但我们真没聊几句,就谈了谈你,不过我什么都没说,我也没想在你面前替他说好话,虽然他主动联系我似乎是打这个主意,但你放心,我绝不会背叛你。”
听到这番话,林退脸色没有任何变化,冷冷地说,“把手机拿出来!”
沈莫归不做多想,掏出手机解开锁递给林退。
林退打开其中一个软件,翻出他和林竟殊昨天的聊天记录。
原本冰冷表情随着翻阅有所缓和,但很快他又皱起了眉。
半分钟后,林退垂着眸把手机还给了沈莫归。
看出林退的失神,沈莫归心提到嗓子里,“怎么了?”
林退摇了一下头,“没什么。”
察觉他的语气不像刚才那么冷硬,沈莫归又问了一遍,“到底怎么了?你要把我急死了。”
林退抿了抿唇,说,“林竟殊早上拿你们的聊天记录给我看,是p过的。”
沈莫归先是一头问号,回过神后破口大骂。
“卧槽,这小子昨晚还跟我装白莲花,转头就搞这种事,他p了什么图给你看?”
昨天林竟殊先是曝出自己的私生子身份,把沈莫归钓上钩后,俩人不可避免地聊起了林退。
林竟殊表达了对林退这个哥哥的敬仰,以及对亲情的渴望,让沈莫归多少有些心软。
毕竟造孽的是父母,林竟殊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也算受害者。
出于同情沈莫归安慰了林竟殊几句。
大致内容说的是,林退是个外冷内热的人,看着冷漠无情,实际人很好,只要他不作妖,林退不会真对他做什么。
林竟殊截了沈莫归安慰他的话,又留下了沈莫归说林退冷漠无情,其实后面还跟着不少夸奖,但被林竟殊全部裁了。
沈莫归气的血压飙升,“我就说你怎么这么厌恶他,靠,原来是这样一个贱玩意儿。”
越想越生气,沈莫归撸起袖子准备去找林竟殊算账,却被林退拦住了。
现在林竟殊疯的厉害,林退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总觉得林竟殊这次从国外回来后很不对劲。
沈莫归实在气不过,点开跟林竟殊的聊天框,摁着语音开骂:“我艹你大爷,傻逼……”
他家离贫民窟很近,沈莫归自小混迹在三不管地带,耳濡目染沾了很多街头习性,可以不带停顿的连骂三四分钟。
骂完不给林竟殊反怼的机会,沈莫归删了联系人,顿时神清气爽。
沈莫归自我检讨,“这次是我错了,不该背着你跟他聊,以后我长记性了,凡是跟你作对的老子一概不理。”
“不过以后你有什么时候也要跟我沟通,按我们现在的关系不至于会被这点破事搞散伙。”他认真地看着林退,“你说呢?”
alpha的记眼睛坚韧透亮,林退在他的注视下,滚动了一下喉咙,“嗯。”
其实这不是林竟殊第一次玩这种手段,林退跟索斐决裂就是他一手促成的。
以前索斐经常来林家找林退,但他跟林竟殊不熟,也从来不和林竟殊交谈。
在他眼里私生子都是下贱的,所以他从小就看不起林竟殊。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有了交集,并且很快熟络起来。
一开始索斐还很在意林退的感受,就算跟林竟殊联系也是偷偷摸摸的。
后来变得明目张胆,当着林退的面也能跟林竟殊聊很久,甚至会放林退鸽子和林竟殊出去约会。
再后来的某天晚上,林退接到了索斐的电话。
电话那边很吵,似乎是一场人数很多的聚会,林退叫了几声他的名字,对方一声都没应。
就在林退准备挂断电话的时候,他听到索斐有些醉意的声音。
“唔,他啊?他身上古怪的地方太多了,不爱说话,不爱笑,连网都不爱上,比我父亲还要古板,像个仿生机器人……”
林退沉默地听完这通电话。
电话似乎是索斐不小心拨通的,但当时林竟殊就在他身边,所以林退更倾向是林竟殊故意打过来,让他听到这些话。
不管是不是林竟殊有意设计的,话是从索斐嘴里说出来的,没有人拿枪逼他。
那天晚上林退把索斐所有联系方式全部删了。
知道自己闯祸说错话了,索斐上门道了好几次歉,“那天晚上我说的都是场面话,是为了迎合当时的气氛,我并没有真的那样想过你。”
但他没有沈莫归这样的耐性,每次都会被林退爱答不理的态度激怒。
“看来我说的没错,你本来就性格古怪,思想偏激,除了不是私生子外,你哪里都比不上林竟殊!”
骂完这些话,索斐再也没有来找过林退。
断联一年之后,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口口声声说着他哪都不如林竟殊的人,居然又回来找他了。
只不过林退不会再相信他,不管他现在说的有多好听。
为了下个月一个含金量很高的国际游泳比赛,校队开始集训,沈莫归忙碌了起来。
自从柏原表示不会再针对林退,他那帮跟班安分了不少,不会像过去那样无缘无故找他麻烦。
林退开始去食堂吃饭,沈莫归被集训搞得焦头烂额,甚至连吃午饭的时间都没有。
索斐倒是很满意,一有时间就黏着林退。
林退对他的态度还是跟过去一样冷漠,并没有因为上次的事有所改变。
连续热脸贴冷脸了好几天,见林退还是不肯原谅他,omega急了。
“你到底要我怎么样?”索斐委屈地看向林退。
见林退低头用饭,没理他的意思,索斐一把拍掉他手里的筷子。
omega恼火地说,“你跟我说说话,别总是吃了。”
林退面无表情抬起头,“我说过很多遍,不要再来找我。”
索斐眼眶一下就红了,刚要说什么坐的餐椅就被人恶意踹了一脚。
柏原曲记起长腿,踩在索斐座椅的边沿,一脸不耐烦地驱赶,“滚开!”
说着又踢了两下,索斐的身体随着餐椅向右-倾斜。
他对眼前这个alpha怕极了,吓得抱上自己的餐盘赶紧给柏原让出了座位。
在惧怕柏原的同时,索斐还很担心林退,怕柏原再对林退动手,所以没敢走太远。
柏原冷冷掠了周围一眼,那些投来好奇目光的人纷纷低下头,不再往这边看。
alpha收回目光,像是巡视自己领域似的,视线在林退身上转了一圈,神态是故作的傲慢。
柏原问,“你父亲跟你说了吗?”
林退不知道他这话的意思,但不想开口问,回了一句,“没有。”
柏原拧了一下眉,似乎对林退冷漠的反应不满,又似乎是对林永廷的办事效率感到不快。
他动了一下唇,想对林退说什么,但在开口之前又变了态度。
“算了,等你父亲跟你说了,你给我打电话吧。”柏原十分不快,就像一个得到心仪新玩具的孩子,满心欢喜地想跟人炫耀,却发现根本找不到能分享的人。
等柏原走后,索斐从角落走过来,目光复杂地望着林退。
他低声问,“你什么时候跟他和好了,你们……到底什么关系?”
上次事发突然,索斐没有注意到柏原的态度,这次他从对方看林退的眼神中察觉到一种微妙的情绪。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想了,毕竟柏原是一个alpha,按理说应该被omega吸引。
但他不也喜欢林退?
如果抛去信息素的影响,比起林竟殊,索斐真正爱的是林退。
林退满脑子都是柏原刚才的话,没心情应付索斐,起身说了句‘不关你的事’端着餐盘走了。
索斐眼泪一下子涌上来,追上去说,“我能给你生孩子,他能给你什么?”
林退闻言蹙着眉转过头,“你在胡说什么?”
索斐用力地推了一下林退,“我有没有胡说你心里清楚。”
林退兜里的手机响了,他没再理索斐,拿出手机看见是林永廷打来的,想起刚才柏原莫名其妙的话,心里顿时沉甸甸。
林退任由手机响了十几秒,才慢吞吞接通了。
林永廷来电果然是为了柏原,林退像是被人套进了保鲜膜里,每说一句话氧气就会稀薄一分,但他还是机械地发出声音。
“嗯,我知道了父亲……我明白您说的,我会去的……好,有时间我也会去看母亲。”
挂了这通电话,林退仿佛终于能喘口气,胸口细微发着颤。
索斐还没走,张着嘴似乎在说什么,林退听不见,也不想再听下去,不顾对方的指责迈着大步离开了。
晚上的时候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打来,林退捞过手机摁下接听。
柏原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一开口就是质问,“你父亲还没跟你说?”
“说了。”
“那你怎么没给我打电话?”
“我没有你的电话号码。”
“没有不会打听一下?”柏原不悦地哼了一声,“记住这个号码是我的,还有,以后接电话快记一点,我没时间等你。”
林退按捺着不耐,问,“打电话有什么事?”
那边静了几秒,尔后才响起柏原一贯的傲慢,“我认真想过,其实我们之间没有原则性矛盾,如果不是你一开始多管闲事,我们可能会成为朋友。”
林退如同被迎面泼了一身墨,脸色漆黑难看。
柏原还在说,“我现在正式邀请你后天参加我的生日宴会,过去的事就过去吧。”
林退捏着手机的指头泛着青白,他克制着自己没说出让他父亲失望的话。
十几秒后柏原再次开口,声音带着几分闷闷不乐,“你似乎不爱说话?”
林退解开一颗衬衫扣子,但仍旧感觉呼吸不畅,他忍不住刺了一句,“我确实没你话多。”
意识到林退在挖苦他,柏原有些恼火。
他以为跟林退和好,对方对他的态度会有所改变,但显然他错了。
林退还是不会和他好好说话,还是没有好脸色,还是让他想发火。
“我不跟你计较。”柏原忍下火气,“明天下午三点我会让人来接你,你在宿舍门口等,不用我教你怎么守时吧?”
林退意识到不对,赶在柏原挂电话之前问,“你不是后天生日?”
“没错,是后天。”他强调了一遍,“12月6号,我的生日。”
“那为什么要我明天下午等着人来接?”
“我想滑雪,所以这次在惠埔拉涅过生日。”
“我这两天有课……”
不等林退说完,柏原理所应当,“那就推掉。”
林退一口气卡在喉咙,他真觉得柏原脑子有问题,而且很严重那种。
滑雪是林退唯一喜欢的运动,从小学到大的击剑骑术只是因为他母亲要他学。
不过比起户外滑雪,他更喜欢私密性高的室内滑雪,但不经常去,只是在偶尔心烦的时候才会滑几圈,算是放松解压。
林退从不痴迷于任何爱好,更不会把爱好发展成热爱。
无论喜欢什么都是浅浅的,这样就算抽身也能痛快舍弃,不会纠结。
隔天下午林退只带了一套换洗衣服,等在宿舍楼门口。
他的左臂还没完全恢复,也不想跟柏原一起滑雪,因此没带任何滑雪装备,即便他收藏了很多。
柏原派来的司机三点准时到了,林退走过去拉开后车门,坐到了副驾驶后座上。
汽车缓缓行驶出学校,四十分钟后到达一家私人飞机坪。
这个飞机坪是林退家的,有专职的安检人员,专为特权阶层提供。
像这样的私人飞机坪他家一共有二十几个,分布在不同的城市,私人飞机在这里停一天要上万的‘停机费’。
林退过了安检,被人带到一架改进的双发涡轮风扇远程私人飞机。
这架飞机可以装载四名机务人员,十二位乘客。
林退以为要参加柏原生日宴的人都在飞机上,没想到乘务舱除了两名空姐外,就没有其他人了。
飞机内部经过改造,看起来宽敞奢华。
林退坐在米白色真皮长沙发上,空乘人员端来了香槟跟甜品。
“谢谢。”林退抿了两口香槟。
一个长相甜美的空姐开口,声线温柔,“飞行时间要五个记半小时,您要不要换上拖鞋睡一觉?”
林退婉拒,“不用,谢谢。”
“好的,那您有事摁铃叫我。”
“嗯。”
林退对代步的交通工具很反感,包括汽车、邮轮,以及飞机。
他不晕机,单纯不喜欢,随着机翼起飞烦躁感越严重。
等飞机不再颠簸,林退的心情才好了一些,随手拿过一旁的地质杂志看。
不知道过了多久,困意袭上来,林退躺在沙发上不知不觉睡着了。
刚才询问林退要不要拖鞋的空姐走过来,俯下身给他盖上了毛毯。
beta似乎熟睡过去,额前垂下一绺黑发,发梢正好扎在眼皮上,看起来不像刚才那么沉稳。
空姐笑了一下,抬手轻轻把它拨到了一边。
抬起头,一个高大挺拔的青年无声无息地站在不远处,冰蓝色的眼眸狠戾地瞪着她,一股寒意顿时蹿上后背。
她也没多待,赶紧离开了。
只剩下他们俩人后,柏原朝林退走去。
林退刚喝的香槟里加了一些助眠的东西,不过这次有医师的指导,剂量并不大,副作用几乎等于零。
柏原半蹲在林退身侧,抬手摸了摸他浓长的睫毛,大概是有些痒,林退眼皮不舒服地动了动。
柏原立刻停下手,不自觉屏住呼吸。
没有了骚扰,林退安心的继续睡,眉头渐渐舒展。
beta的五官非常好看,只是因为平时不苟言笑,再加上眼睛的线条锋锐,所以显得有些阴沉。
睡着之后看起来倒是很温和,甚至是有些乖。
柏原怔怔地盯着睡相平和安静的林退,眼底流露出迷惘的缱绻温情。
他忍不住想,要是林退醒过来也这么讨喜就好了。
柏原趴在林退旁边,枕着自己的手臂跟林退面对面躺着。
他们离的很近,柏原能清楚感受到林退鼻息间喷洒出来的浅浅热气。
但他仍旧觉得距离有点远,不断朝林退靠近。
鼻尖快要贴在一起时,熟睡的人毫无征兆睁开了眼睛。
香槟里面加的只是帮助睡眠的药物,并不会让人彻底神智不清楚,而且人跟人的体质不同,药效反应也不同。
林退喝了香槟只是有些困,没有完全睡死过去,看着近在咫尺,疑似要吻他的alpha,林退怀疑自己正在做梦。
柏原看起来比林退还要茫然,全身肌肉如临大敌地紧绷着,硬得像块石头,连怎么呼吸都忘了,脸轰地一下红透了。
那种热度以不正常的速度蔓延至耳廓跟脖颈,柏原看起来就像一只煮熟的虾。
他用一种怯怯的,迷茫的眼神看着林退。
林退意识到自己没在做梦,立刻伸手推开了柏原,脸色不怎么好看。
他怀疑柏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癖好,至于是什么林退说不清楚,只是本能觉得眼前的人非常古怪。
柏原从懵懂中惊醒,暴力地扯下一颗扣子,急促呼吸着,像是热得有点受不了。
是因为快到发情期了吗?
柏原舔着唇想。
林记退脑子那根弦拉紧,但半晌也不见柏原有所动作,一时搞不清楚他要干什么。
林退率先打破沉
第27章 第 27 章
林退困惑地看着柏原,迟疑开口问,“什么还行?”
柏原没说话,递给了林退一份文件。
林退接过来,低头快速浏览文件的内容,越往下看眉头皱得越紧。
柏原给他的是一份合同,条件非常优厚,他父亲在加拉达州的投资巨大,这份合作协议可以让林家在短期内迅速回血。
或者说只要傍上江和这棵参天大树,很难不赚到钱,这对遇到瓶颈期的林家来说无疑是机遇。
只是为什么?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林退不信这份馅饼会无缘无故掉到他嘴里。
林退又看了一遍合同,这次他看得很认真,试图寻找条款的漏洞,以证明柏原没按好心。
alpha难得有耐性,走到酒柜给自己倒了一杯白葡萄酒,边抿着酒,边用专注的目光看着林退。
beta站在落地窗前,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起了雪花,他低着头,眉眼干净,轮廓柔和,跟窗外连绵不尽的雪景融为一体,仿佛一幅隽永的水墨画。
柏原干渴似的连着灌了两杯酒,之后放下杯子在客厅来回踱步。
过了许久,可能是半个小时,也可能是好几个小时,在焦急的等待中时间被无限拉长。
就在柏原耐心耗尽时,林退终于检查完了这份合同。
林退在伯克尔顿读书期间投资过不少产业,他母亲每个学期都会给他定一个目标,一年半的时间林林总总差不多也赚了五六千万。
所以林退不是游手好闲,什么都不懂的富家少爷,合约那些骗人的伎俩他多少还是能看出来。
以他的经验这份合同没问题,但没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
林退没被利益冲昏头脑,他放下合同,摆出谈判的姿态看向柏原,“这是什么意思?”
柏原故意用一种散漫,满不在乎的口吻说,“你还满意吗?”
这莫名其妙的问题打乱了林退的节奏,尤其是柏原摆明‘我是来撒钱的’,让他哑然了良久。
林退没再绕圈子,直白地问,“你到底要干什么?”
柏原喉咙吞咽了一下,心脏骤然加快,借着整理衣扣的动作掩饰自己的焦急跟紧张。
他抬起下巴,看着林退说,“我要你!”
林退完全没理解柏原的话,“你要我做什么?向你服软,还是做你的跟班?”
无论是哪一种林退都觉得太离谱了,柏原的脑子可能真跟正常人不一样。
柏原加重语气再次重复,“就是要你!”
林退仍旧没明白,直到从柏原直勾勾盯着他的目光看到欲望。
那种欲望直白简单,从柏原眼睛剖出来,赤果果摊在林退面前,毫无掩饰。
那刻林退觉得荒谬、可笑、不可理解,甚至觉得柏原疯了。
两个星期前,柏原还暴力将他胳膊拧脱臼,上周五他还跑到他家耀武扬威,逼着他给他道歉,现在他告诉他,我要你。
林退正要开口拒绝,柏原抢在他前头,一口气说了很多,像是为他先前近似乎表白的‘我要你’找补。
“你知道的,我身边从不缺人,你不是最优秀的,基因记上面更没有可取的地方,还有一个贪得无厌的父亲。”
“但也不是毫无优点,至少长相还可以,虽然也不够好看,起码我看得顺眼。”
他的语速很快,说出来的话透着高高在上的优越感,而且自相矛盾,像是屈尊看上了林退,但有时候又会不经意透露出他是不自觉被林退吸引的。
柏原想跟林退在一起,但又不想让他知道他喜欢他,可他又必须给林退一个‘在一起’的理由,毕竟这事是他提出来的。
林退越听脸色越冷,在他看来这不是表白,而是借着表白的名义在羞辱他。
他冷硬地打断alpha的滔滔不绝,“我对你没这个意思!”
柏原愣住了,冰蓝色眼眸不自觉瞪大,像是震惊林退会拒绝他,呼吸逐渐变得粗重。
他下意识驳斥,“不可能。”
林退不知道这句‘不可能’具体是指什么,是他不可能不喜欢他,还是不可能拒绝这份优越的合同?
林退漠然看着柏原,冷冷地说,“没什么不可能。”
就连柏原都能跟他‘求爱’,可见这个世界上一切都有可能。
柏原呼吸越发粗重,半晌憋出一句,“……你开个条件吧。”
林退涌上愤怒,像被人甩了一个耳光,捏着拳头几乎克制不住要怼到柏原脸上。
在事情变得不可收拾之前,林退转身闷头大步朝外走。
柏原一愣,连忙追上去,“你生什么气?有什么条件你说出来,你要是觉得利润不够丰厚,我可以再加。”
林退猛地扭过头,眼底被客厅的灯盏镀了一层冷冽的弧光,他的眼眸如有实质,锋利如刀地剐向柏原。
林退从喉尖挤出沉冷的声音,“我就算再穷也不会出来卖!”
柏原一怔,尔后大声反驳,“我哪有说你是出来卖的?”
林退懒得再跟柏原多说一个字,拉开厚实的大门,凌冽的寒风夹裹着雪片一下子灌进来。
外面起了大风,乌云在天边堆积了一片,厚厚地压下来,给人一种沉闷压抑的感觉。
看这天气似乎憋着一场大雪,要是再不回酒店他们就要困在这里了。
林退一秒都不想跟柏原独处,正要出去,身后伸出一条胳膊将门重新摁上。
柏原手撑在门上,肩膀抵着林退的后背,咬着牙在林退耳边说,“不准走!”
他周身散射着低气压,整个人焦虑暴躁。
现在的走向跟他之前的设想完全不同,他以为林退听到他的话会高兴。
因为林退不可能找到比他条件更好的,况且他还给了林退那么诱人的合作条约。
他觉得自己应该得到林退的笑容、吻,甚至……
可以跟他发生关系。
柏原没这方面的经验,这段时间他特意查了相关知识,看了很多视频,甚至还跟帕斯卡参加了一次混乱的派对。
看着那些白花花交缠的身体,柏原觉得十分恶心,但想到林退他又燥热难安。
他想睡林退,这是毫无疑问的。
柏原从不委屈自己,既然有这个想法就一定会实施。
林退是他送给自己的记生日礼物,他们应该在楼上的卧室亲吻跟抚摸,而不是在这里争执。
柏原死死摁着大门,目光幽暗深邃,喘着粗气固执重复,“你不能走!”
林退拽了两下拽不开门,心下一沉,再也压不住怒火对柏原恶言相向。
“怎么?你还想扭断我的胳膊,强逼我跟你在一起?不要告诉我,你非我不可,如果是这样那我告诉你,我根本不可能看上你。”
他这话几乎是踩在柏原的自尊心上。
alpha毫不意外的火了,几乎是恼羞成怒,“我对你只是有点兴趣而已,我随便挥挥手,挤过来的人哪一个都会比你强。”
林退面色迅速覆了一层冰冷的霜色,他冷漠地直视着柏原,“那就让开!”
柏原胸口起伏了两下,既不甘心,但自尊心又不允许他示弱,只能跟林退瞪着眼睛僵持。
林退趁机推开柏原,打开大门。
现在的天气比刚才更恶劣,林退怕再等下去缆车不能下山,他屏息冲进了风雪中。
看着那团影子越走越远,很快就会消失不见,柏原心口一紧,想也不想追了出去。
暴雪来得十分突然,他们还在犹豫要不要上山去接柏原,窗户上已经结了厚厚一层冰霜。
狂风呜咽,雪沙肆意,能见度低得可怕,天跟地似乎连成一线。
滑雪场经理忧心忡忡地说,“现在怎么办,缆车肯定不能坐了,要不要用直升机?”
昨天去机场接林退跟柏原的红发男人同样忧愁,“现在这样的天气直升机也没用。”
昨天他跟柏原说过今天会有风雪,但对方坚持要带人过去庆生,还说他们晚上不回来,要留在别墅过夜。
好在里面有充足的食物跟净水,现在只希望供电系统别出问题,等风雪停了就用直升机去接人。
滑雪场经理看着窗外喃喃自语,“不知道明天会不会晴天。”
红发男人叹了口气,“上帝保佑吧。”
乌云沉重地朝地面压来,天色昏暗浑浊,林退被风吹得睁不开眼,厉风从喉咙穿刺直扎肺叶。
他的眉毛、眼睫、嘴巴都结着冰凌,背上受伤的alpha顶风艰难前行。
林退预感天气不好,但没有想到会这么不好,他以为别墅是建在崖壁上,风才会这么大。
离开别墅,林退沿着碎石板路走了好一会儿,突然狂风大作,天色跟着暗沉,砸在脸上的雪片也越来越大,像割喉的刀子。
这个时候柏原追了过来,让林退跟他回去。
现在的天气根本不可能下山,林退冷静下来,没有做什么冲动的事,一言不发地扭身朝别墅返。
柏原默默跟在林退身后,表情闷闷不乐。
他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既觉得林退古怪不识相,但又做不到痛快放弃,纠结苦闷,还有点委屈。
柏原他想不通林退为什么总对他没好脸色。
逆风前行了一会儿,林退气喘吁吁,眼看别墅就在眼前,他咬牙机械地迈动脚步。
风向忽然转了,林退晃着身体不由自主倾斜,雪黏在脸上将他嘴巴冻住。
又是一阵狂乱的风,林退险些被风吹倒,好在身后的柏原及时抓住他。
风雪混着石块到处乱飞,一块巨石突然被掀起来,顺着风向朝他们这边飞来。
记林退还来不及反应,一旁的柏原扑倒他。
他陷在雪地里,上面压着柏原,隐约间林退似乎听到痛苦的闷哼,但很快声音就被寒风吹得支离破碎。
林退抬起头,视野一片雾蒙蒙,他抖了两下眼睫,落在上面的雪簌簌掉落。
视线终于清晰起来,林退看见柏原腿上压着一块石头,像是疼极了胸口剧烈起伏着。
alpha的脸色惨白,两瓣唇发着抖,零碎发出几句声音。
林退心跳漏了一拍,他用冻僵的手狠狠抹掉脸上的冰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从柏原身下爬起来,林退借着风力推开了那块石头,蹲下来大声问,“还能站起来吗?”
柏原瞳孔涣散地看着林退,神色痛楚,他动了动唇,似乎说了什么,但林退根本听不清。
林退扶起柏原,拉过他的双臂放到自己脖子上,背着他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雪越下越大,耳边全是叫嚣的疾风声,犹如上万只夜枭。
林退背起柏原,顶着风雪奋力抬动双腿,每一步都能在雪里踩出脚印,但很快又被覆盖。
走进别墅,将柏原放到地上,林退用身体拱着两扇门费力关上。
再也榨不出一丝力气,林退双腿一软,顺着门板瘫坐到地上,四肢又酸又麻,他疲惫地合上眼睛。
躺在地上的人突然开口,“我的腿怎么没有知觉……”
林退费力撑开眼皮,看向柏原,“什么?”
柏原讷讷地说,“我腿不疼,刚才还很疼,现在什么感觉都没有。”
他陷入了巨大的困惑,甚至还伸手锤了一下自己的腿,“为什么不疼?我的腿怎么了,什么感觉都没有。”
一种恐慌包裹了他,柏原发疯似的捶打自己的双腿,“怎么回事,为什么没感觉?”
他的动作越来越癫狂,直到有人照着他的下巴给了他一拳,疼痛换回了柏原的理智。
林退抓着柏原的衣领用力拉向自己,厉色道:“你冷静一点!”
柏原被镇住一般,木然看着林退,眼睛好半天不眨一下。
林退放开柏原,强撑着疲倦不堪的身体为他检查双腿。
他毕竟不是专业的医生,只是学过一些急救手段,轻轻摁着柏原的腿一寸寸检查,时不时抬头观察柏原的表情,或者问他有没有感觉。
柏原像失了声似的,只会点头摇头,一句话都没说。
见柏原真的毫无知觉,林退的眼睛沉了下来,嘴唇绷成一线。
他忽然起身走向落地窗,把暗红色的天鹅绒窗帘扯了下来。
抱着厚实的窗帘,林退半蹲到柏原面前,二话不说解开了他腰上的皮带。
柏原受到不小惊吓,终于从呆滞状态回神,浑身僵硬地任由林退把他湿透的长裤扒了下来。
把湿衣服甩到一边,林退给柏原盖上了窗帘,然后抬头平视着他的眼睛。
林退没有选择撒谎,也没有安慰柏原,把目前的实情说给他听。
“你现在的情况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外面雪下这么大,救援队一时半会儿不会来,现在只能等。”
记柏原没有说话,这次连点头摇头都没有。
林退心情也不太好,说到底柏原因为他才变成这样,但追根溯源,如果不是柏原半胁迫让他过来给他过生日,根本不会发生这种事。
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林退也没这个心思,他坐到柏原旁边,两个人谁都没有开口。
外面阴沉沉的,虽然是白天,但光线很暗,别墅没开大灯,只亮着一堆蓝色的地灯,乍一看他们像是坐在星辰中。
飘在天花板的彩色气球里撒着荧光粉,空气中浮动着馨香的花,颇为浪漫。
只不过谁都没心情欣赏这样的浪漫。
林退的衣服同样湿透了,黏腻腻地贴在身上,好在别墅开着中央空调倒是不冷。
不知道过了多久,地灯突然全灭了,空调也停下了工作。
林退心里有个不好的猜测,该不会是停电了吧?
借着暗淡的天光,林退站起来去找总电闸,果然电力系统没扛过这次天灾。
林退脸色难看地回到客厅,弯腰对柏原说,“停电了,我们不能待在这里,去楼上的卧室。”
客厅空间太大,保温性也没卧室好。
林退俯身将柏原背了起来,alpha还是没什么反应。
今天消耗了不少体力,林退背着柏原上楼时双腿一直打软。
找到主卧把柏原放到床上,林退活动了一下发酸的手臂,掏出手机打开照明功能,朝门口走去。
柏原猛地抬头,视线钉在林退身上,急迫地问,“你去哪儿?”
林退回过头,“这儿有壁炉,我去找点柴火,不然晚上都得受冻。”
他没来过这里,但索斐前几年来了好几次,还在这间主卧跟林退视频,当时房间就生着壁炉。
林退在别墅外的储藏室找到了壁炉专用的橡木柴。
储藏室做了防潮处理,木柴没有受潮,整整齐齐地堆了一面墙,每根都是手腕粗细,大概一只手的长度。
为了防止发生意外,林退在腰上系着绳索,另一头绑在别墅大理石柜上。
在搬运木柴的过程中,他差点被风掀飞,一头栽进雪地里滚了好几圈,幸亏被绳子拦住。
林退撑着地,劲风压在他身上,他只能弯着腰闭眼,摸索着绳子前行。
来回搬了三趟,林退总算把这一天要烧的量凑齐了,回到客厅手脚完全脱力。
歇了好一会儿,林退将放在客厅的木柴运到主卧。
到了后半夜,柏原发起了高烧,林退喂了他两粒退烧药还是不见好转。
从医药箱翻出退烧贴,往柏原额头贴了一片,林退又在纱布倒了些酒精,在他额头、颈部、手腕每隔十五分钟擦拭一次。
柏原躺在壁炉旁,像个豌豆公主三层外三层地裹在一堆柔软的棉布里。
壁炉燃着跳动的火苗,时不时传来木质纤维断裂发出的噼吧声。
他的意识时而清楚,时而模糊,眼前总有一个模糊的影子在晃。
快到天亮的时候,柏原的体温终于降了下来,林退这才浅浅睡了一觉。
第二天雪不仅没停,反而比昨天下得还要大。
气象局发布了红色暴雪预警,惠浦拉涅的机场以及高速路口全部封闭。记
不幸中的万幸这栋别墅如号称的那般坚固,门窗、房顶都没有损坏的迹象。
林退把所有食物、净水、酒类,以及药品都翻出来堆到了卧室,开始盘算每日的用量。
食物跟水还算充足,他俩要是省吃俭用撑够十天没问题,现在最麻烦的就是柏原的腿,直到现在还是没知觉。
看现在的样子,雪是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再这么耽误下去肯定影响病情。
除了柏原的病,还有木柴。
柴火快用完了,他下午还得去搬几趟。
熟睡的alpha醒了过来,俊美的脸上带着不正常的红晕,嘴唇苍白干裂。
他看着林退,火焰映在beta漆黑的眼瞳,仿佛一簇明亮的烟火,照亮了他眸底的静谧。
察觉到柏原的目光,林退扭过头,拧开了一瓶净水递给他,问,“要不要吃东西?”
柏原没有胃口,有气无力地摇头。
林退没有劝他,只是在他枕边放了一根蛋白棒,接着思考怎么用最短的时间运回来最多的木柴。
被忽视的alpha没像之前那么暴躁,痴痴地看着林退。
才短短一天的功夫,林退肉眼可见的憔悴了许多,脸颊、脖颈、耳后都有伤,不知道在哪里磕出来的。
他想问问林退有没有上药,又担心对方不会好好回答他。
不知道外面的雪什么时候能停,林退分配了水跟食物的份额,他那份要比柏原多,因为他运动量大,需求高。
中午林退在原有的食物份额上多吃了两根蛋白棒,柏原的午饭则是一碗热的燕麦粥、三片火腿,以及两粒退烧胶囊。
饭后消化了四十分钟,林退走出房间去外面搬运木柴,他花了两个小时才将今天的量搬了回来。
林退不在的这段时间,柏原盯着天花板发呆,乱七八糟的思绪塞满了他的大脑。
听到门把拧动的声音,柏原迅速抬起头。
这短短一天半的时间里,柏原形成的条件反射,只要听到开门声就会欣喜,听到关门声就会失落。
前者代表林退回来了,后者则是林退要出去,且不知道多久回来,身上会不会带伤。
柏原趴在枕头上,直勾勾看过去。
房门打开,林退捂着脖子快步走进来,指缝里掺出血,一直滴到手腕,他衣服很脏,脸上沾着土粒,像是在雪地里滚过似的。
柏原瞳孔缩了缩,昂起上半身,声音低哑,“你……怎么了?”
林退并不想多谈,回了一句‘没事’。
他一手捂着脖子,一手打开医药箱,消毒、止血、缠上绷带,一个人利落的完成没让柏原帮他。
林退没多留,处理好伤口,转身又走出了房间。
柏原看着他离开,心底陡然生出一种巨大的失落感,一种不被需要,不被重视的失落。
直到将木柴搬到主卧,林退洗了手才坐下来休息。
昨天晚上柏原烧了大半宿,林退根本没睡好,往壁炉里添了两把柴,脱下脏外套跟记裤子躺进了被子里。
因为脖子受了伤,林退选了个侧躺的姿势。
柏原看着beta颈部那圈绷带,最外层隐约透了一点粉,可能是伤口裂开了。
但林退没管,脖子是摔倒地上时被火柴划出来的,伤口并不深,喷了药几天就能好,他现在累的一根手指都不想动。
柏原朝他一点点蹭了过去,林退似乎察觉到他靠近,只是往前动了一点,倒是没出声斥责。
柏原胆子又大了些,下巴挨在林退的枕头,只要他伸出手就能从后面将林退环进怀里。
alpha试图找话题,“你身上用的什么香?”
见林退没理他,他又说,“有些……好闻。”
这是柏原平生第一次夸奖别人,以往的他自我、挑剔、倨傲、不通人情、几乎没有同理心。
他从来没跟人服过软,低过头,也没讨好过任何人,包括他父母。
“你怎么不说话。”柏原探头看过去,“睡着了吗?”
林退转过头,漆黑的眼睛直视柏原,“你能安静一会儿吗?”
柏原喉咙火烧似的攒动了两下,在beta明显不耐烦的情绪中败退,他垂下眼睛,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感到难过。
在林退苦撑的第四天,雪总算停了下来,当天下午救援队开着直升机来了。
林退除了精神疲惫,身体没受什么重伤,因此救援队将他放到了酒店。
柏原的情况要严重很多,被送到就近医院治疗。
林退正要从直升机下来,躺在担架上的alpha攥住他的手腕,问,“你会来医院看我吗?”
林退闻言转过身。
柏原突然松开林退的手,用手背盖住自己的眼睛,低声说,“算了。”
林退没懂他这句算了是指什么,但也没有问,因为他不感兴趣。
如果柏原坚持要他回答,那林退的答案是,不会。
他不会去医院看柏原,他们不是那么亲密的关系,即便‘共同患过难’,林退也不认为他跟柏原是朋友。
在酒店好好睡了一觉,第二天机场恢复运营后,林退买了最快的航班回去。
正好对上休息日,从机场出来林退直接回了家。
他不爱吃飞机餐,到家后林退让家里的佣人给他煮了一份面。
今天林永廷不在家,不过他打过来电话问了问林退失联这几天的情况。
听完林退说的,林永廷倒是没多问,叮嘱了一句好好休息就挂了电话。
对于这种例行公事的问候,林退早已经习惯,从小到大他跟林永廷没有温馨的父子时刻。
不仅是他,林竟殊也是同样的待遇。
只不过比起他,林永廷似乎更看好林竟殊,还曾经说过林竟殊最像他。
林退不知道林永廷说的是那种像,一样的心狠,还是一样的寡情?
如果是这两样,那他们的确很像。
吃完饭,林退回房间时,在走廊跟林竟殊遇上。
准确来说是林竟殊在等他。
林竟殊倚在走廊,看见林退上来了,拉开嘴角温和一笑,“哥。”
林退并不理他,目不斜视地走记过去,仿佛眼里根本看不到林竟殊。
在他们即将错身时,林竟殊突然说,“是你做的吧?”
“哥,你可真心狠,幸亏我及时抽手,要不然这次真会赔上所有家当。”林竟殊嘴上挂着甜如蜜的笑容,眼神闪烁着毒蛇般腥冷的光。
前几天期金融市场上演了一场反转大戏。
一个专业做空机构瞄上一家科技公司,准备大肆收割一番,前期做足了准备。
林竟殊听到内幕消息,加入战场。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没想到一股组织的散户冲了进来,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林竟殊见情况不对,及时止损,不过还是扔出一个多亿砸了个水花。
林退未必是这群散户的发起人,但绝对在中间牵过头。
林竟殊俯身靠近林退,压低的嗓音透着十足的恶意,“你不是一直喜欢稳打稳扎,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疯,这么喜欢你的小男宠?”
“他骂起人来真难听,我以为你不好这一口,看来是我错了。”林竟殊一瞬不瞬地盯着林退,“听说你还去他家做客了,你能像个正常人一样跟别人交流了?”
看着凑过来的青年,林退做了一个让人始料未及的动作,他的手指擦过林竟殊额头,然后插入他黑色的发丛。
林竟殊愣住了,似乎没想过林退会主动碰他,表情定格,呼吸停滞。
林退扯住林竟殊的头发向后拉去,他竟也乖乖扬起了头,将那张俊秀的五官暴露在林退眼前。
林退五指收紧,用了力道。
林竟殊头皮顿时火辣辣的,他皱眉露出吃痛的表情,却没有挣脱,而是抬头看着林退。
他以为自己会看到阴鸷,疯狂的表情,然而什么都没有,林退还是那样平静,并没有因为拿捏住他而愉悦,哪怕一秒。
那双漆黑的眼睛只有冰冷跟嫌恶。
林退说,“离我远一点,杂种。”
警告完他松开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林竟殊望着林退,听到他房门关上的声音,想象着他去卫生间洁癖发作似的洗手,只因为刚才碰了他。
林竟殊忽然笑了,抬手将头发推到脑后。
那笑是阴沉的,但也是愉悦的,像是酝酿着什么隐秘又盛大的计划,复杂的交织在那张脸上,外人看到只觉得心惊。
第28章 第 28 章
林永廷提了两次他去看他母亲,虽然嘴上答应着,但林退一直在拖延。
他已经很久没去疗养院看她了,林退忘记是两个月,还是三个月。
这次躲不过去了,林宜挽亲自给林退打了通电话。
周日上午,林退坐车去了疗养院,说是疗养院其实只住了他母亲一个人,也是专门给她建的。
林退过去时,林宜挽正在玻璃花房修剪枝叶,她一直喜欢侍弄花花草草。
林退走近她,“母亲。”
林宜挽抬起眸,林退遗传了林宜挽的眼睛,只不过她眼尾的线条要更为柔和,但看人时那种平静淡然的神态,母子俩如出一辙。
林宜挽说,“桌子上沏了茶。”
林退不怎么爱喝茶,但还是拿起茶杯抿了两口。
林宜挽低头继续修剪多余的枝叶,“听说你最近跟佩德罗家那个孩子走得很近?”
林退放下茶杯,如实说,“不算走得近,认识而已。”
林宜挽停下动作,看向林退,“你们是同学,还是同届,亲近一点也好,你觉得呢?”
林退滚了一下喉咙,慢慢‘嗯’了一声。
林宜挽移开目光,“融锌科技的事做得不错。”
林退并没有因为夸奖而放松神经,他垂眸看着茶杯的花纹。
“林竟殊藏得再深,他也是alpha,骨子里带着很强的攻击性,而你缺的就是主动出击的魄力。”
林宜挽抬腕剪下盆栽的枝叶,枝条断裂时发出的清脆声刺激着林退的神经。
他忽然感到一阵厌烦,不受控制地想起在沈莫归家做客他们母子的斗嘴,以及餐桌上的欢声笑语。
在没认识沈莫归之前,林退唯一交过的朋友是索斐。
索斐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后来他父亲再娶,还生下了两个弟弟。
他们家的气氛不太好,三个孩子每天都在上演争宠的戏码,不过费尔利最疼的始终还是索斐。
林退一直以为所有家庭都是不圆满的,但现在却开始产生了怀疑。
他现在越发排斥从林宜挽口中听到林竟殊的名字,厌烦她总拿他跟林竟殊比较,为什么他们母子就不能谈点温馨的话题?
林退攥起一个茶杯,用力捏着。
林宜挽的话题还停留在林竟殊,林退终于忍不住,克制着颤抖低声说,“其实,我觉得……做一个beta没什么不好的。”
在林退说完这句话后,花房安静了下来,只有自动喷水器发出的嘶嘶声。
林退心脏失控似的疯狂跳动,他缓慢朝林宜挽看去。
刚抬起头,迎面挨了一巴掌。
林退的脸被打歪到一边,耳朵短暂的失聪,眼前闪过错乱的影子。
林宜挽站在林退面前,冷声质问,“你什么时候有这种自甘堕落的想法?”
林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被林宜挽投下的阴影笼罩,就像黏在蛛网上的飞虫,无力挣扎又满心绝望。
林宜挽失望的目光切割着林退,“你在基因上已经跟alpha拉开一截,记还要在努力上落后别人?”
林退的双肩慢慢塌了下来,仿佛被这样的诘问压垮了。
他低着头喃喃说,“对不起,母亲。”
林宜挽缓和了表情跟语气,“去静室吧。”
林退身体僵硬起来,但没有说什么,机械地站起来走出了花房。
林竟殊坐在客厅,手里拿着一本金融类的杂志翻看,听到汽车驶进院子的声音,抬头朝院外看去。
不多时穿着衬衫黑色长裤的林退走进来,看他这一身装扮,林竟殊很轻地笑了一声。
平时林退的穿衣风格偏休闲,但遇到棘手,或者重要的事,他就会穿一些版型挺括的衣服用来武装自己。
林竟殊合上手里的杂志,饶有兴致看向,“这次你主动办了这么漂亮的一件事,她夸了你吗?”
林竟殊说的是林退把他的小金库差点没搞这件事。
林退没作任何回应,神色漠然地穿过客厅。
林竟殊在林退的脸上认真打量了一番,慢慢收敛了嘴角的笑,“怎么,你又被她关进那间狗窝了?”
用林宜挽的话来说是静室,但在林竟殊眼里,那跟狗窝没什么区别。
房间很小,房顶压低,没有窗户,没有照明灯具,像个有排气孔的方形盒子。
林家有这样一个‘盒子’,听说林宜挽又在疗养院建了一个。
林退仿佛什么都没听见,径直上了楼。
在二楼走廊,林退兜里的手机响了,是沈莫归打过来的。
他脚步微顿,任由铃声响了十几秒,在马上自动挂断前,林退接通了。
那边传来alpha大咧咧的嗓音,“你去学校了吗?”
“没有。”
“那正好,你让你家司机绕个路来接我吧,最近训练累成狗了,不想再挤地铁过去,而且我妈又给咱俩带了不少吃的。”
“嗯。”
“好嘞,那我等着你。”沈莫归掐着嗓子,用令人气鸡皮疙瘩的甜腻声音说,“爱你爱你。”
林退直接掐断了电话,面无表情收回手机,走到自己房间,拧开门正要进去,后颈突然被人捏住。
林退立刻反应过来,眼底淬了层冰碴,抬起手肘狠狠朝后击去。
他以为上次的警告能让林竟殊老实,没想到对方还是这么疯。
林竟殊抓住林退的胳膊折到后腰,利用alpha在体能上的优势,将他推进门里,压在了墙上。
“哥。”林竟殊贴着林退的耳边,“你说要是让你母亲知道跟沈莫归这样的人做朋友,她会是什么反应?”
林退面上迅速染上了狠戾,他奋力一挣,抽出自己的胳膊给了林竟殊一拳。
林竟殊嘴角开裂,他用舌尖将血丝舔走,眼睛里的笑意不减,“你应该知道,能让你不高兴的事,我一向很乐意做。”
林退脸色阴沉密布,“你果然是一个下贱的杂种。”
林竟殊笑了,“你只会这两句骂人的脏话。”
“你知道吗?”他语调轻松,“其实,每次你骂我杂种的时候,我都会竭力克制,克制不让自己……笑出来。”记
林退拧起眉头,看林竟殊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不可理喻的怪物。
“因为你跟我一样。”林竟殊用一种轻缓温柔的语调说,“我们都是杂种,是婚内出轨的产物。”
林退没有任何反应,只觉得他是在胡言乱语,表情十分冷漠。
林竟殊从衣兜拿出一张纸,然后递给了林退。
对于林竟殊要给他看的东西,林退毫无兴趣,抬手拉开房门,“滚。”
见林退不接,林竟殊也不生气,摊开那张纸拿到他面前。
林退撩了一下眼皮,随意扫向那张纸,看清里面的内容,他的表情逐渐凝重,但也只是一瞬。
林退冷冷地说:“你觉得我会信?”
林竟殊反问,“那你觉得我会拿这种一查就能真相大白的事骗你?”
林退指尖抽动了一下,慢慢抬起来,将那片薄薄的纸拿了过来。
是一份亲子鉴定证书。
上面显示他跟林永廷无血缘关系,鉴定日期居然是两年前。
林退心脏失去供血功能似的,出现吞咽障碍,喉咙堵塞着,半晌一句话都发不出来。
良久,林退镇定地说:“这不可能。”
林竟殊看着面色已经有些苍白,却仍旧装作平静的beta,怜悯又残忍地直接戳破他的伪装。
“所以你现在知道为什么一对ao会生出beta,你母亲又为什么总是拿你跟我比较。”
“因为你不是林永廷的儿子,她害怕我抢了你的位置。”
林竟殊愉悦地扬起嘴角,他的言语化作利刃剖开林退的脏腑,杀死他的骄傲,践踏他的尊严。
他说,“你我,都是杂种。”
林退听到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一贯冷淡的脸上露出了巨大的迷惘,眼睫无意识地抖动了两下。
林竟殊观察着林退的每一个面部表情,像是在欣赏林退的痛苦,又像是单纯在看林退,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终于林竟殊像是厌烦了这样的沉默,用一把户外刀割开自己的手指,将血滴在一块手帕上。
他说,“你应该知道我能进林家,林永廷做了多少次亲子鉴定,我跟他不可能没有血缘关系。”
林竟殊将沾血的手帕叠起来,倾身把它放进了林退的口袋,“你可以去鉴定你跟我。”
见林退垂着头没有说话,他的睫毛在眼眸拓了一层阴影,细细的眼尾半敛着,没有了往日的神采。
林竟殊抬手,用受伤的指肚在他的眼角抹出一道血迹。
他俯下身体凑过去,即将吻上林退时,被对方又揍了一拳。
林退捏着拳,手臂因为羞辱而发颤,看向林竟殊的眼神愤怒阴冷。
林竟殊什么都没说,也什么没都没做,从林退身边越过,然后离开了房间。
那天下午沈莫归没见到林退,只等来了林退家的私人司机,对方把他送到了学校。
之后林退失联了两天,在周三下午才回来。
沈莫归从游泳队回来,看到玄关鞋架上放着林退的鞋子,二话不说冲进记林退房间准备算账。
上周他就莫名其妙消失了四五天,这周还是没守信,不来学校也没给他打电话。
沈莫归敲了两下门,没等林退说话拧开了房门。
原本滔天的火气在看见病恹恹躺在床上的林退,立刻消失殆尽。
“生病了?”沈莫归一愣,走过去摸了摸林退的额头,脸上带着关切,“额头这么烫,吃药没?”
林退埋在被褥里,垂下来的黑发遮在眼睛,他没看沈莫归,低头沙哑地‘嗯’了一声。
“吃药就好,那你睡吧。”沈莫归没打扰林退,出去去给他熬粥。
到了厨房沈莫归有些犯难,不知道熬什么粥给感冒发生的病人好,他从小身体壮得像头牛,生病的次数屈指可数。
沈莫归给他妈打电话问了问。
沈妈妈在线指导:“生病胃口不好,别熬米粥,那个没滋味更不想吃,你问问小林喉咙痛不痛,咳不咳嗽,不行熬点润喉止咳的。”
“好好,那我问问去,妈你别挂电话。”沈莫归抱着手机又跑回林退房间。
对方似乎睡着了,深深埋进棉被里,连同呼吸都听不到,沈莫归叫了他几声没听到任何回复。
怕林退闷到自己,他上前拽了拽被角,露出了林退的脸。
“妈,他睡着了,就熬那个润喉止咳的吧……”
先是关门声,尔后沈莫归的声音也渐渐远去,林退动了动,重新把自己埋了起来。
沈莫归熬好汤给林退放到了床头柜,“现在有点烫,晾一会儿记得喝。”
听到林退‘嗯’了声,沈莫归放下心离开了。
但等他晚一点进来收碗时,那碗汤林退压根没碰。
直到第二天林退的情况还是没好转,沈莫归想带他去医务楼看病,他也没什么反应。
沈莫归量了量体温,温度倒不是很高,知道生病的时候会不想动,他没再劝,买了早饭放到林退床边就去训练了。
沈莫归一走,房间彻底安静下来,林退睁开眼睛。
亲子鉴定的结果出来了,他跟林竟殊没有血缘关系。
林竟殊的母亲带他找来林家时,林永廷找专业机构做过鉴定,结果是不可能出错的,况且林竟殊跟林永廷长得很像。
所以他的亲生父亲是个beta,让他母亲受孕生下了他?
那个人到底是谁?
他母亲知不知道他不是林永廷的孩子?
如果知道,为什么要把他生下来?又为什么没离婚?
林退大脑塞满了问题,他很想去疗养院找林宜挽,但在门口站了很久,始终没有勇气进去。
时间对林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他空洞地盯着天花板,有时想些问题,有时单纯发呆。
期间沈莫归似乎回来了一趟,跟林退说了什么话,内容他一个字都没听清。
过了一会儿房间再次安静下来,林退拉上被子盖住自己,突然生出了想从这个世界消失的念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退听见耳边有人在说话——
“醒醒,你已经睡很久了,起来吃点东西。”
林退缓慢睁开眼睛,那人冲他一笑,“醒了?”
林退一时分不清梦境跟现实,他怔怔看着眼前的人,对方有着一双招摇好看的眼睛,鼻梁挺直,唇色很艳。
记是虞怀宴。
林退愣神时,嘴里被塞了一粒东西,在口腔泛出浓郁的奶香。
虞怀宴剥了一颗糖给林退,对方的神情从茫然逐渐变得清明,尔后闭上了眼睛。
这个反应出乎他的意料,虞怀宴挑了一下眉头,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体温并不高,刚才医生来过也说烧得不严重,只是缺碳水,给林退输了一袋葡萄糖。
葡萄糖都输完了,林退还是没醒,虞怀宴这才开口叫他。
“沈莫归他们游泳队临时去野外拉练,他不放心你,所以让我过来看看。”虽然林退没问,虞怀宴还是解释自己来的原因。
沈莫归找虞怀宴的原因非常单纯,因为上次林退昏迷在宿舍就是他及时赶到。
放眼整个伯克尔顿,沈莫归觉得像虞怀宴这样热心肠的人不多。
看着状态明显不对的林退,虞怀宴倒是显露出耐心,“怎么了?不舒服,还是遇到什么事了?”
林退闭着眼睛,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虞怀宴体贴道:“不想说没关系。”
之后他真的没再问,拉开了房间的窗帘,拿出平板查看邮箱内的邮件,在林退这儿似乎办起了公事。
太阳渐渐西移,大片大片霞光透窗抛进来,在虞怀宴身上泼染下暧昧昏黄的光线。
他在回复邮件时,偶尔会抬头看林退一眼,显得若有所思。
晚上虞怀宴从食堂订了两份餐点。
林退还是没有吃东西的意思,虞怀宴也没勉强,往他嘴里又塞了一颗糖。
对方什么反应都没有,双眼紧闭地躺在床上,像一团没有生命迹象的浮游生物。
沈莫归要在外面拉练三天,上午回来拿了一趟衣物,看林退还是病怏怏的,不放心才给虞怀宴打了电话让他帮忙照顾。
他没想到这人这么够意思,拉练完给虞怀宴打电话问情况时,人居然在他们的宿舍。
听虞怀宴的意思,晚上他还有可能会留下来,这让沈莫归大为感动。
虽然虞怀宴私生活作风有争议,但出事了够兄弟。
见林退有人照顾,沈莫归把心放到肚子里。
挂了他的电话,虞怀宴正要回房,门铃突然响了。
虞怀宴走过去打开房门,眉梢几不可察地向上挑了挑。
站在门外的林竟殊在看见虞怀宴,目光变得晦涩。
俩人一个在门里,一个在门外,都从对方眼里觉察到了一丝微妙。
对视片刻,双方默契地移开目光。
“我来找我哥。”
“请进。”
虞怀宴让开身体后,林竟殊拎着一份晚饭,走进来换上自己带的拖鞋。
在虞怀宴玩味的目光下,他没什么表情地走进林退的房间。
“哥。”林竟殊语气熟稔,“病好一点了吗?”
听到他的声音,林退霍然睁开眼睛,死死瞪着林竟殊,脸上毫无血色。
“哥,我给你带了你爱吃的。”林竟殊面上人畜无害,他走近林退,半蹲在床边关切地看着林退,“怎么样,现在有胃口吗?”
林竟殊说着话,手伸进棉被里,摸到林退的手攥住了。
林退瞬间变了脸记,想甩开林竟殊的手要他滚出去的时候,对方忽然凑了过来。
“你要让别人知道我们现在的关系吗?”林竟殊用只有他跟林退听到的声音说,“让他们知道,你不是林永廷的儿子。”
林退由愤怒变得茫然,再到失措,眼睫颤了两下,然后垂下遮住了眼睛。
真可怜。
林竟殊心想。
他抓着林退的手,指肚摩挲在林退的掌心,但对方只是闭上眼睛,什么都没有说,像一只引颈受戮的角鹿。
林竟殊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热衷于掰断鹿角,因为没有角,鹿看起来温顺多了。
林竟殊用另一只手摸上了林退的黑发,眼睛却盯着他的脸看。
直到房门被人敲了两下,林竟殊回过神。
虞怀宴倚在敞开的房门,曲起手指敲打着门板,见林竟殊看了过来,他才停下来说,“很晚了。”
林竟殊看了眼手表,淡淡开了口,“嗯,是不早了,麻烦你照顾我哥了,晚上我留下来陪他吧。”
察觉出林竟殊的敌意,虞怀宴含笑看了他一眼,然后走进来打开林退的衣柜,从里面翻出一件丝绸睡袍。
虞怀宴说:“这里有我的睡衣,我留这里不麻烦,还是我照顾他吧。”
林竟殊面上有一瞬的难看。
他知道林退生病了,也知道今天游泳队去拉练,沈莫归不在宿舍,唯一不知道的是居然有人先他一步来了。
林竟殊语气有些冷,“不用了,我哥还是我来照顾吧。”
虞怀宴说,“你要是不放心可以一起,不过你得回去拿一趟洗漱用品,新的那套前几天被我用了,这儿已经没有备用的洗漱用品。”
林竟殊哦了一声,直视着虞怀宴问,“你跟我哥关系很好?”
虞怀宴笑而不语。
最终林竟殊没留下来。
看着明显不悦的林竟殊,又看了眼躺在床上的林退,虞怀宴觉得这俩兄弟很有意思。
他勾唇笑了一下,拿着睡衣去浴室洗澡。
睡袍是上次照顾林退留下来的,虞怀宴放到了衣柜角落,估计是林退没注意到,不然以他的性格早扔了。
简单冲了一个热水澡,虞怀宴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来,瞟了一眼死气沉沉的beta。
擦干头发后,他关掉灯躺到床上,自然而然地拉过林退的手。
林退真给虞怀宴乖乖牵着手,没做任何反应。
他的骨架仿佛被人抽走了,血跟肉没了支撑摊在地上,像一堆绞碎的番茄酱。
林退这些年一直努力让自己变得优秀,变成一个合格的继承者,过往一切的努力突然变得毫无意义,甚至是可笑的。
他失去支撑自己的骨架,失去了自己的父亲,还被林竟殊拿捏在手中,随时会被驱逐出林家。
他快没有家了。
黑暗中虞怀宴忽然问,“你跟人吵过架吗?”
没等林退回答,虞怀宴径自说道:“在吵架的时候想要占领上风,你就要站在对方的角度思考,思考他跟你吵架的理由,在最能刺记痛他的角度反击。”
就像他刚才跟林竟殊‘吵’——观察他,分析他的行为动机,然后去戳他的痛点。
只不过林竟殊的痛点有些奇怪,他似乎对林退有很强的占有欲。
这种占有欲不该是一个弟弟对哥哥的。
虞怀宴靠近林退,看着这个流露出无望悲伤的人,抬起手摸了摸他细软的黑发。
“其他事也是如此,你很聪明,好好想一想。”虞怀宴低沉的嗓音在黑夜缓缓流淌,“只要找准角度,就能把这一刀再插回对方身上。”
林退缓缓抬起眸,讷讷看向虞怀宴。
虞怀宴笑了一下,做一个插刀的动作,“记得,动作一定干脆利落。”
沈莫归从野外拉练回来,皮肤比之前又黑了一度,精神倒是不错。
尤其是看见林退摆脱病魔,恢复了往日的健康,他觉得很值得庆祝,所以叫来了虞怀宴三人小小搞了一次聚餐。
林退跟过去一样还是话很少,可能是大病初愈的原因。
不过沈莫归总觉得他哪里怪怪的,但他又说不出来具体哪里怪,只以为自己是神经敏感。
虽然林退话少,不过虞怀宴很擅长调动气氛,再加上沈莫归是个话唠,一顿饭吃得很开心。
期间还提到了柏原,沈莫归不知道上周林退失联跟柏原有关,他听别人说柏原在滑雪的时候摔伤了腿,不由幸灾乐祸。
“这就叫恶人自然有老天磨,一次车祸,一次暴雪,分明是他坏事做多了,上帝他老人家都看不过去了。”
虞怀宴既知道车祸的真相,又知道柏原生日邀请了林退去滑雪,听到沈莫归这话笑着抿了口酒。
他意味不明地说,“可能真有上帝也说不定。”
林退没说话。
柏原腿受了伤,至今还待在医院,具体情况林退就不知道了。
下午林退去了一趟图书馆查作业资料,不远处一道迫人的目光盯着他。
林竟殊随便选了一本书,朝林退走过去,然后坐到他的对面,桌下的腿一直骚扰林退。
林退厌恶地合上书,起身走出了图书馆。
林竟殊不紧不慢地尾随在林退身后,跟着他穿梭了大半个校园。
直到周围的人越来越稀少,林竟殊撕下脸上的温和,阴沉着上前拽住林退。
不等他开口,林退转过身,仿佛在看一只从阴暗角落爬到阳光下的老鼠,毫不加掩饰的嫌恶着。
林退想起虞怀宴那天晚上说的话——找准角度,然后将尖刀用力地扎进对方的心口。
林退像上次一样抓住林竟殊的头发,不顾对方的疼痛,毫无感情地狠狠扯向自己。
他直视着林竟殊,目光带着冰冷的审视,用肯定的语气说,“你很想得到我的关注吧?”
林竟殊愣住了。
第29章 第 29 章
“你想我认可你,想我像这样平视你,不。”林退自我纠正,“你不是想我认可你,你是想把我踩到脚下。”
“你愤怒我无视你,轻贱你,总叫你杂种,所以你要报复回来。”
林竟殊想报复他,这是毫无疑问的。
那份亲子鉴定的日期是两年前,也就是说林竟殊早就知道这件事,但他却一直隐忍不发。
如果他是林竟殊,在什么原因下他会选择隐瞒这件对自己有利的事呢?
答案很简单,在敌人以为唾手可得一切的时候,再把这件事曝光出来,让他从最高处狠狠地跌下来。
“想把我踩到脚下?”林退用力抓着林竟殊的头发,“想用这件事来威胁我?”
林竟殊不得不仰头看着他,发根处被扯的通红。
“蠢货。”林退毫不留情的讥诮,“我身体虽然没流着林永廷的血,但流着林宜挽的血,你不知道我母亲是下嫁吗?”
林宜挽是家中的独女,林退外祖父做的也是实业,那个时候林永廷快要家道中落,林宜挽带着十几亿的嫁妆嫁到了林家。
后来林退外祖父病故,两家公司做了整合才有了如今的林家。
林宜挽手中也握着不少股份,所以哪怕林退不是林永廷的儿子,只要他足够优秀还是可以得到董事会的认可。
这一刻林退找到了新骨架。
如果说他以前是为了继承公司而努力,那现在则是不想被林竟殊踩进泥里。
就算咬断牙他也一定要站起来,挺直着腰杆,将林竟殊所有的妄想碾碎。
林竟殊仰头望着林退,那双漆黑的眼睛簇着火焰,像封在冰层的岩浆,是生机的、明亮的,熠着光彩,漂亮得不可思议。
他一直想把那簇火熄灭,但又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林退是吸引人的,点燃着他心底的欲望。
林竟殊干渴似的舔了一下唇,即便现在处于弱势,仍旧笑得甜如蜜糖,里面却裹着砒-霜饮鸩毒。
他太知道怎么让林退愤怒了,低笑着说,“我见过你母亲跟那个男人厮混,就在你隔壁的客房搞在一起,不过你那天没在家。”
林退心头立刻涌上无数的恶心,喉头急促攒动了两下,他阴冷着脸将林竟殊扯远,然后松了手。
头皮传出刺麻的痛楚,林竟殊毫不在意,“你想知道是哪一天吗?或者说你想不想知道对方是谁?”
他像一只贪婪丑陋的怪物,以林退的痛苦为养料,渴望掌控他所有的情绪,想将林退死死攥在手心。
“哥,我可以告诉你。”林竟殊模样乖巧,眼角笑得弯弯,“只要你开口,我就告诉你。”
林退看着林竟殊,不带任何讥诮鄙夷,只有冷漠。
“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杂种吗?”林退说,“不是因为你是林永廷的私生子,是因为你那上不了台面的手段。”
“所以你在我眼里始终都是杂种,这点永远不会改变,我也永远不会正眼看你。”
在林退眼里,林竟殊不是他的对手,只不过嗅到腥味就闻风而动的苍蝇。
林竟殊脸上&303记40;笑容因为林退最后这番话消失殆尽。
“你会后悔的。”林竟殊面无表情地说。
林退看都不看他一眼,转身离开了。
看着林退离去的背影,林竟殊想起很多年前的一幕。
那个时候他刚被他母亲送到林家,在一场宴会上没人愿意搭理他,他只能孤零零地坐在角落。
晚宴过了一半,一个金色头发的男孩走过来,脸上流露着善意的笑容。
“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不无聊吗?我叫索斐,我们出去玩好不好?”
这个叫索斐的男孩似乎对这里很熟悉,带着他走出了宴厅,在院子里七拐八绕了一圈。
“你闭上眼睛。”索斐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凑在他耳边说,“我带你看个特别好玩的,别人都不知道。”
林竟殊望着那张漂亮的脸蛋,听话地合上了眼睛。
“别睁开哦。”索斐拉起他的手,“我让你睁开你再睁。”
林竟殊说了声‘好’,被对方牵着磕磕绊绊朝前走,期间索斐一直提醒他不许睁眼。
走了好一会儿,索斐停了下来说,“到了。”
不等林竟殊睁开眼睛,突然被人从后面狠狠推了一下,直接摔进了水池。
林竟殊学过游泳,但猝不及防被人推到水里,顿时惊慌起来,下意识胡乱摆动着手臂呼救。
等他冷静下来,才发现水位并不高,只到了他肩膀的位置。
而刚才那个热情邀请他出来玩的金发男孩,正站在水池边以一种看到脏东西的鄙夷目光看着他。
索斐笑盈盈地问,“怎么样,好不好玩?”
他身后还站了四五个孩子,闻言立刻哄笑起来。
林竟殊被水浸了个透,头发滴滴答答淌着水,十一月份的寒风吹来他瑟瑟发着抖,低垂着脑袋让人看不到神色。
一道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你们在干什么?”
林竟殊抬起头,庭院的路灯下站着一个男孩,橘色的灯光在他黑发上渡了层暖色,但他神色冷漠,带着不符合年纪的成熟。
看到林退来了,除索斐以外的人都像猫见了老鼠似的,集体噤了声。
林退的目光从他们身上扫过,最后落在模样狼狈的林竟殊。
不过只是一眼,林退转开了视线,开口又问了索斐一遍,“怎么回事?”
“给你出气,那个女人把他送回来不就是为了让他跟你抢家产?”索斐嫌恶地哼了一声,“他也配和你争?”
因为母亲早逝,父亲后娶,所以索斐很讨厌那两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连带着对林竟殊也十分厌恶。
林退皱了一下眉,“我不用你帮我出气,以后也不要再闹出这种事,尤其是像今天这样的场合。”
听出林退话中的责备,索斐生气地瞪着他,“你跟我发什么脾气?我这么做是在帮你……”
林退不想做无谓的争辩,转过身正要走,听到索斐略显痛苦地喘息声又回过头。
索斐是早产儿,从小体弱多病,他弯腰捂着胸口,一副很疼的样子,“林退,我喘不上气。”
林退赶紧走过去,把索斐背到自己背上。
林竟殊冷冷地看着他们离去,觉得十分可笑。
从他回到林家到现在,这个记跟他有着血缘关系的哥哥对他一直很冷漠,没给过他一个正眼,倒是对别人很关心。
等看不见林退和索斐的身影,林竟殊抬手抹去脸上的水,湿漉漉从水池爬了出来。
在池边的地上看到一件黑色外套,林竟殊微微一怔。
这是林退的,只是林竟殊没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脱下来扔到地上。
他抿了一下唇,慢慢走过去,把衣服捡起来穿到了自己身上,衣服上似乎还带着林退的体温。
来电铃声将林竟殊的思绪拉回,他拿出手机没看来电人就接通了电话。
电话里的人没说话,只发出轻微的啜泣声。
“发生什么事了?”林竟殊声音含着关切跟担忧,面上却没有任何情绪。
那边含糊地说了一句什么,林竟殊垂着眼眸,漫不经心看着自己的手指,但口中的关怀不减,“我现在过去,你不要乱跑。”
挂了电话林竟殊抬起头,光洒进他的眼眸,照亮了里面的讥诮。
等林竟殊走进索斐的宿舍,omega抱着一瓶酒坐在床下的毛毯发呆。
林竟殊没来之前,他显然刚哭过一场,上眼皮泛着红肿,精神状态很差。
在看见推门进来的alpha,刚平复的情绪又涌上来,哽咽道:“林退还是不理我。”
上次在食堂不欢而散后,索斐没多久就后悔了,觉得自己不该跟林退生气。
他去上门道歉,但对方还是先前的态度,没有任何原谅的意思,这让索斐心里很难受。
“他现在好像变了一个人,以前不是这样的。”索斐喃喃自语,“他对我一直很好,为什么变成这样”
说着忍不住哭了起来,在酒精的作用下甚至把希望放到林竟殊身上。
索斐仰头望着林竟殊,急迫地问,“我该怎么办,你说我该怎么办?”
林竟殊站在门口,一半张脸隐在阴影,冷眼看着眼前这个可怜无助的omega。
隔了一会儿他才开口说,“知道吗?亚联盟最高的一栋建筑854米,楼层165。”
索斐茫然抬着头,不理解他为什么会突然说这个。
“从最高处到地面只需要一分三十四秒,这么高的距离摔下来,头颅一定会碎裂,然后溢出脑浆,胸骨也会变形,肋骨刺穿心肺,甚至是刺出体外。”
“我想。”林竟殊目光锁住索斐,慢慢眯起眼睛,像是一条弓起身体即将向猎物发动攻击的毒蛇。
“如果你愿意从上面跳下来,我相信他会原谅你。”
到时候林退再回忆起索斐,只记起他扭曲的四肢,烂泥一样的血肉,而不是小时候那些美好的回忆。
想起他们小时候,林竟殊无不鄙夷。
他只会被索斐骗一次,而林退被骗了十几年,直到一年前才看透这个omega自私自利的本性。
索斐拼命睁大眼睛,像是被林竟殊吓住了,泪被框在眼睛里久久掉不下来。
林竟殊忽而一笑,身上的戾气随之消散,“跟你开玩笑呢。”
他走过去,看到omega惊魂未定似的向后仰去,林竟殊对索斐的排斥记视而不见,俯下身用指肚揩去他挂在眼角的泪。
“吓到你了?”林竟殊平视着索斐,柔声说,“我怎么可能让你去跳楼?”
alpha眼眸黑而亮,清晰地倒影着他的样子,看起来干净纯粹,带着一贯的温柔。
索斐渐渐放下警惕,“你不要开这种玩笑了,好吓人,我晚上会做噩梦的。”
林竟殊描述的太详细了,尤其是那恐怖的死状。
“嗯,以后不开玩笑了。”林竟殊低声又说了一遍,“不再只开这种玩笑了。”
索斐觉得哪里怪怪的,但一时又说不清楚。
不过被林竟殊这么一搅合,心里的忧愁倒是减少了很多,只是仍旧不知道该怎么取得林退的原谅,让他们的关系恢复到以前。
索斐难过地抱住自己的腿,下巴枕在膝盖上。
对这个素未蒙面的父亲,林退没有好感,但也没有产生恶感,他只是迷茫。
明明当年他母亲那么痛恨林永廷的出轨背叛,自己为什么也要做这种事,是为了报复吗?
出于报复的目的随便找了一个人,那生下他之后有没有后悔过,毕竟她那么在意他没有分化。
林退觉得她应该是后悔的,只是不知道是后悔用这种方式报复,还是……
随便找了一个人。
如果她当初精挑细选出一个优秀的alpha,那样她或许就能得偿所愿生出一个心仪的儿子。
那个儿子会如林宜挽期待的那样有着优秀的基因,攻击性的性格,跟他完全不一样。
看出林退最近似乎心情不好,虞怀宴半拉半拽将他带到戏剧社。
虞怀宴是戏剧社挂名的社长,社团内的大小一切事物都不用他操心,他只负责一张脸,用脸帮他们社团招收新生。
偶尔虞怀宴也会参演社团公演的歌剧,不过他的角色大多数都是花瓶,虽然毫无演技,但流量高。
只要他的名字出现在传单演员那栏,其他人还是很乐意买票来看的。
所以每到年末,不管虞怀宴乐不乐意,副社长都会强制性扔给他一个角色。
“人不能太清闲,否则很容易钻牛角尖。”
舞台上放着一把躺椅,虞怀宴坐在上面,修长的双腿盖着薄毯,喝着不知道哪个爱慕者给他带的咖啡,一副悠闲散漫的模样。
林退则头戴报纸叠成的船形帽子,一只手拎着绿色油漆桶,另一只手拿着漆刷粉刷舞台布景布,为半个月后公演的歌剧添砖增瓦。
听到虞怀宴的话,林退面无表看了虞怀宴一眼。
他本来在图书馆,虞怀宴收走他所有资料,把他拽到戏剧社,说什么让他转换一下心情,实际是来干活的。
“你看,你现在是不是就没时间想那些烦心事了,只在心里想着怎么骂我?“
“还有,左上角那块漆刷的不均匀,刷太薄了,光打下来颜色不好看。”
“我的经验是先横向涂刷一遍,然后竖向交叉再来一遍。”
虞怀宴什么都不做,坐在林退后面时不时指导两句,像记个盘剥劳动者的黑心监工。
直到林退把刷子扔进漆桶,摘下报纸帽子跟工作围裙,虞怀宴闭嘴了。
他放下咖啡杯起身抓住准备走的beta,狭长的眼眸里都是笑意,“我错了,好不好?我保证什么都不说了。”
林退不吃这套,“放开!”
虞怀宴收敛了笑容,正色看着林退,“我可以放开,但你先听我说。”
“我没有戏弄你的意思,只是想你转移一下注意力,劳逸结合晚上才能休息好。”他松开林退,后退一步,退到一个合适社交的距离,低声说,“不要生气了。”
见林退还是要走,虞怀宴把他摁到自己刚才坐的躺椅上。
“你坐着休息,我来干。”虞怀宴拿起地上的油桶。
“虞怀宴!”一个衣着干练,留着利落短发的女孩走过来,“你在这儿站着干什么,赶紧去给我试衣服。”
她挑剔地上下打量虞怀宴,越看凌厉的长眉皱得越紧,“不是让你减肥吗?至少要瘦十斤才符合那个角色形象。”
虞怀宴抬起头,将额前的头发推到脑后,难道露出一丝无奈。
他跟林退介绍,“虞薪,我堂妹,也是戏剧社的副社长。这是林退,我朋友。”
虞薪没工夫听虞怀宴介绍,也对他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不感兴趣,只是随意瞥了一眼林退,然后定格住了。
察觉到虞薪不正常的目光,虞怀宴扬眉在她面前挥了挥手。
虞薪把虞怀宴推到一旁,围着林退仔细打量,眼睛透露着满意。
“你有兴趣加入戏剧社团吗?”虞薪上前发出邀约,“我这正好有一个角色非常适合你。”
林退想也不想直接拒绝,“抱歉,我没有兴趣。”
虞薪并不死心,给虞怀宴使了个眼色。
虞怀宴接收到信号跟林退说了一声,然后随着虞薪去了后台。
望着自己刚才刷的幕布道具失神了片刻,林退站起来没等虞怀宴回来就离开了。
林退刚回到宿舍,虞怀宴的电话打了过来。
“怎么不说一声就回去了?”
“嗯。”
“受人之托,有人让我问问你愿不愿出演一个角色,我一会儿把剧本发给你。”
“不用了。”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没事就挂了。”
“林退。”赶在林退挂电话之前虞怀宴叫住他,“我觉得你应该尝试一下新鲜的事物。”
林退抿了一下唇,没说话直接挂了电话。
沈莫归上午坐飞机去参加一场国际游泳比赛,宿舍只剩下林退一个人,三十多平米的客厅对他来说不算大,但今天显得格外空荡。
林退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夜色一点点将他侵染,直到房间没有一丝光线,他才起身打开了客厅的灯。
现在已经七点半了,但林退还没吃晚饭,他准备出去找些东西吃。
穿上外套,林退拉开房门,一道挺拔的身影站在门口,正举着手似乎想要敲门。
林退的目光跟他撞到一起,双方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惊讶。
对视了几秒,林退视线下移,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对方的腿。
在林退看来的时候,柏原立刻将拿在右手的黑色手杖背到了身后,不想记让林退看到他拄着这玩意儿来的。
柏原一身黑,立领的风衣遮住修长的脖颈,他昂了昂下巴,姿态骄矜,像个古欧洲时期来别人家拜访的贵族绅士,说话时有一股特殊的腔调。
他说,“不请我进去坐吗?”
林退撑在门边,没有丝毫邀请柏原的意思,只是问,“你有什么事?”
柏原眼神暗了下来,因为林退冷淡的态度。
不过很快他又恢复了一贯的神态,“我觉得不让客人站在门口说话,是基本的礼貌。”
从柏原嘴里听到‘礼貌’这两个字,林退觉得违和又可笑。
大概是beta的情绪表现得太明显,柏原噎了一下,不再纠结进门的问题,拿出了一样东西递给林退,“这个是送你的。”
那是一个蓝色锻面的戒指盒子,即便不打开也能猜到里面是什么,估计是宝石之类的贵重物品。
林退没接,“我不要。”
柏原蹙眉,“你还没打开,怎么知道自己想不想要?”
林退沉沉地看着柏原,声音紧绷,“我说了,我对你,对你的钱都没有任何兴趣。”
见林退误会了,柏原急道:“我没有花钱买你的意思。”
他打开盒子让林退看里面的东西,“不是合同,也不是珠宝,只是骨戒。”
一枚造型古朴的徽章戒指静静立在真皮软垫。
对徽章戒指林退并不陌生,他母亲就有一枚,那是他外祖父传下来的。
像佩罗德这样起源很早的老牌家族,自然也有象征荣耀的家族徽章戒指,将来会由柏原这个唯一的继承人佩戴在食指。
大多徽章戒指都是金属材质,戒面以椭圆形为主,上面纹饰着家族象征物。
但眼前这个很奇怪,并不是金属,而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材质,泛着莹润的光泽,仿佛包了一层蜜浆,被走廊的光线一照,竟然还隐隐透光。
“这是骨戒,骨头做的,经过了一些特殊的处理变成这样的颜色。”柏原顿了一下,声音既含糊又快速,“……是我骨头做的。”
在医院养伤这段时间,他做了一个小手术,取了一根自己的肋骨。
现在科技发达,医生取下柏原的肋骨后给他换了一根人类肋骨。
林退空荡的肠胃因为柏原这番话而翻搅起来,因此没注意到柏原遮掩不住的紧张。
alpha说,“你戴一下,看尺寸合不合适,骨头还有可以再做。”
林退根本无法理解柏原的想法,“你到底要什么。”
柏原别扭了起来,说话没有往日的趾高气昂,有些磕巴,“你你你没听过伊甸园的故事?”
圣经中说,耶和华从亚当的肋上取下一根肋骨创造了夏娃,并让他们住进了伊甸园。【1】
在柏原眼里这是一句浪漫的情话,他送给林退一枚肋骨做的戒指,以后也会让林退住进伊甸园。
但听在林退耳朵里,就是一个自大的疯子在胡言乱语。
他不是夏娃,也不可能记是任何人的肋骨。
他一个是独立的自然人,不会依附别人,也不会住进什么伊甸园,这辈子围着一个人转。
林退脸色铁青,从牙齿挤出一句,“拿上你的东西离开!”
柏原像是没料到林退会生气,不可置信的同时又感到委屈以及难受。
他腿上的伤还没好,医生建议他留在医院休养,但等戒指加急做出来,成品还算不错,他忍着身体的疼痛给林退送过来。
其实也是想来见林退,戒指正好给了柏原一个借口而已。
在住院这段时间,柏原一直期望林退能来,哪怕一通问候的电话或者是短信。
好不容易见到他,等来的也是恶言相向。
柏原怔了片刻,压制心头翻涌的情绪,说,“你没有听清吗?我没有拿钱买你的意思,这只是一个戒指。”
在林退看来这不是一枚戒指,更像是套在狗脖子的项圈,有着极其令人作呕的含义。
他丝毫不觉得浪漫,只有毛骨悚然。
林退眼眸簇着怒火,“不要让我看见这个恶心的东西。”
柏原的自尊心让他在这里一刻都待不下去,他带着从他身体取出来的,不知道费了多少人力,经过多次加工制作出来的戒指。
他不允许自己回头,更不允许自己多跟林退说一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从宿舍楼出来,柏原再也忍不了,他将手杖撅折,连同那枚戒指一块扔到不远处的草地,胸腔充满了愤怒。
腿像楔了钢钉一样疼痛难忍,事实上里面确实有钢钉。
柏原跌跌撞撞朝校外走,脑子不受控制回忆林退今晚的每句话,从不耐烦问他来做什么,到冷言让他离开,再到戒指称为恶心的东西。
每个画面都是那样清晰,柏原想忘也忘不了。
宿舍楼的第一排停着辆黑色的私家车,等柏原步行过去时,冷汗覆了一后背,他吃力地抬腿坐进副驾驶后座上。
司机看了柏原一眼,不由吃了一惊,但没敢多停留飞快移开了目光,缓缓朝校外行驶。
坐在后座的柏原像得了寒症似的不停在抖,既觉得愤怒,又觉得难堪,从生理到心理都在不舒服。
不知道过了多久,柏原逐渐停下震颤,从口袋摸出一枚椭圆型,泛着莹润光泽的戒指。
他还是折回去,从草丛把它翻了出来。
看着这枚戒指,柏原沉默不语,思维跟表情都是空白的,仿佛陷入了巨大的囹圄迷惘。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抬起手在脸上摸到一片湿凉。
那一刻,柏原愣住了。
第30章 第 30 章
今晚林退对于柏原的疯又有了深刻的了解,以前只觉得他是一个暴力狂,现在看来是个不折不扣的神经病。
好在那之后柏原就没再出现,但林退的生活也没清静。
走了一个柏原,缠上来一个虞薪。
虞怀宴劝说林退参演歌剧失败后,虞薪亲自上阵,每天都要在林退身上花些时间。
林退对歌剧毫无兴趣,而且他现在也没心情,因为林宜挽的生日马上就要到了。
以往每年她过生日,林退都会去疗养院陪她一天,自从知道他跟林永廷没有血缘关系,林退越发排斥见她跟林永廷。
林宜挽生日那天正好是休息日,林退连拒绝的借口都没有。
周六他一早就醒了,但拖延到十点半才从家里出发去疗养院。
林宜挽什么都不缺,唯一的爱好就是侍弄花草,所以林退送她的生日礼物多数是花。
不管那些花是否名贵,林宜挽都照料得很好,还会在花房专门分出一个区域放林退送的花盆。
这是她为数不多表现出对林退的在意。
这次没像往年那样精挑细选花的品种,林退随便买了几株名贵的山茶。
到疗养院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工作人员小心将车里的山茶搬到花房。
等等工作人员将花盆一一放好,林退才横穿过玻璃花房,推开尽头的门进了起居室。
室内温度适宜,林宜挽穿着一件素雅的旗袍,肩上披了一条湖绿色真丝披肩,头发挽在脑后别了根白玉簪子。
见林退来了,林宜挽让身后的人摆饭。
谁都没提上次那一巴掌,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佣人摆饭期间林宜挽问了问林退给她带了什么花。
林退心里其实藏了很多问题,但在林宜挽面前一句都开不了口。
这些年在医生的建议下,林宜挽的口味越来越清淡,多以素菜为主,只有林退在的时候才会添两道肉菜。
两个人的餐桌显得极为安静,连筷子碰碗的声音都没有,林退毫无胃口,但还是逼着自己把这碗饭吃完了。
饭后林宜挽问了问林退在学校的近况,以及最近投资的项目。
期间话题不可避免地谈到林竟殊,虽然聊得不是很多,但足够让林退感到厌烦。
他没在疗养院多待,下午两点多就坐车离开了。
从里面出来,林退就像从禁锢中解脱,他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压抑窒息的感觉随之消散一大半。
晚上林永廷没回来吃饭,不知道是在忙工作,还是去疗养院看林宜挽。
林竟殊也不在家,林退一个人在餐厅喝了碗鱼片粥就回房间了。
八点的时候虞薪又打来一通电话,试图说服林退参演歌剧,并且坚定认为他的形象非常贴合角色。
林退再次婉拒虞薪,然后挂了电话,起身去浴室洗澡。
等林退吹干头发出来,看见林竟殊坐在他床上,眼睛一下子冷了下来,“你怎么进来的?”
自从上次林竟殊闯进他房间发疯,林退养成了上锁的习惯。
林竟殊似乎喝了酒,神情有些迷离,望向林退的眼眸却黑沉沉&303记40;。
他随手解开了两颗扣子,露出线条清晰的锁骨,滑动喉结冲林退笑了笑。
那种笑不带任何阴郁,也不是平时伪装出来的温柔,是真真正正的愉悦,看起来他今天过得很不错。
林竟殊指了指房间的阳台,“从那儿爬上来的,之前我爬过两次。”
林退住在二楼,虽然楼层不高,但至少在他看来外墙没有能借力的地方,更别说林竟殊一共爬了三次。
上面那两次林退毫不知情,如果不是林竟殊说,他还会蒙在鼓里。
林竟殊可能是趁着他不在的时候,进他房间翻过什么东西,也有可能是在他睡着后,从外面爬进来。
不管是哪一种都让林退觉得非常恶心,面色逐渐沉下来。
“看来你总是不长教训。”林退从牙缝挤出。
林竟殊没说话,余光瞥见床头柜放着两颗巧克力奶糖,嘴角的笑意敛了一半。
“你从来不吃这种甜食。”林竟殊拿起那两颗糖,眼睛直勾勾盯着林退,“谁给的?沈莫归还是虞怀宴?”
林退冷冷看着林竟殊,脑子里在想该是他离开这个家,还是让林竟殊滚出去?
以前林退从不会生出这种想法,但现在不确定自己要不要继续留在这里。
真相总会有一天揭开,到那个时候林永廷会不会让他走?
林退对林永廷的感情很矛盾,从一开始的敬仰再到后来排斥。
他一直希望得到林永廷的认可,同时又痛恨他背叛家庭,背叛他母亲,在外面生出林竟殊。
按照怀孕月份,其实林竟殊要比他大一个月,只是林退提前早产,比林竟殊早出生了一天而已。
林竟殊把玩着那两颗糖,然后将它们扔进了垃圾桶,在看到林退皱起眉头后,笑了起来,却没了先前的愉快明朗。
他站起来,这次没等林退的驱赶朝外走,走到门口时停下来。
林竟殊修长的手指握在门把,保持着这个动作说,“两分钟后我会给你发一份邮件。”
“哥。”林竟殊低声道:“你最好看一看,不然我不知道明天它会出现在什么地方,可能所有人都会知道邮件的内容。”
听到这句威胁,林退攥紧了拳头。
林竟殊歪头笑得纯良,“对了,你一定记得看日期。”
说完离开了房间,还替林退关上了房门。
林退没着急打开笔电,去查看林竟殊说的那封邮件,而是让家里的佣人进来把床单换掉。
房间充斥着浓郁的香水味,有些像陈年木桶酿出来的葡萄酒,陈年的木香跟葡萄的酸和甜交织,还有清冽的香草,形成一股很特殊的气味。
这是林竟殊用的香水。
林退曾经听索斐说过,这款香水跟林竟殊的信息素很相似,他还说林竟殊一定很闷骚,不然不会把自己的信息素做成香水。
人在陷入爱河时会不由自主想谈论对方,索斐也不例外。
那个时候他跟林竟殊正打得火热,无论什么话题他都会扯上林竟殊。
每次提及林竟殊,索斐的话就会比平时更多,眉飞色舞讲着林竟殊的种种。
但他自己没意识到,还以为自己把跟林竟记殊出去玩的事隐瞒得很好。
林退被迫听了不少有关林竟殊的事,一直到他们彻底闹翻,林退耳根才清静了。
beta闻不到信息素,如果不是索斐他一辈子都不知道林竟殊的信息素类似红酒。
在佣人收拾床单的时候,林退推开窗户。
寒风一下灌进来,吹散了房间那种令人作呕的味道。
林退披着外套在阳台待了好一会儿,直到林竟殊身上的气味完全消散,他才将窗户关上。
犹豫良久,林退还是打开了笔电,登上自己的邮箱,点开那封十几分钟前发的邮件。
林竟殊发过来一份视频,没有配任何文字。
林退点开视频,画面的年代看起来有点远,场景并不清晰,但他还是一眼认出了穿着黑裙子,气质出众的林宜挽。
她从房间走出来,下意识整理了一下稍微凌乱的头发,很快她身后又走出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面部打着码,不过林退还是从身高体型,走路姿势判断出他不是林永廷。
视频里他母亲很年轻,林退抬头看了一眼拍摄时间,是六年前的七月五号。
那时林宜挽还没搬出林家,但隔年她就住进了疗养院。
六年前林退只是一个初中生,七月五号本该是放暑假的日子,他却没有在家。
林退记得非常清楚,七月五号是他第一次获得世界青少年钢琴比赛冠军的日子,也是唯一一个冠军。
视频只有十几秒钟,就是这短短的十几秒让林退手脚冰凉,大脑空白,仿佛被一双手扼住了脖颈。
足足屏息了一分多钟,林退才想起人类是要呼吸的。
第二天一早,看到林退沉默寡言地走下楼,眼皮泛着淡淡的青,一晚上没休息好的样子,林竟殊并不意外。
亲眼看到自己的母亲跟一个男人衣衫不整从房间出来,这种滋味并不好受,尤其是对林退来说。
他没跟任何人打招呼,坐到自己常坐的位置,低头用餐。
林竟殊则坐到了他旁边,像往常一样装乖乖仔,向林永廷跟林退分别道了一声早
林永廷用消毒手巾擦着说,“下午你们晚一些去学校,公司有场高层会议你们坐一边旁听。”
林永廷从去年开始就让林退和林竟殊接触公司的事物,他很重视这方面的教育。
在林退他们还是高中时,林永廷就会告诉他们一些内幕消息,允许他们做投资,炒期货、股票。
林竟殊:“我知道了父亲。”
林退迟迟没回复,用餐刀在刚烤出来的起酥苹果派划开一刀,然后送进嘴里,咽下去之后他才‘嗯’了一声。
林永廷抬眸看了一眼林退,倒是什么都没说。
林竟殊弯唇笑了笑,用膝盖碰了一下林退的,动作很轻,像是在调情。
林退握着餐刀的手一顿,面上没有任何情绪,但从手背冒出来的青筋,还是能感受到他的压抑。
林竟殊切着餐盘的派,坐姿端正笔挺,有着良好的用餐仪态,桌下的腿却再次朝林退碰了过去。
林退放下了餐刀,面无表情站起来。
林记永廷因为他这个突兀的动作皱了皱眉,抬头再次朝林退看去。
这次林永廷的目光带着严厉,但在半路却变成了愕然,因为林退一拳把林竟殊抡下了餐椅。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