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朝宛飞快掀开被子,跑向门边。
直至旋开把手,陷进女人怀里,心跳才渐趋平缓。
“季老师也没有睡觉。”答声夹着鼻音。
说完才意识到,一时忙乱,又喊了原来的称呼。
“违约。”季檀月摸摸她揉乱的发丝,“小笨蛋,怎么还在看手机?”
朝宛眼尾泛红,在怀里抬眼看她,欲言又止。
最后只好以一声低落呼唤回答女人的问题:“姐姐,我……”
胸中跳得很快,一半是给季檀月添麻烦的自责,另一半在惴惴猜测女人对她点赞的想法。
季檀月也会认为她在倒贴吧?
“乖乖睡觉,否则眼睛该看坏了。”季檀月顺着抚摸她背,声线轻柔。
仿佛刚才的事从未发生。
朝宛委屈哦了一声,退后半步,看着夜色里安静伫立的女人。
季檀月似乎并不知道今晚微博上具体的事,否则怎么只会说这些。
会不会是郁云嘉通知的?那句“小朋友”,也只是思锦的公关语,根本不经季檀月手。
“姐姐,我去睡觉了。”她垂头,抹了抹眼睛。
门即将关上的前一刻,季檀月握住把手,倚靠在门边。
“以后还想这样的话,要提前和我说。”
女人声线温和,朝宛微怔,抬眼望去。
季檀月抚弄散乱的睡衣领口,卷发垂落,启唇:“不然,我睡着了该怎么办呢?”
睡着了的话,就没人解释了。
朝宛缓慢眨眼,对上女人盛着笑意的凤眸,窘然反应过来。
心跳扑扑,忙移开视线。
失魂落魄地互道晚安,她蜷回床上。
用被子把自己蒙住,再也没了频繁翻看手机的心思。
那句“小朋友”,真的是季檀月。
明明之前还被卷入和她的负面绯闻,这么晚了,季檀月为什么还要解释,为她的错误买单?
回复依旧在评论区挂着,简明扼要的答案,让吃瓜群众很快涌入。
[啊啊啊啊在做梦吗我被翻牌了]
[小朋友!!我疯了!剧组还有谁是小朋友!是朝宛朝宛啊!]
…
热搜的位次一点点降下去,因为没有刻意压,在公众视野里留存了很久。
朝宛起初还在担心,担心会不会像之前一样发酵,但很意外,这次却再也没有恶意的声音。
“恋爱都是偷偷谈,这么不避嫌,她们肯定是清白的。”
朝宛翻到这一条时,盯着“清白”两个字看了很久,不知怎么,脸颊缓慢发起热来。
她和季檀月,好像不是很清白。
远处忽然传来爪子啪叽声,刚洗过澡还香香的金毛走来,依偎在朝宛身边。
朝宛放下手机,摸了摸狗狗温厚的头,抿唇笑,“喵喵,陈姨已经回来了吗?”
话音刚落,客厅里响起和蔼声音:“朝小姐,饺子的材料买好了,如果您想的话,也可以来试着包。”
朝宛匆忙应声,推门出去。
她到这里已经有一周了,今天已经是年末最后一天,按照临南的习俗,是要吃饺子的。
季檀月今天有工作,于是朝宛和陈姨偷偷商量,要在傍晚女人回来前包好饺子。
去认真洗了手,狗狗也跟了过来,在她脚边歪头看。朝宛被绒毛蹭得心酥,擀出来的面皮薄一块厚一块。
当然也有手笨的缘故。
朝宛咬唇,拽了拽围裙,小心翼翼地和面团作斗争。
陈姨见状,实在不忍,笑着接手过来,“朝小姐去调馅料吧,调些你和月月喜欢的。”
朝宛放过了面团,失落垂头。
听见妇人的话,她轻声问:“季老师喜欢吃什么馅的饺子呢?”
问完才发现,她与季檀月相处将近半年,竟然连女人的简单喜好都不知道。
季檀月一直在宽纵着她,每次都是。
陈姨笑弯一双眼,答:“朝小姐有心,月月喜欢三鲜虾仁的。”
朝宛认真记下来,去剥虾仁,听陈姨继续温声开口:“月月小时候很喜欢饺子,每次元旦都会吃上一大碗,喜欢虾仁馅也是因为怀夫人……”
不知怎的,话音顿了顿,才说完,“怀夫人的手艺好。”
朝宛动作一停,捕捉到陈姨话音里倏然低落的情绪,有些不解。
怀夫人。是季檀月的母亲吗?或者是家人?
她没有发问,安静调馅,听陈姨很快将话题揭过,又说起有关季檀月的其他事。
只是,陈姨之后的话却再也没能入耳,朝宛脑海里只余下刚才妇人那一声叹息,很像惋惜。
朝宛心中莫名一紧。
她想起,小时候那场意外之后,她从族亲口中捕捉到的听不懂的字句,也是这种语气。
那之后,直到新年过后被叔母一家接走,爸爸妈妈都始终没有回来看过她。
后来不知几年,她才明白,记忆里温柔可亲的两个人,似乎再也不会回来了。
怀夫人……也会是这样吗?
眼眶微微发热,朝宛背对陈姨,悄然按了一下眼尾。
肯定不会,季檀月修养很好,行事也总从容不迫,一定是得到了家人很多关爱,才能养成那么温柔恬静的性子。
她忘记了自己刚才还在擀面皮,手沾了面粉,抹眼睛时蹭上一些,无意间花了脸。
陈姨擀好了面皮,回头,就看见朝宛垂着头,眼睛旁边沾上面粉。
实在可爱。
“朝小姐?”她笑着提醒,顺势指了指自己的脸。
朝宛睁大眼睛,怔了一会,慌忙去摸索脸颊。
越抹越脏,只好窘迫垂眼,跑去清洗。
回来的时候,陈姨已经接着她调好馅料。什么忙都没帮上,朝宛咬住唇,只好生疏地去包饺子。
虽然卖相不佳,但至少不会露馅,朝宛把自己包的一碟饺子排好,滚水下锅。
她没注意到耳边已经安静很久,陈姨和金毛都退出了厨房,只有饺子落水的啪叽声音。
正手忙脚乱地用筷子轻搅,一不留神,腰间忽然环上了手臂。
季檀月外出时的大衣还没换下,微卷发丝甚至沾了雪沫,凉丝丝的,融在朝宛颈窝里。
“是什么馅的?”
朝宛脸颊陡然发烫,被女人柔软话音熏得思绪晕乎乎的。
她回头看了一眼,飞快收回视线,答:“虾仁。”
季檀月唇角弯起,依旧从后面抱着朝宛,看饺子在水中沉沉浮浮。
朝宛想起包饺子花了太长时间,咬了咬唇,怕女人饿,焦急瞥旁边的时钟,“再等等,还有五分钟就熟……唔。”
季檀月趁她偏头的时候,轻轻吻了过来。
更像是亲昵的招呼,一触即离。
朝宛愣在原地,绯意从耳根一点点蔓延,慌忙移开视线。
五分钟过去,十分钟过去。最后端着饺子离开厨房时,陈姨发觉朝宛垂着头,像在刻意遮掩什么。
错身擦过,季檀月向她颔首示意,“陈姨。”
唇上,砖红色的口红蹭掉了些许。
…
虾仁馅很好吃,只不过其中混了好些丑丑的水饺。
朝宛把自己包的挑出来,小口咀嚼着,余光却发觉身边季檀月的碗里也全是长相不佳的。
女人吞咽时动作优雅,只是,好好的跨年水饺被她包得那么丑,一点也不搭调。
季檀月察觉到朝宛的视线,微微笑了一下。
她垂眼看了一下,拾筷,忽然夹起一只陈姨包的饺子,放在朝宛碗里。
陈姨先是怔了片刻,旋即了然,笑着附和:“朝小姐尝尝?”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季檀月要夹给她饺子,朝宛还是咬了一口。
齿间顿时弥漫起甜意,竟然是花生馅的。
她睁大眼,茫然望向季檀月。
季檀月看着她,柔声解释:“吃到甜饺子的人,今后一年都会顺遂甜蜜。”
朝宛把饺子小口吃完,脸颊浮现淡淡粉意。
是季檀月给她夹的,第一次,竟然就这么幸运地找到了甜饺子。
她没有注意,陈姨笑容很深,望着季檀月,而季檀月狡黠地微眨眼,没有作声。
陈姨很快就道别离开了,金毛跑去玄关送妇人。
朝宛吃完了一碗饺子,揉揉肚子,依偎在季檀月身边。
还有几个小时,就是新的一年了。
落地窗外已经有烟火陆续升空,在临南穿城而过的江面映出万道粼粼波光。
季檀月搂着朝宛,在簌簌花火绽开的前一秒,吻在女孩怔然望向窗外的轻颤睫羽上。
“小宛,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吗?”
朝宛被亲得溢出几抹泪珠,眨着眼看季檀月,耳垂透红。
来不及答话,窗外砰砰几声轻响,烟花一齐绽开,如晚星坠落人间。
归于安静之后,季檀月依旧在等着她的回答,可朝宛却低垂双眼,话音粘在了嘴边。
她会的。
难得下定决心,忽然,空气里响起嗡嗡声,季檀月的手机响了。
女人瞥了一眼屏幕,眼底划过莫名情绪。
“我去接一下。”她摸摸朝宛的头,开口。
看见朝宛神情失落,甚至还夹杂了一些慌乱,就像她接戚年的电话时那样,季檀月动作微顿。
她将手机屏幕展示给朝宛看,柔声解释:“是家人。”
来电显示“季老”。
朝宛怔怔点头,良久,才讷声答:“姐姐去接电话吧。”
她为自己刚才莫名涌上心头的胡思乱想而有些脸热。
季檀月又亲亲她脸颊,这才离开。
走到远处,女人按下接听键,语气依旧如往常般疏离礼貌。
不知听见什么,她倏然抿唇,握紧手机,“……是小昊吗?你再说一遍。”
“姐。”季昊声音很低,带着哑意,“爸爸情况不太好,你现在能回来吗?”
…
朝宛坐在季檀月的车里,驶往夜色中未知方向。
她并不知道为什么女人会匆匆带她出门,从接到那个来自家人的电话之后。
车内镜里,季檀月神色如常,只有在路灯光亮短暂跃进车内时,才能捕捉到女人眼尾一抹红意。
带着疲惫,还有很多朝宛读不懂的情绪。
车驶进了陌生地域,一片安保极佳的别墅住宅区。
距离她们之前一起跨年的平层并不远,甚至只有短短十分钟车程。
会是季檀月的家吗?
季檀月将车熄火,俯身,戴着黑色手套的右手轻握了一下朝宛。
“跟着我一起就可以。”
嗓音失去了以往的柔和,显得分外冷清。
朝宛嗯一声,咬着唇,去抚季檀月泛红的眼尾。
一定发生了不好的事。
跟在季檀月身后走进陌生别墅里,她始终垂着头。
房中灯光融融,换了拖鞋,由侍者领着走进厅堂。
这里似乎正在用晚餐,零散几人列于桌后,动作有条不紊地用餐,上位还端坐着一位老人。
季焕清身穿深赤冬装,视线落在朝宛身上,眯眼,与季檀月相似的凤眸浮现莫名情绪。
古板脸庞终究松动些许。
老人右手边的少年长相俊秀,与朝宛年龄相仿,却多出些养尊处优的慵懒桀骜,是个年轻的男Omega。
“姐?”
少年方才通话里的沙哑低落荡然无存。
季檀月蹙眉,良久不语。
“姐。”季昊笑了起来,“你终于回来了,和……”
他瞥向朝宛,补充:
“嫂子?”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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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朝宛睁圆眼,霎时脸热垂头。
季檀月握住她手的力度紧了紧,忽然,牵着她,欲转身离开。
“檀月,看见我没像昊昊那样说的生病,就想走吗?”背后,老人声音古板。
朝宛几乎能察觉到,餐厅中几人的视线一时都落在了她们身上。
季檀月没有说话。
她眼尾绯意未褪,出门匆忙,甚至来不及整理着装,深墨色大衣草率套在身上,显得身形脆弱纤细。
隔着薄薄一层皮手套,朝宛察觉到,女人手掌在颤。
“姐姐……”她仰头,小声唤。
“嫂子,你怎么也这么叫我姐?”身后,Omega少年声音带着几分戏谑,“难道,这是你们之间的……”
话没说完,就被一道冷声打断,“小昊,吃饭。”
朝宛听到有脚步声从餐桌方向逐渐传来,直到,停在她面前。
走来的是位身形冷峻的男人,身高与季檀月持平,却压过朝宛很多,瞥过她时,压迫感无声翻涌。
这是一位男Beta,尽管朝宛从他身上察觉不出半点信息素气息,却莫名心中惧怕。
季檀月上前一步,不动声色遮住朝宛,声音很低:“哥哥。”
季泽时目光从朝宛身上收回,神情依旧生硬,语气却柔和了些:“好不容易回一次家,檀月,带妹媳来桌上吃饭。”
听见男人对自己的称呼,朝宛耳廓发热,可又不敢反驳。
她不自知地握紧季檀月的手,下一秒,却听见女人轻声答:“我和小宛已经吃过了。”
季泽时周身气息顿时冷下来,开口:“陪一会爸爸,你也不愿意吗?”
季檀月似乎笑了,眼尾蔓延绯红与疲惫,凤眸抬起,定定望着Beta男人,“好。”
她搂住朝宛的腰,安抚似的轻顺几下。
又唤来侍者,“吴姨,先准备一间客房,带小宛去。”
“爸爸也想看看妹媳。”季泽时忽声开口。
这就是拒绝的意思了。
吴姨停下步子,满脸为难。
朝宛躲在季檀月身边,将头垂得很低。
心跳慌乱,视野本能蒙上雾气,可她却想起了刚才季檀月的脆弱模样。
“姐姐……”声音因为不安有些抖,却依旧执拗地继续将话说完。
“我陪着你。”
她不想再看季檀月像接到电话时那样难过,而且,她们还要一起回家的。
季檀月垂眼,轻轻抚过她浸湿的睫毛,神情低落自责。
最终,餐桌上还是添了两副用不到的餐具。
季焕清打量朝宛,不显衰老的脸上吝啬地流露出一丝笑容,和身边的貌美妇人对视,眼神无声交流。
美妇人柔声开口:“是小宛吗?真乖,来,阿姨给你拿甜点。”
盘子里被盛进了一块奶油蛋糕。
季昊不服气,“妈,那是我的……”
边说,他忽然对上季檀月冷淡视线,声音越来越小。
被女人周身蔓延的Alpha气息压得不敢抬头,他嘟囔了一句什么,很委屈。
良久没出声的季焕清搁下筷子,脸上笑意转淡。
季檀月依旧沉默,却收敛了信息素,在桌下轻握住朝宛的手。
美妇人忙打圆场,“甜点还有呢,昊昊,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先让给小宛。”
众人的目光悉数落在身上,朝宛很不自在,轻声道谢后,用叉子尝了一小口蛋糕。
口感绵软如云,能吃出是很昂贵的甜点,她却感觉有些腻。
这一顿晚餐如坐针毡。
只不过待了短短十几分钟,季檀月就托辞身体不适,带朝宛离席。
临走前,却还是被别墅里的人拦了下来。
吴姨低垂着眼,“客房已经收拾好,您可以和朝小姐一起休息了。”
妇人恰好将她们堵在餐厅门边,静默一阵,背后传来季泽时的嘱咐声:
“檀月,刚才不是说累了?就在家好好休息一晚。”
季檀月背对着餐桌众人,唇角稍扬。
眸中却冷淡异常,看不出半分笑意。
“回来前,我也以为会彻夜难眠,”
她摘了黑色皮手套,放进吴姨捧着的托盘里,嗓音很淡。
“因为哭声。”
房间里气氛顿时死寂下来。
朝宛握住季檀月冰冷指节,心跳极快,吓得嗓音滞涩,抬眼悄悄看她。
这种语气,她从来没在女人口中听到过。
季焕清气得咳嗽,撑着桌子站起,指着季檀月背影,可良久都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你……咳咳……”
季檀月牵着朝宛回身,神情没有半分波澜,甚至道别似的垂眼,微微颔首。
餐桌上的人忙着给老爷子顺气,她却倦于再看一眼,很快带朝宛离开。
走出很远,朝宛依旧能听见餐厅中的嘈杂声。
“姐姐……”她轻拽女人的袖子。
季檀月似乎很难过,可她连原因都不清楚,心中没缘由地空落。
季檀月的家,氛围很奇怪。
“害怕了吗?”女人停下步子,将她搂进怀里,声音很轻,“是我没有考虑你的感受,带你来这里。”
朝宛摇头,摸了摸季檀月疲惫发乌的眼眶,眼睛发热。
“姐姐,今晚还可以回家吗?”
今天本该是跨年夜,她们刚才还在吃着水饺,计数时间,等待新年降临。
她甚至都想好了秒针跳整的那一刻,该许什么愿望。
季檀月沉默半晌。
不远处,她看见了倚在餐厅门边,正望向这边的季泽时。
“小宛。”她护住朝宛侧颊,在女孩唇边落了一个吻。
“今晚和姐姐先在这里休息,好吗?明天我们回家玩烟花棒。”
朝宛愣愣看着季檀月,脸红垂头。
“好。”声音细若蚊呢。
女人就像在哄小孩子。
虽然已经过了那种幼稚的时候,可亲吻唇角,还承诺要和她一起玩烟花棒,还是让她心跳扑扑不止。
和季檀月在一起的话,似乎不回去,也没关系。
…
吴姨带她们到了楼上的房间,送来双人份的日用品。
这里装修风格与在远郊别墅的季檀月卧室很像,一尘不染,似乎每天都有人打扫。
是女人在家中的房间。
朝宛局促坐在床边,看季檀月将大衣挂好,卷发低束,背影窈窕。
答应下来才迟迟发觉,今晚,她要和女人在同一间卧室里休息。
虽然之前已经有很多次亲近,可这里还有季檀月的家人。
而刚才那顿如坐针毡的晚餐,她不知道听了多少陌生的耳热称呼。
她与季檀月现在,就像在……同居。
想法冒出来,朝宛耳朵发热,慌忙摇了摇头。
“怎么脸这么红?”馥郁香气扑来,季檀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近,俯身,手掌贴了贴她脸颊。
朝宛抬眼,嘴唇因为胡思乱想,咬得泛红。
“姐姐……”嗫嚅唤了一声,不知道该怎么狡辩,只好悄然抿唇。
被子只有一条。洗漱过后,朝宛小心翼翼地占了一个边角,等季檀月从浴室出来。
窗外烟火声依旧,她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23:50。
新年将至。
还有十分钟,时间就会归整。
朝宛又看向浴室,可过了好几分钟,女人还是没有出来。
会是忘记了吗?
心中有些落寞,她爬起来,悄悄将灯关了,只留下一盏小夜灯。
23:57。
只能自己许愿了。
朝宛蜷进被子里,双手交叠在一起。漆黑中,早就想好的愿望倏然划过心间。
希望,季檀月能有一点喜欢她。
是恋人之间的那种喜欢。
许愿完,才觉得脸红心热,耳廓几乎要烧起来。
胸中不听使唤地扑扑作响,朝宛觉得有些闷,从被子里探头呼吸。
房间里的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关了,就像被子里那样伸手不见五指。
“许好愿了?”近在咫尺的地方传来柔软嗓音。
朝宛睁圆眼,微张唇,在黑暗中看见季檀月姣好的身形轮廓。
被子忽然掀开一角,女人就这样沉了进来,搂住她腰身。
心跳很快,还夹着心虚,怕季檀月刚才听见了自己难堪的愿望,朝宛咬唇,本能地挣扎起来,“姐姐……”
可谁知,不知道是碰到了哪里,她察觉到裹住女人身体的浴巾忽然滑落,手也触到了软玉般的肌肤。
身后的晚香玉气息倏然浓郁起来,朝宛不敢动,却忽然呜咽一声。
季檀月含住了她的耳垂。
“很想摸我吗?”话音微微含糊,夹杂让人脸红的温热吐息。
朝宛慌忙摇头,却已经使不上力气,只能软软地去推女人。
窗外闪过一抹光亮,还有烟火绽开的声音,逐渐密集。
手机定下的零点闹钟响了,掩在被褥里,嗡嗡作响。
可却再也没人闲心去关。
如烟花棒短暂湮灭,留下暗处纠缠难分的缱绻。
季檀月伸出略微沾湿的手,以毛巾擦拭后,按下了嗡鸣许久的闹钟。
朝宛倚在女人怀里,桃花眼失神,嗓音也沙沙的:“姐姐,你也许愿了吗?”
新年的第一秒,越准时说出愿望,上天就越能最先听见,这是爷爷告诉她的。
可是,刚才零点的时候,她们还在……季檀月应该是错过了。
朝宛垂眼,莫名心中失落。
她也是提前许的愿,肯定不会成真了。
身后的人抱住朝宛,吻她泛着薄汗的颈侧,“我许愿了,就在零时那一秒。”
朝宛发痒躲了躲,抿唇笑,“那一定会实现的。”
“不问问我许了什么心愿?”季檀月问。
朝宛抵着困劲,认真开口:“愿望只能给上天听,说漏嘴的话,就不灵验了。”
季檀月果然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枕进她颈窝里,柔声答:“那,晚安。让上天悄悄实现我的心愿。”
这一晚很累。朝宛蒙进被褥,听着女人的心跳声,很快入睡。
新年初夜,烟火映亮夜晚降下的簌簌新雪,也映亮夜幕笼罩下的临南。
希望,朝宛的心愿都能实现。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7-3123:54:53~2022-08-0123:42: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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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迈过旧岁,跨入新年。
别墅区外,薄雪覆上苔阶,纯净白色里透着一点嫩芽似的绿。
光线透入窗帘,朝宛轻揉眼睛。
迷迷糊糊看见季檀月就坐在床边,侧身望着她。
发觉她醒过来,女人将要碰到她脸颊的指尖一停,旋即蜷起。
“醒了?”
朝宛嗯声,趁着困倦劲,用脸蹭了蹭季檀月手掌,声音像在撒娇:“姐姐也是。”
思绪还没从昨晚的温存中回过神,她察觉到女人掌心倏然张开,竟开始不紧不慢地摩挲她脸颊。
力度很舒适,也……活像在抚摸小动物那样柔软亲昵。
脑海轰隆一声,热意顿时攀上脸颊。
指节温润微凉,可她却倏然回想起昨晚和季檀月之间的那些不可言说的事。
整理好自己,朝宛脸上热度依旧未散,有些局促,跟随季檀月到楼下用早餐。
今天是新年第一天。
可她从昨晚被带到这里,直到现在,始终都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什么身份。
看上去是季檀月爸爸的那位老人,脸上的每一缕皱纹都透着古板。虽然看向她时,表情会稍微缓和,可还是让朝宛感觉惶恐。
另外几人都在餐桌旁。面孔冷峻的季泽时,皱着脸挑食的季昊,还有用餐姿态优雅的妇人。
朝宛不敢接近浑身气息沉闷的Beta男人,季昊昨晚称呼“嫂子”的事也让她无措,只好紧贴着季檀月坐。
入座时,路过那位貌美妇人,朝宛悄悄看了好几眼。
会是季檀月的妈妈,陈姨口中的那位怀夫人吗?
用餐气氛依旧凝滞,似乎是昨晚季檀月留下的话梗在心中,老人脸色不佳,动了几下筷就只顾着饮茶。
放下茶杯,季焕清朝向季泽时,“泽时,近些日子工作忙,用完这顿就回去吧,我这里还有小容和昊昊在。”
季泽时放下碗筷,“爸爸,我这几天都在家陪您,春节也会回家。”
他看了对面垂眼的季檀月片刻,继续说:“妹妹也是。”
季焕清似乎很满意,视线落在季檀月身上,又看看朝宛,半晌都没移开。
朝宛小口吞咽米饭,能察觉到身边女人身形僵了一瞬,眉目也覆上恹然。
可这一次,季檀月却再也没有像昨晚那样冷声推拒。
似乎只要对上季泽时,她就甘愿收敛身上本就不多的那些刺。
尽管并不赞同。
餐后,季檀月起身,朝席上几人颔首示意,“我送小宛回去。”
季焕清果不其然拧了眉,“在这里和你住着不是很好?她那个家,不回也……”
身边的貌美夫人忽然轻咳了声,在桌下拍他手。
朝宛后退一步,茫然又惊慌。
分明她从未见过季檀月的家人,可从昨晚开始,餐桌上的几人就像对她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一样。
就连她对外的Alpha身份都没有怀疑。仿佛早就知道她是Omega,所以才会满意。
季檀月蹙眉,没再出声。
长发遮掩她眼底倦意,良久,视线落在老人古板面庞上,微启唇:
“您的所作所为,也让我觉得,不回家也罢。”
季焕清铁青着脸。
这次却没有明显动气,似乎是知道不占理,只能沉默以对。
“再住一天。”老人勉强开口,“和小宛一起。”
“姐姐。”朝宛垂头,轻拽了拽女人的衣角,声音细不可闻。
“我没关系的。”
只要和季檀月在一起,哪里都可以。
而且,虽然如坐针毡,她却能察觉到,老人对季檀月只是词不达意,暗中还是有很深的亲情羁绊在。
这种感觉,自从搬进叔叔家她就再也没能感受到。
有些羡慕,却更想让季檀月拥有,因为,女人身边似乎总是空落落的。
耳边忽然掠过一抹温热。
季檀月俯身,将发丝轻轻别到她耳后。
凤眸低垂,想说什么,却终究没发出声音。
季泽时开口:“只是一天,我都能推掉工作,檀月,和妹媳留下来住。”
季檀月没有在意这道话音,因为,朝宛也在同一时间踮起脚,扑进她怀里。
“姐姐,再陪家人住一天,然后我们回家玩烟花棒。”
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脸也逐渐染红。
居然拿昨晚女人的理由反过来哄人。
而且,她根本不知道季檀月会不会因为这个幼稚的理由而同意。
温凉手掌抚过朝宛脸颊,顺带着轻揉了一下她发热的耳廓。
很快,朝宛听见头顶一句淡声回答,是对着季泽时的:
“可以。”
背后传来季昊的嘟囔声:“爸爸说话都不听,就只听小嫂子的……”
朝宛埋进季檀月怀中,心脏扑扑跳动。
窘迫间,被轻护在馨香怀抱里。
…
季檀月这一天还有关于《西川月》的宣发通告,朝宛在门边送别。
“别害怕,如果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和这里的人说。”季檀月整理着装,临行前,柔声嘱咐,“我们明天就回去。”
身边沉默相送的季泽时听见后一句,脸色不好,移开视线。
朝宛乖乖点头,“姐姐注意安全。”
别墅外的黑色轿车很快就驶离了。她扒着门边,看见后排端坐的女人摇下车窗,微抬手,在示意她回屋里去。
对上口罩后那双好看凤眸,朝宛有些不舍,没挪步,悄悄挥了好几下手。
季檀月离开了。
身处陌生环境,心中忽然空落又无措。
朝宛蜷着指尖,悄悄收回手,也遮住手腕上的那串檀木珠。
这是录制密逃综艺那时,季檀月在节目里摘下来给她的,也是从那时,女人一直都没有要回来。
檀木珠带着焚香气,就像季檀月始终在身边,连珠串的手感也很像女人细腻的指尖。
朝宛摸了摸珠串,心跳渐趋平缓,想回房间等季檀月回来。
却发觉,身边的高俊阴影依旧没有挪动位置。
她终于鼓起勇气,抬眼看了对面的Beta男人一眼。
季泽时却不知目光落在哪里,直直盯着她袖口看。
忽然,他沉声问:“手腕上的珠串,从哪里来的?”
季檀月离开之后,男人就自发略过了“妹媳”的称呼,连声音都冷了很多。
朝宛慌忙垂眼,“是、是季老师的。”
季泽时依旧在打量她,虽然是Beta,没有丝毫信息素优势,压迫感却让朝宛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想到了上位者,尤其是军官周身那种难以违抗的冷硬气息。
男人是寡言的性子,又盯着那串檀木珠看了许久,忽声开口:“最好不要企图檀月什么。”
企图?
朝宛怔楞抬眼,却发觉季泽时视线甚至没落在她脸上,步履沉沉,很快离开。
回到季檀月的卧室,朝宛手心微冷,摸了摸腕上的珠串。
鼻尖泛酸,强忍着抿唇。
季檀月的哥哥,似乎不太喜欢她。
…
季檀月不在,像前两次那样的家庭聚餐也被叫停。午餐,以及晚餐,都是由吴姨送上来的。
饭菜口味很好,能尝出来经高级厨师之手,但朝宛食不知味,用了一些就搁下碗筷。
期间,那位貌美妇人来看过她,给她带了很多年轻人喜欢的零食,还有供消遣用的PAD。
朝宛从妇人口中得知了她的名字,符容。
“小宛,把这里当成家,不用拘谨。”符容周身气质很温和,将朝宛的手捉过来,细细抚摸着。
“我从没见檀月带旁人回来,她一定很重视你。”
朝宛脸红垂头,又听妇人说了几句,其中包含“好事”“结婚”之类的词,耳垂红得滴血,又不敢抽手。
只能小声答:“不、不是的……”
她只是季檀月的金丝雀而已。
而且,女人从来没有承认过和她之间的关系。
朝宛甚至不知道季檀月带她来这里,究竟是为什么。
听符容的催婚架势,以及季焕清对她很是满意的上下打量,季檀月是想找个人应付家里吗?
想着想着,眼睛有些红。
季昊没找到自己打游戏的PAD,又发现零食少了,气咻咻跑上楼,扒门朝房间看,“妈!”
符容轻咳,“去忙自己的事,等一下再玩。”
“PAD那么多,为什么偏偏拿我的。”季昊不服气,盯着朝宛看。
却倏然发觉她眼圈有些红。
话音卡在嗓子眼里,小少爷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闷声挽回:“玩一下也可以……啧,小嫂子怎么这么爱哭啊。”
最后半句话声音已经很小,可还是钻进朝宛耳朵里。她慌忙抹眼睛,目送桀骜少年离开。
“千万别放在心上。”符容叹息,拍拍朝宛的手,“他被我惯坏了。”
朝宛摇头,窘迫躲避妇人的视线,生怕泛红眼圈被瞧见。
她也不想哭的。
可不知为什么,只要想到季檀月对她难以捉摸的态度,心中总会低落难言。
送走符容,朝宛分毫未动零食和PAD,只是蜷在床上怔神。
目光落在时钟上,季檀月还要几个小时才能回来。
打量房间,角落里的书架忽然吸引了朝宛注意。
她走过去,发觉书架边还放着本夹有书签的记事本,边角甚至生出了褶皱,显然曾被拿起来翻看过很多次。
记事本空荡荡的,用手粗略一摸,其中的很多似乎都被撕掉了,只留下夹有书签的那几页。
这是季檀月的记事本,朝宛不想窥探女人隐私,只看了封皮,就又小心放回原位。
谁料,装订太空荡,放回去时,那枚书签竟飘了出来,落在地上。
朝宛慌忙去捡,可蹲下身,将要触碰到书签的指尖忽然蜷了一下。
这哪里是书签,分明是一张照片。
她自己面容青涩的照片。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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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心脏一下一下撞着胸口,既茫然,又胆怯。
朝宛捡起照片。
纵然知道房间里没人,她依旧不安地左顾右盼,才把照片合在掌心里
垂头,悄悄偷看一眼。
照片里的她齐肩发,露出双耳,没有化妆,长相青涩稚嫩,鼻梁上的浅色小痣也在。
是在江戏门口拍的,可就连朝宛都忘记,她曾经拍过这张照片。
照片皱皱的,从正面看还有被刺破的凌乱突起,有人在后面用很重的力度写了字。
朝宛把照片翻到背后。
“怎么才能让小笨雀心甘情愿钻进我的鸟笼?”
字迹娟秀,是季檀月写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行字与女人曾经在她剧本上的批注大相径庭。
因为用力,笔墨浸出了很多,看上去蒙成一团,甚至刺破照片纸。
像是在极度挣扎的情况下写出来的。
名为害怕的情绪顿时填满胸口。
朝宛匆忙站起身,按记忆中的位置把照片放回记事本里。
记事本被撕去多页,很空荡。
翻开的中间几页里,没有逻辑的黑色粗线条缠绕在一起,涂满了整页,边缘有照片背面那样的狂乱字迹。
一眼望上去,就像被攥住了心脏,难以呼吸。
照片被夹了进去,朝宛失魂落魄回到床上,莫名周身发冷,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
真的是季檀月的记事本吗?记忆里会温柔称呼她“小朋友”的女人,为什么会写出这么压抑的笔迹?
还有照片。以及背后那句称呼她为“小笨雀”的话。
季檀月从她大学未毕业前,就认识她,并且……精心谋划了一张网。
直到此时,她陷入其中,再也难以挣脱。
得知真相,朝宛忽然觉得喘不过气来,环顾四周,宽敞的卧室也像逐渐收窄的笼子。
甚至,比那间远郊别墅还窄。
她掀开被子,心中慌乱,就这样踩着拖鞋推开了门,闯出去。
季家坐落面积极大,房多人少。
朝宛到走廊里,一时周围寂静无声,只有她一个人的影子。
窗外,天已经黑了,但季檀月还没有回来。
朝宛也不知道,她此时究竟是在期待女人回来,还是想存心避开。
怔怔走到露台,总算有了声响,是擦拭贵重琉璃瓶盏的吴姨。
吴姨发觉她走来,微微颔首,谦卑而礼貌,却一个字都没有多说,擦完东西后,捧着水盆走远。
朝宛忽然有些不自在,好像她只是这里的一个外人,格格不入。
她走到露台旁。
室外的小花园里,符容正带着季昊玩烟火棒,璀璨光圈划破黑暗,映亮少年眉眼,却短暂而逝。
不知道为什么,朝宛忽然想起很久之前,还在《西川月》剧组时,阮柔和她说的描述季檀月的那句话。
“她就像短暂燃烧的烟花棒,绚烂之后,是长久的沉寂。”
朝宛从来没有见过季檀月沉寂,反倒心中俱是女人绚烂的模样。
就像,自从这一世接触后,季檀月一直在“进”,将她诱入设好的陷阱中,举止温柔暧昧,不露声色引她沦陷。
可是,沉寂呢?
直到现在,朝宛发觉,只是有关季檀月的一点点事,就足够牵动她的所有情绪。
譬如,记事本里胡乱涂抹的笔迹,还有那张照片。
季檀月从很早前就有包养她的想法,可原因,朝宛现在还一无所知。
“看到记事本了?”背后一道男音。
朝宛心中慌乱,甚至不敢回头,只悄悄给季泽时让位置。
季泽时立在她身边,看着楼下湮灭又亮起的烟火棒划出圆圈,“那是我让吴姨特地拿出来给你的。”
空气立时沉寂。
良久,朝宛听见自己发涩的声音:“……为什么知道我看了?”
刚才,房间里明明只有她自己。
Beta男人微侧身,直视着她,声音没有波澜:
“监控。”
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却不是害怕,更多为季檀月。
朝宛紧抿唇,头一次鼓足勇气,盯着季泽时的脸,“你们不能这么做。”
卧室里竟然有监控。难怪季檀月不想在家久住,连眉眼都恹恹的。
“朝小姐,你没有立场说出这种话。”季泽时淡漠道。
“监控今天才开启,而此前,它只是用来监测檀月的健康状况。”
监测……健康状况?
朝宛心中陡然收紧。
她攥住指尖,依旧执拗盯着季泽时,眼眶微红,“季老师得了什么病?”
季泽时淡淡瞥她一眼,没有掩饰。
“信息素紊乱综合征。阶段性发作,如果没有特定Omega信息素安抚,严重时,檀月会伤害自己。”
朝宛察觉到心底刺麻地疼。
她从来都不知道,也从来没见过季檀月信息素紊乱的样子。
倒不如,女人始终在压制着信息素,让她连一点Omega被Alpha压迫的不适感都没有。
甚至起初,她一度以为季檀月是Omega。
“但有人并不这么认为。”不知为什么,Beta男人冷哼一声。
“檀月并没有信息素外溢的情况,那位戚医生就只诊断她为双相情感障碍。怎么可能是这种心理疾病?”
……心理疾病?
还有刚才提及的信息素紊乱。无论拿出哪一个,都很严重。
朝宛紧攥指节,红着眼圈望季泽时。
“连病情都没确定,这之前,就把季老师关在房间里吗?”
她从来没有挑战季泽时这种上位者的经验,连嗓音都在颤。
被监控紧盯的感觉朝宛知道。在卧室里设置监控,就相当于被剥夺所有隐私。
她几乎能想象出季檀月在房间里的样子,就和前几次她梦里出现的画面一样。
女人周身没有半分生气,随意束起长发,凤眸失去光彩,肤色是病态的白,无声倚在沙发里,仿佛雕塑。
“朝小姐有何高见?”季泽时窥见她抖成筛糠般的肩膀,表情依旧淡淡。
“不要忘记那张照片。你只是檀月用来抑制病情的特定Omega,否则,檀月为什么要从你读大学时就暗中谋划?”
朝宛微张唇,却没有说出话。
那张被笔迹刺透的老照片在眼前盘旋。背后,娟秀字体隐晦地透露着女人那时最迫切的想法。
就连她们现在的合约里,也写着“信息素安抚”。
心口发涩,视野不受控浸湿,她慌忙去抹,却越擦越多。
模糊间,她发觉Beta男人深深看了一眼她手腕,那串檀木珠的方向。
“朝小姐,我的本意并不是胁迫。”季泽时很快收回视线,“只是希望,檀月能通过和你接触,情绪更加稳定。”
“如果没有异议,请不要将这些事说出去。婚后,季家会安排檀月隐退,并在幕后支持你的演艺事业。”
隐退。
季泽时离开了,一时露台变得极为冷清,只余下窗外烟花棒的残影。
残影很快也杳无踪迹。季昊玩腻了,拉着符容回去。
像怕被外人察觉这里发生的事,朝宛垂眼,匆匆回到原来的卧室。
把自己关回到密闭的房间,眼泪霎时不听使唤地滚落下来。
可此时,她却知道房间里还有监控。
被子蒙头。闷热中,朝宛把指尖攥得发红,哽咽出声-
季檀月抵达时,已经将近深夜十一点。
工作量陡然增加,直到这时才宣发结束。她匆匆推拒助理递来的毛披肩,只拢着单薄大衣,走进别墅。
意料中女孩在门边等她的景象没有出现。
季檀月没有着急,无声换下还带着凉意的衣服,顺了下卷发,安静上楼,到自己的卧室门边。
走廊已经熄灯,门缝里却隐隐透出暖光。
朝宛在等她。
不知想到什么,她抿唇浅浅笑了,弧度良久未散。
推门入屋,被褥蠕动成一团。
“小宛?”季檀月柔声唤。
是着急了,在撑着困倦等她吗?
她一步步走近,想隔着被子,抱朝宛一个满怀。
但余光一瞥,却看见书架旁突兀摊开的古旧记事本,还有露出的一点照片边角。
季檀月抿唇,停下步子。
光线下,如玉般的耳垂正逐渐攀附粉意。
她不知道朝宛从哪里找到的,却知道,朝宛发现了。
发现她藏了很久的秘密。
季檀月中途转了方向。
她走到书架旁,取出那枚照片,指尖轻柔摩挲其中女孩青涩可爱的脸庞。
心正在不听使唤地扑通作响。
又翻过一页记事本,上面不再是晦涩的黑色粗线条,写满了“朝宛”。
密密麻麻的。
季檀月脸颊发温,悄然移开视线。
照片背后的字,还有这些,小宛都看见了吗?
终究忍不住心中温吞舔舐的火苗,她走到床边,悄悄关了灯,将被子里动来动去的一团抱进怀里。
被子里探出了脑袋。
季檀月俯身过去,脸颊很烫,轻轻用唇去触朝宛的。
忙碌一天,她很想在此时尝尝她的小荔枝。
可是意料之外,碰到了冷湿的眼泪。
“季、季老师。”朝宛声音迷迷糊糊的,却透着哭过的哑意。
她在黑暗里勾住了女人脖颈,以为还沉在刚才的梦魇里,哽咽祈求:“你不要隐退好不好……”
季檀月觉得有些好笑,又很心疼。
是闷在被子里睡着,做噩梦了吗?
“我不会隐退,还要一直陪着你。”她搂着朝宛汗涔涔的腰身,柔声答。
“直到我们结婚。”
听到“结婚”二字,不知为什么,怀里的躯体僵硬一瞬,旋即无声蜷起。
“不要结婚。”朝宛梦还没醒,声音很低,委屈地掉下眼泪。
她为什么这么贪心?一点都不想季檀月只是因为信息素而需要她,和她结婚。
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朝宛惊慌失措直起身,想起季檀月会难受。
她无声吞咽一下,用手去悄悄摸女人的额角,“季老师,你现在有不舒服吗?”
季檀月正因突兀提及结婚而自责,闻言垂眼,轻轻吻了一下抚过自己脸颊的娇嫩手掌,“怎么会。”
她心里早已软得一塌糊涂。
鼻息拂过忽轻忽重的荔枝清甜气息,内心的焦灼感逐节攀升,在叫嚣地唆使她将怀里懵懂的Omega压在床上,沾满自己的味道。
近几次的诊治中,戚年告知她,已经进入焦躁期,最好配合服药,外加克制欲.望。
可她只是简单触碰到朝宛,就觉得体内热意翻涌不止。
季檀月在黑暗中咬唇,直到逸出血丝,才觉得清醒一些。
她凑近怀里的人,用尽清醒思绪,克制声线,将嗓音压至柔软:“可以让我亲一下吗?”
没人知道,她每次说出这句话时,有多想将朝宛占有,让Omega后颈脆弱突起的腺体印满深入骨髓的牙印。
朝宛迷糊间任由女人亲着,呜咽几声,像忽然想起什么,慌乱支起身子。
怀里的人就这样逃出了桎梏。
季檀月低垂双眼,将指节捏出红痕,勉强压抑内心的暴戾感。
可下一秒,却在黑暗中听见了细微可爱的声音:
“季老师,我们要小声说话。”
季檀月微眯凤眸,在黑暗中,看见朝宛赤.裸双足,已经站在了门边,像是在听着什么。
她起身,将人堵在门边,稍微使些力气,就轻而易举地抱起了羽毛般的Omega。
想就此把朝宛吻得浑身发软,说不出话,但残存的理智压抑住了这种想法。
季檀月克制着自己,低声问:“为什么呢?”
朝宛凑过来,柔软指尖慌张抵住女人的唇。
“这里有监控。”她比着口型,湿热吐息拂在季檀月耳廓。
想了想,朝宛又贴近女人,悄悄话似的提议:
“我们逃跑吧。”
季檀月因为扑面而来的清甜气息而心跳急促,她吻了吻朝宛,将攥破的指尖悄然藏在身后。
她不清楚朝宛是怎么知道这里有监控的,只是,从女孩说出这句话后,晦暗破碎的记忆正一点点被填补进生机与色彩。
季檀月垂眼,轻吻朝宛湿漉睫毛,哑声答:
“好,我们私奔。”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是糖。(狗叼玫瑰)(被刺扎到)(黯然退场)(留下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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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她带上了书架旁的记事本,还有那张夹层里的照片。
小心翼翼地掖在大衣里,就像珍藏一段甜梦。
黑暗中,她们一起推开紧闭的卧室门,在仅点亮几盏灯的昏暗走廊里跑起来。
朝宛脚步声轻,不时回头。
她在盯着季檀月的拖鞋看。
因为听见响声,怕佣人发现而不安咬唇,眼圈染上怯怯红意。
季檀月垂眼。
只不过停下几秒,就挣开拖鞋,只穿着单薄棉袜踩在地板上。
她自小就被教导要行止有度,从没有这样失态过。
可看着朝宛一瞬弯起来的眉眼,还有牵着她直往门边跑的纤细背影,季檀月只觉得心跳鼓噪,有种挣脱束缚的轻快感。
“季老师,你跑得太慢啦。”忽然,前方的人降了速,一团柔软撞进了她怀里。
“这样会被抓住的。”
朝宛想起之前逃离季檀月别墅时的争分夺秒。而季泽时显然要比女人更强硬,如果跑不出去,就肯定会被拦下来。
她只简单地想着逃,却丝毫未意识到别墅每个角落都存在监控,着急地轻拽女人衣角,“季老师?”
季檀月搂住怀里温软躯体,视线从走廊边角处的微型监控收回。
她使些力气,把朝宛离地抱起来,囿在手臂间,“小笨蛋,都不怕光脚跑会着凉?”
趁朝宛怔楞的工夫,女人垂头,轻轻在她脸颊啄了一口。
“这样会更快。”
说出这句话时,她稳稳抱着朝宛,微抬眸,不偏不倚地直视着走廊的监控。
凤眸沉淀波澜,就好像在对监控背后的人无声说些什么。
她知道季泽时会在监视器里看见她们,甚至紧锁眉头,命侍者去唤季焕清。
可是那又怎么样?
季檀月将手臂收紧,旋即步入楼廊黑暗。
黑暗里,怀中的人仰头望着她,桃花眼湿漉漉的。
她早已拥有了属于她的一朵小玫瑰。
冗长路程在黑暗中无限缩短,棉袜摩擦木地板,发出隐晦声响,如同逃离的前奏序曲。
季檀月抱着朝宛到玄关,蹲下身,取来女孩的短靴,想为她穿好。
朝宛害羞得脚趾蜷起,直抱着膝弯躲,“不、不要,季老师。”
“还想和我一起逃跑吗?”
季檀月轻捉住她局促脚踝,稍微使些力气,如玉一般细腻的脚掌落入手心。
入手温凉,险些乱了心神。
女人紧抿唇,努力克制内心的躁意。
“听话。”她听见自己刻意放柔的嗓音。
可明明该听话的是她自己,是她自己……欲.望翻涌的思潮。
朝宛果真窘迫地垂敛双睫,脚趾蜷得发红,任由季檀月为她穿好靴子。
玄关顶的控制灯忽然啪地亮起。
季檀月眯了眯眼,起身,将慌乱抓住她手的朝宛护在后面。
季泽时推着一架轮椅。轮椅上,老人面色极差,视线才刚刚从季檀月为朝宛穿鞋的手上收回。
他身为Alpha,又身居高位惯了,从未对Omega做过这种事,看见自己唯一的Alpha子女这样,一时觉得尊严受损。
尤其,对象还是他军政家庭分外瞧不上的一个戏子,季昊口中“姐姐包养的金丝雀”。
“妹妹,抑制针剂已经准备好了。”季泽时淡声开口。
“当然,如果你选择与妹媳一同压制也可以。监控今晚会关闭。”
朝宛被提及,肩膀轻颤,咬唇躲在女人身后。
结束了。她们还是没能逃出去。
季泽时视线无声落在季檀月身后的纤细影子上,旋即轻视收回。
通过临南内部信息网,朝宛的一切个人信息他都已经知晓。
女孩只不过是个任人可欺的软弱Omega,背后没有任何靠山。只要在朝宛叔叔朝彦投资的公司上简单敲打,就足以粉碎她的一切。
忽然,朝宛瑟瑟身影被挡住。
她怔然抬眼望去,视野跃进一截挺秀笔直的背影。
“我相信哥哥没有窥视这类喜好。”季檀月声音极低,透着冷意。
“可现在存疑。否则,你不会出现在这里。”
说着,她自嘲般笑了一下,垂眼静默。
刚才和监控的短暂对视,已经证明了这个存疑。她早就知道回到季家,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每一次新年归家,每一次都心存希冀。
但这里的所有人都把她当成病人。一个信息素异常紊乱,需要精心看护在玻璃温室中的精神病人。
并且试图掌锢她的一切。
“檀月,你知道我拦不住你,就像之前那样。”季泽时平视不复端庄的女人。
“只是,做每一件事都要提前预估好后果,还有损失。”
他接来侍者手里的托盘,上面码着整齐的易感期抑制剂。
“带上这些。”Beta男人淡扫一眼季檀月身后垂头的朝宛,“风险是不可控的。”
一个具有独立意识的Omega,终究没有固定可靠的抑制剂有效。
他希望季檀月也能明白这个道理。
盛在晶莹细玻璃瓶里的液体略显浑浊。季檀月用修长指节接过,虚虚拢在掌心。
她微勾唇,视线落在季泽时平静无波的脸上,神情温驯,一如落在监控里那样。
却不留情面地松手。
抑制剂落在木地板上,哗啦飞溅,碎作一滩,液滴迸溅在Beta男人一丝不苟的裤脚上。
“我早已做好了风险预估。”季檀月直视季泽时逐渐难看的脸色,“用不到这些抑制剂。”
无论什么后果与损失,她都有她的小Omega。
朝宛红着眼睛看季檀月,像是被女人刚才的举动吓到。
却依旧执拗地紧握住她的手。
季檀月安抚地垂眼笑,牢牢牵起她的手,“我们该回家了。”
她再也没有转身看玄关处的任何人,也将昏暗的偌大别墅,以及压抑凝滞氛围抛至身后-
路上。
朝宛紧抓住安全带,在又被一脚急刹勒得向前后,试图偏头悄悄看季檀月。
“季老师……”她将声音放得很小,“你怎么了?”
之前离开别墅时,季檀月分明说她没有难受,可为什么开车这么不稳。
如果是不舒服的话,她也可以开的,她有驾照。
深夜,路虎停在车流空荡的交叉路口。信号灯光明灭昏暗,映亮女人骨相精致的侧脸,稍显倦然。
“没事。”季檀月低声开口。
眼底的乌青,与凤眸里始终跳跃不歇的躁意糅杂在一起。
她已经忘记这一次的焦躁期持续了多久。
以前还能借由连续接取电影通告来消退焦躁,落入冷静。但现在已经没有退路。
红灯还有很长,季檀月只觉车内空间狭窄,若有若无的荔枝气息撩拨着她残存的清醒意识,心跳焦灼而剧烈。
她忽然想咬住什么,最好是Omega柔嫩的颈肉,只是轻轻碾过,一串带着甜意的哼声就会飘入耳中。
可她和朝宛明明昨天才做过。
红灯还有一分半。
季檀月几乎将唇瓣咬破,沉沉呼吸,克制垂眼,用细微轻颤的手去够储物袋里的烟盒。
“季老师,不要……”
耳边的焦急声音若隐若现,手背覆上格外柔软的触感,与此同时,荔枝清甜气息无限放大。
朝宛急得鼻尖发热,一会分神去看信号灯,一会用手掌丈量女人额角的温度。
很烫,像是要灼伤她的手。
为什么季檀月又想抽烟了?
正准备说些什么,等到下一个路口换她到驾驶位,忽然,一股不容抗拒的力度攥住了她衣领。
视野随之暗下去,嘴唇传来被噬咬的刺痛感,几乎让她忍不住逸出难受的哽咽。
这是回到平层的最后一个路口,而四下无车。
没有人能看见,停在红绿灯前的某辆车中,她们正在剥离氧气般拥吻。
绿灯亮了。
季檀月松开怀里被亲得发软的人,克制着最后的清醒,给油,加速。
弄疼了朝宛,她知道她在做一件错事。
而这件事,早已拉她坠入深渊。
她不该对朝宛的信息素成瘾。
摔碎了强效抑制剂,她身边只有朝宛。
女孩是她仅有的清醒和软肋,也是唯一的风险不可控。
…
朝宛脚踝发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季檀月揽着回到原来的大平层的。
只是,隐约听见身后传来房门落锁的声音时,周身已经大敞,凉意渗入,还能隐约听见衣服坠地的窸窣响声。
被咬破的唇,正在由季檀月耐心而轻柔地啄吻着,竟然透着一丝直达心底的酥痒。
整一天没有见到人的金毛匆匆跑过来,撒娇似的贴近两位主人,想要求抱抱。
但此时已经没人有闲心顾及它。
卧室门被牢牢锁住,到落地窗前时,只剩一件内衣。
“可以吗?”
朝宛轻咬住季檀月肩膀,眼泪蒙住视野,呜咽着吐出模糊话音。
“季老师……不行……”
她一点都不明白,刚才在季家还温柔对待她的女人为什么忽然变成了这副样子。
甚至在迈出电梯的下一刻,很凶地咬住了她的腺体。
“为什么不叫姐姐了?”季檀月圈住她的细腰,哄诱,“我想听。”
可朝宛只是摇头,周身因为难以抗拒的热潮而发着抖。
她只不过是女人用来治病的特定Omega,和那些被摔碎的抑制剂别无两样,姐姐的称呼,不该她叫。
可才刚冒出这个想法,腰身就被轻揉,顿时卸去所有力气。
“不叫姐姐的话,日后我们每天都这样。”季檀月抵着她耳畔,依旧是柔和的嗓音。
朝宛咬住唇,“……不、不可以。”
那样会很难受的。
女人的唇又覆了上来,这一次,掩住了她所有抗拒声音。
“那,小笨雀猜一下,你几天之后才能下得来床?”
作者有话要说:
不管,要do了就是糖!QAQ!
朝朝和月月祝大家七夕快乐呀~每天都能甜蜜贴贴,嗯嗯唔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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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话音刚落,朝宛惊慌不已。
她去推季檀月逐渐收紧的怀抱,却被女人重新压在落地窗前。
隔着窗帘,身后就是透亮喧嚣的市中心。
害怕会有人看见,心跳空悬,而亲吻再度落下,思绪变得黏着。
窗帘掩起,不知道做了多少次,她哭得失去力气,脚踝发软,几乎站立不稳。
季檀月搂住她轻颤的腰,低语:“还不想叫姐姐吗?”
黑暗中,女人眼眸在发光,情潮为基调的极具侵略性的琥珀色,看得人脸热。
朝宛哭肿眼睛,本能向后缩。
她不想。
可季檀月却依旧逐渐靠近,直到,温润却带有占有意味的齿尖再度抵上颈侧。
两秒钟后,没有听见想要的称呼,咬了下去。
很痛。
“呜……”
朝宛埋头,压抑地咬了女人。这次用了力气,留下红色的月牙形咬痕。
季檀月动作只是一顿,旋即抽身,扳过她脸颊,吻在软红的唇上。
肩膀并不疼,甚至在情潮作用下,有种调情的痒,像羽毛挠过心窝。
她抚摸朝宛发热的脸,发觉女孩哭得眼睛肿起,肩膀发抖,被迫应和着这个吻。
季檀月知道自己过分且恶劣,可是,到现在已经难以克制。
心中那道声音无限放大,几乎吞没她全部理智。
眼前甚至出现了令她格外向往的虚幻场景。
朝宛已经是她的法定Omega了。她们从那时起就心意相通,没有阻碍,也并未错过。
直至结婚。
礼堂里,朝宛隔着一层白纱,脸颊薄粉,伸出手,乖巧地由她戴上婚戒。
“我、我愿意。”女孩害羞垂头,甚至不敢看她。
今晚,女孩是专属于她的。
“姐姐?”
朝宛坐在她怀里,羞赧地紧搂她脖颈,送来软甜的唇。
“姐姐……”幻象与现实相重合,耳边是一声哽咽。
季檀月呼吸声不稳,吻了吻朝宛眼睫,“小宛,再叫一声,好不好?”
她已经分不清哪个才是真实。
卧室里,晚香玉气息汹涌不歇,直直勾住细微弱势的荔枝气息。
到最后,朝宛已经喊不出半点声音,窝在女人怀里,眼皮薄红,唇被亲得发肿。
可就连梦中,也是无休无止的亲吻。
“姐姐……”她啜泣。
“不、不可以……”
季檀月重重捏了一把指尖,痛楚将她从沉沦中拉回,立时清醒。
自责感几乎将女人兜头淹没。
季檀月垂眼,抚摸朝宛湿透的鬓发,就像在安抚一只打湿绒毛的小鸟。
“好,我们不要了。”-
之后的几天,朝宛都没能下床。
分明已经下定决心,和季檀月亲近只是为了治病。可是几天暧昧过后,她似乎被养成了一个难以启齿的习惯。
季老师的称呼,到嘴边,就会不自知变成“姐姐”。
因为,在床上,只要不叫姐姐,就会有难以接受的惩罚。
而季檀月也再度变成了从前那个她捉摸不透的模样,甚至愈发强势。
朝宛红着眼睛,把自己蒙进被子里去揉酸胀的腰身。
她有些委屈,也莫名害怕。
可是看见女人难受的模样,还是每次都忍不住主动亲近。
忽然,哗啦一声。
似乎是东西碎裂的声音,就在隔壁。
朝宛睁大眼,顶着不适感推门出去,惴惴在季檀月卧室门边张望。
女人背对着她,肩膀起伏,垂眼望着地下的一片狼藉。
抽屉里的抑制剂不知道为什么都被翻了出去,此时摔落在地,有几支碎了。
季檀月似乎听见了门外响声,转过身,将手背过去。
朝宛原本已经害怕地退后几步,却在看见女人脸上泪痕的下一秒顿住了。
是又难受了吗?
她鼻尖很热,垂头飞快奔进季檀月怀里,搂住女人细腰。
“没事。”季檀月一下下轻抚朝宛的背,克制嗓音。
“……只是失手。”
背后,被割破的左手指腹渗出一抹殷红,痛楚掐灭如燎原野火般的焦躁。
她又没有克制住。
想起抑制剂,就回想起曾被关在房间里,被监控直视的每一幕场景。
已经有了朝宛,她为什么还需要这些副作用极强的抑制剂?
“姐姐要小心。”朝宛闷声回。
她没有看见季檀月受伤的手,只是越过女人肩膀,看见桌上摊开的某个很厚的本子。
上面似乎写了很多字,密密麻麻的。
几乎是立刻就想起了季泽时翻找出给她的那本残缺记事本,还有上面的杂乱字迹。
胸中慌乱跳动,朝宛悄然后退一步,声音很小:“姐姐,那我走了。”
季檀月微蜷指节,手臂很久才从拥抱的姿态收回。
良久,她轻声答:“好好休息。”
目送女孩离开,窗帘微扬,一抹冬日光线落在本子上。
娟秀字迹正逐渐变得凌乱且潦草。
全都是“朝宛”-
除夕将至。
《西川月》定档新年档,即将召开发布首映礼。
季檀月特地避开了在礼服露出的地方留下吻痕,可其他隐秘而暧昧的地方就免不得变得斑驳。
朝宛躲在更衣室,对镜,甚至不敢去看里面倒映着的自己的身体,抿唇拉上拉链。
这是一条抹胸白色礼裙,版型为凸显身材,很紧。
背后的拉链怎么也拉不上去,而上台的时间不远了,她着急得额角泛汗,只好悄悄唤:“小岁。”
可是没能等来助理,背后的门开启又关闭,带着焚香的柔软怀抱拥住了她。
季檀月垂眼,视线掠过朝宛印着痕迹的雪白背脊,很快帮她拉好拉链。
“走吧。”她看着镜中窘迫的人,轻牵住女孩柔软指尖,颔首。
推开门,化妆间的人纷纷望过来。
季檀月今天穿着一条黑天鹅绒长礼服,高开叉,卷发绾成端庄优雅的半盘式,配合复古色口红,美得叫人移不开视线。
朝宛望着女人背后蝴蝶骨处一道未被遮掩的红色短痕,脸红垂头。
那是她抓的。
整点,首映礼准时开场。
主创与导演制片站在中间,朝宛这种片中很小的配角只是在最边缘的位置。
台下聚光灯很亮,交替闪烁,她有些睁不开眼,只好垂头,安静走仪式流程。
不时偏头去看台中姿态出众,如日月般受人瞩目的季檀月。
似乎是到了回答问题的环节,女人手持话筒,凤眸低垂,只不过思索短暂几秒,便红唇轻启,流露出浅淡笑意。
朝宛看得愣了,一时间没有注意到,话题已经转移到自己身上。
“所以,小侍卫影对含云会是怎样的情感呢?”
所有人都看过来,就连季檀月也是。
她一时无措,又想着不能在这种重要场合掉链子,大脑飞速运转,回忆上台前背过的稿子。
“姐姐、姐姐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她……”
话还没说完,空气忽然变得寂静,就连台下的闪光灯都停了好几秒。
朝宛困惑止住话音,与主持人四目相对。
“所以,'姐姐',是在称呼我们的长公主季檀月吗?”主持人也宕机了,小心翼翼试探。
“朝朝!朝朝!”傅奚在台下第一排快要跳起来了,压低嗓音,用尽生命提醒。
身边的郁云嘉眉心跳动,忽然伸手,拎着傅奚领子把她拽回座位上。
“你着急什么。”
不是还有季老师在。
傅奚却似乎会错了意,乖乖坐回到位置,拽了一下郁云嘉的西装衣角,“我不着急,你别生气了。”
郁云嘉:“?”
另一边,秦斯羽揽着戚依依,原本目光始终放在台中央的季檀月身上,可听见这一声姐姐,目光陡然冷下来。
隔着很近的距离,她能看见季檀月稍显讶然,然而,几乎立刻,那双凤眸里的光就变得温软起来。
刚才朝宛一直在盯着季檀月看,就让她已经很不快了。现在,竟然还故意用“姐姐”的称呼来博眼球吗?
秦斯羽内心隐有不齿,却依旧被台上窘迫垂眼的女孩吸引去视线。
闪光灯在沉寂后开始闪烁不停,直直对着朝宛拍。
镜头里,身着白色抹胸礼服的清冷美人垂着头,脸上没什么多余表情。
似乎很羞赧,连带着鼻梁上稍显凌厉的小痣也软了几分。
只有朝宛自己知道,她难堪到几乎要哭出来。
又搞砸了。
香风扑面而来,裸露的肩膀忽然覆上柔软的手。
季檀月走到眼圈微红的朝宛身边,侧身揽住她,遮挡刺目的闪光灯,走到中央。
取景器里变成了两个人。
一黑一白,秾艳与清冷。朝宛穿上高跟鞋后,身高大致相仿的两人竟格外相配。
“这声姐姐,的确是在叫我。”季檀月将发丝别至耳后,红唇微扬。
“在剧组时,朝宛总来请教我关于拍摄的问题,以叫'姐姐'来撒娇,也就养成习惯了。”
撒娇?
台下的媒体几乎要疯了。
谁能想到,身为Alpha,素来以清冷美人人设营业的朝宛,竟然会撒娇?还是和圈内早已登顶的影后季檀月。
程楼偏头看身边美得如同日月的两个人,神情逐渐疑惑。
她真的是导演吗?怎么不知道在剧组里朝宛会叫季檀月姐姐?还撒娇?
朝宛侧颈泛粉,窘得不敢抬头,只好在背后悄悄拽女人的裙摆,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无意识唤“姐姐”,分明都是季檀月的错。
阮柔在旁边围观,掩唇,笑容了然。
“秦总,你去哪里?”台下,戚依依喊。
秦斯羽脸色极差,径直离席。
眼瞧那道西装背影逐渐看不见了,戚依依松了口气,揉自己被捏疼的手腕。
刚才还柔情似水地揽着她,没一会就无能狂怒,拿她出气。
死霸总。美Omega无语。
意外被揭过,首映礼的前半部分就这样按流程结束。
接下来是《西川月》正片的初映。
会场里灯光暗下来,主创团队坐在特定席,一同观看影片。
朝宛有些紧张,可季檀月就坐在旁边,台下又全是观众,再不安也只能装作镇定。
微微泛冷的交叠的手被握住,她心跳怦然,借由电影光线窥向身边的季檀月。
众人注意力全都放在荧幕上,这里是一个死角。
季檀月同样没有看她,视线落在荧幕,明灭光线映出极为好看的琥珀色眼眸。
女人姿态端庄,脖颈修长,一串水晶鸦羽细链缀在发间,如同暗夜里的黑天鹅。
不知怎的,朝宛视线久久移不开。
忽然,一抹香风贴近,耳边掠过柔软话音。
落在现场的摄影取景器里,季檀月以手遮掩,长睫低垂,就像在与她谈论影片情节。
可只有朝宛知道,女人抵在她耳边,究竟说了什么。
“真的很想吻你。”
“如果……你一直在发呆看我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笨蛋日常被抓包(1/1)
这里要敲小黑板啦,有关暗恋的情节其实并没有掉马完全,季老师还有更多小秘密捏~大致就在这几章。
需要一些甜甜的评论维持糖度(星星眼)(暗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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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荧幕在持续投射光影,甚至耳边拂过一缕空调冷气。
朝宛却觉得自己的耳朵快要熟透了。
她垂下头,心跳扑扑响,再也不敢偏头去看重新端坐的女人。
季檀月优雅自若,可左手还放在她身上,与她手指交缠。
温热而纤细,仔细摸,指腹有一层近乎于无的薄茧。
之前都没有察觉到。
是最近和她太多次……?
朝宛慌张地轻摇头,试图忘记脑海里那些不清白的事。
耳边飘来一声柔软低音,像在笑。
更羞了。
朝宛垂头,看着季檀月的手一点点收紧。
《西川月》正片已经开始放映。
背后偶尔会响起快门声,也不知是在拍荧幕,还是在拍台侧的主创们。
几分钟后,有主办方的工作人员走来,依次送水。
季檀月察觉朝宛睫毛微颤,像是怕被发现,稍勾唇,无声松了手。
小指在朝宛手背轻轻划过,带来一阵酥意。
朝宛长睫低垂,几乎哼出声。
勉强呼吸几声,才稳住心神。她从工作人员手里接过水,轻声答:“谢谢。”
轻轻抿了一口水,季檀月没有再牵住她。
手心有些冷,女人温热指节抽离,朝宛只能怔然望着荧幕。
水墨般精致的画面与配乐,竟然一点都不入脑海。
这部电影是她的第一部 电影,也是她与季檀月一起拍摄的,历经半年,从横店,到荒漠。
甚至,朝宛都把握不住,她究竟是怎么与女人拍完这部电影的。
她们在一起的时间也只有半年,可朝宛却觉得,似乎过了很久很久。
久到,季檀月身上的每一个细节,她都一清二楚。
工作人员早已离开,朝宛依旧没有回神,怔怔由画面流过视野。
“看来是真的很想我吻你。”女人轻声开口。
“我们的第一部 电影,不看看吗?”
温热细腻的触感擦过手心,季檀月再次轻握住她的手,亲昵地捏了一下。
朝宛耳尖泛粉,慌张眨了几下眼,专注望着荧幕。
走神太久了。
之后一定要瞒着季檀月,自己去电影院,完完整整看好多次。
荧幕转暗。
此时进行到一幕夜戏。
院落里有人掌灯,可夜已深,守卫皆昏昏欲睡。
身形纤细如竹叶的刺客融入月色,脚步声细微到不可闻,袖刃出锋,割破纸窗。
她绕开昏睡的守卫,缓步行至榻边,抬手撤下掩面黑纱。
额发微乱,露出一双狼似的漠然眼眸。
朝宛微张唇,顿时慌乱垂头,握紧季檀月的手。
记起来了,这一段是她自己的单人戏。
而她根本不敢去看自己的表现怎么样。
厅内音响设备极佳。
不多时,似乎是影从喉间飘出一声极低轻哼,又像是院内树丛在刷刷作响。
倏然,噗呲一声,鲜血迸溅。
重臣瞪大充血眼珠,嘴唇翕动,艰难吐着话音,脸色逐渐由红转白。
但却再也说不出任何话。
从他的视角望去,榻边是一张漠然冰冷的幼女面庞。
“主上要你的命。”影垂眼,抽出匕首。
声音稚嫩,却透着不符年纪的狠厉。
第一次杀人,温热鲜血溅到夜行衣上,留下深色痕迹,也激得影打了个冷战。
她嘴唇害怕到翕动,甚至来不及按照含云所说,合上重臣没有瞑目的双眼。
慌张逃离,匕鞘不慎落在地上,惊醒了院外零星守卫的人。
影惶然扯上面纱,步履急促,再也不复来时模样。
从窗外闯出,甚至险些摔了个踉跄。
她要回去,向主上复命。
一定要活着回去。
朝宛全程阖着眼,只凭耳朵听,察觉到这一段过去后,才松了口气。
“啊啊小侍卫怎么这么可爱的!”背后有观众在小声喊。
朝宛困惑,“?”
有什么可爱的呢?
她抬眼,悄悄望向身边的季檀月。
“演得不错。”季檀月柔声开口。
随后,她话音微顿,“很……”
似乎是在思考合适的措辞。
一旁的阮柔探头过来,轻声试探:“很飒?”
季檀月抿唇笑,微微颔首,“是,很飒。”
因为不了解这些夸人的新词,女人耳尖微红,虽然仍专注看着朝宛,眼神却有些忽闪。
朝宛窘得几乎要把自己埋起来了。
可是,一边想躲,一边却想听季檀月再多夸夸自己。
认真学习新词语的季老师,很可爱。
之后的情节朝宛依旧不敢抬头细看。
因为,那是她与季檀月在榻上演的首次拉灯戏。
“对我做了那种事,都不敢抬头承认吗?”耳边飘来微哂话音。
季檀月又在打趣她。
朝宛咬了一下唇,不甘心,一点点抬眼。
荧幕里的景象令人遐想。灯烛被风吹灭,月色里,影面颊涨红,正痴痴望着身下稍显病态的女子。
她脖颈上甚至还残存着刚才含云狠厉掐出的红痕,可现在却已经顾及不得了。
因为含云挑开了衣襟。
影喘息声急促,按捺不住,低俯下身。
平素如细柳般一折即断的,总是高高在上的长公主,扬起脖颈,发出让她心酥的声音。
视野恰到好处被纱帘遮掩,身影交缠。
在最后的拉灯剪影之际,观众席大部分人脸都有些红,目不转睛盯着。
忽然,厅内响起目前音量最高的喊声。
“宛事大季是真的!”
“小侍卫给我a上去啊啊!”
正经的正剧风影片,出现这种喊声有些不搭调。
朝宛脸颊红得滴血,揪住裙摆,心跳扑扑响。
耳边拂来微痒气息,季檀月俯身。
忽明忽暗的厅内,女人肌肤似雪,凤眸微压,素白右手遮住形状姣好的红唇,风情流露。
“我作证,你a过来了。”
与刚才荧幕里蓄意诱惑的含云神态无端相似。
这种慵懒魅惑的样子让人完全忽视,季老师已经又学会了一个新词。
朝宛抿唇,热意从耳廓延伸到半个身子。
忽然,有工作人员从临近通道里走近,俯身,在女人耳边轻声知会了什么。
朝宛双颊燥热,悄悄将手从季檀月掌心里抽出来。
但下一秒就意识到,女人似乎要离席去办其他的事了。
“我很快就回来。”季檀月将发丝别到耳后,微弯腰,轻声告知。
朝宛点头。
目送女人离开,她收紧手,怔怔望着荧幕。
…
工作人员只是说主办方有要事,将季檀月带到后台,礼貌颔首,很快离开。
谁料,走过拐角,身着女式西装的女人正看着腕表,无声等待着。
竟然是秦斯羽。
季檀月微蹙眉,保持面上平淡,也不露声色。
看见季檀月,秦斯羽双眼亮了一下。
她笑意温柔,“檀月,你真的来了……”
“秦总。”季檀月颔首,刻意留出距离。
“借主办方名义想和我谈的事,应该很重要,不妨直说。”
这种伎俩,她分外厌恶。
秦斯羽被女人公事公办的态度激得语塞,低垂眼,声音放得很轻:
“打扰你了,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有一些事想提醒你。”
季檀月轻嗯一声,示意在听。
“朝宛是Omega。你们之间……”
秦斯羽边慢声说着,边观察季檀月的神情。
本以为会从女人脸上捕捉到类似犹疑的情绪,可那双凤眸微垂,竟带上几分柔和笑意。
就像思及什么很珍视的事一样。
朝宛O装A,这件事被曝出来,影响会很恶劣,但季檀月看上去却一点都不在意。
秦斯羽心中发沉,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女人打断。
“秦总是想提醒我,要好好掩盖我家小朋友这个可爱的小秘密吗?”季檀月抬眸,笑意略敛。
她抬步走近,直到,话音能够仅容她们二人听清。
“我会的,而且,会比秦总更认真做好这件事。”
秦斯羽心间一凉,不自知移开视线。
季檀月声音柔和,却像在讽刺当初她和朝宛分手时,想故意曝出女孩Omega身份的阴暗心思。
“如果没有其他重要的事,我就先失陪了。”季檀月再度颔首,“还要陪朝宛一起看我们的电影。”
秦斯羽几乎将指尖攥得发白,才没有失态挽留。
目送姣好纤细的黑晚礼服身影远去,再也看不见,她周身隐隐透进冷意。
朝思暮想的人,竟然一直在维护她曾经抛弃的金丝雀。
朝宛那种迟钝的性子,为什么会让那么多人都愿意亲近?就连季檀月也是。
后台依旧忙碌,有工作人员在聒噪唤:
“这边有思锦的人在吗?季老师的助理临时有事,车钥匙需要人临时收着。”
有道温软声音响起:“给我吧。”
这道声音实在与季檀月过于相似,秦斯羽微眯眼,朝话音来源处望去。
的确是思锦的艺人,云茜。
云茜也是圈子里的小花Omega,平素人设却刻意贴合季檀月来走,以至于两个人的气质极其相似。
只不过细微处的地方实在模仿不佳,总有种违和感。
云茜似乎也注意到了秦斯羽,垂眼娇笑,提着礼服走近,“秦总也在。”
正准备回厅继续参加首映礼,闻声,秦斯羽步子稍顿。
云茜的抑制贴没有贴好,露出一丝极淡的果香。
竟莫名与记忆中朝宛的信息素相似。
后台的工作人员大多都是Beta,嗅不到空气里暗潮汹涌的信息素波动。
云茜似乎饮了一些酒,双颊酡红,礼服外白嫩肩头裸露,不自知倚靠在秦斯羽身上。
“……似乎是发热期到了,抱歉。”
女人长相秾艳,信息素却如同纯洁少女,歉意笑了笑,很快站直。
欲拒还迎,很像朝宛。
秦斯羽忽然觉得有些口干。
她揽住云茜细腰,嗓音微哑:“云小姐,我可以帮您。”
车钥匙被包裹在掌心。
云茜抬眼,醉意朦胧,勾唇笑,“好。”
…
耽搁了不少时间,季檀月回到厅内时,影片已经放映了大半。
借由明灭光影,她看见席上乖巧坐着的朝宛神色怔然,脸上似乎沾了浅淡泪痕。
安静坐回原位,握住女孩紧攥的手,季檀月视线投向荧幕。
画面中是她自己。
这一段镜头闪现有关含云的过去。朝宛没有在剧组亲眼看她拍,因此对情节一无所知。
静安贵妃因诞下含云难产而亡。大芸君主昏庸无道,爱妃心切,一时竟想在襁褓中亲手扼杀女婴。
但含云却活了下来,且当夜天生异象,君主自此重病缠身。
“妖异”之命顿时传遍整个宫廷。血脉相连的二皇子恨极含云害死母妃,总闯入寝殿,想扼死她。
但最终还是胆怯,只将含云锁在屋子里,命下人给她最次等的吃食。
含云就在这种极端压抑的环境中长大,甚至某日被浣衣局的老掌事侮辱,也无人问询。
她在及笄那一日,为数不多地出了殿门,双眸竟都适应不了殿外的光线,局促又不安。
如同一只灰鼠。
但没人能想到,最终是这只瘦弱而不起眼的灰鼠,颠覆了整个大芸,成为幕后只手遮天的含云长公主。
耳边忽然响起一声抽泣。
季檀月侧身望去,发觉朝宛正在抹眼睛,妆都花了,鼻尖哭得泛红。
“怎么就当真了?”她递过去纸巾,柔声问。
“姐姐……不、季老师……”朝宛鼻子有些堵,“含云一点也不坏。”
她做的所有恶事,都是在回应经年背负的难以计数的屈辱。
季檀月默然垂眼。
心尖仿佛被轻攥住,既压抑,又微酸。
半晌,她弯唇,将声音压制到柔和区间:“所以,影才会这么喜欢她的长公主。”
“我也很喜欢的。”未曾预料到的话音倏然闯入耳中。
朝宛偏头,眼泪还没来得及擦,笃定望着季檀月。
或许是入戏已久,在影的角度,她真的很喜欢剧本里那位并非只是单薄反派的含云长公主。
季檀月长睫忽闪,觉得心间像被柔软羽毛轻挠了一下。
“喜欢谁?”她问。
朝宛茫然一阵才回神,慌乱垂眼,声音细若蚊呢:“季老师……”
本意是想叫季檀月不要再继续问下去了,但说出口,竟然有种回答女人刚才提问的错觉。
喜欢谁?季老师。
再也没心思继续看电影,朝宛甚至隐约察觉到阮柔视线飘来,带着很深的了然笑意。
阮前辈也误会了吗?
脸颊滚烫,她几乎想挖坑把自己埋起来。
好不容易到电影结束,之后是首映礼的收尾仪式,主创和观众们一起合影留念。
朝宛趁乱忙补了补妆,试图掩饰刚才的狼狈,可登上台才发现,观众们也已经哭得稀里哗啦。
就连合照时,她都听见身后有人在交谈:
“我哭死,从含云得知影战死之后落泪那幕后就停不下来了,用了我一整包纸。”
“长公主肯定也对小侍卫动心了,但她实在太渣了,唉……季檀月的演技让我恨得牙痒,又忍不住心疼。”
“不许说我们月月是渣女!”
刚才观看电影的悲凉情绪全被冲淡了,朝宛抿唇笑,蹲在季檀月身边,面对镜头,唇边扬起恰到好处的弧度。
首映礼在深夜如约结束。
之后,主办方派人给每位剧组人员都送了花束,各自合影,用作电影宣传造势。
到台下,朝宛从小岁那里取来手机,小心翼翼地翻看返图。
没有看到有人抓拍到她与季檀月的亲密照片,这才轻轻吁了口气。
网上的评论大致都是正面的,甚至还有人将这场首映礼与前几日才播出的密逃综相联系。
[我懂了!电影是前世,综艺是今生。含云性格偏执,追寻错过的小侍卫到了现世,因爱生妒,铲除了身边觊觎影的人,这不和综艺剧本完美对上了吗?]
[总算知道季檀月为什么要接综艺了呜呜]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宛事大季SZD!]
超话里热闹得像在过年,朝宛匆匆看了几眼就脸红息屏。
她甚至看到了有人在写她和季檀月的同人文。
而且是R18。
没忍住,又偷偷瞄了一眼。
她竟然是Alpha,在上面的那个。
看得太专注,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朝宛觉得头顶在冒热气,依旧忍不住好奇心,悄悄向下翻。
甚至没听见小岁焦急提醒的咳嗽声。
“在看什么?”身边早就覆来一道窈窕身影,不知站了多久。
朝宛一时手忙脚乱,啪叽一声,手机掉在了地上。
她羞耻地睁圆眼,又不敢把实情说出口,只好无措望着季檀月,急得快要哭出来。
小岁偷偷把手机捡起来,放在朝宛手里,贴心地按灭了屏幕。
随后逃之夭夭。
没办法,自家艺人傻傻的,就是十个她也救不回来。
季檀月轻揩去朝宛泪珠,柔声问:“怎么不说话?刚刚都在看什么。”
朝宛摇头不语,捧着手机,难堪不已。
“不说话的话,那……回家你要复述给我。”季檀月整理她发丝,说出的话却愈发叫人耳热。
“否则,我们就把那些事都付诸实践。”
朝宛顿时慌张后退,“不、不可以……”
季檀月果然看见了。
脑海里乱糟糟的,全是刚才文字里的画面,她咬了咬唇,红着眼睛看女人。
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只有逃跑。
目送朝宛匆忙离开,像被自己刚才的话吓到的可爱模样,季檀月唇角微扬。
首映礼结束,她正准备联系助理小林,忽然看见一条消息。
[季老师,公司临时有事,我把车钥匙留给云茜老师啦,您找她就好。]
[好。]季檀月回。
…
朝宛跟在季檀月身后不远处,探头,看云茜与季檀月交谈。
两人似乎熟识,可季檀月表情始终淡淡的。
倒是云茜,脸上现出一抹酡红,抚摸后颈,风情十足。
似乎是醉意很深,交谈时,云茜站立不稳,险些踉跄倒在季檀月身上。
可季檀月却只是微侧身,没有要扶的意思,顺势从Omega女人手里取回钥匙,“需要我为你叫助理吗?”
云茜勉强站住,轻摇头,盯着季檀月看了许久。
余光瞥向车尾处不知所措的朝宛,她忽然笑了一声,“不必,季老师还是先送小朋友回去吧。”
拉开车门,坐到后排,朝宛依旧没有回过神。
眼前全都是季檀月与云茜相依偎的画面。
只是同公司,甚至她都没有听见季檀月过多提及过云茜,两个人为什么会那么亲密?
点火启动,车由季檀月来开。
冬季,车窗玻璃紧闭,暖气萦绕。
可朝宛却忽然从空气里捕捉到了一丝属于陌生Omega的信息素味道。
味道是一种果香,清甜且细微,但让朝宛有种莫名排斥感。
尤其,在她察觉到属于季檀月的晚香玉气息与这种果香混杂后,心跳愈发杂乱。
“还不想告诉我,刚才在手机里看到了什么吗?”前排驾驶座传来声音。
朝宛偷偷在镜中看了季檀月一眼,发觉女人正对她弯唇,嗫嚅:“姐姐肯定不喜欢的。”
她在同人文里把季檀月欺负得那么厉害,季檀月听了一定会生气。
视线心虚下沉,盯着车内某个角落发呆。
忽然,朝宛看见了后排脚踏垫上,似乎有什么揉成团的包装贴纸。
捡起来看,是一枚Omega抑制贴的粉色包装。
还残存着香味,是浓厚的果香。
可分明她和季檀月来时还没有这种东西。
朝宛眼前倏然回放起刚才的情景,云茜轻抚后颈,那里就贴着一枚崭新的抑制贴。
季檀月途中的莫名离席,去了很久。
“怎么会不喜欢?回去我们就试一下。”
驾驶位上的声音依旧柔和,是在逗她。
朝宛却有些鼻尖发酸。
她把抑制贴包装攥住,垂头,眼泪悄悄滚落。
“姐姐也可以和其他人试的。”朝宛抿唇。
云茜的信息素味道也是果香,而且,肯定要比她的甜很多。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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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季檀月把持方向盘的指节一顿。
“怎么了?”她望向后视镜,声音很轻。
朝宛匆然摇头,甚至不敢对上镜中的那双凤眸。
展平手掌,抑制贴包装被握得发皱,就像她此时酸涩微刺的内心。
她怕说出来,季檀月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声线柔软地和她说话了。
车内氛围寂静。
问话如同一枚石子落入平静湖面,涟漪很快消散,再无声响。
季檀月没有继续问下去。
朝宛心中又沉了几分。
窗外景象飞快流转。她蜷在角落里,想止住眼泪,却无能为力。
十几分钟的路程,车已经徐徐驶入地下车库。
身侧车门开启。
季檀月一手护着门顶,俯身望她,“到家了,要我抱你下来?”
朝宛抹了一下眼睛,借宽大帽檐遮住通红眼圈,从女人臂弯下逃了出去。
动作仓促,忘记了还握着那枚抑制贴包装,显眼的粉色落在后排座椅间,吸引了季檀月注意。
女人没有如往常一样关好车门,而是悄然拾起了这片粉色。
陌生的劣质品牌,她从来不会给朝宛采购这种Omega抑制贴。
包装很皱,像是被人在手心里反复揉过,现出几分可怜。
季檀月忽然回想起刚才在后视镜里,疑似错觉般瞥见的泛红眼圈。
“……小笨蛋。”女人收紧指节,低喃。
…
朝宛到家后就把自己关进了卧室里。
金毛原本在她进门时就摇晃尾巴,黏人地贴着她走,一不留神,竟然也溜了进来。
没有和季檀月知会半句话,匆匆落锁,朝宛抱膝蜷在地毯上,将脸深埋。
她又在不听话了,季檀月会生气的。
可从发现那枚包装后,首映礼上与女人之间一切令人脸红心热的画面,似乎都成了破碎的冰冷泡沫,压得朝宛喘不过气。
季檀月原来也和除她之外的人存在暧昧关系。
床上那些令她心跳难以自持,迷失在欢愉里的话,女人也会对其他人说吗?
甚至,季檀月或许已经在厌倦她的边缘游荡,在表面敷衍她后,中途离席,与其他Omega耳鬓厮磨。
哭得思绪很乱,恍惚间,似乎有什么在轻舔她。
柔软绒毛紧贴过来,朝宛抬起微肿双眼,发觉黑暗中,金毛狗狗正担忧地望着她,显得很焦急。
“喵喵。”她哭哑了嗓子,声音很低,“……我有点难过。”
可……何止是有点难过。
金毛就像听懂她的话一样,悄悄倚靠在她身边,毛茸茸的脑袋靠过来。
朝宛泪珠滚落,埋在金毛身上,肩膀委屈抽动,再也没能说出来其他的话。
狗狗的身躯很热,仿佛能带来安抚人心的魔力。
她咬唇哭了一会,也不忍心泪水弄脏喵喵的绒毛,悄悄抹了一下脸,抬起头。
“喵喵,我……”朝宛垂眼,“我想和你说一件事,你要听吗?”
明知金毛不可能听懂她话中的具体含义,可她依旧想这样做。
她相信,狗狗会为她保守秘密。
金毛微微歪头,旋即又凑过来蹭她,尾巴左右轻摆,就像在回应她。
朝宛禁不住抿唇笑。
想起秘密的内容,又有些局促。
她搂着狗狗,像在说悄悄话一样,声音细若蚊呢:
“喵喵,你知道吗?我、我好像喜欢上你的主人了……”
金毛轻甩尾巴,依偎在朝宛怀里。
一副认真在听的模样。
“我会因为她短短的一句夸赞的话开心很久很久,也会在看见她难过的时候,连饭也吃不下去。”
朝宛吸吸鼻子,“从没有人会像她一样对我那么好。我很贪心,想要……她只对我这样。”
可季檀月只是她的金主。金主可以饲养很多只金丝雀。
她不过是女人无数选择里的其中一道分歧路。
身边的躯体又在发抖。
金毛低呜一声,忽然凑过来,前爪扒住朝宛的膝弯,贴过来。
像在拥抱她。
朝宛还是没有忍住眼泪,埋头在狗狗浅金色的毛发里蹭了蹭,哽咽:
“可是……她现在有了其他人,不会再对我那么好了……”
她也想季檀月能一直喜欢她。
可是,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女人会喜欢她哪里。
所以厌倦她之后选择其他人,也是理所当然。
金毛着急地抱住她,急促哈气。
就像在说“不会的”。
“喵喵,可以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吗?”朝宛哭累了,小声呢喃,“我只告诉你。”
她甚至不敢向其他人倾诉,只胆怯地告诉一只狗狗。
金毛呜咽着,像是很着急的模样,从朝宛怀里跃出,走到门边。
扒了几下门,意识到打不开,又泄气回来轻蹭了蹭她,叼来被子。
“是想让我休息吗?”朝宛摸了摸狗狗的头,也觉得很累,倒在床边。
“……我不想开门了,喵喵陪我睡觉吧。”声音很轻。
她不想让季檀月看见自己这么狼狈的模样。
金毛果真躺在了床边的软毛毯上,黑暗里,晶亮双眼一直盯着她看。
不知想起什么,她又叼来身边的手机,还有耳机,悄悄放在朝宛枕边,摇晃尾巴。
朝宛抿唇笑,“真乖,你也知道我会失眠吗?”
刚才的一瞬间,她的确有借助眠音乐逃避现实的打算。
戴好耳机,翻开关注列表,习惯地去点「轻雾」。
但却看见了消息列表的一个红点。
是轻雾的私信,就在五分钟前。
[《你的心河》发布了,失眠的话可以听一下。]
朝宛怔然看着冷光屏幕,心跳扑扑。
轻雾是怎么知道她正在失眠的呢?
也许只是巧合。
她打字回:[谢谢。]
这次的指弹VLOG没有画面,只是纯黑色的背景,但清澈干净的琴音依旧让朝宛心动,头脑也清醒很多。
[不久大概还会有新的VLOG,一首原创曲。]新私信跳出。
朝宛被激起了一点好奇心。
[是关于什么的呢?]
从前世到现在,她从未见过轻雾发布原创曲目。
[有关一个女孩。]
[她的生日快到了。]
猝不及防被秀了一波恩爱,朝宛咬唇。
……肯定是评论区口中的那位轻雾女朋友了。
心中有些不知味,她低垂眼,良久都没有再打字。
她的生日也快到了,但每年都很冷落,这次应该也只有傅奚会记得。
心中升起了一簌细微火苗,温吞却摇摇欲灭。
季檀月会记得吗?
[雾雾和女朋友感情很好呢。]朝宛抹着眼睛,回复。
[嗯,她很可爱。]
[也很喜欢吃醋。]
消息跳出来,朝宛脸颊鼓起,想直接退出私信界面。
刚刚还沉浸在类似失恋的情绪里,现在看见有人明目张胆秀恩爱,她受到了一万点暴击。
[祝你们幸福。]闷闷地戳出一行字。
不想再看轻雾发来新的虐狗私信,朝宛熄灭屏幕,躺在软枕上。
就让轻雾以为自己聊着聊着睡着了吧。
可是,却越想越气。
床边趴俯的金毛看见朝宛终于露出难过以外的情绪,尾巴轻摇,双眼晶亮。
“喵喵,你也在嘲笑我吗?”朝宛伸手摸了摸她,轻声开口。
“好坏。”
金毛委屈垂头,趴在地上,尾巴也不摇了。
耳机里依旧在循环播放着旋律舒缓的指弹曲,朝宛微阖眼,思绪放空。
就在她与轻雾短暂交谈的几分钟内,情绪竟出乎意料地平稳下来。
她莫名很羡慕轻雾口中那位“很可爱”的伴侣。
轻雾的女朋友,会是怎样的人呢?
…
季檀月敲下一句“晚安”后,放下手机,轻揉眉心。
桌上的琴谱已经填了大半,夜灯之下,音符晕染边缘柔和的阴影。
这是一首名为《她》的曲子。
已经润色了半个月,可女人还是不太满意。
她总是会设想,设想朝宛听见这首曲子的反应,设想女孩发现她所有秘密后,窘迫又可爱的模样。
可是今晚,朝宛却误会了她。
季檀月甚至不知道,女孩现在还有没有在生气,会不会乖乖去睡觉。
汪汪已经去陪了,但她依旧放不下心。
思及车里那枚莫名出现的抑制贴包装,女人心头倏然浮现一丝躁郁。
她拨通电话给助理,声音转冷:
“小林,我的车钥匙为什么会经云茜手?”
那边的声音小心翼翼,带了些歉疚,“季老师,是我考虑不周,本应该交给郁秘书的,您扣我工资吧。”
季檀月垂眸不语。
听筒里再度传来声音。
“您看今晚的消息了吗?云茜与秦斯羽一同在车里过夜,一点都不避嫌,被拍到了。”小林补充。
“还好不是您的车,不然我真的要辞职了……”
“秦斯羽。”季檀月轻声重复。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云老师会和秦总有联系……”小林的声音像是要哭出来。
“不过,听萧姐说,云茜最近状态非常不好,退出前一个剧组后就再也没接通告,始终游荡在权贵名利场里。”
季檀月倚在座椅里,不知在想什么。
良久,她开口:“好好关注一下云茜。”-
云茜接到来自秦斯羽的电话时,正身裹浴巾,倚在酒店的大床上。
“被拍到了?”她低垂眉眼,话音带着笑意。
“应该如此。”
听见对面蕴着怒气的质问,话中不乏“前途”“名声”,云茜勾唇,露出一抹神经质的微笑。
“秦总,我已经没有前途了。”
从那个肮脏的剧组出来之后,她就已经没有任何名声可言。
“所以,你最初用了檀月的钥匙。”听筒里,秦斯羽声音很冷,“……究竟是为什么?”
“只是顺手。”云茜嗓音转淡。
“何况,只是换了枚抑制贴,我们并没有在那里做什么,不是吗?”
听筒里沉默良久。
云茜垂头,整理浴巾。
指甲深深陷入肉里。
如果不是发热期,她不会将钥匙弄错。
季檀月的车,她一点都不想弄脏,所以才强行压制住燥热,狼狈地又换到了她自己的车上。
云茜翻了翻目前的消息。
好在,没有拍到季檀月的车。
这只是她自己一个人的选择,不该牵扯到毫无关联的旁人身上。
何况……那个人还是季檀月。
“云小姐,您现在在哪里?”秦斯羽语气不佳,“我想我们需要商谈一下,该怎么处理目前流传的照片。”
“处理?”云茜笑了很久。
“可我不想处理。”
她无声挂断通话,按住胸前浴巾,起身。
揭掉后颈的抑制贴。
酒店房间里的浴室门已经打开,圈内某个知名导演嗅闻到空气里渐升的清甜信息素,表情惹人生厌。
“汤导。”云茜声音温软。
灯光熄灭,窗帘已经无声拉开一道细微缝隙。
已经没有半点留恋。
她想,在离开之前,至少要将这些恶臭的衣冠禽兽一同拖下水-
朝宛迷迷糊糊醒来,眼睛有些肿。
取下耳机,去洗漱完毕,望着镜中有些狼狈的自己,她轻抿了一下唇。
昨晚的疲惫情绪又重新席卷,她甚至没想好该怎么面对季檀月。
金毛早早就醒了,此时立在门边,乖乖等待她开门。
房间里很空,季檀月似乎已经离开了。
是因为昨晚自己锁了门,所以生气了吗?
朝宛怔怔坐在餐桌旁,小口吃着留下来的早餐,眼睛又有些红。
一定是的。
吃完早餐,竟什么滋味也没尝出来。
朝宛到书房,试图读一些女人之前看过的书。
但心思杂乱,几页书过了半小时,内容竟然丝毫不入脑海。
她想起昨晚那些事。
首映礼现场那么多人,季檀月和云茜在车里……如果被拍到怎么办。
慌得连忙放下书,到自己的房间找出手机,搜索相关消息。
在热搜上看见#云茜#两个字,朝宛几乎心间一滞。
她手指冰冷,没有细看就点了进去,匆匆翻过几条。
以为会看到季檀月的身影,朝宛甚至都不敢点开那些照片,只是将手机放得很远,抿唇偷扫几眼。
但却没有任何关于女人的不利言语。
反倒,一个分外熟悉的名字映入眼帘。
秦斯羽。
[还炒女Alpha企业家人设呢,翻车了吧,tui!]
评论区全是不和谐的声音。
但,对象竟然是秦斯羽。
朝宛几乎怀疑自己看错了。
她将热搜的名字看完整——
#云茜秦斯羽车内被拍#
不是季檀月。
朝宛怔怔将手机熄灭,倚在沙发里。
心间仿佛落下一块重石,从缝隙间,悄然钻出小芽-
季檀月在这一天的傍晚接到了备注“小笨雀”的语音电话。
她示意拍摄暂停,到远处接起,声线放柔:
“怎么了?”
今天工作有些忙,她本想回家之后再和朝宛好好解释,可没想到女孩竟会主动打电话给她。
“季老师……”那边的声音很轻,带着几分内疚。
朝宛闭着眼,握紧手机,心跳又急又慌。
一整天打好的腹稿,在听见季檀月声音的一瞬间,全都忘了个干净。
那边低嗯一声,很耐心,示意在听。
朝宛咬了一下唇,不想再这么僵持下去。
她忽然想起昨晚,女人对她的那些打趣——
“回家要复述给我同人文,不然我们就试试。”
同人文……?
耳尖肉眼可见地泛粉,朝宛将唇咬出浅浅牙印。
很久,才下定决心。
“季老师,你什么时候回来呢?”她嗫嚅。
“我、我想读给你同人文听……”
太羞耻了,说出来连声音都在抖。
但朝宛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赔罪方式了。
听筒对面安静了好一会,无人应声。
朝宛羞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握着手机,在沙发里缩成一小团。
可下一秒,她忽然听见耳边飘来很轻很好听的笑音。
喧嚣拍摄场地里,季檀月抵着话筒,红唇轻启:
“我很期待。”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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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挂断通话,朝宛捂住发热脸颊,一头扎进沙发里。
半晌,发丝垂下,露出通红的耳垂。
她重新按亮屏幕,咬唇点开了那篇在首映礼她看入神的同人文,吞咽一声。
[朝宛x季檀月,r18注意,车速较快。]
决定先行演练一下,朝宛心跳很快。
可第一行字就几乎让她窘迫到不敢直视。
朝宛把手机放远,声音很小:
“……床边铁链发出脆响。季檀月睁眼,发觉手腕……唔……悉被束、束缚……”
忽然,像是听到响声,金毛凑了过来,爪子扒上沙发。
毛绒绒的头顶着手机,试图遮挡屏幕,求摸摸。
慌得朝宛忙坐起来,把狗抱远。
她轻轻戳了一下湿润的狗鼻子,“喵喵,你不能看这些的。”
金毛歪头,表示困惑。
朝宛又咬了一下唇,捧着手机躲回自己的卧室,临进门前,把跟过来的狗狗挡在外面。
“喵喵,不许进来,今晚就在外面玩。”
低低汪一声,金毛顺势趴在门边,委屈望着她。
朝宛没舍得锁门,狗狗也就在外面安静等着。
她心虚地关了灯,把自己藏在被子里,羞耻地继续看手机里的同人文。
“……门开了。”
“眼罩被摘除,视野里浮现一张清冷面容,桃花眼中盛满未知的光。”
“‘姐姐,你醒了?’朝宛俯身吻向季檀月微红双眼,声音藏着很深的占有欲。”
读到这里,朝宛轻呜一声,自暴自弃钻进被子里。
……她都在读什么啊。
…
到家时,房间里的灯没有点。
季檀月换好鞋,俯身摸了摸前来迎接的金毛,走到朝宛卧室门边。
透过缝隙,被子里鼓起一小团,正规律起伏着。
像是睡着了。
无声勾唇,季檀月推开门,到了床边。
“小宛。”她抚摸被褥。
被子动了动,钻出一个人,耳廓还有些红。
朝宛有些茫然。
摸到身边温热的手机,才一瞬间想起自己睡着前正在做的事。
“喵喵……”她揉了揉眼睛,“不是说好不能进来的吗?”
话音落下很久,还没有听见金毛撒娇的呜呜声。
朝宛微睁大眼,朝身边望去。
季檀月不知道已经在床边站了多久,甚至连外出常服都没换,唇角稍扬,正低头望着她。
下颔忽然划过温热指尖。
女人俯身,鼻息笼罩一抹清雅的香水气息。
“刚刚叫我什么?”季檀月问。
朝宛睫毛轻颤,朝后躲了一下。
可是季檀月却逐渐靠近,直到把她圈在臂弯里。
没有办法,朝宛只好小声开口:
“喵、喵喵……”
是自己先认错人的,又不能抵赖。
话音刚落,圆润指甲就在她下巴处轻轻挠了几下,有些发酥。
季檀月又看了朝宛好一会,抚过她茫然眉眼,起身,“我去洗一下手。”
临走前,又亲昵揉了一下她睡乱的头发。
活像在摸一只小动物。
朝宛摸了摸还带有女人指尖余温的下颔,脸颊很红。
她好像知道为什么季檀月要她叫喵喵了。
等待女人回来的间隙,朝宛还在困惑为什么她要去洗手。可直到被褥掀开一角,身着软绒毛衣的季檀月将她揽进怀里,才倏然脸颊发烫。
“我准备好了。”柔软声音近在耳畔。
朝宛咬了一下唇,声音很小:
“姐姐,我、我还没准备好……”
她在说谎。
为了不出丑,她早就将同人文闷在被子里读了几遍,甚至在热意与羞耻笼罩下,困得……睡着了。
“这样吗?”季檀月抵着她头顶,声音听上去有些失落,“可我期待了很久。”
朝宛闭了闭眼,只好去摸手机。
可是,把屏幕按亮前,她却捕捉到倒影里女人唇边转瞬即逝的一抹弧度。
解锁后,白背景黑文字的同人文映入眼帘。
仿佛在揭穿她刚刚的掩饰。
耳边传来一声笑音,朝宛羞得眼眶微红,垂头,“姐姐,那我开始了……?”
季檀月搂着她,“嗯。”
开头已经读过很多遍,可再看时还是羞耻。
“被铁链……束、束缚。”朝宛听出来自己的声音都在抖。
“嗯?”女人声音带上几分饶有兴致,并不反驳,温热指尖却攀上了她托举手机的细腕。
又酥又痒。
被束缚的主语分明是季檀月,文中她才是Alpha。
朝宛觉得有些委屈,可又不敢躲开。
她抿了一下唇,继续小声读:
“……朝宛除去季檀月颈后的抑制贴,力度极轻,就像对待珍爱而易碎的宝物。”
“‘今晚,我想让姐姐永远属于我。’年轻Alpha抚摸女人侧脸,动作生涩,埋首进那片馥郁隐秘的地域,被香气激得肩膀微颤。”
“‘可以吗?’”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她怎么能……
朝宛羞得几乎要哭出来。
险些在被子里挖一个洞,把自己埋起来。
她窘迫地耸着肩膀,没有留神,后颈已经覆上温热指尖。
很细微的声音过后,抑制贴被取下。
旋即,那里落了一个轻轻的吻。
敏感的地方被触及,朝宛本能低嗯一声,浑身力气都散了,握着的手机差点掉下来。
她双眼泛红,咬住唇才没发出更奇怪的声音。
却听见女人答:“可以。”
季檀月轻扳过她脸颊,鼻尖亲昵触及她,柔声补充:“你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分明是季檀月在对她做些什么。
朝宛托起手机,试图让映来的屏幕冷光照得女人清醒一些。
但却察觉到腰身被愈发收紧了。
“继续读。”季檀月轻蹭她,“我想听。”
朝宛挣脱不开,只好忍着羞耻,向下看。
“浪、浪潮一波波席卷……呜……”
硬生生掠过几个字,她继续向下。
“手腕被勒出红印,季檀月指节别进朝宛发间,向下俯视,看见凌乱的发丝堆搡在胸前。”
“不是她的,而属于想占有她的小Alpha。”
“温热掠过柔软。女人低嗯一声,嗓音因承受过多而有些哑:”
“‘就这么……喜欢这里?’”
“朝宛抬眼,桃花眼蒙着一层薄薄水汽,望着身下已经难以自持的人,勾唇。”
“‘喜欢。’”
“她再度俯身,像一只依赖姐姐的奶狼,想把每个地方都留下自己的痕迹。”
到这里,朝宛实在是羞耻得读不下去了,紧闭双眼,泪水悄悄溢出来。
卧室里很安静,视野一片黑暗,她忽然察觉到手腕被轻轻握住,牵引着带到某个地方。
柔软得像云,叫人不想挪开。仔细摸,还有轻微稍促的声音。
像是心跳。
脸颊迅速涨红,朝宛像被烫到一样,才反应过来自己在摸季檀月的什么,慌乱抽回手。
手腕却被轻飘飘捏住了。
“你也喜欢这里吗?”女人话音擦过耳畔。
朝宛先是愣愣点头。
忽然察觉到不对,她忙窘迫摇头,手指微蜷。
偷偷偏过头,却对上季檀月一双微哂凤眸。
不知道是谁无声挪了位置,手又触到那里,很软。
比她的不知要大上多少。
朝宛悄悄垂头。
头一次觉得,她真的很不像Omega,身材还没有身为Alpha的季檀月好。
后颈的抑制贴已经被揭下,空气里没有压迫感的花香无声飘满整个卧室,熏得朝宛脑袋晕乎乎的。
她正失落,没有注意到,身后柔软躯体已经不知不觉覆了过来。
握着她的手,顺势倒在床上。
这个姿势不得不摸着季檀月,朝宛脸颊燥红,嗫嚅:“姐姐……”
她好像一个痴Omega。
季檀月却似乎并不在意,压过来,轻吻朝宛脸颊。
“小宛,你的……也很可爱。”
“一只手就能握住,我很喜欢。”
朝宛睁大眼,很久之后才听懂女人在说什么,羞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不要说了……”
是因为听她读同人文久了吗?
黑暗中,季檀月似乎笑了一下,旋即,啄上了女孩微张的唇。
“理论已经学习完了,现在,我们来实践一下?”
朝宛很快被亲得迷糊,呜咽一声,“……实践什么呢?”
下一秒,手腕被交叠按住,别在头顶。
冰凉的珍珠项链紧束,带来紧迫危机感。
就像文中描述的那样。
朝宛迟钝醒神,挣扎起来,声音慌乱:“不能实践……”
刚刚只读了同人文的冰山一角,之后还有更糟糕的描写,她根本接受不了。
但她却知道,季檀月会对她那样做。
双手挣扎不开,想着想着,对未知的恐惧与现在被压制的羞耻激得朝宛蜷起自己,用力咬唇。
眼眶又开始发热。
“不、不想实践……”她哽咽。
身上人的动作微顿,旋即,温热指腹为她抹去泪水。
季檀月解开珍珠项链,低垂凤眸,其中藏着自责。
“我不该勉强你。”
她把埋进被子里的手机放远,揽住瑟瑟发抖的女孩,轻叹:“小宛,我知道,你读这篇同人文也是在勉强。”
泪珠砸落,朝宛静静听着。
“你害怕我生气,对不对?”背后的声音温和而柔软。
“可是,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
朝宛在被子里悄悄握紧手指,心跳泛热。
“我不想让你因为和我在一起而委屈。”季檀月搂住她腰。
“所以,你可以不必乖巧,也不必事事顺从我的心意。”
“因为,我始终都把你看做一个可爱的,会耍小性子的小朋友。”
“而不是金丝雀。”
朝宛脸颊发热,怔然听着。
胸中却逐渐跳快,泛起雀跃而隐秘的情绪。
“吃过晚餐了吗?”身后怀抱忽松。
“家里还有一些食材,我去准备。”
季檀月像是要离开,声音也恢复往常一般的平和。
朝宛摇头。
但旋即意识到,这个回答会让女人更快离开。
她来不及去擦脸颊泪痕,慌忙转身,拽住季檀月的袖子。
“怎么了?”季檀月果然停下了动作,柔声问。
朝宛只是摇头。
心中几乎要溢出来的欣喜,与女人现在不会继续陪她的巨大落差,激得眼泪悄然滚落。
“是我刚才的信息素影响到你了吗?”季檀月抿唇,抚摸她泛红眼尾。
“难不难受?在这里等我,我去取抑制贴。”
“姐姐……”朝宛只是垂头,小声唤。
季檀月被叫得心软,俯下身。
脖颈环上手臂,忽然,视野一暗。
女孩竟然主动吻了过来,气息急迫,却动作生疏。
体温很高,身躯又很软,如同主动黏上来的一只小雀。
季檀月抱着朝宛,再度倒回床上。
亲吻逐渐抽离氧气,朦然间,她听见女孩轻轻问:“……姐姐吃过晚餐了吗?”
“没有。”季檀月低垂眼,柔声答。
温热的唇又贴了过来,带来荔枝的清甜气息。
还附加一句嗫嚅话音:
“那,可以尝尝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颈椎病有点加重,痛苦面具,如果某日没更新就是休息了,第二天会更新,不会断更超过两天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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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季檀月呼吸声稍稍加重。
由朝宛主动的吻触感格外温软,仿佛一把细毛刷轻拂过唇畔,带来直达心底的酥痒。
“小宛。”她轻扳过女孩因投入而有些朦然的脸,“你知道刚刚自己说了什么吗?”
朝宛睁眼,视野里湿气弥漫,歪头望向女人。
明明是罪魁祸首,却一副不自知的模样。
距离拉得太近,她有些不适应季檀月滚热的吐息,本能想偏头。
唇却再度被撬开。
甚至沾上女人还没来得及擦拭的口红。
“那,我就开动了?”季檀月衔起她软红的唇,贝齿附加酥意。
朝宛眼尾有些红,但并没有抗拒。
她很轻地,用认为季檀月不会发觉的力度点了点头。
可是下一秒就被发现了。
女人在她胸前微微抬眼,凤眸荡着很深的光,“这么乖,是会被吃干抹净的。”
朝宛窘迫到紧闭双眼。
脖颈敏感,她很快察觉到有裹杂香气的卷发蹭过,不由飘出一声低嗯,“姐、姐姐……”
季檀月没有回应,可却又在回应她。
蝴蝶骨轻颤,直抵骨髓的战栗感。
或许薄红泛汗的后颈肌肤又印上了难以消退的痕迹。
临时标记这样的事,本性是粗犷的,女人动作却极度和缓,就如同她的性格。
甚至刺痛过后,只剩意犹未尽的欢愉。
卧室里的气息逐渐变得纠缠难分。
花香循循善诱,勾着平素清淡微甜的荔枝气息绽开更多,逸出可口的汁水。
如同被喵喵舔舐一般的心酥触感,再加女人无暇整理的卷发轻蹭,她像温吞融化的冰淇淋铺平在床铺间,任由品撷。
最后,就连朝宛都不知道自己被尝了多少次。
结束后很累。
季檀月从身后抱紧朝宛,声线微哑:
“要洗澡吗?”
朝宛低嗯一声,蜷在被子里转了一下,面向女人,悄悄埋进柔软馥郁里。
潮汐涨落后,耳根才后知后觉地发起烫。
为了留住季檀月,她都说了什么。
心跳不听话一般扑扑响,但仔细听,紧贴住的胸口也是一样。
微促的撞击声,与平素女人留给她的印象大相径庭。
季檀月,会不会哪怕也有一点喜欢她呢?
正胡思乱想着,头顶忽传来细微鼓震声,藏着哂意:“还想埋多久?”
脸颊触及到的肌肤实在过于柔软,甚至让朝宛忘记了这是女人的……
她慌忙后撤,后脑却被细腻手掌护住,再度埋了进去。
被褥掀开,朝宛就以这个挣扎不开的姿势被抱了起来。
半分钟后,耳边响起浴室门拉开的声音。
直到热水弥漫,暖光灯均匀打在身上,朝宛依旧窘得不敢抬头。
浴缸水雾渐起,她就坐在季檀月的怀里。
“本来只打算给你擦擦的,因为晚餐过后,再过后,还是要洗澡。”季檀月捏了捏朝宛脸颊,蹭上一缕水珠。
朝宛反应了很久才听明白,脖颈染上粉意。
“可是这样你会难受。”季檀月把一缕沾湿的发丝帮她别好,指腹很轻地覆上后颈的痕迹。
“这里,还痛不痛了?”
朝宛把头埋得很低,乖巧摇头。
不痛,被碰到,反倒会有一点痒。
可季檀月似乎没有听到她的心声,后颈停留着的指腹稍微加重了力道,缓慢按摩着,激得朝宛轻咬唇,浑身力气都散掉了。
“姐姐……”身体里已经平稳的热流又有泛起的征兆,朝宛试图去躲,“唔、不要揉那里……”
季檀月难得无措,收了手,声音很轻:“难受了吗?”
一点都不难受,却让她升起了难以启齿的心思。
朝宛圈住女人肩膀,静悄悄贴在那里,试图冷静下来。
她想起在从前,季檀月事后从来没有体贴地帮到她这里,最多也只是揉揉腰。
因为是第一次,所以不知道Omega的后颈腺体不可以揉吗?
季檀月……是和别人第一次到这种程度吗?
越想越冷静不下来,反倒脸越来越烫了。
洗了很久的澡,裹浴巾出去后,朝宛去厨房帮季檀月准备晚餐。
晚餐并不丰盛,因为准备不充分,甚至都是一些没营养的速食意面,可她却觉得很可口。
两个人就挤在简易的懒人椅里,朝宛一向后倚,就能靠进季檀月怀里。
碗里忽然被夹进了一只虾仁。
朝宛茫然回头看,发觉季檀月一手搂着她,凤眸弯起淡淡弧度。
“吃饱些,不然晚餐后会饿。”
原本想反驳她才不是胃口大的类型,可腰间忽然被刻意地轻轻抚过,勾起一些隐秘心思。
朝宛浑身一抖,也不敢到处张望了。
用叉子挑起那枚虾仁,抿唇,一口吃掉。
“姐姐也多吃一些。”她把盘子里的小番茄夹给女人。
明明季檀月才是最累的那个。
季檀月抬眼,稍显讶然。
但很快便舀起了这颗小番茄,唇边浮现笑意,直视朝宛,小口吃掉。
“我不该贪食的。”女人轻勾了一下女孩下颔。
“不是还要留着胃口,好好尝一下……你吗?”
话音落下,朝宛才后知后觉明白,为什么刚才季檀月吃掉番茄时,一直在看着她。
盘子里的意面已经见底了,她窘然逃出女人怀抱,把空盘送到厨房。
留下正在大朵快颐的金毛,看了看朝宛,又悄悄望季檀月,尾巴困惑轻甩。
朝宛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
等到回卧室,季檀月已经在床边等她了。
双腿优雅交叠,睡袍下袒露的曲线,叫朝宛只瞥了几秒就脸红移开视线。
思绪缠成一团,忽然,卧室里唯一的小夜灯熄灭了。
“是想逃跑吗?”短暂的脚步声后,季檀月轻环住她。
“我还没有饱呢。”
耳垂忽然被叼起,朝宛低嗯一声,肩膀蜷缩。
晚餐之后,时间不再仓促,窗帘拉得紧密,泄不出一丝光景。
极度亲昵过后,困倦无声席卷,朦然间,身上涂抹了沐浴露泡沫,又被细细冲去,留下与季檀月一样的香味。
又重新回到大床上,盖好被子。
“后天就是除夕了,我要回家一晚。”季檀月轻轻亲她,“小笨雀会照顾好自己吗?”
困得睁不开眼,可听见这一句,朝宛心底本能弥漫起失落。
季檀月的那个家,真的可以被称为家吗?
还有属于她的家,叔母一家。
除夕,她就要貌合神离地和叔叔与叔母度过,而不是与季檀月。
季檀月没有听见朝宛的答复声,以为她睡着了,声音轻到几不可闻。
“小宛,其实……除夕前,我想带你去见一个人。”
“你会愿意吗?”
细腻掌心轻抚过朝宛手腕,那里,还戴着一串温热的珠串,散发着清淡焚香气息。
“妈妈一定会喜欢你的。”
朝宛迷迷糊糊听着,将睡未睡之际,朦胧吐露一句:“想和姐姐一起……”
无论是除夕,还是去见季檀月口中的那个人,她都想和女人一起。
“要和我一起去吗?”季檀月话音柔和。
她本想等到与朝宛结婚后,再带到妈妈跟前的。
何况,老宅里还有很多秘密,如果被女孩发现了,会吓到她。
可萦绕在脖颈处的湿软吐息,以及朝宛不设防备,想要将一切都对她坦诚相待的模样,都让季檀月心底软得一塌糊涂。
她喜欢朝宛黏着她。
就像一只养熟了的绒羽小雀,翅膀轻扑扑地扫着她心尖。
季檀月轻吻朝宛睫毛,“好,明天我们就去。”
被褥里,朝宛无意识地轻握住女人的手指-
次日启程很早。
怕金毛独自在家没人陪,朝宛也将狗狗抱到了车后座。
坐上车,开了一阵,她才觉得车里的陈设变了。
原来是季檀月换了一辆车,依旧是低调的颜色,却不是之前的那辆路虎了。
是因为云茜那件事,怕她再多想吗?
朝宛偷偷偏头看专注开车的季檀月。
女人身着明度不高的私服,愈发衬得气质出众,肤色白皙,凤眸未经修饰,却美得不可方物。
场景与首映礼结束那晚很相似,可是经过这几天,朝宛却再也没有了压抑难受的心思。
只因为季檀月的那句“不是金丝雀”。
不是金丝雀,会是什么关系?
朝宛觉得胸口正一点一点温烫起来,不受控制。
窗外景象飞快后退,驶出了临南城区。
季檀月没有告诉她目的地是哪里。虽然昨晚将睡未睡之际听见了一些,但她现在早就忘记了。
车后座,金毛的小爪子趴着车窗,外面透进来的风吹得金色毛发轻飘,一副惬意模样。
喵喵似乎也很期待。
朝宛收回视线,垂眼,悄悄摆弄着腕上的珠串。
会是哪里呢?
…
路程有些远,抵达时已经临近中午。
下车之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座显旧的老式建筑,两侧是花圃与夹道种植的银杏树。
越过铁艺栅栏,朝宛拘谨地跟随季檀月走入。
本以为会看到很多陌生面孔,但直到进了门,依旧寂静无声。
这里似乎没有人住。
金毛自到了这里后就有些兴奋,叼着牵引绳,飞快跑进院子,不见踪影。
不久,某间房间里有人走出,竟然是身着围裙的陈姨。
“月月?”妇人始料未及。
又看见季檀月身边的朝宛,她笑容温和,颔首示意,“朝小姐也来了。”
陈姨准备了简单的午餐,味道很好。
吃饱后,季檀月似乎是去先行准备什么东西了,柔声嘱咐她就在这里,不要走丢。
朝宛乖乖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帮陈姨收拾碗筷。
“朝小姐真懂事。”陈姨蔼然笑,“月月小时候和您很像,还没有厨台高,就知道帮我的忙了。”
朝宛低垂头,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季檀月小时候是在这里长大的吗?
“姐姐……嗯……”
她想问陈姨,可开口才觉称呼不对劲,想再改季老师也来不及。
对上妇人狡黠目光,她悄悄抿了一下唇,只好把话说完:
“姐姐小时候在这里生活吗?”
“对。”陈姨笑弯了眼。
“这里已经闲置十几年了,是季家的老宅。那时候,人还不算多,怀夫人也在。”
察觉到朝宛目光微落,像察觉出什么,妇人落寞笑笑,“是,怀夫人就是月月的母亲,已经过世。”
她环视四周。
房间里,现在还有很多闲置的画板与画架,是她每半个月就要来擦拭的。
“怀夫人是当时临南很有名的油画家,大多数人或许只从拍卖会上的某副高价拍品上听过她的名字,可是,很少有人得知她的真容。”
陈姨似乎陷入了很久远的记忆,连手上动作都慢了几分。
“那可真是一个美人,标致得就像画报里走出来一样,性子又温柔,说话慢声细语。”
朝宛认真听着。
怀夫人……肯定也会像季檀月那么好看吧。
“之后,怀夫人就结识了季先生。”
说到这里,陈姨话音微顿。
“搬到这里之后,绘画工具也转移到了这里,可似乎用得就不多了,总是蒙尘。”
餐桌刚好收拾完,朝宛还想再听,陈姨却笑着接过她手里的东西,余光瞥过她腕上的珠串。
“之后的故事,就由月月来给朝小姐讲吧,如果没猜错,月月下午就会带您去见怀夫人了。”
朝宛轻嗯一声,有些茫然。
原来……季檀月带她来这里,是要见妈妈的?
心跳逐渐加速,掌心也汗涔涔的。
朝宛轻攥住腕上的珠子,坐立不安。
目送陈姨离开,这里又稍显陌生,她只好安静坐在沙发里等待。
右手边,被擦拭得光亮的画架折射温润光芒,上面夹着新画布,旁边还摆着开封的颜料与调色板。
最近,也有人在这里绘画吗?
朝宛正怔然想着,忽然,门外闯进来一坨毛茸茸,是玩耍归来的金毛。
狗狗见她摆弄着颜料,不知联想到什么,呼呼喘气,跑过来兴奋轻蹭她。
“喵喵?”朝宛抚摸金毛的头。
手里莫名被塞进了牵引绳,金毛跑了几步,回头望她,有些急切。
是要带她去哪里吗?
朝宛全然忘记了季檀月的话,犹豫着起身,被狗狗朝门的方向轻扯。
没有办法,只好跟着狗狗走。
出门时还记着路线,可在偌大的老宅里东拐西拐,很快就迷失了方向。
金毛依旧在带领着她走,上到三层,爪子行走发出啪叽声,还不时回头望她,眼睛湿漉漉的。
朝宛心软,又跟着走了很久。
直到最终,金毛带她停在了某间不像会客室的陌生房间前。
这里是一段走廊的尽头,回头望,窗外恰巧是一颗笔直洋洒的银杏树。
或许是陈姨今日打扫老宅的缘故,房间没有上锁,虚掩着一道缝隙。
狗狗着急地呼着气,用爪子扒门。
就像在说“进去看看”。
朝宛还是有些心虚,踮脚沿门上方的小窗看了看。
房间里很宽敞,摆着密集的画架,但无一例外,都被黑布蒙着。
季檀月说过不能乱走的。而且,如果这里与怀夫人有关,她也显得冲撞。
朝宛准备放弃。
但金毛竟然分外黏人,蹭着她小腿,不让她离开。
因为狗狗耍赖的姿势,门缝隙甚至被扩宽了好几分。
朝宛手轻搭在门把手上,心跳微微加速。
她从来没见过喵喵这么着急,是有什么和自己相关的东西吗?
只在门口看一下,应该没关系。
屏住呼吸,朝宛试图悄然推开这扇门。
可才开了一点,手背倏然覆上细腻触感,腰身也被轻搂住。
“这里不能去。”
季檀月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此时,将她牢牢圈在怀里。
朝宛慌乱不已,回头望去,心中惴惴跳个不停。
……季檀月一定生气了。
可没能从女人脸上捕捉到半点愠然,反倒……在柔和日光下,如玉般的耳廓微微泛红。
“乖。”季檀月低垂双眼,柔声劝。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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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窗外,银杏树合着深冬冽风,刷刷作响,如同女人难以平息的心境。
朝宛垂头,声音很小:“姐姐,我不是故意想偷看的……”
季檀月握着她手,从门把手上抽离,轻轻蜷在掌心。
“我知道。”
不露声色地呼吸几秒,埋藏住心底几乎破土而出的悸动,女人越过门上小窗,望向被黑布遮掩的诸多画架。
属于她的,持续五年之久的秘密。
“还有更重要的事。”季檀月收回视线,搂住朝宛,“走吧。”
现在还不是时候。
金毛察觉到情形不利,早就摆出一副无害姿态,盘旋在两人脚边。
“坏狗狗。”朝宛压低音量。
撒娇撒得她心都软了,还带她来这里,惹得季檀月差点生气。
身边女人听见,唇角微扬。
她蹲下身,揉了一下狗狗敞开的柔软肚子,“汪……喵喵,今晚不许出去玩,知道错了吗?”
金毛委屈呜呜,抖毛站起身,眼神可怜。
像在说“我才没有错”。
“你错在……”季檀月点了点狗鼻子,掌心里倏然出现了一撮浅金色的狗毛。
“没有掩藏好罪证。”
朝宛睁大眼,愣愣看金毛由委屈转为心虚,低甩尾巴逃跑了。
季檀月站起身,再度揽住她腰,柔声开口:“我们也该走了。”
走出很远,身边的人始终没有作声。
还不紧不慢地摩挲掌心的浅金毛发,叫朝宛猜不透心思。
是在生气吗?
朝宛抿了一下唇,轻揪住季檀月袖口,声音很小:
“姐姐,我不该跟着喵喵一起来的,你罚我吧。”
她该认错的,险些就闯进老宅里她不能进的地方。
话音落下,季檀月止住脚步。
她转身搂住女孩,将她困在楼梯弯处,问:“也想让我罚你不能出去玩吗?”
朝宛一时怔然,耳边发丝已经被女人别起。
“这里的所有房间,你都可以去。只是,三楼房间的使用权,还要再等一下。”季檀月牵着她下楼。
“直到……你答应我某个请求。”
朝宛稍显茫然,“什么请求呢?”
季檀月目光柔软,没有答话。
更换了外出的大衣,午后,朝宛坐上季檀月的车,去见怀夫人。
削薄日光渐渐袒露软融的触角,擦亮被掩埋的寂静老式建筑,路边,银杏树发出刷刷声响。
车程很近,不过十分钟,她们来到一片静谧的私家墓园。
女人从后座取出白栀子花束,牵着她,沿清扫干净的小径直走。
面前是一面洁净石碑,凹槽里封存佳人肖像。
尽管天人永隔,可妇人唇边弧度温柔,仿佛破出照片般栩然。
上面署名「怀愫」。
朝宛莫名眼眶发热,悄然后退,“姐姐,我可以只站在这里吗?”
看着季檀月风衣背影纤细,落在萧条墓园中,让她想起了很多她自己经历过的相似情景。
“好,只要陪着我就可以。”
女人手持白色花束,脸上并未露出悲戚,反倒浅浅笑着,望向她。
朝宛掩饰般垂头,眼尾已经浮现绯意。
她透过稀薄冬风,看见女人俯身将花束放在墓前,随后,像没有长大的孩子一般,抱膝坐在那里。
微微偏头,不知在说些什么。
朝宛吸了一下鼻子,拉开手提包的拉链,本能摸向存有照片的地方。
照片边角蜷曲,中间是扎着羊角辫的女孩,两边分别是蹲下身抱住她的年轻女Omega,以及温润沉默的男Alpha。
是爸爸和妈妈。
但不久,这两张她眷恋的面容,就被永久封存到了冰冷石碑上。
视野朦胧,朝宛抿唇,照片上的人仿佛也晕成了刚才署名怀愫的温柔夫人。
季檀月的家那么不好,会不会……除了怀夫人,根本就没有人疼惜她?
内心揪起,泛起钝痛。
曾经独自跑去墓地,躲避族人嫌恶目光的记忆,与如今女人背影倏然重合。
朝宛抹了一下眼睛,沿小径走近。
可现在至少有她在,她想陪着季檀月。
“我找到她了。”季檀月目光流连在石碑照片上,神情前所未有的宁静。
似乎想到什么事,她唇角不自知弯起,眸光柔软。
“您知道吗?她真的很可爱。会赖在我怀里撒娇,会因为一些小事而吃醋个不停,会认为我心情不好,来主动拥抱我。”
说到这里,季檀月搂住了怀里的手包。
“最重要的是,我想让她一直陪着我。”
隐秘角落里,一枚浑圆形状的首饰静静躺在那里。
背后忽然响起匆匆脚步声,有人从后面搂住她,肩膀微抽。
“姐姐……”声音很闷。
“她来了。”季檀月轻轻比着口型。
像在与墓碑上的人约定,不要把刚才的话透露出来。
朝宛丝毫没有注意到,难过了一会,才觉得不合时宜,只好把自己小心藏在女人身后,搂住她腰身。
腕上的珠串露出袖口,轻轻摩挲着季檀月。
“您会答应的,对吗?”女人捉住朝宛的手,柔声问。
答应什么?
朝宛吸了一下鼻子,探出头,可视野依旧朦胧,连石碑的冷硬边角都柔和了几分。
“我们该走了。”季檀月忽然起身。
朝宛乖乖嗯了一声,却始终觉得不太自在。
想了很久,她在墓前驻足,垂下头,声音很轻:
“再见,怀夫人。”
就当做她刚才唐突的歉礼。
临走前,冬风又起,吹得石碑旁洁白的栀子花束沙沙轻响-
当夜,朝宛在这座空荡又充斥温馨的老式住宅歇下,睡得格外安稳。
只是睡梦间,隐约听见房间里有人低语。
睁开眼,窗帘处立着熟悉背影。
“……没有把戚年的联系方式推给她么?”女人声音凝然。
是季檀月。
朝宛揉了揉眼,挣扎着散去睡意,迷糊听着。
“好,那约一下时间,我会……和她谈一下。”季檀月答。
通话挂断,房间再度恢复安静。
朝宛困倦中翻了个身,很快被女人重新揽入怀中。
“睡吧。”季檀月吻她轻颤眼睫。
没有人知道,挂断通话后,女人平素细腻温热的掌心逐渐转冷。
手机无声跳出新消息。
[戚年:我和云茜谈过了,她与你相似,但比你程度更重。]
[你……最好不要受她影响。]
…
次日是除夕。
季檀月在这里陪了朝宛接近一整天,到傍晚时才动身。
“我要回去了。”她摸摸朝宛脸颊,“明天才算真正的新年,也回家陪陪家人。”
朝宛摇头,小声问:“姐姐这之后会去哪里呢?”
“我还有一些工作。”季檀月唇角稍扬。
不知道想起什么,她取下钥匙,从中旋出一枚,放在朝宛手心里。
“如果想见我的话,就到平层那里。”
朝宛握紧钥匙,眸光一瞬亮起。
和女人告别,车很快就驶远了。
想起季檀月的话,她翻出手机,点开来自叔母与叔父的消息。
很久都没有查收了,朝宛心存希冀地逐条看。
朝彦的消息大多都是语气担忧的问询,问她除夕还回不回家,而荆淑然则是熟悉刺眼的字句。
[小白眼狼,没有通告还不回家?]
朝宛黯然熄灭屏幕。
陈姨与金毛站在她身边,安静陪伴。
直到季檀月的车看不见影子,陈姨才温和问:“朝小姐还要在老宅这里住一晚吗?”
像推测出她手机里的消息内容似的,但又分毫不显端倪。
朝宛点了一下头,有些局促。
季檀月离开了。当晚,陈姨也告别归家,虽然还是那间卧室,但只剩她一个人。
金毛叼着枕头进来,摆在床脚下,歪头望她。
视线从朝宛脸上掠过,落在床边的抽屉立柜旁,她尾巴轻摇,嗲嗲低呜几声。
像要继续领着她做什么坏事,却又不敢。
“喵喵。”朝宛好奇心被勾了起来,抱着枕头凑近,“难道,你还知道些什么吗?”
金毛顿时精神了起来,用软乎乎的头蹭她伸出来的手。
她吧嗒跑近床边,轻汪一声,抬爪,示意朝宛去看旁边的柜子。
“在这里?”朝宛试探地去拽立柜的抽屉。
却发现拉不开,落锁了。
抽屉有很多层,她不死心,又悄悄去摸第二层、第三层。
第三层松动了,仔细看,上面的小锁竟然没有闩住,只松垮地挂在上面。
心跳很快,朝宛抿了一下唇,慌张收手。
她又摸摸金毛,“喵喵,是你告诉我这里的,如果……如果姐姐生气,不许把我供出来。”
金毛抬头轻拱她,尾巴摇得欢快。
反正狗狗是不会说话的。
朝宛闭了闭眼。
最终还是下定决心,取下抽屉的小锁。
柜子古旧,打开时有木头的味道,她借着灯光望去,发觉里面又是一册厚厚的记事本。
封皮的图案,已经是前几年的款式了,朝宛在高中大学时常常见到。
她犹豫很久,抚净记事本上的灰尘,小心打开。
第一页只有一个字。
她。
下面还有年份标注,数了数,竟然是五年前。
第二页,笔墨逐渐增加。
字迹隽秀,朝宛觉得熟悉,又透出未经时光雕琢的陌生感。
不太像季檀月写的,可是,细枝末节处却又很像。
“在江戏见到她了,第一次。之前都是在别处。”
“她也考到了这里,我们有了交集。”
“她围在吉他社团前,听那首指弹曲很认真,是喜欢吗?”
“捧着书本匆匆赶去教学楼的样子,很乖。”
朝宛咬唇,心跳茫然且急促。
又翻过一页。
“叫郁秘书帮我沟通了一下返校讲座的事。恰巧没有工作,去看她。”
“她站在告示栏前,拍了一张讲座海报的照片,又盯着看了许久。”
“会来吗?希望答案肯定。”
“她没有来。”
朝宛眼睛发热,合上记事本,埋进被褥里。
日记里的事,她有隐约的印象。
季檀月是在记谁呢?和她一样,也是江戏的学生吗?
记事本里内心独白的语气,朝宛很熟悉。
在某些失眠的夜晚,她也是以这样的情绪,思考和女人之间发生的事。
季檀月……喜欢记事本里的人。
而五年前,在女人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自己又在做什么呢?
朝宛绞尽脑汁思索着。
可就像如影随形的脸盲症发作一样,她没能记起任何特别的细节。
金毛在轻拱她,似乎是困惑为什么她突然又钻进被子里了。
朝宛轻咬住唇,再度翻看记事本。
虽然很难过,但是,她还想找到更多与季檀月重合的回忆。
“今天,她对我说话了。”
“大概是错过了学校门禁,她找到了在旁边的我,怯生生说:‘请问您知道附近哪里有酒店吗?’”
“我不知道是怎么维持安静的,嗓音也涩到说不出话,只指了一个方向。”
“可她却笑了。那样的可爱神情,刚刚的梦里也在反复回放。”
“我想,我不该单单指明方向的。”
“如果我足够冷静,冷静到可以开口,我要说:‘我想你来我这里’。”
朝宛看完最后一行字,无声合上日记。
可她从来都没有在学校附近见过季檀月。
记事本里的人,不会是她。
她将记事本封存在第三层抽屉,无声将锁闩好,熄灯,躺回到被褥里。
就像锁住季檀月从未告诉过她的秘密。
眼泪不听使唤地滚落下来,朝宛肩膀微蜷。
如果回到那个时候,如果见到季檀月的是她。
她多希望能在接受秦斯羽告白之前,对校门口等待的女人说一句:
可以带我回家吗?
窗外烟花升起,除夕将尽,临近零点。
朝宛用被子盖过头,躲藏在空无一人的老宅卧室里,头一次希望,如果不跟着狗狗胡闹就好了。
如果,不发现季檀月不想让她知道的秘密就好了。
她的心愿忽然不止于元旦许下的那条“女人对待恋人一样喜欢她”了。
她多希望,女人记事本里的那个人,会是她。
尽管贪心又滑稽。
作者有话要说:
笨宝,就是你(叹气)
吃醋最高奥义——我醋我自己。
应该很快就能说开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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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这一晚睡得并不好,次日,朝宛头脑昏沉。
去照了照镜子,果然,眼睛有些肿。
陈姨似乎每天都会来老宅这里洒扫,进门看见朝宛,略显担忧,“朝小姐是昨晚没有睡着吗?”
朝宛窘迫垂头。
说了什么应付过去后,吃过陈姨包的饺子,她再度回到房间里。
季檀月不在,也没有元旦时的甜饺子,尽管这一餐很精致,但朝宛竟有些食不知味。
金毛被陈姨带出门遛弯,她准备补个觉。
包里还有季檀月留给她的钥匙,可是,朝宛不太打算去平层那里。
她想,从遇见季檀月后,她似乎从来没有摆脱依赖女人的怪圈。
越依赖,就越离不开。
在相处的过程中,季檀月对她,会产生那么一点喜欢吗?
还是……她喜欢的,只是那个与记事本女孩有相似影子的朝宛。
越想越黯然,朝宛把自己蒙进被子里,沉沉睡去。
她很久都没有做过梦了,就算梦,也从不是噩梦。
因为总会有人将她搂在怀里。
可这一次白日梦境,却出现两道身影。
一道她很熟悉,是无数次出现在她脑海里的季檀月。
另一道背影纤细,同样眼熟,可朝宛却记不起来。
她就站在两人身后,眼睁睁看着女人将那道身影搂进怀里。
她们相互交换着亲吻,彼此气息都变得紊乱,难解难分。
朝宛看见季檀月凤眸里荡着柔软,用指尖摩挲那个人的唇,不知轻声说了什么。
就像从前每次事后,女人对她做的事一样。
可现在,季檀月怀里的却不是她。
陡然从梦中惊醒。
心跳匆然,怅然若失。
朝宛眼圈发热,埋进被子里蹭了很久,才勉强止住哭意。
被子外有窸窸窣窣的声音,金毛已经被陈姨领回来了,此时立在床边呜声叫。
朝宛探出头,轻抚狗狗身躯,不一会儿才发觉,床边柜子上的手机响了。
点开来看,竟然是季檀月的语音通话。
一共有五条,女人在她睡着的时候,每半个小时就拨一次。
可朝宛一次也没有听见。
下意识地有些慌乱,她想回拨过去。
可指尖悬在屏幕上,却忽然顿住了。
季檀月说今天有工作,现在……会打扰到她吧。
怔怔放手机到柜子上,被锁得严实的三层抽屉顺势映入眼帘。
不知道为什么,朝宛又想起了记事本里的内容。
她忽然有些不确定。
她不确定,女人刚才究竟是想要和她通话,还是……想要借由这种方式,和日记里的人对话。
手机又轻震一下。
朝宛匆忙取过来看。
本以为是季檀月,可这一次,竟然是傅奚的消息。
她垂眼,轻抿一下唇。
心中倏然涌上失落感,还有一些莫名委屈。
她原本一点都不想接通来自女人的通话的,可是听见有新提醒,还是会禁不住心跳扑扑,想迫切查收。
傅奚的消息很急迫,在朝宛怔神时,又接连跳出几条。
[朝朝!!!]
[我气死了!工作就注定比老婆重要吗!]
[Alpha尊严受到极大侮辱]
[怎么了?]朝宛小心打字。
傅奚素来性格算比较好的,很少这样对她大倒苦水。
对面很快发来视频邀请。
接通后,映入眼帘的是傅奚家卧室。
“朝朝。”傅奚出镜,身着那套她平时休息穿的小黄鸭睡衣。
“新年快乐。你好吗?我不好,我老婆跑了。”
“老婆?”朝宛小声重复。
她咬唇想了一阵,“所以,你最近结婚了?我是不是该说新婚快乐呢。”
傅奚表情有些僵,白皙脸颊飘上红意。
她视线乱飘,声音也变小了:“不用……也、也还没结。就是,就是那位嘛。”
“……那个把西装裙焊死在身上的女人。”最后这句话细不可闻。
“重要的不是这些。”傅奚扯了扯睡衣领口,挡住可疑痕迹。
“重要的是,刚刚还在你耳边说甜言蜜语的人,下一秒就被工作电话喊走了,临出门前还皱眉说不要跟过来,过不过分!”
“很过分。”朝宛轻点头。
可是,好像和她没什么关系。
“工作是没有温度的……”傅奚叹气,“她37度的嘴,怎么能说出这么冰冷的话。”
朝宛小鸡啄米般点头,试图附和:“好冰冷。”
可敷衍时,思绪却不自觉飘远。
季檀月现在也应该在工作,或许,郁秘书是去帮忙了。
不知道为什么,心情陡然低落下来。
一定很忙,季檀月这几次通话她没有接到,或许女人就不会再打过来了。
“朝朝,你在听吗?”傅奚揪了揪自己的头发,略显憔悴。
“她好过分!就没见过像她这么甘心被压榨的打工人,被叫去公司处理的根本就不是自己分内的工作!”
“我听到云茜什么的。也不是她手下的艺人啊……”
云茜?
朝宛低垂双眼,缓了好一会,才轻声开口:“……云茜出了什么事吗?”
“你认识她?”傅奚想了想。
“通话里大概是压舆论、发通稿的意思。云茜最近是不是出事了,或者有什么黑料?”
朝宛抿唇,轻轻点了一下头。
是那件事吗?
季檀月说在忙,也是因为云茜?
她想起首映礼那一晚,女人与云茜立在车旁,目光交集,情绪隐晦交集。
朝宛始终都没有读懂两个人在说些什么,却能看出,她们之间关系匪浅。
安慰好傅奚,她怔怔挂断视频通话。
沉吸一口气,去看最近的热搜。
热搜前排缀着云茜的名字,又是接连被拍。
被拍的对象至少有三四位,除去那一晚的秦斯羽,皆是圈子里声名甚旺的Alpha导演及制片。
舆论风向一边倒,都在大肆辱骂云茜,言辞不堪入目。
只因为其中被拍的某个人发了推脱的澄清,暗示云茜主动投怀送抱,甚至不忌他有家室。
但既然会被拍到,这些人就没有问题吗?
朝宛熄灭屏幕。
她不理解云茜,却也觉得十分戏剧性。
仿佛回到前世那个雨夜,几乎所有能见到的言论都在辱骂她被包养。
但没有一个人提及秦斯羽。
愣愣想了一会,始终放心不下,朝宛又翻看起来。
云茜是思锦的人,这样的舆论,会不会对季檀月不利?
可就在这短短几分钟,最新的热搜里,忽然跳出了熟悉的名字。
季檀月。
还有被拍到的双人照片。
心跳迟滞,朝宛觉得手指发僵,点进照片。
照片光线昏暗,是一家咖啡厅。
云茜依旧不减风情,端着咖啡杯,笑容很好看。
至于季檀月,背对着镜头,看不清表情,但从躯体上能看出她很放松。
[瓜真是越吃越大了,云茜已经不满足猎艳Alpha了?这可是她老板啊……]
[不是吧!季老师快跑!]
[嘶,感觉照片里她们聊得很开心。]
朝宛忽然不想再继续看下去了。
她埋进被子里,脑海中一瞬间浮现出车里那枚粉色抑制贴。
被拍到的是秦斯羽和云茜,就能证明季檀月和这桩事没有关联吗?
云茜的信息素也是果香。
季檀月会不会认为,云茜的信息素要比她的更好闻?
借工作的名义,实际是去处理这些事。
或许,记事本里记载的女孩,季檀月已经找到了比她更像的人选。
“汪。”金毛见朝宛肩膀轻抖,着急地在床边转圈圈。
她将爪子扒过来,试图轻拱,可惜没人理会。
只好叼过来被子,小心地盖在朝宛身上。
她不明白,为什么自从昨晚看过抽屉里的本子后,好看姐姐就变得爱哭了。
明明主人在写下文字的时候,每次都笑得很温柔-
迷迷糊糊间又睡了一会。朝宛醒来时,手机上收到一条消息。
[y:听陈姨说,你没有回家。]
下面是一条语音通话,依旧未接通。
就在半小时前。
这一次没有接到,朝宛却觉得不再像刚刚一样懊恼。
她木然去洗漱,吃过晚餐,给金毛放好狗粮后,在书架上找了一本书,蜷在沙发里安静读。
将手机放得远远的。
她不想再因为那些会勾起她失落的事而哭了,很难堪,而且也没有人会知道。
可是,直到睡前,手机依旧安静。
连来自y的一条新消息都没有。
朝宛无声关了灯。
今晚是她在这里的最后一夜,也不能总打扰怀夫人和陈姨。
而且,季檀月似乎也不会再回来了。
翻来覆去,很久都没有睡着。
朝宛戴好耳机,点进轻雾主页,选了一首曲子。
本打算就这样酝酿睡意,可是,轻雾的新微博吸引了她的注意。
[@轻雾:原创曲《她》试听。选个特别的日子,弹给某个女孩听。]
评论区热闹非凡。
[别某个女孩啦,直说老婆就好。]
[是谁在柠檬树下酸得龇牙咧嘴?哦,是我。]
《她》,一定是轻雾给她口中女朋友的生日礼物吧。
朝宛像咬了一口柠檬似的,内心又酸又涩。
尽管她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她与轻雾,根本尚未谋面,也谈不上那么熟络。
是被今天发生的事影响了吗?
忍不住暂停现在的曲目,朝宛点进这个只有短短十几秒,名为《她》的视频里。
曲子活泼且俏皮,仿佛含着一枚夹心软糖,旋律在轻雾手指拨挑间由促转缓,蕴着宠溺。
[定情曲吧?是吧是吧?]
[我好想在婚礼现场放这首曲子啊呜呜]
朝宛点了循环播放。
十几秒的指弹曲,她听了很久,竟然也没有腻。
轻雾肯定会亲手弹给她的女朋友听,至于她们这些粉丝,只有加入歌单这一种选择。
心里止不住地难受,朝宛还是给微博点了赞。
她试图合着曲子入睡。
但没过多久,手机忽然震了震。
是轻雾的私信。
[打扰到你了。]
[我这里有两张《西川月》的电影票,思来想去也没有合适的人选。]
[如果你也恰巧有空闲,要一起去看吗?]
朝宛微睁大眼。
想了很久,她打字回复。
[为什么邀请我呢?]
虽然通过几次交流,她和轻雾已经熟悉不少,但线下邀约还是第一次。
她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理由。
[看到你点赞了季檀月关于《西川月》的宣发微博。]
[我觉得这是一个合适的见面契机。]
见面……?
朝宛莫名脸有些热,但却不太清楚这种慌乱感从何而来。
她的确对轻雾有些好奇,可是……
[雾雾还是和女朋友去看吧。]朝宛小心回复。
如果轻雾的女朋友吃醋该怎么办?
[可是,她今天都不理我。]
[[/难过]]
轻雾的回复出乎朝宛意料,尤其是紧随其后的哭哭表情,让她心中一软。
还从来没有见过对面这种语气。
[为什么呢?]朝宛试探问。
对面静了很久,跳出几条委屈巴巴的答复。
[惹女朋友生气了。]
[我哄不好。]
[/难过]
作者有话要说:
季檀月(表面):选个特别的日子,弹给她听。
季檀月(实际):小宛为什么不接电话呜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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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小表情很可怜,也莫名让朝宛觉得熟悉。
但究竟熟悉在哪,她也说不上来。
[为什么生气呢?]她打字。
以最近和轻雾的接触来看,对面性格平和妥帖,不像是哄不好女朋友的类型。
[一些误会。]
[因为我最近想和她去看《西川月》,因为朝宛,她可能……]
[有些吃醋?]
忽然在对话框里看见自己的名字,朝宛指尖微蜷,很心虚。
竟然是这样。
那她就更不能去见轻雾了,不仅轻雾的女朋友会吃醋,而且暴露的话,会给别人添麻烦的。
正想婉拒,对面又发来新消息。
[不想电影票就这样浪费。]
[可以帮我一个小忙吗?]
朝宛睁大眼。
虽然很同情轻雾的遭遇,但……她能帮到什么呢?
迟疑很久,新消息跳出来。
[我猜,你也在临南。]
[可以帮忙在我们约定的电影院外等一小会吗?女朋友看到是你,就不会生气躲着了。]
朝宛埋在被子里暗自点头。
轻雾好聪明。
她打字:
[到时雾雾再出来。]
这样,轻雾的女朋友会觉得惊喜,两个人应该很快就能和好了。
而恰巧,她也想见见轻雾究竟长什么样子。
轻雾很快发了一个影院名,是朝宛熟悉的地址,人流稀少,大学时她和傅奚常去。
安慰友人破碎的恋情时都没这样上心,倒是简单几句,就答应了某个素未谋面网友的请求。
朝宛轻咬一下唇,忽然很内疚。
胸中也跳得很快,大半心虚。
怔愣半晌,手机忽然又震一下。
对面新发来的消息映入眼帘。
[如果她依旧没来,可以麻烦z小姐收下多余的电影票吗?]
z小姐。
礼貌,却隐含几分暧昧的称呼。
朝宛脸有些发热,怔怔盯着屏幕。
鬼使神差地,她打了“好”字。
不知想到什么,又手忙脚乱,慌张删掉。
季檀月会生气的。
可白天挂在热搜上有关季檀月和云茜的那几张照片,却忽然不合时宜地映入她脑海。
画面里的两个人默契十足。朝宛从没有看见过女人那么放松的背影。
她不知道季檀月和云茜是什么关系。
而女人,也不会知道自己和轻雾之间的事。
朝宛开始设想。
设想与轻雾见面的事被拍到,在网络上流传。
到时候,季檀月会不会也会像她一样,有一点难过呢?
应该不会的。
半年,是厌倦感足以发酵蔓延的时间段。
心情失落,却倏然想起季檀月的那一句“你可以不必乖巧”。
朝宛垂眼,极慢地又重新打了一个“好”字。
然后,轻击发送。
一瞬间,类似偷情的恐慌感弥漫心头,但旋即就被难过冲淡。
她还是有些害怕季檀月会因此讨厌自己。
她动心了,可是却不知道女人的。
鼻尖又有些酸。
手机忽然轻震。
[[太感谢鸟]]
轻雾竟然发了熟悉的鸟鸟表情包。
朝宛微张唇,本来想揉发热的眼睛,可看见胖墩墩的小鸟,一瞬间哭意都不见了。
愣了一会,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对面发来了约定时间。
[电影票是二月二十五日晚场,她的生日。]
[有空闲吗?]
朝宛忽然握紧手机,从被子里坐了起来。
惹得毛毯上昏昏欲睡的金毛抬起头,茫然望着她,轻叫一声。
轻雾的女朋友,生日竟然和自己是同一天?
朝宛伏在床边,表面在哄着狗狗,但心思早已飘到九霄云外。
摸了摸脸,很烫。
如果轻雾的女朋友那一天真的不来……倒像是轻雾在陪着她过生日一样。
想到这里,朝宛重咬了一下唇,痛得皱眉。
可是,这样是在插足轻雾与女朋友之间的感情。
只帮一下忙,然后在远处看看轻雾长什么样子就好。
一同看电影的邀请她需要婉拒,至于电影票,收下之后,就偷偷带回家收藏吧。
和轻雾约定好后,朝宛又重新躺回被子里。
可怎么也睡不好觉。
睡前听的那首《她》,也会是在轻雾女朋友的生日发布。
或许那一天,轻雾会和女朋友并肩走进影院,在最后一排交换亲吻。回家之后,亲手弹给她这首曲子听。
但朝宛几乎能预想到属于自己的生日。
几乎为零的祝福,或许被傅奚拉到火锅店吃一顿好吃的,然后就没有任何更丰富的细节。
季檀月会记得吗?
忍不住想了很久,朝宛低垂眼,用枕头把自己蒙起来。
她希望,生日那天能看见女人。
最好能共度一晚,再像前几天那样,陪她很久很久。
没有礼物也没关系-
第二天醒转,朝宛整理好自己的物品,准备离开老宅。
和陈姨用完了简单的早点,她鞠躬道谢。
临走前,金毛在脚边依依不舍地徘徊。
朝宛俯下身摸了很久狗狗,承诺之后还会再见,才看见它身后尾巴又轻摇起来。
但究竟会不会再见,就连她自己也不确定。
“朝小姐,路上注意安全。”陈姨微笑和她挥手,“如果您回月月那里的话,很快就会和小家伙再见。”
妇人神情蔼然,对她的措辞也极亲近。
就好像……她是这个家的一份子一样。
朝宛止住胡思乱想,努力让自己的表情变得自然。
她摸了一下包里的钥匙,小声应:“……嗯。”
看上去陈姨还想再嘱咐些什么。
朝宛认真听着,可却发觉,妇人话音忽然顿了一下,视线也投向她身后院落。
她茫然转身,发觉庭院逆光站了位身形颀长的男人。
旁边还有陌生的车。
“泽时来了。”陈姨只停了几秒,神情已恢复温和,“也是来看夫人的?”
季泽时表情寡淡,脸庞棱角分明,只有那双与季檀月相似的狭长凤眼露出一丝礼节。
他拢了一下大衣,带着车里的栀子花束,缓步走来。
向陈姨问候后,视线却落在朝宛身上。
“在看妈妈前,我想与朝小姐谈一下。”男人声音辨不出情绪。
…
朝宛和季泽时到了老宅里从未涉足过的会客厅。
这里空旷冷清,木质长桌蔓延陈旧时间,斜长光芒中,空气里似乎能捕捉到丝丝灰尘。
季泽时自请她来了这里后,就再没有多说什么。
视线也始终低垂,定定落在朝宛身上。
朝宛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悄悄缩了一下手,把腕上的珠串藏进袖子里,无声摸着。
这样会让她心安。
但季泽时却仿佛倏然回过神一样。
“这是我母亲的遗物。”他抬眼紧盯朝宛。
朝宛睁大眼,手心泛冷,珠串却仿佛灼烧手腕一样烫。
也是季檀月的母亲。
所以,珠串是怀夫人的所有物?
但女人从未告诉过她。
“我看了你们过家家似的那档综艺。”季泽时声音转冷。
“虽然剪去了檀月赠给你手串的画面,但两个小时的节目,你一直在戴着它。”
“檀月近十年没有离身的东西被你始终戴着。朝小姐觉得,这样合适吗?”
面前被推来了一张折角照片。
中央端坐着清雅隽秀的女人,左侧是稍年长些的季泽时,而右侧,小季檀月笑容赧然,眉眼柔软可爱。
怀夫人搂着女孩,纤细手腕上,一截檀木珠串安静悬挂着。
季泽时合上了皮夹,望着照片,似乎是想去触碰照片上的另外两个人。
可不知为什么,最终也没有去做,只是攥住了指节。
朝宛脸颊发烫,窘迫慌乱,忙垂头,想把珠串取下来。
但才做了一半,就被季泽时喝止住。
她愣愣看着Beta男人,发觉他眼底方才的温意转瞬即逝,早又恢复了冷峻。
“檀月选择将手串交给你,就已经做出了她的选择,朝小姐不必自责。”
季泽时忽然站了起来,身形遮住老宅本就稀疏的日光,也让朝宛更加不安。
“新年回家后,朝小姐……知道檀月说了什么吗?”
朝宛咬唇,轻摇了摇头。
“她说,想要和你结婚。”Beta男人话音一字一顿。
椅子剐蹭地板,发出沉重声响。
朝宛站起身,茫然急促地呼吸着,望向季泽时。
……怎么可能。
“朝小姐不知道?还是在利用本职优势演戏?”季泽时背过身,像是不愿再看她。
“这不是你期盼已久的吗?之后,只需要安静等待檀月处理好一切就可以了。”
“……我不知道。”朝宛被男人话中讽意激得双眼发热,执拗轻声辩解。
“我、我从来没听姐姐……季老师提及过。”
“现在知道了。”季泽时似乎并不在意她的语气,平静地像在陈述事实。
“我今天来,也只是想与朝小姐谈一下这件事。”
话音稍顿,Beta男人从随手的公文包中取出什么,推至朝宛面前。
“之前的照片已经看过了,这是我能提醒你的最后一样东西。”
一个依旧被撕扯得残破的本子。
不同于朝宛往日看到的那些仔细珍藏好的记事本,这个本子缺页破损,连封皮都写满了潦草的笔迹。
是季檀月的字迹。
朝宛察觉到指尖在不听使唤地轻颤。
理智告诉她不应该再窥视女人旧日埋藏的秘密,因为每一次的经历都不太美好。
但内心隐隐的焦灼盖过了理智。
透过这些辨识不清的字迹,她想起季檀月消瘦难捱,需要白色药瓶维持的场景。
她想……离女人再近一些。
可翻开本子,第一句就是朝宛从未预料到的粗黑字迹。
“她死了。”
“我不该放她走的,不该不该不该不该。”
不该两个字划出了本子边缘,用力到刺破纸面。
“甚至都没来得及对她说一句‘喜欢’。”
“为什么我没有跟上去?”
再翻一页,毫无逻辑的线条掩盖了所有。
再翻一页。
一整页纸面,充斥着无数个“朝宛”。
“你的那张照片,初次发现时,就在这里夹着。”季泽时忽然开口。
朝宛愣愣抬眼,雾气在眼眶里打转。
她有点想不明白。
去世的会是谁?从笔迹中就能看出来,季檀月很痛苦。
“这些日记写于一年前,而隔天就被发现。”男人声音极低。
“可那时,你就读于江戏大三,并没有死。”
“所以,朝小姐认为,檀月笔下去世的人会是谁,你又在其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眼泪滚落,朝宛合上了残缺的笔记本,将唇咬得发红。
她想回答,可是,话音滞涩,竟然一点都没能出口。
以为愿望成真,季檀月日记里的人真的变成了她。
在看到那一行“她死了”时,就连朝宛自己都觉得仿佛回到了那个漆黑潮湿的雨夜。
但却不是她。
一年前?女人写下日记的时候,她没有死。
死的是季檀月笔下那个女孩。
季檀月原来也是有白月光的。
而她又被当成了替身。
照片背后那句小笨雀钻入鸟笼,让朝宛阵阵发寒。
还有……结婚。
季檀月从始至终对她的温柔纵容,会不会,对象根本就不是她。
她想起了秦斯羽望向她时的眼神,眷恋,却仿佛透过她身躯在看别人。
“朝小姐知道吗?”季泽时的声音依旧在耳边回转。
“日记写于一年前,也是像现在这样的冬天。而我发现檀月时,她正在用烟头烫向自己的小臂。”
“再后来,她发现了你。”
“几乎令人难以置信,她迅速恢复了往日模样,甚至开始出面参与诸多活动。”
“直到朝小姐毕业。”
说到这里,季泽时语气依旧平淡。
却让朝宛止不住发抖,无声蜷住肩膀。
“她算是包养了你?再到现在,想要和你结婚。”
“我不知道朝小姐用了什么独特的方式,能叫檀月这样信息素紊乱的病人几乎看不出端倪,可你终究比不上稳定的抑制剂。”Beta男人紧盯着朝宛。
“如果你想,你甚至可以毁掉她。因为你太像日记里的人了。”
他收回破碎的记事本,重新放回公文包中,再也没有说话。
那张照片也被男人拿走了,小季檀月的脸消失在朝宛视野里,连带着怀夫人的隽秀微笑。
朝宛忽然觉得,她坐在这里格格不入。
哪里算得上是什么一份子?
最多是她的一厢情愿。
现在她知道了女人的真实想法。
或许始终与“动心”背道而驰。
季泽时离开了。
会客室沉重的雕花门合拢,将原本裹挟暖意的光线切断。
朝宛不知道怎么独自撑着站起来,视野朦胧,浑身都没有力气。
心跳迟滞,眼泪似乎从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就停住了,但残留的还是汪在眼眶里。
她把手腕珠串取下来,端端正正摆在桌上。
连同包里季檀月的钥匙。
可是,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见女人。
她想听季檀月亲口告诉她。
抬手擦干眼泪,多余的泪水再也没涌出来。
朝宛拨通了小岁的号码,声音平静:“可以麻烦帮我订一下机票吗?”
她随口说了几个地名,散心的地方。
她知道季泽时不会浪费时间来和她说谎,季檀月也只会避而不答,亲口听见,只不过是为了死心。
死心之后,需要散心。
那边听出了她鼻音很重,担忧地问了好几遍,发觉她笃定,这才忧心地应了下来。
朝宛推开门。
除了眼尾很红外,竟然没有一点能被发觉的异常。
陈姨在给金毛准备狗粮,身影忙碌,而狗狗摇尾巴期待着。
但朝宛却忽然觉得这些画面离自己已经很远。
她无声离开老宅。无人送行。
机票的日期是明天。
在临南的最后半天,要做些什么?
想最后再见见季檀月。
之后,那间笼子一样的别墅里的包养合约,她或许会违背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别慌,我们的口号是,波折越大,糖越甜!
暗恋掉马倒计时。
(让宝们担心啦,蠢作者最近去针灸了,痛,太痛了QAQ所以没更新,现在应该能日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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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季檀月在公司。
是朝宛从郁秘书那里得知到的。
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她告知司机目的地,之后倚在座椅,安静注视窗外飞掠景象。
期间郁云嘉还发了条消息,叫她只去平层那里等待就好。
朝宛以简短的一句“不用了”回复。
对面沉默。
看样子是收到了,但不知该怎么答。
朝宛知道郁云嘉迟疑的原因。
她从未违背过郁秘书的话,因为这些嘱咐的背后全都是季檀月。
但现在,她已经没有任何顾虑。
不想第二次被当做替身。
纵然是季檀月。
与季泽时的谈话费了不少时间,老宅又在城郊,虽然司机开车很快,可远远望见思锦大楼时已经傍晚。
温吞日头将人影拉得狭长,朝宛抬眼看去。
隔着车水马龙,一辆熟悉的车就停在不远处。
季檀月的车。
驾驶座的车窗在这时摇下,季檀月脸上挂着墨镜,倚在座椅里,辨不清神情。
像在和谁通话。
对方并不是自己。
内心泛起麻刺的疼,但钝感早就掩盖住所有赘余情绪,朝宛走到车尾。
后排车门响起一道开启声。
副驾驶的郁云嘉注意到了她,微颔首,示意她上车。
如往常那样坐到后排。口罩下,唇抿得泛红。
只有朝宛知道,今天是最后一次。
季檀月会挂断通话,和她好好解释吗?
车内氛围寂静,忽然,女人握着的手机里传来微弱女音。
“季老师怎么不说话了?”
云茜。
从听到这道嗓音后,朝宛已经失去任何希冀。
从车内镜里,她捕捉到了季檀月的侧脸,可是隔着墨镜,依旧辨不清晰。
甚至,女人都没有看她一眼。
更别提解释。
朝宛听见季檀月回答:“你想让我说什么?”
“说那句话。”云茜在笑。
又是良久沉默。
“算了。”云茜笑意不减,“季老师不愿意的话,那我来说。”
“我钦慕您,或者说,喜欢您呀。”
“您可以复述一遍吗?”
朝宛握住指尖。
却只能触及到冰冷。
她无声抬眼,试图从季檀月脸上捕捉到厌恶排斥之类的情绪。
可女人神情无澜,平静到朝宛心跳几近迟缓。
顿了一会,她甚至听见季檀月问话,声音很轻:
“你在哪里?”
“我在季老师找不到的地方。”云茜依旧在笑,“这里很安静,只有我的呼吸声。”
朝宛觉得眼眶发热。
但很奇怪,这一次竟然没有任何眼泪涌出。
她打开车门,想逃离这个令她窒息的空间。
因为,再之后,季檀月可能就会去接云茜了。
她会成为累赘。
郁云嘉发现了她的举动,“朝小姐?”
朝宛没有理会。
在临离开前,她发觉季檀月的神情总算有了一丝松动。
可她读不懂,也并不想读懂。
因为那些情绪——慌乱、挽留、眷恋,都只是为日记本女孩而生的。
不是朝宛。
走出很远,身后也没有半句唤声。
或许是有的,但融进深冬冷风中,稀薄到近乎不可闻。
手机又在震,是郁秘书。
朝宛按了拒接,关机。
…
车内,通话依旧在继续。
“听见背景音了,是朝宛?”云茜的声音轻了几分,却仍然带着一丝笑意。
“她已经走了。”季檀月答。
“走了?”云茜喃喃,“走了也好。这些事太不堪,让她听见一点都不好。”
“季老师知道吗?”她继续说。
“我有时候,真的很羡慕你有朝宛。”
“她那么懵懂,像一张白纸,一张从未被玷污的白纸。又像赤诚的小暖炉,得到一点火苗,就吞吐温热,急迫地想让别人都暖和起来。”
“可我什么都没有。”
季檀月垂眼,视线移到郁云嘉被朝宛挂断的通话上,眉间隐现焦灼。
但语气依旧控制得很好:
“如果活下来,你会发现,你还拥有很多。”
“但我已经失去您了,季老师。”云茜笑。
“从您把我从泥潭里拉出来那晚,我就死了,只剩一副壳子。到现在结束,好像也不晚。”
“你本可以不必选择这条路。”季檀月答。
云茜笑了一声,不置一词。
“……还记得我和您说的这里很安静吗?”她的声音转弱很多,“大概半小时后,会更安静。”
她注视着跳动的炭盆,微阖眼。
“唯一的遗憾就是,也很孤单。”
“告诉我地址。”季檀月强迫自己嗓音平稳。
那边许久没有动静。
良久,流出一声叹息般的低语:“不用麻烦啦。”
半个小时的通话,在这一句话后挂断,娇柔女音消散在空气中。
季檀月很快收到了警察局的短信。
[通话定位地点过于偏僻,无法锁定,还可以再接通当事人的电话吗?]
[在尝试。]她回复。
可是再也没办法打通云茜的电话,提示关机。
季檀月一遍遍地拨着云茜的号码,额角泛出薄汗,心跳焦躁,将指尖捏得发白。
视野里映进冷光,朝宛那边也始终无法接通。
黄昏殆尽,夜幕缓缓降临,将车外涂抹上暗色。
“我羡慕你有朝宛。”“可是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云茜的声音在耳边徘徊。
仿佛有冰冷的雨声击打车窗,视野里出现了跨江大桥,以及驶远的红色迈巴赫。
再然后,是接连的钢铁剐蹭声,与沉重坠江巨响。
刚从她车后排被接走的女孩,怎么就永远都见不到了?
她永远也赶不及,永远也追不上。
思绪紊乱,心跳胶着,季檀月不自知地将座椅捏得呲滋轻响。
眼泪已经无声滚落。
“……季老师?季老师?”郁云嘉的声音勉强拉回女人几分意识,“没事吧?”
“没事。”季檀月倚在靠背里,取下墨镜,长睫低垂。
眼尾绯红,难得现出几分脆弱。
无人知晓,她紧紧攥住了手心,靠疼痛维持清醒。
“麻烦你去平层。朝宛回家后,立刻给我发消息。”
郁云嘉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还是没能出口。
离开前,她将从戚年那里取回的白色药瓶放进女人手包中。
立在车门边,她有意开口:
“季老师,二月二十五日的花束和电影票还要预定吗?”
她知道,只要听到有关朝宛的事,女人状况就会好很多。
“要。”
果然,季檀月黯淡眸色微微现出几分光彩。
待郁云嘉离开后,她不由自主地去摸手提包夹层里的订婚戒指。
特别的日子。
那一天,她想把所有事都好好告诉小宛,并且求婚。
不要把女孩吓到就好了。
她贪心地希望,朝宛会答应-
机票日期是二月二十四日。
朝宛去机场的时候,傅奚来送,还问她怎么这么突然,新晋青衣小花档期这么松,会过气的。
“给自己过一个特别的生日。”朝宛抿唇笑。
目的地是嘉吉,距临南足足几千公里的边陲。
之后是苏门、杞榆,都是山清水秀的好城市。
她记得大学时就常常攒钱去旅游,尤以收集各地机票为乐。那个私人微博账号最初也只是用来堆积摄影照片而已。
四五个小时的路程,降落后,便将行李放在歇脚的民宿,独自出门游玩。
嘉吉离善郓州很近,每每有揽客的人认不出朝宛,要带她去影视城附近时,都会被她婉拒。
像一种约定俗成的本能。
那里掩盖着朝宛不想回忆起来的事。还有人。
她散心本就为了躲避,胆怯到不敢第二次踏入相同的河流。
嘉吉距离临南很远,天空开阔,仿佛能洗掉一切烦恼。
比起远郊宽敞却狭窄的别墅,更让朝宛喜欢。
生活欣快而明媚,不止烦恼,一些约定也忘了个干净。
朝宛是在二月二十五日晚,收到民宿老板赠送的生日蛋糕后,记起与轻雾之间的那个约定的。
而彼时已经过了零点,跨到了二月二十六日。
她背对着深邃星点,在私信界面敲下几句话。
[雾雾,忘记了和你的约定,抱歉。]
[今天也是我的生日,我想为自己好好过个生日。]
[[图片]]
[嘉吉的冰山照片,当做赔礼。]
退出界面,热搜无意映入眼帘。
是紫色的爆字。
#云茜去世#
朝宛心跳本能一滞。
她想点进去看,却在看见第二位热搜后指尖顿住。
那是一个她再熟悉不过的名字。
#季檀月#
安静呼吸几秒,缕缕冷气从围巾里透出。
朝宛熄灭了屏幕,垂头吃完一小块简陋的生日蛋糕,随后转身,望向被云层遮掩的夜空。
一颗流星倏然划过。
有那么一瞬间,她很想知道临南的夜空会是什么样子-
警局打电话来通知时,季檀月已经在车内枯坐了几个小时。
听到“很遗憾”之类的字眼,她无声将手机放远。
礼貌的寒暄与致谢后,女人挂断通话,将车起步。
这期间,她没有收到来自郁云嘉的半条消息。
或许朝宛已经在平层那里等待着了,只是羞于闹别扭,不想让郁秘书发消息通知她。
小笨蛋又不会做饭,到深夜这个时间,会不会饿得肚子咕咕叫?
季檀月忽然急迫地想回家。
踩油门急了些,不过十几分钟,比平时快了不少,很快抵达平层。
电梯间前静静站着西装裙女人,是郁云嘉。
“季老师。”女秘书声音平缓。
“朝宛并没有回来。”
一路上积攒的期许荡然无存。
季檀月茫然乘电梯上楼,按了密码锁进门。
房间漆黑,甚至连汪汪都不在。
囫囵咽下郁云嘉煮的速食面,秘书离开,平层里再也没有声响。
季檀月推开门,在黑暗中摸索,直到跌在自己的床边。
伸手去探被褥,什么都没有,没有女孩温热的身躯,只触到一手的潮冷。
手心正逐渐转凉,她肩膀微抖,想去握手腕上的檀木珠串。
空荡荡的。
季檀月似乎这时才意识到什么。
朝宛真的没在她身边。
那个会在身后紧抱住她,害羞嗫嚅唤她姐姐的女孩,不愿意再继续陪着她了。
只剩下她一个人。
…
二月二十五日晚,季檀月独自驾车驶到了偏远影院。
后备箱里有预定好的花束,花束里藏着老宅所有抽屉的钥匙。
而最深处,有一枚戒指。
私信界面没有跳出任何新消息。
小宛可能还会来。
季檀月微压帽檐,拢着大衣站到显眼的地方,察觉到自己的心跳由缓转急。
她得到了朝宛购买机票的消息,可是始终心存希冀。
女孩肯定是生气了,气得鼓鼓的,那么可爱,还醋到躲着自己。
她没有离开临南,一定还会来赴约的。
深夜下起细雪,逐渐转大,落下密集雪片。
从晚七点,到晚九点。
影院门前人流稀疏到可以忽略,可视野里始终没有熟悉身影出现。
季檀月垂眼,大衣里蜷住的指尖泛冷,静静撑着黑伞。
晚九点,到晚十一点。
影院要打烊了,身边的昏暗灯光也倏然熄灭。
季檀月依旧没有动作,翻腕看了眼时间,继续等待。
电影票上的20:35早已过去。
小宛是记错了时间吗?
她那样的小笨蛋,记错时间也是情有可原。
时间跳到零点。
季檀月看见郁云嘉立在路口处等她,肩膀已经覆了积雪。
手机忽然震动几下。
她收回视线,用冻僵的手指解锁屏幕。
[zzz0225:雾雾,忘记了和你的约定,抱歉。]
[今天也是我的生日,我想为自己好好过个生日。]
又过了半分钟,新的消息跳出来。
[[图片]]
[嘉吉的冰山照片,当做赔礼。]]
季檀月安静点开图片。
澄澈的月光下,冰山无声伫立,如覆轻纱,映在群星闪烁的深空中,现出湛蓝色的光彩。
很美。
女人收了伞,任由雪花落在脸颊上,注视着天空。
可临南此时的夜空,压抑且阴沉。
车后备箱里的玫瑰已经卷瓣萎靡,内敛着,将其中隐藏的所有浪漫秘密尽数掩埋。
朝宛没有赴约。
或许,她的眉目笑语使她病了一场,热势退尽,还她寂寞膏肓。
作者有话要说:
末句改自木心《爱情的三种境界》:你的眉目笑语使我病了一场,热势退尽,还我寂寞的健康。
珍爱生命,大家不要学习云茜姐姐哦。
季老师再忍忍,马上小笨雀就飞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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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嘉吉的时间过得很快。
至少要比临南快得多。
五日旅行过后,朝宛和民宿老板告别,赶赴下一程。
机场路上,她拍了张干净空灵的天空。
手机里已经堆积不少这样的照片,将原本存下的琐碎片段压过。
琐碎片段冗杂,将她半年间所有经历的事一一勾画。在候机厅等候时,缓慢向上翻,就像在读一本画册。
西川月剧组,伪装烤肉那晚,以及床脚可爱望她的金毛狗狗,很多。
就连朝宛自己都忘记,这些都是什么时候拍下来的。
忽然,像是不慎翻到什么,她指尖微顿。
旋即熄灭屏幕。
相册里的照片定格在某个女人背影上,黑丝绸礼裙包裹颀长身形,挺直的雪色肩颈,微侧身,唇上一抹复古红。
像素略模糊,是抓拍。
朝宛没有心思继续翻下去,因为第二张照片,季檀月发现了她。
那张抓拍到了女人的正脸,格外好看。
她还记得,那一晚,她们在首映礼退场后进了化妆间,在无人发觉的角落耳鬓厮磨。
纵然工作人员在场。
“喜欢我今天的样子吗?”耳廓擦过一抹记忆中温热。
朝宛记得那时她局促地轻点了一下头。
还在想,后面的几个字如果省略就好了。
季檀月只单单问“喜欢我?”的话,她一定会肯定的。
她喜欢季檀月,一旦迟钝发觉自己的心意,竟然已经设想了很远很远。
想到心意互通,想到每晚睡前的晚安吻。
想到她们的婚纱,想到季檀月变成老婆婆的样子。
却只敢告诉不会说话的狗狗,只敢在心里对自己说上很多遍。
那时她似乎总会习惯性脸热,眼泪也不听使唤。
某个夜晚,在季檀月离开的别墅里,她梦见自己不再是什么都做不好的笨蛋,行事游刃有余,足以与女人并肩。
也分外相配。
梦醒后的现实,她惴惴难安,努力地想追逐季檀月,期盼得到一句温声细语的赞赏。
没人知道她每次听见女人唤“小宛”“真乖”后,会有多开心。
她从来没有得到这么久的被人认可、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因此,季檀月对她好,她就以为是喜欢。
那种恋人之间的喜欢。
可朝宛忘记,梦似乎都是相反的。
那些幻想过的情景越让她心跳怦然,就越虚假。
她怎么可能会追上季檀月?她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试图相融的后果就是二次重蹈覆辙。
女人的情意始终囿于月光,而她,只不过是捕捉到了缝隙中顺带透出的温柔,就把这丁点微薄当做全部。
像只飞蛾扑火的笨蛋。
航班即将登机,朝宛平静整理好自己,踏入廊桥。
小窗外的碧空清澈,能妥帖包容所有情绪。
离开嘉吉前,她以一条无配文的微博作结,分享图片是路上拍摄的天空。
这里最后还是恢复了图片堆积的宿命。
推送流跳上来一条定时微博,是轻雾的《她》。
卡在二月二十五日,零点发送。
戴好耳机,循环播放。旋律甜丝丝,如沁蜜糖。
轻雾和女朋友应该很幸福吧,那一晚肯定解开了误会。
但飞机起飞前,朝宛暂停了指弹曲。
眼睛久违湿润。
她现在,似乎不太适合听这首曲子-
特别关注跳出了新动态。
[@zzz0225:分享图片[图片]]
季檀月手指有些僵,垂眸放下画笔,觉得呼吸滞涩无比。
临南这几日昼雪,廊外的银杏树只剩萧条枝叶,连风吹过的声音都显得杂乱。
多到数不清的未接通话被女人尽数忽视,她动作极轻,点开那张图片。
絮状云肆意涂抹于碧空,张扬自在。
这是第一百三十四张。
季檀月开始设想朝宛拍摄时的角度。
女孩按下快门时表情认真,暴露在露指手套外的指尖冻得泛红,攒着一口气,脸颊微鼓,有白雾从围巾里逸出。
阖上眼,视野里一如既往出现了转身向她跑来的纤细身影。
“姐姐。”朝宛害羞地垂头,把相册递给她看,“我拍的好看吗?”
季檀月唇微动。
她想回答,可是知道自己只要发出声音,臆想出来的场景就会消散。
她提起嘴角,尽力摆出温柔笑意来,注视朝宛期盼泛红的脸颊,想挽留女孩依赖陪伴她的每一秒。
当然好看。
可是,自从朝宛出现在视野里后,她的视线早就无法转移。
嗡嗡。
聒噪的通话提示又闯了进来,画面应声破碎。
郁云嘉的声音急且匆然:“季老师,您在哪里,现在……”
通话戛然中止。
季檀月神情很淡,指尖从红色挂断键上收回。
屏幕上重又出现那张澄净到不含一丝杂质的照片。
女人闭上眼,隐存期许,试图从一片黑暗中再度找到向她跑来的身影。
朝宛的体温一直都很高,烫得她心中融化,每次牵手,掌心里柔软触感都让季檀月禁不住心跳加速。
她可爱的小笨雀。
也是小女朋友。
但这次闭上眼后,什么都没有。
黑暗盖过了所有,就像玫瑰等不到主人的那一晚。
季檀月睁开眼,面前画布上绘了大半的嘉吉冰山映入眼帘。
一切都近乎完美复刻原片,可画布边角却添上了朝宛的背影,细节栩栩如生。
举着相机,女孩侧头望着画面外,鼻梁上的小痣俏皮而可爱。
这是季檀月画的第一百三十三张油画。
这样的角度,仿佛她就在朝宛身后画下一切。
女孩的每一程,都是她们一起。
从什么时候提笔,季檀月早已忘记了具体时间。
她只记得发现朝宛私人账号那日,辗转反侧,仿佛得到了蜜糖的馋嘴孩童。
季檀月克制着自己,可依旧贪婪,逐条翻看,不知有多少遍。
她知道了朝宛喜欢巧克力蛋糕,知道女孩喜欢指弹曲却苦恼于笨拙,知道她热衷摄影。
女人开始自学吉他,按得左手指腹粗糙。
从入学后,朝宛每一次的旅行照片,女人都保存下来。
她翻出老宅里尘封已久的画具,想把女孩所有走过的地方都通过油画记录下来。
当做她们结识后的惊喜。
可画着画着,季檀月忽然贪心至极。
她想与朝宛一起走遍这些地方,而不止是记录。
她甚至已经设想好所有,该如何接近女孩,如何表达心意,如何在一起。
可是太快了,她担心会吓到朝宛。
暗恋总是隐晦到没有声响与水花。
油画里逐渐出现了朝宛,出现了朝宛拍下这些景色的背影。
是她与女孩一起。
朝宛在拍,而她,在画女孩。
她想象朝宛摄下每张照片时的细微神态,想象女孩可爱的小动作,想象她转身发觉自己后的害羞脸红。
每每画完一幅画,季檀月都觉得自己离朝宛又近了一些。
就好像,她们在平行世界里已经在一起很久,也共同走了好远。
直到那一天。
女孩的微博更新,不再是风景,是两个人交叠的手。
那个人,从来就不是自己。
指尖失温,眼前依旧是影绰的嘉吉冰山,以及朝宛。
但这一次,季檀月真真切切发觉,她根本就没有陪在朝宛身边。
女孩说,要好好为自己过个生日。
只为她自己。
这张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胸口躁郁跳动,再回过神时,季檀月发觉自己已经莽撞揉皱了画布,深蓝糊成一团。
通话又打进来,这次是新的号码。
季檀月按了免打扰,努力克制住心底躁动,置好新的白色画布。
指尖轻颤。
不会没有意义,她还要画第一百三十四幅。
脚下已经零散很多废弃画布,染脏了地面,旁边摆着开封但却未动的药瓶。
画布逐渐勾勒出碧空的颜色。
她和朝宛,今天又走过了嘉吉的哪里?
或许画完之后,闭上眼,女孩会扑进她怀里,亲自告诉她。
…
网络上的舆论正逐渐发酵。
云茜事件余波又起,因为生平拖了不少圈中大佬下水,像是为了报复,那间偏僻出租屋里的遗书竟被爆了出来。
[怎么十句里有八句都提到季檀月?]
[看完这些有点怜爱了,不过云茜提到的几年前的那一晚,还有“上餐”,究竟是怎么回事?]
[潜规则锤了,被曝出来的编导制片估计没有完全干净的。]
[细思极恐,以云茜信中提到季檀月的频率,这些事也和她有关吧。之前不还咖啡厅约会吗?]
遗书内容逻辑混乱,似乎是云茜在意识不太明晰的状态下写的,甚至还有几句暧昧告白。
[心疼,被潜成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了吗?]
[季檀月怎么不发文澄清,不会是真的吧。]
朝宛是在抵达苏门的当晚无意看见推送的。
彼时她刚刚洗漱完,准备入睡,并习惯地找出了耳机。
可自从失手点进#季檀月#的词条里,她再也没能退出去。
不知道为什么要一直翻看下去,直到眼睛酸痛。
可捕捉到其中季檀月的照片,她竟然有些舍不得划走。
深夜接近零时,朝宛看见了最新的进展。
自称剧组工作人员的账号,爆料了片场化妆间找到的抑制贴碎片。
粉色的特制包装,却是Alpha专用。
[影坛零黑料三金影后A装O,自出道起即隐瞒第二性别。]
[塌了。]
[因为是Alpha,所以也参与了潜规则的“上餐”游戏吧。]
舆论哗然,这条爆料迅速登顶。
朝宛呼吸匆然,从被子里翻身坐起。
不会的。
她知道,季檀月不会是那种人。
一小时后,沉寂数月的季檀月微博更新了道歉视频。
画面里,女人眼底乌青很重,唇边依旧维持着平静弧度。
卷发随意束起,早已失去了以往的光泽。
“我为自出道起隐瞒第二性别而致歉。”声音平和。
“但我不承认自己与云茜有任何不正当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小笨雀扑棱飞回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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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朝宛怔望着屏幕里的女人。
明明只离开了几天,却觉得过了很久,久到季檀月的柔软嗓音落在耳中都觉得陌生。
她从没有见过女人眼底乌青这么严重。
是因为云茜,还是因为她?
“尊重逝者,依法保留追究造谣者法律责任的权利。”
视频中,季檀月微收下颔,声线一如既往。
朝宛却看出了女人眼底压抑极深的疲惫。
心底像被细密小刺轻戳,泛起阵痛。
“让各位影迷朋友担心了,抱歉。”
房间里,只有手机仍在继续播着视频的声音。
季檀月话音微顿,长睫在玉瓷般的脸上打出小片阴影。
“我会暂时无限期隐退,调整好状态再与大家见面。”
手机从朝宛掌心滑落,无声掉进被褥里,房间里唯一的冷光源也熄灭了。
隐退。
忽然失去了继续关注事件动向的所有心思,她将手机关机,蜷进酒店陌生温度的被褥里。
耳边仍在不断回放刚才的视频声音。
暂时,无限期隐退。
可季檀月答应过她,不会隐退的。
短短半分钟的致歉视频,充斥着黯然、挣扎,以及将熄灰烬般的恹意。
朝宛想起那一晚,她做了有关季檀月的噩梦。
女人蜷进沙发边角,死寂且无生机,时间仿佛默片般无声流淌。
醒来后,她急切地想找到季檀月,用自己的体温与拥抱,让周身色彩灰败的女人暖过来。
拥抱不可以,就用亲吻。
她不想看见季檀月难过的样子。
那一晚,季檀月搂着她吻了很久,直至气息紊乱,氧气剥离。
“我没有生气,也没有做噩梦。”女人嗓音轻柔。
“因为有小笨雀在。”
可是她现在却逃出季檀月身边了。
朝宛肩膀轻颤,揪着被子,将哽咽声压得几乎不可闻。
她怎么会认为季檀月从不骗人。
眼底乌青那么重,分明从始至终就是一个撒谎的坏蛋-
致歉视频热度几日居高不下,评论区一片负面声音。
焦点被尽数转移到季檀月身上,有关“上餐”的传闻反倒被压过去。
朝宛在苏门的几日,没有心思散心。
很多次想购买返程机票,可指尖点进界面,又怔怔退出。
消息界面空荡且毫无波澜,她不确定。
不确定季檀月现在是否真的需要她。
可就在即将启程下一地点的前天,朝宛忽然收到了一条好友申请。
[戚请求添加你为好友]
通过后,对方很快发来消息,语气温和且征询。
[你好,我是季檀月的私人医生戚年,现在也在苏门出差。]
[如果方便的话,可以占用一点时间,和你谈一下吗?]-
地点定在了苏门的某家咖啡厅。
朝宛拘谨地坐在约定位置等待,很快面前有位年轻女人入座。
戚年装束素净,眉梢眼尾自带笑意,叫人只看一眼便觉心中平静,如沐春风。
因为之前弄混戚年与戚依依的事,朝宛有些窘迫,不太敢抬头与面前人对视。
但局促气氛很快就被戚年一句话打破。
“果然是很乖的小朋友。”
戚年声音舒缓,仿佛自带消解隔阂的魔力,朝宛被吸引去了目光,抬眼悄悄望去。
“谢谢戚医生。”她轻声答。
表面拘谨,可实际,心中压抑着的问题几乎要倾泻出来。
她迫不及待地想弄清楚,戚年为什么知道她在苏门,为什么要约她见面。
空隙间,有侍者送上了饮品,一杯浓美式,还有一杯牛奶。
戚年将牛奶杯轻推向朝宛,开口:“暖暖手,最近苏门降温了。”
朝宛垂眼,把杯子捂在手掌间。
她早就过了喝牛奶的年纪,为什么人人都喜欢给她点呢?
就连季檀月也是这样。
会是季檀月告诉戚年的吗?
怔楞很久,耳边传来小勺撞击杯壁的轻响,朝宛发觉,戚年在专注而没有侵略性地打量她。
倏然回过神,她轻抿唇,喝了一口牛奶掩饰。
刚才纠缠的思绪竟然一直落在季檀月身上。
只是见到与季檀月相关的人,就忍不住一直去联想,去揣摩。
可她分明前几天还想通过散心,彻底忘记女人。
“打扰到你的行程了,我可以称呼你朝朝吗?”戚年温声征询。
“前阵子看了你出演的电影,很喜欢,听到粉丝们也都这样称呼你。”
朝宛差点窘迫到背过身去,脸被牛奶杯里飘出的热气熏得微热。
“可以的。”声音很小。
“朝朝,我猜你在想,为什么我会知道你的微信,还约你出来见面。”
戚年用小勺搅拌咖啡,视线始终落在朝宛身上,温和专注。
“除了想看看我新粉上的小侍卫外……”她顿住话音。
“也受某位朋友所托。”
朝宛忘记了握住牛奶杯,愣愣盯着戚年看。
朋友。
可还没来得及欣喜,下一句话就打破了她的期待。
“但我们见面的话题不是这个。”戚年微笑,“只是想讲一个可爱的小故事,朝朝愿意听吗?”
朝宛垂眼,轻点头。
心头的期待正一点点消减。
她既没有从戚年口中得知半点有关临南的事,也同样没有听到期盼的那个名字。
戚年撑着下颔,静静看她,似乎察觉出了她的失落。
和面前的这位戚医生相处时间过短,朝宛沮丧发现,她根本读不懂面前人的情绪。
“好,那我就开始了。”戚年收回视线,温声开口。
“故事要从哪里讲起呢?最初似乎也是这样繁雪的时节。”
“在私人诊室门口,我收留了一只无家可归的受伤小狗。”
小狗。
是童话故事吗?
朝宛抿了一口牛奶,思绪不由自主地随着戚年的嗓音走。
“小狗长相乖巧,但并不亲人,甚至还总是试图咬伤我。”
“经过观察,我发现,每次路过临近的餐厅它都会难过,而且烦躁拆家。”
“直到某日,小狗偷偷溜了出去。”
“我亲眼看见,长相乖巧的它与餐厅老板撕咬成一团。”戚年声音平缓。
“在它身后,铁笼子被拖了出来,里面是肮脏的血污和皮毛。”
“那是一只即将被餐厅扼杀上桌的,它的同类。”
朝宛内心一揪,咬住唇。
“餐厅老板被咬伤,扯着小狗不放,要把它也锁进笼子,带到餐厅里。”
“但餐厅里的某个食客却在看见笼子的下一秒,惊惧起身。”
“他说,‘老板,你怎么抓了只狼?’”
朝宛忍不住笑了一下。
心底的悲哀却很快将她淹没。
她握紧玻璃杯,低声问:“可以让狼狼咬他们吗?好坏。”
戚年温和笑了,“当然。”
“小狼发狠咬了餐厅老板一大口,从他手里挣脱,威慑地呜呜叫。”
“再也没有人敢阻拦,它顺势把那只奄奄一息的同类也救了出来。”
“那个冬夜很冷,小狼受伤严重,流了很多血,竟然没有力气站起来。”戚年平静陈述。
“雪下得很大,仿佛能掩盖所有痕迹。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远处传来细微声响。”
“那竟然是一只很小很小的稚雀。”
朝宛完全听入了神,连玻璃杯里的牛奶凉了都没发觉。
“稚雀悄悄接近,没注意到远处的情形,也似乎不知道有多危险。”
“它就这样贴近小狼身侧,羽毛被冷风吹得颤抖,小心翼翼地寻了一个避风港,将头埋进小狼绒毛里。”
“稚雀太小了,或许它认为是在取暖,也或许,它想以这种方式温暖小狼。”
朝宛莫名眼睛有些发热。
“小狼很饿,它想吃掉这只懵懂的、主动送上来的美餐。”戚年继续讲述。
“但它最终只是轻挪了挪位置,把稚雀护在身下。”
“那个冬天很冷,它们依偎了不知多久,而我看到这里就离开了。”
朝宛睁大眼,认真等待着戚年讲解后续。
戚年抿了口咖啡,不愿悬着她胃口,微笑说:
“这之后,过了一段时间,我又见到了小狼。”
“它几乎和先前拆家的模样判若两狼。收敛了爪牙,难得展示出温驯的一面,将柔软的肚子露出来。”
“羽翼初丰的小雀向她飞来。它落在小狼身边,一如那个冬日,将头埋进小狼皮毛里,撒娇般蹭着。”
“我猜,它们应该成了很好的朋友。”
“好可爱。”朝宛轻声回应。
可是她却始终很困惑。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吗?
她不明白小狼究竟为什么没有选择吃掉稚雀,也同样不明白,戚年为什么要约她到这里。
难道只是单纯为了讲一个故事?
咖啡见底,戚年站起身,与朝宛握手。
“朝朝,谢谢你愿意听我分享这个故事。”年轻女人笑了笑。
“下一程是杞榆?祝你旅途愉快。”
朝宛倏然起身,垂头不语。
戚年为什么会知道呢?
戚年视线落在窗外很远的地方,不知在想什么。
良久,才偏头对她颔首,“朝朝,有人托我带了礼物给你,就在这间咖啡厅。”
“不过抵达时间是明天,如果要赶飞机的话,应该来不及了。”
礼貌致歉,旋即温声告别。
目送戚年远去,朝宛怔然返回落脚酒店。
的确,按照安排,她明天就要动身前往下一程。
礼物,肯定是收不到的。
只是,听到这两个字,朝宛总联想到季檀月。
想起女人眼底的柔软与缱绻,想起她叫自己“小笨雀”时耳畔的温热吐息。
整理好行李,在床上辗转反侧,却难以入眠。
翻出耳机,朝宛发现,轻雾已经很久没有更新微博了。
就连私信的历史消息也停留在十日前。
依旧忍不住翻看与季檀月相关的消息。
热搜早就被撤下去,没有半点水花。
倏然,一条微博映入眼帘。
[“上餐”背后的肮脏真相。圈内大佬的猎艳狂欢。]
配图是一张年代久远的名单。
里面有云茜,已经被划掉。
还有……
朝宛将图片一点一点放大。
她看见某个被画了圈的名字。
季檀月。
眼眶湿润,朝宛捂着唇,将文章下拉。
信息素香薰、包厢里污浊肮脏的道具、溶解不明药片的啤酒、绳索铁链。
还有沙发上挤成一团,吞云吐雾,神情惬意的圈内大佬。
名单里有很多人,但现在大多不知所踪。
没人知道她们去了哪里。或许退圈、或许隐婚,也或者沉默如待宰羔羊般死去。
朝宛紧咬唇,视野已经模糊不清,却执拗地擦干。
她登陆了公司注册的微博账号,搜索关键词,转发。
想了很久很久,朝宛打字。
[@朝宛:受害者不该被再加害。//]-
郁云嘉身上被傅奚披了件大衣,遮住消瘦双肩。
可她始终盯着信息翻涌的界面。
“郁姐,小朝老师这条……要删吗?”公关人员轻叹。
郁云嘉沉默很久。
“不用。”她答。
看了一眼时间,女人询问身边的人:“还没有联系上?”
“没有。”小林揉了揉发红的眼睛。
“季老师好多天都没接电话了,偶尔打进去一次,很快就会关机。”
郁云嘉垂头,双手不自知地交叠紧握。
恐怕通稿已经晚了。
她在季檀月身边工作很多年,从没见过女人这么糟糕的状态,自发完致歉视频后就了无音讯,行踪分毫不知。
这让她想到与云茜通话的那个傍晚。
傅奚在身后看了消瘦的西装裙身影很久,线条明朗的侧脸微垂。
她取出手机,给朝宛发了条信息-
朝宛没有注意到手机在轻震。
鼻尖哭得通红,她取出行李箱里的围巾,不顾深夜冷风肆虐,赶往白天与戚年见面的咖啡厅。
她不想去杞榆了。
她要等待戚年口中的那份礼物。
即使知道礼物不可能在深夜送达,但朝宛依旧想等。
等一个寄件人栏注明季檀月的可能。
如果是季檀月,她就退掉机票,返回临南。
忽如其来的想法如藤蔓般疯长,在朝宛脑海里纠缠。
咖啡厅即将打烊,人流稀少,值夜班的店员在柜台后擦着咖啡机,听清朝宛来意,笑了一下。
“礼物?小姐,您说的是一个包裹吗?”
“嗯。”朝宛蜷缩手指,声音很轻,“现在应该还没到,没关系的,我就在这里等,请给我一杯牛奶。”
店员却转过身,不久,递来一杯牛奶。
同时还有一个纸箱。
“有人跟您说明天送到吗?但今天就已经到了,我还以为不会有人认领了呢。”
年轻女店员说完,正打算去取剪刀帮忙开箱,却忽然发觉面前戴口罩的女孩眼圈红了。
朝宛慌乱地按了下眼角,垂头,“谢、谢谢……”
她几乎不敢想。
不敢想如果明天照常启程去杞榆,究竟会错过多少。
包裹很轻,朝宛失魂落魄地捧着,找到卡座坐下。
用手指遮掩着寄件人的位置,一点点移开。
「给稚雀的礼物」
不是季檀月。
但朝宛依旧心跳急促。
她用剪刀,一点点小心拆开纸箱。
一个纯白信封最先映入眼帘。
信封内的信纸光滑平整,上面的字迹陌生,但却赏心悦目。
“朝朝,小狼与稚雀的故事并没有就此结束。”
是戚年的口吻。
朝宛收紧指节,继续看下去。
“后来,稚雀学会了扑扇翅膀,小狼却只能在阴暗的角落驻足观望。”
“她怕自己尖利的爪牙刺伤稚雀,也怕肮脏的皮毛浓污了那么漂亮的雀羽。”
“可她还是贪心地希望,希望稚雀能始终朝自己飞来。”
“她伪装成被雨水淋湿的小狗,渐渐学会了温驯地摇尾巴,袒露脆弱的肚皮。”
“小狼等了很久,就像那个冬夜。”
“可是稚雀没有来。”
“‘她或许需要自由’小狼想。”
“但自从雪夜感知到皮毛外紧贴着的那份急促心跳后,她早已身处樊笼,被牢牢束缚。”
信到这里就结束了,朝宛抿唇,双眼湿润。
她继续向下翻。
纸箱最里面是一本画册。
画册扉页隽着季檀月的名字,整本命名则是「小笨雀」。
翻开第一页,朝宛倏然愣住。
眼泪不听使唤地掉下来。
那是她的一幅素描画。
「在学校的喷泉边看见了她。想亲亲她脸颊。」
第二幅,依旧是朝宛,这次画中填了很多细节。
「在夜市找到了她。戴着小鹿角灯,好可爱。」
第三幅,第四幅。
画册填了将近半本,最后的素描画细节前所未有地栩然,竟停留在一个未来的时间节点。
她与季檀月记忆中的初遇,金琼典礼。
画册里,朝宛身着冷色绸裙,双手交叠,款款端坐在席间,直视正前方。
「第一次和她握手。手心好暖。」
「和她签约后,想告诉她所有未宣之于口的小秘密。」
「我好喜欢她。」
朝宛指尖覆上最后的隽秀小字,眼泪忽然砸落,泅湿了素描画。
她急迫地想翻到后面。
画册里会是平行世界吗?
如果她没有在那个雨夜意外坠桥,会不会,她与季檀月就能不生波折地在一起?
可后面再也没有栩栩如生的素描画,甚至连时间也未曾标注。
只打了一个轮廓,就被用铅笔毫无规律地勾画掉。
注解小字不再隽秀,就像残破记事本里的字迹那样凌乱潦草。
「她没有等我」
「为什么,我画不出来她了?」
朝宛将唇咬得红肿,俯在桌上,肩膀微抽。
牛奶已经放凉,店员打着瞌睡,咖啡厅最后的客人也离开了。
她哽咽取出手机。
最新一条是傅奚的消息。
[朝朝你怎么这么傻?]
但她置若罔闻,只是愣愣擦除眼泪,望向历史消息。
y的头像上,有红点。
不知在什么时候,季檀月竟给她发来了消息。
很多很多条。
[想你]
[小宛]
[我好想见你]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8-2523:59:13~2022-08-2723:32: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巴阿巴20瓶;Purin10瓶;toKim、不要靠近会变不幸3瓶;顾视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视野猝不及防朦胧。
朝宛咬唇捧着纸箱,匆匆跑出咖啡厅。
店门关合的声音引得女店员揉了揉惺忪睡眼,很是不解。
室外月光澄净,空中飘着簌簌细雪。
苏门降温了,但临南只会更冷。
没人知道季檀月究竟在这一周下雪的日子里等了多久。
朝宛跑累了,埋进围巾里吸吸鼻子,想起什么,慌忙取出手机。
拨通季檀月的电话。
她想对女人亲口说,她当然会一直等她。
好想见面,不止是季檀月一个人的心声,也同样是她的。
听筒里传来平缓的等待音。
十几声后,没有人接。
刚刚女人还在给她发消息,可是她没有收到。
朝宛觉得鼻尖很酸。
但这次只是用手轻抹掉眼尾泪水,踩新雪赶回酒店。
怀里的纸箱很轻,但却装着季檀月不知克制多久的缱绻秘密。
那是小狼给稚雀的礼物。
她好傻。
怎么舍得让季檀月一直等待-
窗帘掩着,透不进一缕光线。
季檀月甚至不知现在是清晨还是深夜,只是习惯性地去摸桌上的酒。
她酒量很好,喝了很多依旧清醒,只在上一段梦醒未醒之际,陷入过短暂梦幻的沉溺。
梦里,她给朝宛发去信息,竟然很快就收到回复。
女孩说,也很想她。
恍然间,有温软躯体扑进她怀里,耳边响起渴盼声音。
“姐姐,我会一直等你。”
朝宛像是从很远的地方赶回来的,轻埋进她颈窝,大衣还浸着凉意。
可是梦醒来后,什么也没有。
手机是关机状态,自然也不可能收到来自朝宛的消息。
季檀月面上表情茫然麻木。
酒液冰凉,淌进胃里,火灼似的疼。
她早该知道的,就像这一周无数次点开界面的死寂。
何况,她也胆怯于主动联系朝宛。
可是梦境太真实。季檀月依旧想看看,看手机里究竟有没有女孩的消息。
指尖很僵,她够来手机,心中隐隐藏着希冀。
但刚开机,无数的未接来电就涌了进来,还有很多恶语中伤。
[A装O,恶不恶心。]
[不知道潜了多少人,刚签的朝宛不会也是受害者吧?]
季檀月低垂双眸,异常安静地坐着。
她动作幅度很小,缓慢地将手机关机,放远。
桌上的酒喝完了。
她好像再也没有在梦里见到朝宛的机会了。
很慢地站起身,迟钝环视四周。
客厅早已一片狼藉,沙发旁摆着各种度数很高的空酒瓶,桌上还有拆封未吸的女士香烟。
季檀月取出一根,无声点燃,嗅闻着空气里的香味。
荔枝。
甜腻,还带着焦味,与朝宛情动时身上的气息大相径庭,但女人几乎对其上瘾。
透过虚晃的白雾,她看见女孩向她走来,脸颊带着羞怯粉意。
朝宛像只绒羽小鸟蜷进她怀里,环住她脖颈,还用唇去轻触她的。
因为没有经验,多少显得稚嫩而懵懂。
“喜欢姐姐。”朝宛被亲得呼吸不稳,嗓音很软。
季檀月不由用手臂去搂。
但身影消散,圈住的只是冰冷空气。
她抿住烟,急促地深吸几口。
眼前又出现了朝宛的影子。
隆冬时节,女孩在便利店外徘徊,冻得指节发红,低头呼气,没有防备地坐在她身边。
“姐姐,你发烧了吗?”小手覆上她过热的额头。
稚嫩声音夹着鼻音,却在关心她。
鼻息间萦绕着劣质催情香薰的气味,胸中突突,难以启齿的欲.望吞没理智。
在几乎难以想象的场合,她二次分化成了Alpha。
滚烫热意一波波翻涌,后颈刺疼,焦灼与烦闷感混杂,将季檀月兜头淹没。
她紧攥指节,侧头避开女孩的手,狼狈朝后退。
女孩似乎愣住了,手停在空中,很快眼圈变红,抿唇不语。
她哒哒跑远了。
周围的空气格外冷,季檀月将外套裹紧,察觉到自己在打寒噤。
难得有人关心她,可她却将人逼跑。
外套里面穿着很薄的,不可示众的衣服。
她本以为是试戏时的要求,可没想到就此误入泥沼。
今晚应该回不去了。
季檀月觉得睫毛上结了冰,沉重到睁不开眼。
像是过了很久很久,又仿佛只有几分钟。后颈很轻地覆来一股凉意。
长椅吱呀轻响,女孩跪坐在她旁边,睁着通红双眼,小心翼翼地把抑制贴边角抚平。
“姐姐不要睡,退烧贴已经贴好啦。”
凉意沁人。
季檀月试图用手去摸后颈,但很快,手指被温软掌心握住。
女孩的体温传进来,烫得季檀月内心一颤。
“……退烧贴?”她听见自己嗓音很哑。
“难道不是这个吗?”女孩咬唇,泪珠在眼眶里打转,“我、我看妈妈给爸爸贴过的。”
季檀月没有答话,看女孩在抹脸颊,哭得鼻尖通红。
“就叫退烧贴。”她嗓音放轻。
女孩揉揉眼睛,看季檀月露出浅淡笑意,愣愣看着,很快小脸转红。
胆子大了许多,她歪头看去,发觉女人大衣敞开了一道缝隙。
“为什么姐姐穿得这么少呢?”
那是季檀月最不想让外人得知的事。
只要想起,就会觉得作呕。
唇边弧度收敛,她蜷缩肩膀,将外套裹紧。
她不想弄脏女孩。
但小小的柔软躯体却挡在了她前面。
女孩用冻红的手指拨开她外套,不顾里面沾染上烟酒气息的劣质面料,小心翼翼地依偎进去。
“这样就不会冷啦。”
女孩身躯太小了,就算是局促的外套,也足够将她包裹住。
冰凉脸颊埋进季檀月颈窝,还紧搂住她的腰,像只汲取暖意的小鸟。
“姐姐肚子饿不饿?”
女孩睁大眼睛看她,想了想,从手心里悄悄取出什么。
那是几枚硬糖。
她剥开糖纸,递在季檀月唇边,仰头看她,“我、我的零花钱买退烧贴都用光啦,只有这个。”
季檀月垂眼看女孩,还来不及说什么,小巧的糖就被倏然送入口中。
女孩自己也吃了一颗,脸颊浮现梨涡。
“荔枝味。”她小声补充。
季檀月将糖抵在舌尖。
二次分化的难耐痛楚,让她根本分辨不出口中是什么滋味。
但周身却因为这颗糖而暖起来,就像刚才女孩握住她的手指。
“姐姐。”女孩软身唤她。
开口说话时,一股清甜的荔枝味充斥在季檀月鼻息间。
冷热交杂,后颈的抑制贴作用变得微乎其微,失灵的嗅觉在逐步恢复。
劣质香薰气息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令她沉溺的甜意。
甚至呼吸时,胸腔起伏,能感知到女孩的心跳声。
不知为什么,季檀月想起了家中那只羽毛柔顺,格外喜欢黏在人指尖撒娇的小鸟。
她紧拢大衣,将女孩搂在怀里。
只要垂头,就能窥见女孩雪白娇嫩的后颈。
但她不能。
怀中的人只是个小女孩,是个懵懂到把抑制贴叫做退烧贴的孩子,是分享给她糖、短暂依偎取暖的过路人。
心脏却在躁郁跳动着,让季檀月紧咬住唇才能克制。
她想,只要女孩离开,或者只要她离开就好了。
但她却格外贪恋那份温软热度。
贪心到纵然将自己的指尖攥破,也不愿让冬夜的冷风触碰到女孩。
或许是二次分化影响,那晚过后,无数个日日夜夜,她患上了对特定信息素的瘾。
每次易感期难熬之际,鼻息总会若隐若现一股荔枝气息。
可是却再也没能尝到和那晚相同的荔枝糖。
陆续接了很多影片邀约,出席各大典礼活动。圈子那时刻板且排外,季檀月只好以Omega身份融入。
但唯一知晓她真实身份的,像只黏人的绒羽小雀似的女孩,却始终没有见过。
一支香烟将尽。
空气里的果香浓度徐徐消退,也携着短甜记忆远去。
季檀月颤着手指,又点燃一支新的。
她还想再看看朝宛。
如愿以偿,眼前又浮现出女孩的身影。
这次是在江戏门前。
季檀月透过车窗,看见朝宛在校门边拍照,神情稚嫩期许。
她几乎不受控地拉开车门,压低帽檐,朝那边走去。
手里紧握着拍立得。
“打扰了,我也可以拍照吗?”
擦肩而过时,那抹荔枝清甜气息让她呼吸迟滞,险些丧失理智。
低谷期沉寂了一整年,她甚至不敢出门,更别提进组。
可是就在她无意发现女孩行踪的瞬间,心跳立时仓促,一下一下撞击她胸口。
朝宛睁大眼,像是没有预料到,耳廓红红的。
“嗯、嗯……可以的。”她脸红垂头。
女孩根本不懂得如何拒绝别人。
季檀月举起相机,将身量纤细的人框在取景器里,不舍移开视线。
朝宛笑容乖巧,齐耳发丝随风微扬,鼻梁上的小痣可爱而生动。
她该怎么样让小雀钻进自己的鸟笼?
那个夜晚漫长且难熬,季檀月咬着被角,总觉得荔枝气息就近在怀抱间。
可睁开眼,令她沉溺的信息素却转瞬消散。
冰冷的空气、抽屉里的确诊报告书、房间角落的监控,无一不在提醒她。
她与朝宛之间早就不应该有关联。
第二支烟也燃尽了,季檀月低垂双眸,眼底泛起淡淡血丝。
她点起下一支烟。
白雾萦绕,顺从心意,朝宛如约出现在她眼前。
校门口,女孩窘羞地掩着唇,脚下是摆成心形的蜡烛,眼睛湿润,定定望着身边的女人。
那里面是季檀月渴盼已久的情绪,她甚至不止一次在梦里见过。
梦见女孩牵着她手,梦见耳边羞怯话音。
“我愿意。”
“我愿意。”朝宛嗓音软得像滩蜜,眼尾泛起可爱红意,从秦斯羽手中接过红玫瑰花束。
众人的起哄声掀起热浪,她们依偎在一起。
十指相扣。
而季檀月只是在车里,远远地望着。
副驾驶上摆着颜色素淡的花束,小苍兰与晚香玉。
季檀月在想。
如果她能早一步走出去,如果她也准备了红玫瑰,朝宛会不会就此愿意和她走?
一包女士香烟快要燃尽。
女孩落在季檀月视野里的时间越来越短。
她看见朝宛与秦斯羽约会,看见陪她度过失眠的微博开始更新恋爱日常,看见女孩毕业,在毁誉参半中走得愈发远。
也离她背道而驰。
朝宛甚至从没有与她有过什么正式的交集。
雪夜那晚燃起的温吞火苗,从未等到剪灯人,只是孤独燃烧着的,属于季檀月一个人的故事。
直到金琼典礼后的那个暴雨夜。
造化弄人,上天给了她希望,又亲手碾碎。
如果不放她下车就好了。季檀月曾经无数次设想。
如果她们就那样平稳地驶过跨江大桥,如果她不顾忌是否会吓到女孩,如果在校门口重逢时就将秘密毫无保留袒露。
她们会不会就能在一起了?
可惜没有如果。
季檀月摸索烟盒,但没能夹起一支新的烟。
烟也吸尽了。
这一次,她再也无法从视野里捕捉到朝宛。
女人将桌上的照片揽在怀里,垂眸,轻轻摩挲边角。
她甚至分不清,现在究竟是又回到了朝宛死去的雨夜,还是新的时间线。
身边,喝完的酒瓶、散落的烟盒、还有泅湿的日记与老照片,悉数掩在远郊别墅中。
这里从不是季檀月为朝宛特设的鸟笼,而是她掩埋自己胆怯证据的避风港。
她想放女孩自由,却无意间束缚住自己。
恍惚间,似乎有温软贴进怀抱,带着哭泣时的轻颤吐息。
“……姐姐。”
照片滑落,季檀月木然睁眼,窥见午夜梦回无数次想要抓住的那个人。
像从相纸中闯出来一般栩栩如生,将沉闷无光的房间涂抹上刺目色彩。
她的小雀。
“姐姐、姐姐等得久了吗……”朝宛哭得鼻尖泛红,依偎在她怀里。
“我、我亲亲你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临近完结,如果零点还没更就是卡文了,宝贝们第二天来看叭~滑跪亲亲~
感谢在2022-08-2723:32:00~2022-08-2918:50: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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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季檀月缓慢抬睫。
琥珀色的眸子在这一刻清晰倒映着朝宛的身形。
远郊别墅里充斥着香烟气息,可与女孩围巾里透出的白气混淆,甜腻气味很快冲淡。
像一瞬间被从虚幻中拉出。
她动了动唇,许久没见光的双眼本能微阖。
想去环抱住朝宛,又怕现在看见的一切都是假的。
但下一秒,女孩就吻了过来。
紧闭着双眼,睫毛上甚至还沾着雪花,融成小水珠。
那瓣柔软的唇急切地啄着季檀月,触感心酥。
逐渐地,朝宛整个人都倚了上来,圈住她脖颈,身子也越来越软。
季檀月难得地失了步调,由朝宛带着走,没有反客为主,也不曾反抗。
她只是想让时间走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这样的亲吻,竟格外像她梦寐以求的情形。
女孩叫着她姐姐,那么依赖她,连亲吻时懵懂的力度都显得格外可爱。
如果是梦,季檀月甘愿溺在梦里。
呼吸很快变得不稳,氧气逐渐稀薄,再回过神时,朝宛冰凉的脸颊早已贴在了她颈窝。
有温热的液体融入,怀中的躯体在发抖。
季檀月只觉得钝然的内心像被撕开小口,无数的藤蔓枝芽生长缠绕,疼且酸涩。
“小宛。”一周独自封闭,很久没有说话,她艰难地控制自己的声线不至沙哑:“……怎么了?”
纵然一开口幻象就会消散,可季檀月依旧放柔语气。
她见不得朝宛难过。
可她知道,话音落下的后一秒,怀中就会变得空荡,只剩下她自己。
就像每次老宅作画,睁开眼,只有自欺欺人的寂静。
季檀月静静垂下手,半倚在沙发里,等待着那一刻。
可她还是在期盼着女孩能回应她。
哪怕只有一句话,一个字。
“姐姐。”朝宛嗓音夹着哽咽,唇轻擦过季檀月耳垂,像刚刚那样笨拙地啄吻。
“姐、姐姐……我喜欢你,好喜欢……”
季檀月周身微僵。
她缓慢抬手,顺着怀里人的大衣下摆,到纤细腰身,再到单薄的肩膀。
冰冷到近乎麻木的手指,感知到女孩带有温度的身躯,鲜活着,仍然哭得瑟缩发抖。
朝宛用手抹了抹脸,眼尾通红,贴着季檀月脸颊,小声说:“姐姐听见了吗?”
如果没听见,她就再说一次。
一次还不够的话,她就说好多好多遍。
从那双思念已久的凤眸里读出了低沉,恍若一滩死水,朝宛紧咬唇,再次执拗开口:“姐姐,我喜欢……”
可这次,未尽话音全被堵进肚子里。
季檀月手掌覆在她脑后,微微施力,整个身子都压了过来。
贴过来的唇薄且冰冷,迫切地撬开她齿关。
像在撷取暖意,又像在证实什么,用着很重的力度,每一次却又极尽温柔。
到达临南的降落时间在清晨,可别墅被窗帘掩得严实,就像身临深夜。
朝宛呼吸不畅,脸染上绯红,偏头小口呼吸几声,又被拉入缱绻交缠中。
她根本舍不得推开女人。
只想近一点、再近一点。
直到里面的绒衣被撩了上去,温热肌肤触碰到冰冷的掌心,朝宛才觉得不自在。
她搂住季檀月脖颈,声音很小:“姐、唔……姐姐,是郁秘书送我回来的……”
就在这里的话,不行的。
可能直到深夜,那道西装裙身影都会在门外撑伞等待。
季檀月的手顿住了。
她俯身,侧压在朝宛身上,抿唇没有作声。
但朝宛却觉得锁骨弯处湿漉漉的。
屏息望去,竟然从黑暗中捕捉到女人盛着水光的凤眸。
“小宛……不愿意吗?”声音如常,带着很轻的鼻音。
朝宛慌忙凑近,用拇指小心抹净女人眼角的凉湿。
她也想的,可是……
脑袋懵然,指尖没来得及收回,倏然闯进一片湿软。
朝宛看见女人形状姣好的唇瓣就压在她指甲的粉色月牙处,牙齿顺势衔咬住她的指尖。
思绪宕机,似乎还触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
脸发热发烫,朝宛本能轻啊一声,想抽回手。
可季檀月很快便收了衔咬的力度。
握住她手腕,亲吻由指尖向下,逐步蔓延到掌心。
又酥又痒。
湿漉漉的睫羽也在不经意间擦过,让这份莫名却暧昧的触感变得愈发敏感。
朝宛眼前积蓄起水雾,但看见女人眼底依旧汪着的失落情绪,一时怔然,没有躲开。
热意再次蔓延,她听见别墅外传来汽车驶离的声音,更近的,是布料互相摩挲的轻响。
被叼住脖颈肉的前一秒,朝宛摸到了女人如暖玉般滑嫩的后颈。
上面沁出带有晚香玉气息的潮意。
季檀月没有贴抑制贴。
从失神中醒过来,朝宛无力地摸摸自己的后颈。
她也没有贴。
…
从软沙发到地毯,紧接着坠入温暖厚实的被褥。
赶飞机耗费太多精力,前一晚又没有睡好觉,朝宛埋进季檀月怀里,从来没有睡得这样踏实。
窗帘始终掩着,等到醒来,天色没有太大变化,时钟却已掠过半圈。
已经快要到第二天凌晨了。
朝宛揉着眼坐起身,把手机放回原处,才觉得身体有些不舒服。
做完之后,季檀月把她抱回了她的卧室,可是,她们没有如往常那样去洗澡。
回身看,女人还在睡着。
眼底乌青很重,显得憔悴恹然。
“姐姐。”朝宛俯身,试图抚平季檀月微蹙眉心,“姐姐,你吃过饭了吗?肚子饿不饿?”
没有人回应,触碰到的鼻息紊乱而滚热。
朝宛觉得心漏跳了一拍。
她慌忙去看,用手掌试女人额头的温度,翻身下床,到处找着温度计。
最后还是联系郁云嘉,才知道温度计与毛巾在哪里。
朝宛把毛巾浸了水,拧干,悄悄放在季檀月额头上,仔细在灯光下读温度计的示数。
37.6。
好在只是低烧。
她轻吁一口气,依旧有些担忧。
怕发出太大声响吵醒季檀月,只好撑着下颔,歪头静静看女人睡颜。
季檀月脸色泛着红润,唇色却极白,长睫低垂,在夜灯下笼着脆弱阴影。
朝宛觉得心脏正一点点收紧,喘不过气来。
她还记得那次发热期,女人独自驱车赶来,将她从衣柜里抱出,温柔照料好她那一日的所有琐事。
可轮到季檀月易感期与发烧时,她竟然分外不知所措。
胃里空荡,发着灼烧感。
朝宛擦了一下眼角,跑去楼下的厨房。
至少季檀月现在应该吃饭。
厨房好像自从前一阵子她离开后就再没人用过,食材倒还齐全。
朝宛绞尽脑汁思索着陈姨做饭时的样子,凭着感觉,小心翼翼做了小米粥,还有柿子炒蛋。
可炒菜时还是没控制好火候,颜色变得让人食欲顿失。
朝宛从来没有如此这样痛恨自己的笨拙。
原本出门旅行几日,已经变得听话的泪腺又有任性的趋势,她忙按了按眼角,将失败的柿子炒蛋倒进垃圾桶。
但手腕却被人从身后按住了。
季檀月踩着家居拖鞋,依旧发着热,却不知什么时候下了楼,走进厨房,将朝宛圈进怀里。
“不要倒。”一句低弱话音。
女人将菜盛入盘中,动作虚浮,又盛了两碗粥,拾筷尝了尝,露出一丝略显苍白的笑意。
朝宛愣愣看着,不相信,自己尝了一小口。
虽然难看,但姑且能下咽。
两个人安静吃着简陋的晚餐,虽然没什么特别滋味,可吃下去胃里很暖。
朝宛依旧忍不住眼睛发热,努力眨着眼,不让泪水掉进碗里。
没人知道季檀月的行踪,
她离开临南的将近一周,又会有谁给女人做饭?
而且,她现在连怎么照料一个病人都不知道。
“姐姐……”朝宛忍不住出声,声音低落,“我、我该怎么才能让你好起来?”
她好想让季檀月回到她们初遇时那样,不会每晚都睡不好觉,也不会像如今这样发烧嗜睡。
季檀月顿了一下,没有作声。
只是将朝宛拢入怀中,垂首,埋进柔软温热的颈窝里。
“这样就好。”她说。
“只是抱抱,病就会好吗?”怀里的人仍旧在懵懂发问。
季檀月忍不住去吻朝宛发热的耳廓,轻声应:“嗯。”
何止是抱抱。
但只要女孩一直在她身边,一切她都愿意慢慢治疗,一切也都可以好起来。
朝宛安静了一会,似乎在认真思考。
不多时,她转过身,踮脚轻轻环住了季檀月脖颈。
也将唇送了过去。
“这样病是不是能好得更快呢?”
很轻的话音融进含混中,藏于吐息交叠,逐渐辨不出痕迹。
忽略了病气与热意,朝宛只想让女人不再眉目恹然。
离开临南的每分每秒,她情愿以日后以年计数的时间来弥补。
与季檀月一起-
她们一起在远郊别墅里度过了很多天。
期间,季檀月的低烧退却,但依旧没什么精神,也愈发嗜睡。
朝宛尝试过给之前加上的戚年发消息,但只得到了多陪伴与定期服药的叮嘱。
季檀月从未如此寡言过,也多出了写日记的喜好,还是朝宛某日偷偷从门缝里看见的。
台灯下,女人脸庞线条柔和,像在笑,却又像在抿唇沉思。
朝宛失落地回了自己的卧室,用被子把自己蒙进去。
可是季檀月甚至都不愿意告诉她写了什么。
赌气地翻滚几个来回,朝宛准备今晚不去女人房间里睡觉了。
可临近休息的时间,她却犹豫了。
正当要翻身下床的时候,脑海里倏忽响起一道冰冷声音:
[即将发布支线任务:衬衫。奖励:季檀月心情值+999,惩罚:暂无。]
朝宛原本有些惊慌,可听见宛宛不类卿系统说没有惩罚,顿时松了一口气。
她试探问:“是什么任务呢?”
系统像是心情好,这次竟然回复了她,以毫无波澜的语气。
听过之后,朝宛愣愣沉默了一会,脸颊后知后觉掀起热意。
她再度把自己藏进被子里。
良久,探出头,“真的可以让姐姐心情变好吗?病也会好起来?”
[可以。]系统莫得感情。
“那……”朝宛咬唇,“我接受。”
…
季檀月伏在桌案,珍重地书写下每一个字,在新一页记事本上。
房门忽然被轻敲了两下,很礼貌。
心底像被绒羽拂过,柔软又酥麻。
“请进。”她轻声应。
小宛还是这么可爱。
进她的房间,又哪里需要敲门呢?
如果女孩愿意,她甚至可以将手边正在书写的话,一句句读给她听。
房门开了一条缝隙,似乎是有人进来了。
但却没有像往常那样,朝宛第一时间跑过来,蜷进她怀里。
季檀月莫名觉得内心空落。
她放下了笔,悄然转身。
映入眼帘的是一道身着白衬衫的纤细身影,没有穿拖鞋,露出雪白小腿,还有蜷缩泛红的脚趾。
衬衫很长,盖过了女孩的半截腿面,扣子也没有好好系住,七零八落。
袖子垂落,上面点缀的纽扣季檀月很眼熟。
不止纽扣,整件衣服都很眼熟。
就是她的白衬衫。
朝宛耳垂透红,窘迫到不敢抬头。
随着走动,被胡乱系着的纽扣一颗颗解开,直到坐进女人怀中,再也没了束缚,只好衣襟交叠来遮掩。
“姐、姐姐……”
她声音越来越小。
“我刚刚洗过澡,没有衣服,就拿了你的……”
桌案上的笔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拂掉,落在地上。
连带着被遮掩的记事本字迹也显露在台灯光线下。
「我想,我会永远爱她。」
但现在应该不是读日记的好时机。
季檀月遮住朝宛双眼,紧扣她因为紧张而发抖的腰身,察觉到心跳正在一点一点变得匆然。
“洗过澡后就来找我……”她垂眸,轻含住女孩泛红耳垂。
“小宛,是很想要我们做一些那种事吗?”
作者有话要说:
大狗勾心情值+1+1+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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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朝宛身不由已地低嗯一声。
耳垂愈发红。
衬衫因为失去了按压力度,领口敞开,露出一片欲盖弥彰似的光洁肌肤。
她不想对女人说谎,刚刚的确是听了系统的话,去洗了个澡,然后……
目的也确实是那样。
还在季檀月的衣柜里找了很久。
没在里面找到衬衫,只好拿了搭在架子上的。
“小宛,这件很适合你。”季檀月衔住朝宛唇,“只是,这可是我昨天穿的。”
整个身子都软了。恍惚间,听见女人嗓音若即若离:
“喜欢我的衬衫吗?真可爱。”
朝宛轻抖了一下,紧闭双眼,“姐姐,呜……”
从浴室出来后太紧张了,她根本就没有注意到。
怪不得穿上之后,从自己身上闻到了淡淡的熟悉的花香味。
这是不是约等于,她从穿上衬衫的第一秒,就开始了与季檀月的肌肤相亲?
越想脑袋越乱。
一不留神,衬衫早已被轻缓剥离,落在耳垂上的唇也移到她嘴角。
灯影交缠,交换了一个浅浅的吻,两个人紧贴着的部位开始升温。
朝宛觉得房间正逐渐变得狭窄,窄到她连季檀月收紧的手臂都逃不出去。
吐息正变得急促,但她还是不死心,小声问:
“姐姐……姐姐现在觉得开心吗?”
系统给出的心情值之类她根本就不明白,没有惩罚,更让她觉得今晚的支线任务只是在骗人。
“怎么这样问?”季檀月轻触她微红鼻尖。
没人知道,女人心脏在久违地砰砰跳动,伴随而生的隐秘情绪竟止也止不住。
她当然开心。
从时间回溯后,再遇朝宛的每分每秒,她都觉得像梦一般。
更别提女孩前几日亲口说出的“喜欢”,做的菜肴,还有今晚偷穿着她衬衫的可爱模样。
曾经在记事本里描画的情景,正在一步步跃入现实。
“我怕姐姐难过,病就不会好起来了。”朝宛被亲得眼角很红,依旧认真说着。
话音像把软毛小刷子,触及季檀月心底,又甜又酥。
女人在灯下看了朝宛良久,长睫投影柔和阴影。
视线交缠,引得女孩害羞别开头。
还小声补充:“……姐姐为什么总是不回答我呢?”
明明她都鼓起勇气,前几日说了那么多以往从不敢说的话。
季檀月微怔。
她俯身亲了亲朝宛脸颊,将人搂得更紧。
无人知晓,在心中,她早已兀自回复了数不清的次数。
“如果……现在回答的话,小宛会不会怪姐姐?”季檀月轻声问。
是她察觉得太晚了。
在灯下,她看见朝宛侧颊逐渐晕成浅粉,双眼睁大,期盼望她。
点了点头,又像是觉得自己有些表现得过于明显,局促垂眼。
季檀月内心变得极其柔软。
思索很久,她俯身从地上拾回掉落的笔,轻轻放在朝宛手掌心里,又覆住女孩茫然微蜷的指节。
“那我写给你听,好不好?”
纸面上的话,能保留很久很久,比口头承诺要隽永。
就像季檀月希望的,她与朝宛之间的感情那样。
两个人坐着的办公椅角度旋转。
朝宛倚在季檀月怀里,由着女人带着她手到桌前,心脏在不听使唤地扑扑跳动。
她不知道季檀月会回答些什么。只单纯是刚刚那个没头没尾的问题吗?还是……
记事本被翻开新的一页,将之前写过的话盖过。
朝宛隐约看见自己的名字,脸愈发红。
季檀月之前又在写什么呢?也是关于她的吗?
再想下去,心跳就该更加乱了。
“那我就开始了?”女人下颔抵在她头顶,嗓音含笑。
朝宛轻嗯一声。
手背覆盖的触感温热而细腻,牵引着她,笔尖落在纸面上。
声响沙沙,却似乎已经听不见了。
因为被心跳声盖过。
第一句话逐渐浮出纸面。
“想……想要……”朝宛小声念着。
季檀月偏头望她,眸光柔软,将句子写完。
「想要你做我的药。」
朝宛愣愣看,认真咀嚼着这句话的含义。
却忽然想起戚年嘱咐的话。
“一定要看着季檀月每天好好吃药。”
吃药。吃……药。
还是每天?
双颊窘迫涨红,她轻咬住唇,慌忙垂头。
可是右手还在女人手里被握着。
季檀月在继续书写。
「你愿意吗?」
朝宛飞快抬眼看,愈发惊慌,抿唇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终究抵不住害羞,她半倚着躲进女人怀里。
明明小瓶子里有正经的药,为什么非要她当药呢?
还要吃她。
耳边飘来一声轻笑。
季檀月没有在意她蒙眼抗拒的举动,一字一顿,依旧轻握住她手,继续书写。
一时房间里只有她们的呼吸交叠声,以及笔尖摩擦纸面的那抹细微声响。
沙沙声就像小猫爪子,直直挠在朝宛心尖。
季檀月又写了什么?
她屏住呼吸,睁眼,试图以女人发现不了的小动作偷看。
灯光下,连纸面的字也蒙上一层柔和。
「你是倦睡者深夜的一场黑甜梦境。」
「纵然短暂,却甘愿沉溺。」
朝宛悄悄看着,睫毛因害羞而微垂。
纸面上的字迹混合了她与女人的,并不隽秀,显得有些奇怪。
可含义却清晰地展现她在眼前。
笔尖停顿了不止一秒。
朝宛没有注意到,季檀月早就在偏头静静看她。
没有下文了吗?
朝宛隐隐期盼着,又觉得不安与失落。
细腻手心带着她的手,又继续书写下去。
这次是她的名字。
「小宛」
朝宛轻抿唇,终究忍不住抬头看季檀月。
女人却没有看她,鼻梁如玉高挺,昳丽眉眼蕴藏柔意,以及被藏起的隐秘情绪。
下一句逐渐跃入纸面。
「我」
“我?”朝宛很小声地念。
「我喜」
「我喜欢」
朝宛张唇。
将要脱出口的话音卡在嗓子眼里。
缓缓写完后面两个字,季檀月搂住躲进她怀里的人,笑,“为什么不读了?”
朝宛只是摇头,发间露出的耳朵滚烫。
“姐姐逗人。”她试图抗议。
“可你不是我的小雀吗?”季檀月嗓音潺潺,“我只是在逗我的小笨雀。”
朝宛抿唇不语,用头顶去拱女人,就是不抬眼。
“生气了?”季檀月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那我划掉。”
朝宛琢磨了一阵,觉得手果然在被握住轻移,慌张抬头。
“喜欢”两个字竟然已经被划掉一半。
“不要划……”她仓促地去掰季檀月的手,“不划好不好?”
心中委屈,嗓音也染上哽咽。
她哪有生气呢。
分明从来没有像刚才那样开心过。
季檀月亲手划掉了喜欢,会不会日后就真的不喜欢她了?
“还没有写完。”季檀月吻掉她眼尾泪珠,轻声安抚,“怎么就又掉珍珠了。”
朝宛吸了一下鼻子。
觉得脸热,但是没办法反驳。
如果刚才不害羞躲起来就好了,她就能保留下女人亲手写出的告白。
这几个字,在返回临南的飞机上,朝宛不知设想了多久。
可是现在被划掉了喜欢二字,纸上只剩下“我”这个前缀。
越想越觉得委屈,朝宛抹了抹眼睛,垂头不语。
手再度被握紧。
季檀月的掌心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由前几日的冰冷转为温烫。
朝宛咬了一下唇,视线投向纸面。
“我”的后面,已经简洁地添了一个字。
却足以让她心跳急促。
季檀月垂眸,继续写下结尾的字。
所有都写完了,也是她最想对女孩说的。
她与朝宛十指交缠,在通红耳廓旁吐露:“现在,小宛可以回答姐姐之前的问题了吗?”
你愿意吗?
泪水仍在眼眶中积蓄,可朝宛却来不及去抹。
她圈住女人脖颈,莽撞地吻上她形状姣好的唇。
就像在以行动回应。
季檀月轻叹,温柔地回抱住朝宛腰身,逐渐加深这个吻。
白衬衫缓缓剥落,肩头微颤,随后便覆盖上缱绻的热度。
笔滚落在了记事本中间的夹缝里,最新的字迹清晰可见。
「小宛」
「我爱你」
喜欢的分量太轻。她只想要朝宛的翅膀上沉甸甸的,都缀满自己的爱意。
这样,稚雀就不会离开她的怀抱-
陪伴季檀月隐退养病的生活本以为会压抑不已,但出乎意料,每日都很顺遂。
网络上依旧有些质疑之声,但两人已经不甚在意。
朝宛的那句“受害者不该被再加害”,在有心人口中变成了同公司帮季檀月掩盖真相的遮羞布。
只有朝宛才知道,那是她对女人隐晦的挂念和疼惜。
季檀月的嗜睡症状在逐渐减轻。
直到那一天,朝宛睁开眼,发觉身后搂住她的女人早已先她一步醒转。
她们打扮得严严实实,去某家偏僻影院一同看《西川月》,坐在投影仪下的最后一排,在寂静黑暗里交换亲吻。
电影结束,季檀月良久没有动作。
朝宛偏头看,竟然发觉女人眼角湿润,敛睫不语。
“姐姐,怎么了?”她慌乱凑近,想去擦季檀月的眼泪。
却听见前排有观众轻语:“将她拉入深渊,却又爱上她,何必呢?”
是在说含云与影。
朝宛抿了一下唇。
她很想反驳,才不是含云将影拉进深渊,影本就恋慕她的长公主。
或许从初遇,也或许在每个相处的瞬间。
“我不会像影那样离开。”朝宛回身搂住季檀月,脸颊发热。
“电影都是假的,姐姐忘记自己说过了吗?”
影厅里的人散得七七八八,季檀月低垂眼,任由女孩擦净泪痕。
然后撩起围巾,覆在两人脸颊旁。
静悄悄地,啄在朝宛唇边。
“嗯,我相信。”
因为朝宛是她的小雀。
是在她身处泥潭里反复回放的,独一无二的甜梦。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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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一个大胆的吻结束。
朝宛愣愣抬眼,余光窥见前排还没来得及离开的观众,窘迫不已。
季檀月眉眼稍弯,抚摸一下她唇角,顺势揽住她腰,“回家吧?”
“嗯。”朝宛乖乖点头,揪围巾掩饰。
看见前排两个小姑娘正好奇望向这边,她连忙埋头躲进女人怀里,小声开口:“姐姐……快走。”
如果被拍到,内容还是她和季檀月影院里公然亲吻……
后果简直不敢想。
“好。”季檀月早已整理好自己,下压墨镜,就这样抱着她起身。
一路上刻意忽视身边视线,做贼般穿过影院长廊,竟然比来时还要紧张。
坐回副驾,朝宛手心沁出冷汗,飞快摇上车窗。
转头便看见季檀月俯身过来,为她系好安全带。
女人抬眸笑望她,“害怕了?”
朝宛抿唇摇头。
但额角的湿润暴露了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季檀月拨开她细碎刘海,没有起车,只是将额头安静贴上去。
温热触感让朝宛一瞬冷静下来,她茫然呼吸着,搂住女人肩膀。
车玻璃是特殊加工过的防窥材质,也只有在这样的环境下,她才敢与季檀月亲密接触。
她害怕其他人知道,知道她们两个人之间不可说的恋人关系。
就像之前被狗仔偷拍,被季泽时警告。
季檀月和她之间总是充斥误会与隔阂。
外力作用下的亲密关系,仿佛一截脆弱纸绳,轻而易举就会断掉。
“小宛。”季檀月忽然唤。
朝宛陡然回神,搂女人更紧,闷闷应声。
季檀月顺着她后脑发丝,触感轻柔,“小宛,刚刚亲你,是我没有控制住,因为你那时真的很可爱。”
朝宛睫毛低垂,耳尖弥漫粉意。
“我猜,你是在担心会有人发现我们,对吗?”女人声音沉静且柔和,“小笨蛋肯定忘记了,很久之前我说过的话。”
“我从来不会认为我们被拍到这件事会是麻烦。相反……”
朝宛好奇抬眼,对上季檀月一双凤眸。
“我策划了很久,该怎样正大光明地让媒体拍到我们。”季檀月开口。
朝宛揪住女人衣角,“?”
说到这里,不知为什么,季檀月稍微垂下眼。
“只是,每一次都好像不太顺利,他们都认为我只是包养了你。”
话音失落,竟然显得有些委屈。
朝宛抿了一下唇,埋进女人怀里。
……难道她们最初不是包养关系吗?她一直把季檀月当做金主来着。
“总之,小宛,拖到现在,让你这样担惊受怕。”季檀月圈住朝宛的腰,“是我的错。”
朝宛抿唇摇头。
是她自己太迟钝,很久都没有发现季檀月对自己的感情。
咖啡厅里戚年寄来的那本画册,还有抽屉里无数本日记,夹层里的照片,无一不透露着女人隐忍辛甜的过往。
朝宛从现在才想明白,原来……季檀月是从很久很久之前就喜欢自己。
可是,画册最后一页金琼典礼的素描画,分明来自三年后。
却奇怪地出现在季檀月的画册上。
为什么?
朝宛正咬唇想着,忽然,耳边一道柔软话音打断思绪。
“所以,小笨蛋想我们怎样公开关系?”
还沉浸在刚才的事,她不假思索开口:“我们之间?嗯……什么关系呢?”
季檀月垂眸,不轻不重地揽住朝宛腰身。
“你想是什么关系?”
朝宛低唔一声,身子有些软,越着急脑子越乱,“姐姐……”
就这样一点时间,她怎么能想出来这种问题。
恋人?还是前后辈、上下级……
“不回答的话,我就这样叫你了?”季檀月衔住她耳垂。
“女朋友。”
朝宛停止挣扎,脸颊轰隆一下变得发起烫来。
女朋友?
话音在脑海里不断盘旋。
她从来没有听季檀月以不容置疑的嗓音说出这种称呼,就算在电影或剧中里也没有。
现在却在对她。
一点都不像平时的季檀月,甚至让朝宛怀疑是假的。
可是,胸口却越发鼓噪。
她埋首进女人怀里,局促到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
“怎么不应声?不喜欢我这样叫吗。”季檀月轻声问。
朝宛茫然地点了一下头,很快回过神,慌忙摇头。
……她喜欢。
女朋友。
之后,她也可以这样称呼季檀月吗?
“以为你不喜欢,还想再换一个称呼。”季檀月抵在她头顶,“原本应该在那之后叫的,比如,老……”
朝宛睁大眼,慌乱支起身子,掩住女人的唇。
季檀月垂眸亲了一下她手心,很痒。
凤眸弯起,就像蓄谋已久。
“现在还害不害怕了?”女人声音被圈在手掌后,轻柔微哑。
朝宛摇头,怔怔将手放下。
不知道是因为刚才的亲昵,还是两个人紧贴传递的温度,周身冷意早已消散。
“等到小宛决定好时机,我们就公布出去,好不好?”季檀月柔声问。
公布……她们在恋爱。
朝宛点了点头,抱紧女人,“好。”
从现在的每刻起,她都觉得像在做梦一般。
雨夜坠桥后,重新睁开眼,尽管波折丛生,但所有的一切都在沿着她希望的方向流淌。
就像,上天在刻意补偿她失去的所有。
她想和季檀月就这样一直走下去,顺遂且美满。
季檀月开车驶回了远郊城区别墅。
朝宛想如往常一般下车,却被女人拦了下来。
“有狗仔。”季檀月摸摸她头,柔声嘱咐,“等我一下。”
车门关合,只剩下朝宛一个人,氛围也安静下来。
朝宛心中紧绷,垂头,拉着围巾遮住脸颊。
虽然刚才被季檀月安慰,可是遇到这种情形,她还是忍不住畏惧。
蜷在副驾驶角落,朝宛望向窗外,却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季檀月拉开了她这一侧的车门,俯身,朝车内伸出一只手,“小宛。”
是在叫她吗?
朝宛懵然望着女人。
却不假思索地将手放了上去。
季檀月摘下了口罩与墨镜,月色下静静吐息,眉眼被白气萦绕,昳丽与清冷交杂。
此时唇角却挽起好看弧度,“来。”
朝宛怔怔由女人收紧手,从副驾驶牵了出来。
“姐姐……”她踮脚为季檀月整理围巾,有些着急,“有狗仔,这样会被发现的。”
想再说些什么,但双眼却猝不及防被围巾掩住。
季檀月上前一步,小心拥住了她。
“姐姐?”朝宛不解。
耳边忽然响起窸窣声音,冰凉空气里,一股极淡的香气萦绕在鼻息间。
不是属于季檀月的晚香玉气息,但更浓烈,也更外放。
围巾撤除,朝宛睫毛轻颤。
视野里虚晃映着一道身影。
女人黑绒皮手套间,捧着一束红玫瑰,影影绰绰。
花束热烈而张扬,随风簌簌轻摇。
季檀月敛睫,绯意逐渐从耳根攀沿,声音很轻:“小宛,你愿意收下吗?”
朝宛咬着唇,双眸湿润。
她胆怯地上前,又不知在顾虑什么,指尖微蜷。
“我……”竟然哽咽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温热指尖轻拂过朝宛侧脸,揩去眼泪。
季檀月脱下手套,动作极轻,“不愿意也没关系,我们还……”
话音就此融在风中。
朝宛急迫上前,倚在女人怀里,仰头吻过去。
呼吸变得匆然,她小口喘息,轻声答:
“……姐姐,我愿意。”
已经丝毫不顾忌狗仔是否存在。因为,这是朝宛曾经无数次设想的情景。
她设想季檀月和她是恋人关系,设想第一次收到花时是白天还是黑夜,设想女人会在那一天说什么。
会说一些让她脸红躲避的话吗?
或许,只是柔声呼唤“小宛”,就足以让她心潮迭起。
但朝宛唯独没有设想过,这一切最终会变成真实。
就像她从不知晓,季檀月在不知道的时间里,喜欢了她那么久。
“我好开心。”耳边一声低语。
朝宛抱紧季檀月的腰,被女人连带着花束一起揽进大衣里,隔绝冷风。
她听见了季檀月的心跳声,分外急促。
就像她自己的一样。
从前无数次感知到女人的心跳,朝宛只觉得是再寻常不过的本能反应。
可是现在才明白,那些都是季檀月隐忍克制的痕迹。
因为心跳不会说谎。
朝宛试图抿唇压下唇角弧度,可总是失败,只好躲进女人敞怀衣襟里。
“姐姐,我也好开心。”
脸都快要熟透了。
在车边安静依偎了好一阵,谁都没有再说话。
脸颊紧贴着起伏柔软,温热触感在昭示着现在的一切都不是呓梦。
周边模糊光影跳动,朝宛视线被薄雪中点燃的蜡烛吸引。
这才迟迟发觉,原来周围点了蜡烛。
季檀月耳根微红,“小宛,想起来我们还有烟火棒的约定,现在才兑现,你会怪姐姐吗?”
不知什么时候,身边已经堆积了很多烟火棒。
朝宛眼睛发红,悄声答:“不会。”
只要和季檀月一起,做什么事都不算晚。
她捧着花束,很快被转移了注意力,捡起烟花棒凑近蜡烛。
直至末尾绽亮彗尾般的光亮。
“姐姐。”朝宛小声唤,转过身,长长的烟火棒划破黑暗。
季檀月手中也同样燃着一支,可女人却无心游玩。
她正托着手机,对准朝宛。
画面中,女孩脸颊被冻得泛红,双眸水润,神情懵懂,正举着光彩乍现的烟火棒朝她跑来。
画室中无数张隐于幕后的油画,竟不及手机相册一张像素微糊的抓拍照。
季檀月垂眸笑。
收回手机,揽朝宛入怀。
“烟花棒好玩吗?”她摩挲女孩侧颊。
“冷不冷?冷的话我们就回家。”
朝宛低头,害羞地把手蜷进女人掌心间。
“好冷呀。姐姐,唔……女朋友,可以帮我捂捂手吗?”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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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季檀月一怔,旋即眉眼柔和地垂下头。
无声握住朝宛递来的手,藏进大衣袖口。
烟花棒仍在哧哧燃着光芒,朝宛像是忽然察觉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咬了一下唇,“不、不是的,姐姐,我……”
明明是想在心里偷偷叫的,怎么就说出口了呢。
懊恼着,心跳砰砰响,手头的烟花棒蔫然垂落。
季檀月拾起一根新的,安静接续着点燃,冒出光亮。
她察觉到朝宛的手心在冒汗,还悄悄看了她好几眼,脸颊红得可爱。
“嗯?我刚刚没有听清。”女人唇角微扬,“小宛说了什么?”
朝宛想复述,可却陡然回过神来,嗫嚅着不肯答。
季檀月肯定在骗她。
新的烟火棒已经点燃,她怔怔在黑暗里划着图案,却心不在焉。
因为察觉到女人握着她手的力度渐松。
季檀月是不是不喜欢她这样主动?都怪她,竟然笨到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朝宛垂头,眼睛有些热,脸颊也窘迫滚烫。
……叫什么女朋友呢。
心思纠缠在一起,她没有注意到手里的烟花棒正在空气里划出一个又一个心形,也没注意到身后的女人正温柔望向她背影。
袖子里的左手蜷起来。
但忽然,一抹冰凉混着温润指节,包住了她的手。
朝宛停下动作,困惑地摸了摸中指上那抹冰凉。
是金属,然后……上面有凸起,棱角分明……
她忽然整个身子都僵住了。
“小宛。”季檀月从身后圈住她腰,“或者说,我的女朋友?”
嗓音很轻,像汪春水融入耳畔。
“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女人扣住了她的手,指节纠缠,戒指就如同烙在那里一样,随体温转为温热。
朝宛怀里的花束掉在了地上,烟花棒也燃烧殆尽,衬得周围漆黑而寂静。
只剩下她稍显仓促的呼吸声。
双眼湿润,可她却不舍得撇下季檀月去擦。
想去摸一摸那枚戒指,证实现在的一切都是真的。
但一不留神,竟与女人的手纠缠得更紧。
季檀月在等待着她的答复。
手的力度却愈收愈紧,表面平缓从容,心绪早已暴露。
“……姐姐是第一次和别人告白吗?”朝宛声音很小。
季檀月顿了顿,柔声答:“嗯。”
当然是第一次,也会是最后一次。
她从始至终只对朝宛动心。
察觉到女孩犹豫不决,竟抛出这种问题,季檀月黯然垂眼。
还是太过仓促了。
小宛她……应该是不会接受的。
想让女孩只属于自己,想了那么久,却太过心急,全然没有顾虑到一些细微感受。
现在想来,之前的雪夜,就算朝宛赴约,恐怕也会因惊吓而拒绝。
更何况是现在。
她在隐退中,而且,状态也分外不佳。
“那、那……”朝宛声音细若蚊呢,“姐姐……”
季檀月轻应一声,垂下长睫。
纵然会被拒绝,可她愿意等。
等到朝宛想要说“愿意”的那一天。
“姐姐是真的不知道吗?”朝宛咬唇,耳廓泛红,“嗯……不回答的意思,就是、就是答应呀。”
说完,实在是过于害羞,她钻进季檀月怀中,像只把头埋进沙里的小鸵鸟。
她早就在心底说了成千上万遍愿意了。
果然是第一次告白的笨姐姐,连她的心思都读不出来,大笨蛋。
“小宛。”女人抿唇,良久开口,嗓音藏着低颤。
“你……答应姐姐了?”
季檀月设想到无数种答复,但最想要听见的话,却始终没有规划进去。
雪夜来不及等到的回复,还有无法赴约的隐晦爱意,在这一刻悉数得到确认。
“嗯。”朝宛脸颊攀附热意,回搂住季檀月的腰。
“我喜欢姐姐。”
大衣袖口里的手紧紧纠缠在一起。靴边是跌落的玫瑰花束,沾染雪沫,在月光下融成剔透露水。
就像她们之间薄雪初消,明媚如朝露般的缱绻情意。
“姐姐……”埋在胸前的人声音很小,害羞到几乎快要听不见了。
“表白被答应之后,是、是不是要亲一下我呢?
朝宛看过别人类似的场面,前世接到的某个恋爱剧本也是这样写的。
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心中慌乱,可是又含着憧憬。
季檀月心脏化作一团柔软,依附在胸前的躯体温度传递,将她周身阴霾驱散殆尽。
“当然。”
十指依旧交缠,而她捧起女孩温热脸颊,垂眸,兑现这个可爱的索吻。
如同生疏的未经验者,初次与恋人亲昵那般珍重。
周边覆盖沉静柔软的月纱,树丛沙沙,伴着晚风,她温柔饮下朝宛的一切,并将自己毫无保留地袒露。
从今夜起,小雀会始终向她飞来。
…
窗帘掩起,依旧能窥知窗外月亮的轮廓。
朝宛被折腾得很累,可心潮依旧未平。她把左手紧紧贴在胸口,感知那抹微硌触感。
季檀月这一次格外喜欢亲吻她的手指,痒痒的,凤眸满是情意与水光。
她想摘下来放进盒子里好好保存,可却被女人压住了,之后承受的力度变本加厉,根本没有心思思考了。
朝宛脸微红,垂头想了一会,轻轻亲了一下指根。
她其实……也舍不得摘的。
背后的人紧搂着她,吐息平稳,惹得朝宛心跳无序,悄然转身。
季檀月的睡颜很好看,睫毛因情潮还湿漉漉的,让她回想起半个小时前的那些亲密纠缠。
今晚的电影票、玫瑰花束、戒指,美好到像一场梦,一场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梦。
朝宛忽然不合时宜地想起从前。想起从前躲在屏幕后,与轻雾交谈那时,她曾经格外羡慕过轻雾的女朋友。
但现在,她自己竟然也拥有了这些。
还是和季檀月。
心跳扑扑,朝宛呆了好一会,忽然察觉到嘴角怎么都压不下来。
好没出息。
她掐了一下指尖,内心窘迫。
但不知怎的,隐隐的负罪感却盖过了脸红心热。
已经和季檀月在一起了,她竟然深夜还在想某个尚未谋面的网友。
甚至……之前还想和轻雾见面,收下电影票。
如果季檀月知道了,肯定会难过的。
朝宛莫名慌乱,仰头看了将她抱在怀里的女人好几眼,尝试着用手去碰她的唇。
还很小声地叫了一声“姐姐”。
没有任何回应,季檀月似乎已经睡着了。
朝宛松了口气。
内心的歉疚感却越来越重。
她下定决心般咬了一下唇,决定和盘托出。
虽然胆怯到只敢在季檀月睡着的时候认错。
因为如果女人清醒的话,肯定会惩罚她的,那样会很累。
朝宛打了一些腹稿,在被子里悄然蜷住季檀月手指,声音低低的:
“姐姐,我骗了你……我、我之前关注过一个博主很久,她约过我出去看电影,而我答应了。”
话音刚落,就慌忙咬唇解释:“……可我一点都不喜欢她的,我只喜欢姐姐。”
“之后,我只和姐姐一起去看电影。”朝宛垂眼乖乖认错,“姐姐可以原谅我吗?”
她没有注意到,季檀月早就睁开眼,搭在她腰间的手逐渐收紧。
“……不回答的话就是同意了。”朝宛自说自话喃喃,蹭蹭女人睡衣领口,总算有了睡意。
谁料,刚闭上眼,腰间肌肤忽然覆盖一抹熟悉触感,激起她周身战栗。
她轻哼一声,惊慌睁眼。
季檀月低垂眼,唇边浮现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如果睡着了,可真是要被某个小笨蛋蒙混过关了。”
朝宛心虚不已,避开女人视线,“姐姐,我都道歉了,呜……可以原谅我吗?”
头顶静默了好几秒。
季檀月柔声答:“好,不过,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她覆在朝宛耳边,吐露几个字。
朝宛脸颊一瞬间滚烫起来,连声音都磕磕绊绊:“不要……”
“如果不想的话。”季檀月捏了捏她腰间嫩肉,“我们继续?”
朝宛更抗拒了,又羞又慌,忙按住女人的手。
做了很久心理建设,她搂住季檀月,连呼吸都在颤。
嗫嚅着凑近女人耳边,几乎胆怯到要哭出来,“姐姐……嗯,老婆……”
季檀月怎么这么过分?
停顿几秒,有人轻顺她发丝,笑答:“好,我听见了。”
朝宛本来还在防备,可发觉女人似乎是真的想放过她,倒有些不知所措了。
她从被子里冒头,问:“姐姐不生气了吗?”
“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季檀月捏捏她脸颊,“睡吧。”
朝宛泄气地又钻回女人怀抱,思来想去,用齿尖轻轻咬了一下女人锁骨。
她还以为……季檀月会吃醋来着。
之前她每次看到季檀月身边出现别人,都会难过很久,可没想到季檀月得知她的事后,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朝宛气闷想着,没留神,自己已经被全然桎梏在了女人怀抱里。
“原来小宛还有力气。”耳边飘来柔软话音。
朝宛睁大眼。
可刚一仰头,就被季檀月衔住了唇。
“那,我们继续?”
思绪迷蒙前,她只听见自己或促或急的呼吸声。
这样算是吃醋了吗?
朝宛被亲得眼尾绯红,泪光很快盈满视野,有些思考不过来。
她只知道,季檀月真的很过分-
在远郊别墅的日子缓慢掠过,季檀月卧室里的白色药瓶在减少,逐渐见底。
朝宛查了查药的价格,很贵,贵到就连她也有些难以承受。
可她还要看着季檀月好好吃药的。没有药,她想悄悄攒钱买给女人。
朝宛联系了郁云嘉,希望她给自己接些通告,赚钱让季檀月的病快些好起来。
几日之后,消息姗姗迟来。
[有一部民国谍战大女主剧本在我手里,朝小姐有兴趣吗?]
朝宛背着季檀月偷偷接下来,可临近出门的时候,却被女人拦住了。
季檀月坐在沙发里,捧着咖啡,垂眼问:“小宛,你今晚还会回来吗?”
语气低落。
朝宛嗯了一声,安慰了女人好久,甚至被亲得重新补了口红。
“姐姐。”她和季檀月约定,“我会回来的,还要陪你一起睡觉。”
不过现下要紧的是攒钱,给季檀月买药。
女人隐退之后,就只能靠她了。
房门关合。
季檀月目送女孩离开,视线却良久没有离开。
她将咖啡放在桌上,淡淡垂眸,翻出手机。
收到郁云嘉的回复。
[安排好了。]-
按约好的时间赶到《夜莺》试镜场地时,除郁云嘉外,导演竟然已经在场地里等候了。
朝宛局促走入,发觉里面竟然没有旁人。
“小朝老师。”导演姜成是位圈内新锐,秀净脸上戴着一副文质彬彬的眼镜,“很高兴与您见面。”
试镜过程顺畅到不可思议,朝宛提前看过剧本,心中准备的几个问题都得到了姜成的赞赏。
简单的面试过后,要带妆进行试戏。
朝宛被工作人员带去化妆间。
背后,郁云嘉低声询问姜成:“姜导,之前我们谈过,这一次,你……”
姜成捏了捏剧本,倏然站起身,一改方才文弱气质,与西装裙女人握手。
“成!”
他自看过《西川月》后,就对朝宛这样新人的演技垂涎欲滴,想合作快要想疯了,刚才朝宛的回答又不偏不倚地全踩在他心巴上。
最关键的是,郁云嘉竟然还主动联系他,塞钱,要他必须内定朝宛为《夜莺》的女一号。
天下怎么会有这么香的馅饼啊。
郁云嘉蹙眉望向姜成,不露声色后退一步。
这个导演真的靠得住吗?
拿过奖项,应该没问题。
可是,从事艺人经纪工作多年……她头一次觉得砸钱进去有些亏了。
…
朝宛坐在化妆镜前,任由化妆师小姐姐在脸上修饰,认真看剧本。
刚才的面试耽搁太久,现在外面的天色已经有些黑了。
剧本已经看过很多遍,台词深入脑海,朝宛只默默温习着,脑海里全然想着杂事。
有关季檀月的事。
心中砰砰作响,有些期待,又很局促。
她也可以赚钱养季檀月了。
之后,等女人病好,她就可以回礼给女人很多礼物,当做她们之间的小惊喜。
还要一起出去旅游,做很多很多恋人之间才能做的事。
冬天过去,很快就是季檀月的生日了。她也要准备。
季檀月会喜欢什么呢?
忽然,桌上的手机震了震。
化妆师小姐姐拍着散粉,正脸红注视着镜中闭目养神的朝宛,却被声音吸引去了目光。
一不小心,窥见了屏幕一角。
[好想你。]
[什么时候回来呢?]
[老婆。]
[[狗狗歪头.jpg]]
化妆师小姐姐:?!
她看到了什么不可说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中秋节快乐!么么啾啾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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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眼睁睁看朝宛由平静到脸红,将手机护在怀里,慌张逃离,化妆师小姐姐轻叹一声,放下刷子。
还这么年轻的小花,就已经……结婚了?
糊涂啊。
可惜,对象怎么就不是她!
小姐姐以手捶桌,眼含热泪翻出手机,用大V身份发了条微博。
[尊重,祝福。从今天开始女友粉变质了。]
……变质成妈粉。
为什么要她承受这些,麻麻才不许朝宛谈恋爱!
微博下很快冒出几条评论。
[是谁?文姐又在化妆时吃到了什么一线瓜?]
[猜不出来啊,她老婆太多了,见一个是一个。]
小姐姐嘴角微抽,熄灭屏幕,没再回复。
真要让别人猜出来,她就不会发了。毕竟是妈粉嘛。
…
朝宛捧着手机躲到了隔壁的空房间。
点开聊天界面,季檀月最新发过来的狗狗表情包娇憨可爱,仍在歪头摇着尾巴。
可视线移到上面两个字的称呼,脸颊倏然滚烫。
她手指因害羞而蜷缩着,有些僵地打字:
[姐姐,快要结束了。]
看到消息时的慌乱是真的,可心跳却也不由自主地加速起来。
静寂了两秒钟,一条带着红点的语音消息跳出。
季檀月的嗓音隔着屏幕,较平素有些失真,却让朝宛屏住呼吸,悄悄将手机贴近耳畔。
“小宛,今天去做什么了?我现在很想你。”
柔和话音微顿,传来熟悉的狗狗呼气声,“喵喵和我一直在等你,等了一整天。是不是?”
语音最后,金毛撒娇汪了一下,像在应答。
喵喵也回来了呀。
朝宛禁不住抿唇笑,同时又很歉疚。
离开别墅的时候,她竟然忘记告诉季檀月行程了。
环视四周没人,朝宛偷偷打开语音。
“姐姐。”她小声开口,“我、我现在在外面试镜,现在很顺利,应该很快就能进组啦。”
进组之后,就可以赚钱养季檀月了。
这句话朝宛没敢亲口说出来,只是闭着眼打字,之后心跳扑扑地按了发送键。
[[鸟鸟害羞]]
掩饰般地顺手发了个表情包盖过消息,朝宛不安又期待地等候。
季檀月肯定还不知道,她听了会有什么反应?
语音消息很快跳出。
“我都不知道。”那边的声音带了些落寞,旋即又蔓延温和。
“虽然很愿意小宛养我,但更希望你能早些回来。”
朝宛咬唇,想起临走前季檀月的样子,搂着她亲了好久。
刚想回复,语音又跳出来。
“好想你。”
“你不在,我午睡都失眠了。”
这句话是贴在声筒附近说的,音色带着女人独有哑意。
朝宛耳廓霎时烫起来。
后背贴着的门忽然被敲响,化妆师的声音响起:“小朝老师,事情处理好了吗?”
朝宛轻啊一声,慌乱站起身。
她将手机背在身后,垂头开了门,掩饰耳根热意,“嗯……好了。”
可是,还没有回复季檀月呢。
毕竟工作为先,朝宛随化妆师回到镜前,却本能握紧手机,不想让任何人发现刚才的事。
刚才,季檀月说“想她”。
化妆师小姐姐默默放下想要往朝宛脸颊扑的腮红,后退一步。
似乎,已经不需要她再继续下去了。
镜中的人肤色雪白,眼尾晕着粉意,鼻梁上小痣纤细可爱,睫毛轻颤,不自知地轻咬着唇。
又纯又懵懂,很符合姜导想要的,剧本里代号夜莺的女特工伪装成笨蛋千金出席舞会那幕。
…
试镜完毕,朝宛和姜成互加了联系方式,随后礼貌告别。
回化妆间换衣服的动作却带上了些仓促。
她搭上接送车,在路上辗转看了好几次消息。险些忍不住回复,但还是想给季檀月一个惊喜。
扫人脸锁开门进屋,厅内一片寂静黑暗。
忽然,有狗爪啪叽地面的声音响起。
狗狗热情一如既往,或许是几周都没有见到朝宛的缘故,扑到她腿边,尾巴摇得欢快。
朝宛被吓了一跳,匆匆俯身去摸金毛。内心融化之际,头顶的吊灯亮起。
“小宛?”有人在唤她。
抬起头,季檀月从旋转楼梯下缓步走来,丝绸家居服面料勾勒清瘦腰身。
再回神之际,女人已经将她拥入怀中。
“这么晚才回来,我很担心。”季檀月长睫低垂。
淡香扑了朝宛满怀,她脸红环住女人,小声说:“姐姐,我错了。”
本来是想制造惊喜的,没想到喵喵耳朵这么灵。
季檀月没有放过她的意思,把她压在玄关处,轻吻了好多下才罢休。
朝宛迷乱间把女人打理柔顺的发丝弄得很乱,好不容易才挣脱开,垂头一看,金毛正夹在她们两个人腿间,好奇仰视着。
被她刚才撸炸毛,却还在摇尾巴的样子……
她又悄悄看一眼季檀月。
好像姐姐。
一起用过晚餐,洗漱之后,朝宛枕在季檀月怀中,缩在鸭绒被子里共读一本书。
手机振动,姜成发来消息。
[试镜通过,小朝老师,合作愉快。]
朝宛礼貌地回复了一句,却得来一串狗叼玫瑰的表情包。
吓得她呆呆望几眼,慌忙息屏。
“在看什么?”背后忽然传来询问声。
朝宛仿佛被抓包一样,肩膀轻颤,迅速转过身。
“没、没事……”
想着不能隐瞒季檀月,否则显得更奇怪,她倚进女人怀里补充:“是导演,通知我白天的试镜通过了。”
季檀月环着她身子的手臂微动,翻过一页书,柔声开口:“小宛很厉害。”
可书却仿佛黏在了这一页上,五分钟后都没有再动过。
朝宛已经将上面的故事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悄悄看一眼女人,想戳戳她手背提醒。
谁料,念头刚提起,耳边就响起一道落寞声音:
“所以,之后你都不能在家陪我了。”
朝宛才意识到,季檀月微抿唇,好像心情有些低落。
她试图去抱季檀月,小声答:“不会的。”
可是,拍戏与陪季檀月治病,的确是难以兼得的两件事。
季檀月垂头,柔软发丝落在她颈侧,痒痒的。
故事书摊在被褥上,两个人安静又亲昵地交换亲吻。
“……姐姐。”朝宛有些呼吸不顺,“我、我空闲的时候就给你打视频电话好不好?一天两个,不,三个。”
晨起,午睡,还有深夜,她都想与季檀月见面。
她其实也不想去剧组几个月,但是为了给女人治病,只能如此。
更何况,朝宛也想努力站到更显眼的位置上。
不仅仅是背靠其他人,成为总出没在黑热搜的常客。
至少要足以和季檀月相配。
“当然好,我怎么会阻拦你想要做的事?”季檀月轻吻朝宛睫毛,将书合好,顺势关了灯。
“睡吧,晚安。”
怀中的人又撒娇亲了她几下,温热吐息像小爪子般轻拂在颈窝。
夜深,迷迷糊糊地,季檀月听见朝宛在唤她:
“月月……”
轻抿一下唇,似乎在懊恼,女孩又乖乖地叫起了姐姐。
最后嘤唔一声“老婆”,脸红睡熟了。
季檀月压下心底想法,只垂眼望着朝宛。
有一瞬间,她分外后悔为女孩安排剧组的想法。
尽管是在满足朝宛的愿望,可女人一点都不希望她离开自己那么久。
而且,小雀已经长大了,不再是需要人特别呵护的存在,角色完全可以自己争取。
但季檀月总克制不住地希望,希望女孩永远在她身边。
擦肩错过那么久,她只想把小雀囿于手心,温驯守着,贪心地捕捉下女孩与她在一起的每一秒。
似乎是从窗外漏进室内一缕风,房间里的挂坠忽闪。
是鸟笼形状。
季檀月阖上眼,伴着朝宛的呼吸声入眠。
可越希望困住一个人,反倒越被束缚。
她从未体会过这样漫长的一天,自朝宛告别离开后,别墅里的时间仿佛就被按下了静止键,餐食绿植皆无味无趣。
只有门锁开启的那一瞬间,看见女孩望向她时笑意盈盈的眼神,周围的空气才开始流动,变得鲜活生动。
季檀月甚至不敢回忆,在她与朝宛在一起前,那些日夜,她究竟是怎么忍心独自将朝宛撇在这间空荡别墅里的。
她只愿透过手机里的应用,透过那些监控来看女孩。
季檀月想起,从二次分化后的那次应激反应之后,她在季家的所有角落里都能翻找到监控摄像头。
从来没有被关爱过,因此被家人这样珍重对待,尽管是“监视”,她也觉得这是某种爱人的方式。
她小心翼翼地在为朝宛准备的房子里设置镜头,想着画面里女孩的可爱模样,想着她此时此刻会做些什么。
可季檀月唯独没有想过,“朝宛不喜欢”这种可能性。
女孩本来就不该是她笼子里只供观赏的鸟雀。
她迟钝发觉,自己做过的很多事都是错的。
朝宛教会她用拥抱来表示感谢,用亲吻表达爱意,还有,在人群视线之外身不由己相牵的手,隔着很远依旧能捕捉得到的害羞目光。
从没有“束缚”这一条。
季檀月轻轻环住女孩腰身,用着不会吵醒她的力度。
不舍松开,却又留给她足够空间。
之后,她都不会再那样做了。
她相信,就算敞开笼门,小雀也依旧会飞回她怀中-
又过了几日。
进组前夕,朝宛甚至不舍得外出采购,因为每次想要离开,季檀月就会落寞地盯着她背影看。
像在说“再陪陪我好不好”。
[姐姐好像一只黏人狗狗呀。嗯,像喵喵!]
[喜欢。]
朝宛红着脸在手机备忘录里打字。
这样,在拍戏的时候她就能回忆起来了,想季檀月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
距离合同上的《夜莺》开机日记将近,姜成的催进组消息如约而至。
这天,朝宛与季檀月共进早餐。
她低垂着头,抿了口牛奶,没什么胃口。
分明是自己想去的,可是,看见季檀月失落神情,心中竟然打起了退堂鼓。
虽然知道不行,要敬业,但她还是缓慢地咬着面包片。
想要将时间拖得慢一些,再慢一些。
“进组后不要太勉强自己。”季檀月早早就用完了早餐,起身,从后面环抱住朝宛,“生病了我会担心。”
朝宛乖乖点头,放下杯子,一头扎进女人怀里。
“姐姐可以来剧组看我吗?”
知道这算是无理取闹的请求,季檀月还在息影,被拍到不定会惹出什么大麻烦。
可朝宛还是忍不住。
季檀月唇角微弯,刚想回答。
忽然,沙发上的手机振动起来。
不是朝宛的。
她回头望去,看女人拾起了手机,不知为什么,眉目稍蹙。
停顿了足足几秒,季檀月按下接听键,开口:
“哥哥。”
朝宛微张唇,内心情绪跌落谷底,升起微妙抵触。
她跑过去,从身后轻轻抱住了女人。
一点也不想让季檀月和季泽时通话。
可是,他们却是家人,有着显然比自己亲近的血缘关系。
“檀月,最近应该闲下来了吧?爸爸很担心你,中午,郑叔来接你回家吃个饭吧。”
空气中,Beta男人声音微弱,却罕见地缓和下来,是朝宛从未听过的语气。
“如果可以的话……”他停顿,“也带妹媳来。”
“不用。”季檀月骤然出声打断。
季泽时沉默良久。
“是妹媳和你说了什么?”
季檀月语气克制极佳,却依旧流露出一丝抵触,“没有。”
几周以来的首次通话,她不奢望能听到什么,只希望那边不要再继续试图操控她的一切。
老宅里被翻乱的抽屉,会客室里孤零零落下的珠串,还有放凉未动的茶水。
季檀月几乎能想到,在她离开的那段时间里,朝宛都经历了什么。
握持手机的右手不受控地轻颤,女人低垂眼,久违的躁郁感再度袭来。
面对着一片沉寂,她想就此挂断通话。
但右手却忽然被柔软包裹住了。
朝宛眼圈微红,执拗地踮起脚,够来正在通话的手机。
“季先生。”她开口。
不知听季泽时说了什么,朝宛低垂头,双眸湿润,话音却没有颤抖。
“您无权掌控除您之外的人的人生。”
听筒里沉默,随即传来更难以招架的问话。
Beta男人身居高位,思维缜密,就像之前在老宅会客厅那样。
他在问朝宛为什么。
“……为什么?”朝宛喃声重复。
因为克制哭意,她声音沙沙的,抿唇,悄然牵住身边女人的手。
“因为,她从不会将我视为替代品,视作掌控在指尖的雀鸟。”
“还有一个原因。”朝宛扑进季檀月怀里,低声答。
“因为,我爱她。”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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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电话里霎时沉寂。
一时冲动,朝宛听见自己仓促的心跳声,脸颊发烫。
她察觉到季檀月很轻地回搂住她腰身,下颔抵在她头顶,温热掌心包裹住她托着手机摇摇欲坠的手。
“檀月在你身边?把电话给她。”季泽时蹙眉答。
朝宛咬唇,无声抗拒。
她不想再让季檀月难过。
可对面的Beta男人显然看不见,空气沉默之时,手机被抽出。
“小宛被我宠坏了,这些话我们之间常说,哥哥不必放在心上。”季檀月将手机抵在耳廓,开口。
“哥哥工作很忙,这种事还是不要亲力亲为了。”
声音由柔转冷,听不出情绪。
“我希望,这会是最后一次。”
朝宛从没听过季檀月这种语气,只觉周身微僵,压迫感无声席卷。
从未对她施用过的Alpha威压无声翻涌。她知道,女人情绪分外不佳。
电话就这样挂断。
朝宛忍不住仰头看。
季檀月握着手机,神情恹然,却在她映入眼帘的时候浮现一片柔和。
她俯身,摩挲朝宛脸颊,“刚才的话,我都记住了。”
朝宛却难得顾不上害羞。
她用指尖触碰女人眼底,黯然问:“姐姐是不是难受了?”
乌青色又在蔓延。
是因为季泽时的电话,还是她如今即将赶往剧组的缘故?
如果季檀月生在她家里就好了,会有爸爸妈妈温柔照顾,听爷爷奶奶宠溺地讲故事,不会被监视,也不会得不到关爱。
可是,那样她们好像就不会在一起了。
朝宛有些苦恼。
怀里的人想法藏不住,季檀月静静望着女孩,很快从那双钝圆的桃花眼里读出沮丧失落。
这种情绪对她早已是家常便饭,但放在女孩身上,竟分外违和。
想着,她抓住朝宛指尖冰凉的手,放在唇边吻了一下。
旋即,十指相扣,护着女孩陷进沙发中。
亲吻有时是转移注意力的良方。
朝宛本就舍不得离开,被动回应着,眼尾很快弥漫泪光,呼吸不稳。
“我怎么会难过?”季檀月压她手腕到头侧,“不是还有名为小宛的药么。”
朝宛挣扎了几下,没脱开,侧着脸掩饰窘羞,“可是,可是现在不能……”
她还要赶去剧组的。
“只是尝尝,不行吗?”女人稍偏头,长睫垂敛,模样有几分脆弱。
眼底混杂淡乌色,惹人怜惜。
朝宛莫名想到了那张狗狗歪头的表情包。
“姐姐……”她拨开颈侧女人垂落下来的卷发,声音很小,“可以的。”
季檀月这种样子,不会有人想要拒绝。
由着女人按在沙发上亲了一阵,各自呼吸都有些乱,最终朝宛不知道是怎样挣脱的,用手心按住季檀月的唇。
再亲下去,到剧组时就没法看了。
季檀月会意,亲亲朝宛温热手心。
朝宛这才放松警惕,收回手,红着脸躲进女人怀里。
“姐姐一个人在家要记得吃药,不要熬夜在台灯下写字。”她揪了揪季檀月家居服衣角。
“听小宛的。”季檀月似乎点了一下头,细软发丝蹭过朝宛脖颈,又酥又柔。
朝宛抿了一下唇,很不舍。
“还有……还有……”
她突然想提一个大胆的愿望。
“还有什么?”季檀月将她整个人拢在怀里,温热吐息拂过,夹杂清淡花香。
像是洗过澡的大型犬,又香又乖。
愿望有些羞耻,朝宛嗫嚅开口:“我刚刚说的那句话,姐姐竟然说我们之间常说,骗人……”
“我爱你”,分明季檀月从来都没有和她亲口说过。
女人弯唇,循循善诱,“小宛想我怎么做呢?”
朝宛闭上眼睛,被热气蒸得脸快要熟了,“姐姐、姐姐可不可以对我亲口说一次?”
那夜,季檀月牵引着她手,在记事本上留下隽秀字迹,恰巧是三个字。
朝宛把纸张留作书签,甚至拍了照,放在手机里存档。
可是,她更想听女人亲口说。
“嗯?要姐姐说什么?”季檀月声音微低,仿佛存心似的,用唇碰了一下她敏感耳廓。
朝宛低唔一声,本能避开。
回头对上女人弯起的凤眸,她咬了一下唇,有些委屈。
为什么每次都这么狡猾呢?分明像只大狗狗,却总喜欢逗弄她。
坏女人。
季檀月见朝宛皱起脸,心中一软。
她当然知晓女孩口中的话代指什么。
她低垂眼,俯身过去,将朝宛发丝别好,露出通红耳廓。
“我猜,小宛想听这一句。”
朝宛全身僵住,不知所措。
本以为今天不会听到的。
可季檀月已经凑近,她整个人都被罩进女人怀里。
心跳声被轻飘飘托举起来,空旷而失神。
笃笃。
忽然,玄关处,有人敲响房门。
朝宛惊慌啊一声,耳垂红得滴血,从季檀月怀里站起来。
季檀月细不可闻地蹙眉,起身开门。
别墅外以偌大花园和喷泉作陪衬,外面站着个骨架高挑,扎小啾啾的年轻女Alpha。
傅奚扬唇,还挥了挥手,“朝朝,我来接你啦,上车上车……呃。”
对上女人昳丽面庞,话音戛然而止。
从未料想过的人出现了。
季檀月掀起一抹礼貌笑意,眼中却无半分情绪,“你好。”
傅奚点一下头,装模作样问好。
实则内心迷茫混乱。
不是说季影后深受打击,手机关机,卧病在床吗?
她怎么觉得这女人脸颊素净,气质平和,除去眼底有些憔悴,状态不改从前。
甚至未擦口红,唇还是殷红色。
朝宛戴着白口罩和墨镜,慌乱挤进两人中间,拉着小行李箱。
她背对着季檀月,悄悄握住女人手指,面朝傅奚,“嗯、傅傅你来啦……我们走吧。”
季檀月垂头,眉蹙得更深。
“咳……”傅奚读懂空气,顺手接过朝宛手里的行李箱,拖出门,“嗯。”
回头一看,朝宛却并没有像口中说的那样跟在她后面。
遮遮掩掩中,她看见季檀月紧扣住朝宛的手。
以十指相合的姿态。
女人取出一条纤细长链,垂眸,小心地取下朝宛中指上的银戒,穿好,又撩起她发丝,戴在颈上。
戒指项链,很适合朝宛。
傅奚以自认为完美的审美观点了个赞。
……等等,戒指?
朝宛耳朵很红,透过墨镜看着季檀月,乖乖地任由她戴项链。
随后,又踮起脚,偷偷对女人说了什么。
季檀月只是低垂眼,唇角弧度柔和。
傅奚默然转身,不想被卷入小情侣的酸臭气息中。
“傅小姐,这一路上就麻烦你了。”季檀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把朝宛交给你,我很放心。”
傅奚木然嗯两声,“好的季老师。”
可刚才那种Alpha宣示占有欲的视线,可不是这么说的。
她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来吃这种苦。
哦对,为了……
傅奚唇角翘起,匆匆打开手机,发了条消息。
将朝宛送到影视城后,才等来郁云嘉回复:
[807号间,晚十点之后。]
傅奚猫儿眼弯成月牙形。
…
朝宛不太清楚为什么送她进组时,傅奚的表情会那么奇怪。
临走时,与季檀月亲昵的一幕幕场景依旧未在心中散去。
甚至脸上热度还在,牵动心跳微促。
她站在原地冷静了一会,小心翻出手机,给女人发消息。
[姐姐还没有说那句话。]
[要记得欠着我哦。]
她可是记性很好的。
虽然这么说,朝宛心中却隐约藏着期待。
会不会季檀月现在就给她发语音过来?
等了几分钟,没有回复。
倒是背后有道男音唤:“小朝老师?嘿,真早呀,来来来,我带你熟悉一下片场。”
导演姜成外表与实际不符,相貌清俊寡言,实有社牛风范,直直向朝宛走来。
朝宛慌乱关了手机。
不知为什么,她想起了昨晚姜成那一连串的狗头表情包。
她抿唇,“……嗯,麻烦姜导。”
都是表情包,她还是觉得季檀月的狗狗歪头比较可爱。
可是,季檀月为什么没有回复她呢?
…
季檀月倚靠在沙发边缘,望着手机屏幕。
朝宛走后不久,她收到了一条信息。
分明没有署名,季檀月却知道是谁。
因为,信息中夹着一张古旧合影,是手机摄影下来的。
柔美含蓄的年轻妇人居中,身边是略高一些,站姿笔挺的秀朗少年,另一侧则牵着面孔稚嫩,乖巧微笑的少女。
[妈妈是在你生日那一天走的,还记得吗?]
[我要去老宅扫墓送花,檀月,你也一起,好吗。]
“好吗”。
也只有在提及这件事时,男人对她才会用上征询词。
太阳穴忽然嗡嗡轻跳起来,伴着疼痛,视野逐渐暗沉。
季檀月低垂眼,没有任何动作,眼底却划过一抹黯淡。
打了一个“好”字。
[不要忘记妈妈留给你的那些话。]
对话戛然而止在对面,又恢复了命令语气。
季檀月关掉手机,失去所有回复心思。
头疼愈演愈烈,甚至有作呕感涌上心头。
女人呼吸重了几分,去够桌上的白色药瓶,勉强拧开瓶盖,合水吞服几粒。
吃过药后,情绪逐渐被控制在合理区间,乏力,嗜睡,提不起情绪做任何事。
季檀月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倚着扶手上楼。
即将沉入困倦前,她轻轻触了一下唇,仿佛还能感知到那抹温软。
已经吃过药了。
她希望,这次的梦中,会是朝宛。
手机落在客厅沙发里,屏幕自发亮起。
[小雀:姐姐还没有说那句话。]
[要记得欠着我哦。]-
《夜莺》的开机仪式分外简洁,并且低调不声张。
这也是姜成个人的性子,喜欢不露声色获提名。拍摄时有多低调,拿奖时就有多出人意料。
朝宛第一次站在人群中央,捧着特邀媒体递来的花束,照合影。
尽管局促到手心微汗,却尽力装作平静。
伪装Alpha,她还算在行的。
结果就是,仪式结束后,媒体一拥而上拍宣传照,但因为朝宛始终冷着脸,身边竟然秩序井然,经过的每个人都小心翼翼。
私底下却没那么安静。
退场时,小岁贴在朝宛耳边,“朝朝,我听见有人说你又A又钓诶!还有还有,有个记者说被你扫了一眼,他快要隔空怀孕了……”
朝宛抿唇,“……?”
耳根逐渐泛红。
保姆车上,她低头读着剧本,答:“是么?”
嗓音清冷而疏离。
司机忍不住从车内镜里观望。
这小姑娘……的确有正经Alpha的气质在,怪不得自家女儿那么喜欢。
可只有小岁知道,帽檐遮掩下,朝宛偏头求助望向她。
眼尾绯红,形状姣好的桃花眼蒙着一层湿漉水光。
那句“是么”更像是对自己的怀疑。
之后的话除了她们两个,没有人听见。
“可、可是我没有那种功能……”朝宛咬唇。
让人怀孕的功能。
小岁嘶了一声,又怜爱又揪心,轻轻帮朝宛把帽子拉低了些,遮住那双羞迫眸子。
这副模样可不能被发现了。
谁能想到表面是纯欲Alpha小花,实际上却是喜欢红眼睛的笨蛋艺人呢?
…
进组第一天,朝宛的戏份大多都是文戏。
好在她台词背得熟,不至于当场出丑,甚至得到姜成的几句夸赞。
年轻导演的眼神几乎在放光,拍完今日最后一场后直接从监视器后站起来,走进片场。
“小朝,你的演技又进步了,比起《西川月》的时候。”姜成兴奋喃喃,“这是老天赏饭吃啊……”
朝宛有些不知所措。
这一场是夜莺伪装成卖花女,潜入敌方监牢的剧情,她提起道具花篮,礼貌回应:“谢谢您,我会继续努力。”
实则掌心冒着虚汗。
朝宛其实不太相信。
可犹豫着问了某位和她搭戏好几镜的群演,对面眼神明显亮起来,扭捏答:“真的很好的,有、有一点季……”
像是发觉提及什么不可说的词汇似的,小姑娘掩饰地笑。
她眼神亮亮地又看了朝宛很久,才脸红逃开。
季。
是在说季檀月吗?
只是提及一个字,朝宛胸中竟泛起丝丝隐秘想念。
收工回酒店,路上,小岁拿着手机录制的视频给她看。
是角度良好的片场拍摄画面。
民国整备的布景中,造雪机洒下点点细雪,而朝宛立在画面中央,半边侧脸铺陈暖光,长睫垂影,冷秀而突出。
朝宛把视频保存下来,悄悄发送给季檀月。
帽檐下脸颊微燥。
她偏头望着车外景象,想快一些回到酒店,最好是下一秒。
这样就能看到季檀月了。
思念早已将心揉搓辗转好几个来回,尽管只是一日未见。
…
季檀月从昏沉中醒来时,已经很晚。
习惯性地去摸身侧,却空荡无人。
她动作缓慢地起身,思维因药物而迟钝,良久,才想起来清醒时自己在做什么。
走下楼,取回手机。
上面是三条来自朝宛的未读消息。
最新的一条,是一个光线稍暗的片场视频。
视频之下,接连有五条视频通话邀请,可是季檀月没有接到哪怕一次。
麻木情绪总算有了一丝波澜,因为久睡,女人指尖显得略微笨拙,点了很久,才发去视频邀请。
对面几乎是下一秒就接起来。
映入眼帘的背景陌生,是一间酒店客房,而朝宛穿着睡衣,目含期待地看着镜头。
“姐姐。”她唤。
像是急迫想要知道季檀月为什么没有及时回复,朝宛轻声问:“姐姐还有不舒服吗?我打了好多次都没接通。”
季檀月静寂很久。
不知为什么,明明很想和女孩说话,可话音到了嘴边,竟然怠于说出口,只变成了一声简短的“嗯”。
余光移到桌上的药瓶,女人捏了一下指尖,驱散困意。
朝宛哦了一声,乖乖答:“姐姐没事就好。”
说着,她垂眼,有些害羞,“我好想姐姐呀。”
轻轻啾了一下屏幕,声音可爱。
做完这些,朝宛才呆呆察觉到自己刚才在做什么,蒙进被子里,不肯出来了。
季檀月察觉到自己的嘴角微微上翘。
但很奇怪,积极情绪只涌上来一点,很快被平静取代。
她想开口说点什么,但却想不出该说什么。
只好保持沉默。
视频通话对面,忽然响起一道敲门声。
朝宛从被子里出来,脸依旧有些红。
她托着手机,“姐姐,等一下,我去开门。”
女孩从视线里消失了。
不久,背景音里传来年轻女音,还有倚在门边的半截面容,很陌生。
“小、小朝老师,这是导演组让我送来的水果,冬柿,很甜的……”
“谢谢。”是朝宛的声音。
那边静了一会。
不知来敲门的女生无意看见什么,忽然惊呼一声,“那、那边手机上的……是、是季影后……?”
季檀月抿唇,飞快将手机倒扣。
她听见朝宛声音有些慌乱,低低应声:“季老师是我很尊敬的前辈。我们、我们平时……”
女生语气更激动了,有些语无伦次。
季檀月无心听这道聒噪声音,只是微蹙眉,在背景音里捕捉着朝宛的嗓音。
为什么深夜了,还有人会找小宛?
送水果的工作人员很快离开了。
朝宛重新拾起手机,对着一片黑暗,小声唤:“姐姐?”
季檀月应声:“我在。”
画面里,女孩捧着柿子,眼睛后知后觉地泛起慌张红意,“有人发现了……”
季檀月心底柔软,将语气控制在轻柔区间内:“没关系。”
她倒是难得能听见小宛对外人冷冰冰的语气,以及面向她时的真实反差。
也只有她能看见。
朝宛却觉察出一丝不对劲。
“姐姐,困了就去休息吧。”
季檀月回她的话很少,一定是累了,病人就该好好休息。
虽然,她很想听女人说那句没有兑现的话,也还没有看够女人。
季檀月沉默片刻。
她不想就这样结束。
但小宛拍戏整日,一定很累。
“好,去休息吧。”她回。
在临近告别的前几秒,女人贪心地想将视频通话里的面庞刻在心里。
朝宛朝她轻挥手,软声嘱咐:“晚安。”
通话结束。
季檀月仿佛全身被卸去力气,倚在沙发里,看手机屏幕自发熄灭。
困倦感如影随形,又将她拖入深渊。
行尸走肉般闭上眼,她想起还没有查收来自朝宛的前几条消息。
先是看了视频。
再往前,是两条文字消息。
[姐姐还没有说那句话。]
[要记得欠着我哦。]
那句话?
季檀月闭上眼,在黑暗中搜索。
一时疲惫,脑海被一整天的昼梦填充,几乎不动。
她要向小宛说……说什么?
对了。
是“我爱你”。
她怎么能忘掉这个。
季檀月撑着精神,想用语音发给朝宛。
可是点进通讯录,居于下方的来自季泽时的历史消息却倏然映入眼帘。
[不要忘记妈妈留给你的那些话。]
周身顿时冰冷。
季檀月几乎不受控地又点开那张三人合照。
一整日的梦,没有如愿梦见朝宛,反倒被过往回忆填充。
她想从那些回忆里跳出来,可却是梦中梦,颤栗醒来,又是新的噩梦。
季檀月定神,心跳急促,抓来白色药瓶,吞下几粒。
睡前,她看了很多次朝宛发来的片场视频。
如果小宛也能像这样出现在梦里。
季檀月闭眼,沉沉睡去。
可惜不遂她愿。
深夜的梦仿佛是白日的接续。
她又看见了那间失火的老宅,外皮被熏得焦黑,众人簇拥,压低声音窃窃私语着什么。
季焕清、还有身边的季泽时,就那样冷眼看着。
看着她跑来。
“你害死了妈妈。”
季檀月从未觉得兄长的身影如此压迫,罩得她自己的影子快要看不见了。
颊边火辣辣地疼,残留红印,太阳穴嗡鸣。
“你知道妈妈需要有人看护,为什么还要去参加什么颁奖典礼?”
衣领被提起,勒得季檀月喘不过气来。
“妈妈怎么了?”她涩声问。
临走前,貌美女人还特地为她整理衣领裙摆,声音柔糯:
“我们月月真棒,肯定会拿奖的,等你回来,妈妈给你包虾仁饺子。”
背包里安静躺着金瑛奖最佳新人奖杯。
季檀月努力回想离开家前的每一幕。
妈妈罕见地在卧室里拿出了画板颜料,神情恬静,耐心绘画。
桌上堆满抗抑郁药瓶,地板上则摆了很多蜡烛。
季檀月出门前,还在问妇人要画一副怎样的画。
妇人弯起杏眼,“嗯,想画一副鸟儿衔枝图,到时候送给月月好不好?”
季檀月也问,为什么要翻出这么多蜡烛呢。
妇人将发丝轻柔为她别好,吻在她额上。
“庆祝这一天。这是我的纪念日。”
季檀月只知道这是怀愫入季家老宅的纪念日,却忘记了,这一天同样是她自己的生日。
手腕冰冰凉凉的,带着女人留给她的檀木珠串。
“这是生日礼物,月月要永远幸福。”怀愫抚摸她头。
“老宅失火。”
季泽时似乎已经连眼泪都流不出来,可攥住季檀月衣领的力度却很重,连手背都弥漫青筋。
“妈妈说要给你包饺子。她还要庆祝你的生日,怎么会……”
季檀月觉得耳边空旷寂静,视野里映着火光,却听不见半分声音。
可妈妈说,喜欢的事就去做。
就连参加颁奖礼的礼服都是怀愫亲手缝制的。
背包沉甸甸的,季檀月想把奖项当做礼物送给妈妈,换得一句夸奖与柔和微笑。
但这一刻,总亲手为她包虾仁饺子的妇人却不在了。
苏醒时,窗帘外隐隐透出曦光。
季檀月分不清这究竟是梦还是现实,也不知道已经经过几个小时。
没有朝宛在身边,一切都索然无味,仿佛时间静止。
浑浑噩噩地用过餐,吃药,困倦感再度翻涌。
光线摇曳,归为死寂。
不知真实虚假的画面里,季檀月随季焕清搬进了新的家宅。
她看见Alpha男人身边站着不认识的妇人,还有一个她腰身高的Omega男孩。
符容温和笑着,牵起她的手,“月月,叫妈妈。”
季檀月在黑暗中不断后退,肩膀在抖。
她没见过这样奢华的房子,也从没见过像面前这样雍容端庄的女人。
一点也不像妈妈。
她听见侍者唤符容“季太太”。
这是怀愫从未真正得到过的称谓。
记忆里的清秀女人,只躲在远郊老宅里,每日守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连作画都被限制。
像是一只豢养在笼中,不见天日的鸟儿。
季檀月惘然抬眼,发觉季泽时竟然已经走了过去,站在季焕清身侧。
“爸、妈。”他唤。
黑暗逐渐吞噬一切。
她看见季昊养的猫扒笼吃掉自己养的鸟儿,看见季昊在自己的日记本上乱涂乱画,看见季昊调皮剪断吉他弦,甚至拿走她的檀木珠去玩。
将她对怀愫的念想轻而易举毁掉,也撕扯开她在雪夜遇见朝宛的回忆。
她看见季泽时从不正眼打量她,看见季焕清对她Omega身份的厌恶,看见别墅里所有侍者对她的排斥。
直到她二次分化成了Alpha,直到她逐渐在影坛打响名声,无人可辩驳。
又是倦梦与短暂苏醒之间的斡旋,时间不知掠过多少。
季檀月睁开眼,这一次,她驻足在金琼节颁奖典礼的红毯前。
场地前排,坐着一道淡蓝绸裙的纤细身影。
她用画笔描摹过无数次的人。
季檀月克制住焦躁期的冲动,如愿和朝宛握手,不乏席间侧目眺望。
女孩神情平淡,与她目光相接时,却有了一丝羞意。
这一次,她总算可以护住自己的小雀。
送朝宛离开,坐上家人的车。季檀月倚在车窗旁看了许久,直到窗户被雨雾蒙住。
“走吧。”她示意司机掉头。
但心底却在哑声劝阻。
回去。
车辆掉头,离跨江大桥越驶越远。
季檀月紧抿唇,探身,告知司机:“回去,走跨江大桥。”
没有人听见她的声音。
这只不过是一个虚假又残酷的噩梦。
规则就是,将她心中所有希冀全部打碎。
司机专注路况,副驾驶的助理低头玩着手机。
车离朝宛愈发远。
季檀月从镜中看见自己弥漫血丝的双眼,逐渐,嗓子也哑了,发不出半点声音。
时间似乎在路上无限延长,她赶不及回到别墅,也来不及翻那张珍藏照片和日记。
眼前出现了朝宛的面庞。
“季老师。”女孩微笑开口,鼻梁上小痣很秀净。
“再见啦。”
一瞬间,火光与巨响在几乎拉成一条直线的死寂中骤然响起。
手机跳出朝宛坠桥的推送,刺目不已。
可那时,季檀月甚至连去现场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惶然坐起身,发丝已经被冷汗浸透。
她匆匆打开手机,想证实梦境与现实。
没有噩梦中的热搜。
却有一条包含“朝宛”的。
[《夜莺》剧组疑似拍摄重大事故,一拍摄车辆坠江。]
[据悉,女一号朝宛在车内,目前情况未知。]
季檀月一瞬间唇色发白。
她从未如此清醒过,翻身下床,却有些站立不稳,险些跌倒在地。
消息后知后觉地涌进来。
在难以察觉的用药期,她就这样间断昏睡了三天。
期间,朝宛向她发来了无数视频通话邀请。
[姐姐,我好想你]
[要去临宜出外景啦,在飞机上。希望落地能看见姐姐的消息]
[为什么不接电话呢?]
[姐姐还欠我一句话,不许耍赖]
[好想听姐姐亲口说]
季檀月视野朦然,一时间难以辨认下面的字。
她紧咬唇,直到溢出血丝才清醒一些,胡乱吃了些东西,匆忙穿好衣服,头脑昏沉。
冲动地定下了去临宜的机票,三小时后。
她只想见到朝宛。
她还欠朝宛一句亲口说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没那么狗血,放心啦,这是最后的波折。
再次喊出口号,波折越大,糖越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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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快披上快披上。”“小朝老师,辛苦啦。”
场务一拥而上,捧着外套和毛巾,将从民国老式汽车里钻出来的朝宛围住。
水滴顺颊低落,脸色冷白,头发湿得打缕。朝宛鼻尖微红,裹着毛毯和大衣瑟瑟发抖。
接过小岁递来的姜红糖水,她匆匆到监视器旁,盯着刚才自己的表演看。
“姜导,我还要再来一条吗?”她轻声问。
姜成低叹一声,看了看朝宛冻得泛紫的唇,打开手边的便携小暖风机,“祖宗,你都拍了六条了,快快,回酒店歇着去。”
他有想到朝宛敬业,但没想到会到这种程度。
尽管是晚冬,江水温度依旧接近零度,而拍这一场车内被水围困的戏,危险系数高,更需要克服内心恐惧。
镜头里,朝宛神情冷肃,黑毡帽下露出雪白下颔,敲碎窗玻璃动作迅速,水面之下一双桃花眼冷冽如冰。
纤细身影如鱼鹰般从变形的老式民国车里浮出,毫不拖泥带水。
最新一镜接近完美,姜成都想倒贴给朝宛钱,去买感冒药和暖宝宝了。
他还收了思锦的钱,怎么敢的啊。
朝宛被大衣和毯子裹着,缓过来不少,此时脸颊才后知后觉发起烧来。
“辛苦姜导,那我就先回去了,明天可以随时补拍这一镜的。”嗓音也有些哑。
姜成正在选这一段的最佳镜头,应声,可还没等说什么,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
听了对面的话,他咬牙切齿:“……离谱。”
“还能怎么样,先把热搜压下去。”姜成神神叨叨念叨,“有内鬼,终止交易。”
朝宛:?
挂断电话,姜成回身面向她,表情瞬间和蔼,“小朝啊,快去休息吧,我一会让片场助理去给你送小暖炉。”
朝宛垂头哦了一声,心中奇怪,但并没有多问什么。
她还要伪装成话少的Alpha的。
直到坐上保姆车,在回酒店的路上,小岁翻着翻着手机,忽然捂嘴轻嘶一声。
“这是什么阴间新闻!”
“怎么了?”朝宛好奇凑过去。
小岁的表情震惊,愤愤不平,把手机给她看。
屏幕里,是一条已经被压得位置很低的热搜。
#夜莺#
#朝宛坠江#
朝宛歪头,“……嗯?”
她的确坠江了五六七八次,这样的逼真热搜,不会是剧组买的吧。
虽然明白是宣传需要,但朝宛不太喜欢。
看见坠江的字眼,她总能想到前世的回忆。
还好,现在她已经和季檀月在一起了。
朝宛忍不住抿唇笑,翻出手机,想看看女人有没有回复她。
竟然还没有回复。
朝宛负气地咬了下唇。
可又担心季檀月看到热搜会担心,只好敲击屏幕,发了几条消息。
[姐姐,睡久了身体会难受的]
[大笨蛋大笨蛋!]
[我现在快要到酒店啦,别担心]
[好想见你[鸟鸟脸红]]-
深夜接近凌晨,飞机准点降落。
临宜距临南有些远,同为海滨城市,飞行良久才抵达目的地。
连续吃了几日药,季檀月头脑昏沉,动作迟钝,一切过激情绪都被全然压制。
但是心跳却在不受控地发沉。
直到摸了一下脸,竟然碰到了冷湿泪水。
“女士,女士?”耳边响起担忧呼唤声。
季檀月揩去眼泪,垂眼答:“抱歉。”
女人素来不愿让旁人看见自己潦倒模样,现在却跋山涉水,连行李都来不及带。
哪怕只见到朝宛短暂一瞬,她也甘愿。
这是季檀月抑郁期时第一次自己出远门。
两手空荡,她独自穿过廊桥,整个身子都被萧瑟冷风浸透。
小宛会在哪里?
凌晨的临宜很静,车流稀疏,天光待明,路灯将灭未灭。
已有群演在影视城中忙碌,他们陪着剧组熬了一整夜,面色枯萎,裹着大衣灌速溶咖啡续命。
“《夜莺》第十场第二镜,action!”
清脆一声。
憔悴导演喝茶提神,一边望着监视器,一边打电话:“我姜成啊,哎我说,内鬼抓到没有……”
季檀月匆匆走上前。
“姜导。”
姜成被吓了一跳,挥手喊停,视线移到身边只露一双微红双眼的女人身上。
“您是?”他小心翼翼。
“我能……”女人话音顿住。
“我想见朝宛。”
姜成有些警惕。
不会是内鬼吧。
来自首的?想亲自给当事人赔罪?
可当看见女人背对人群摘下口罩后,他表情霎时僵住。
身着驼色大衣的高挑女人微垂眼,睫羽缀着冷湿,鼻梁隐隐透出红意。
“嗯……季、季影后……?”姜成艰难出声。
正在通话,电话对面的人没听清,“是啊,内鬼没抓到,舆论这块算是寄了。”
“我想去见朝宛。”季檀月再度重复。
声线很低,显然是刚哭过的状态。
“可以吗?”
…
朝宛被额头上探来的冰冷手掌惊醒。
她睁开眼,窗帘外天色还未大亮,小岁已经把早餐放在了桌上,此时正一脸担忧地收回手。
“朝朝,你发烧啦。”
女孩着急,拿工作人员送来的感冒冲剂喂她喝下,又给场务发消息请假。
“今天是文戏,没关系的。”朝宛勉强坐起身。
她不想耽误时间。
越延后,就越晚杀青,她就不能早早回去陪季檀月了。
谁料小岁在这方面很倔,拿被子重重包裹住她,很凶,“快睡觉!”
像是知道朝宛这几天透支身体拍戏似的,她竟然伙同工作人员,就是不让朝宛离开房间半步。
朝宛眼巴巴看着房门方向,觉得呼吸很热,浑身也的确没有力气。
如果这个时候,她能接到季檀月的电话就好了。
头脑很沉,迷迷糊糊地,朝宛又睡了过去。
梦里吵闹聒噪,像烧开一壶热水,也有很多鸭子在叫,嘎嘎说着“季老师来啦”。
朝宛指尖微蜷,不自知地睫毛轻颤。
她怎么没有看到呢?
想睁开眼睛证实,却失败了。
耳边逐渐平静下来,有一道冰冷触感紧贴着她,很舒服。
全身都仿佛陷进云里,像抱着金毛喵喵似的,惬意又放松。
恍惚间,似乎是狗狗调皮,竟然开始舔舐她脖颈,又湿又痒。
朝宛小声喃:“喵喵……不可以……”
可是因为发烧没有力气,眼瞧着就要让顽皮狗狗亲在唇边了。
她艰难睁眼,在一片黑暗中蜷住自己,“坏狗狗!”
逐渐清醒过来,朝宛才发觉,这里是片场酒店,根本不是家里。
又哪里会有金毛。
颈窝又贴来刚才的触感,有人从身后紧搂住她。
“小宛。”
季檀月的声音藏着些许鼻音,脆弱沙哑,一声又一声地唤,“小宛。”
“姐姐?”朝宛心跳倏然加快。
她转过身,在黑暗中望见一双熟悉眷恋的凤眸。
女人身上的柔和花香,稍显散乱的卷发,无一不在证实她心中所想。
也是梦境成真。
朝宛扑进季檀月怀里,声音闷闷的:“姐姐来了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呢?我、我想你……”
每晚都在想。拍戏间隙时,也总会想。
如果生病能让愿望实现的话,那她就像这样一直发烧下去好了。
在心里藏了许多话,但朝宛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悉数被女人吞进肚子里。
“小宛。”
朝宛从来没觉得季檀月有这么黏人的时候,竟然不舍得松一松圈住她腰的力度,还一直叫她的名字。
心跳悸动,又甜又酥。
被子里逐渐升温,朝宛被吻得喘不过气来,用钝牙轻轻咬了一下女人舌尖。
“嗯……姐姐,会传染的……”
她还在发烧呢。
季檀月无声摇头,反倒扣紧她手,再度吻了过来。
脖颈淌过冷湿。
朝宛迟钝去擦,才发觉女人在哭。
“怎么了?”她用手摸着季檀月侧脸,慌乱无措,“姐姐怎么了?”
“不要丢下我。”季檀月紧搂住朝宛,哽咽喃喃。
她无法想象再次失去女孩会是什么滋味。
或许她仍在那间远郊别墅,依旧因药物作用而沉睡,现在只不过噩梦交替,是可怜她而出现的幻觉。
“怎么会呢?”朝宛着急咬唇。
她贴近季檀月,去亲女人脸颊,很多下。
季檀月依旧肩膀在颤,用手抵住朝宛后背,将她牢牢按在怀里。
仿佛这样,就能扼住梦境,将现在无限延续下去。
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她始终记得。
季檀月困住朝宛,声线哑得不成样子:
“小宛,我爱你。”
词不达意。
她多希望,说出这一句话后,女孩会永远跟她走。
大脑昏沉,思绪胶着,不知道是因为吃药,还是因为发烧。
季檀月一遍遍地复述着,想要贪心地将话悉数印在女孩心间,也想朝宛明白她从始至终的心意。
秘密掩盖那么久,竟连自己也染上胆怯。
她只觉得,再不说些话,这个短甜的梦就要散了。
身体忽然覆来一份重量。
被子隆起小鼓包,两个人紧贴在一起。
朝宛压在季檀月身上,俯身,轻轻用唇贴上她的。
季檀月微睁大眼。
柔软触感不像虚假,她听见女孩急促如鼓点的心跳声。
还有一句撒娇哽咽:
“姐姐大笨蛋!坏狗狗……”
朝宛羞得双眸湿润,一颗颗,解开自己的睡衣扣子。
牵引着女人的手,从还在轻颤的腰身到更上。
最后不知移到哪里,浑身都泛出一层薄汗,双目失神,不自知地低嗯一声。
手掌下,心跳如小鹿撞击。
温度因发烧而节节攀升,像本就体温高的小雀舒展羽翼,心甘情愿赖在饲主指尖被把玩。
“我、我早就是姐姐的了……”朝宛小声答。
“哪里都是。”
人也是,心也是。
她愿意钻进季檀月的鸟笼里,一辈子也不飞走。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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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这场景像是引诱。
朝宛歪头望着身下女人,双眸因发烧而显得湿漉,“姐姐听清我的心跳声了吗?”
解开扣子,能更清楚地摸到心脏跳动的声音。
她只是这样想的。
胸口处的不属于自己的手由温转烫,半晌没有动静。
直到朝宛咬着唇,不死心地继续向下俯身,以主动姿态扑进季檀月怀里。
忽然,她闷哼一声。
“姐姐……”
才意识到不对劲,战栗而熟悉的触感顺脊柱延伸到四肢各处。
朝宛心跳得更快,按住女人的手,羞耻感想让她躲进身边的被子里不出来。
她只是想让季檀月明白自己的心意而已。
她们在剧组外景拍戏的酒店里……何况,她还在发烧。
但是却没那么容易如愿。
季檀月紧扣住她腰身,就像她们一周前在别墅做的那些事一样。
动作不急不缓,如轻拨珠玉。
一边把玩,一边覆在朝宛耳边,音色依旧沙沙:“小宛的心跳声很可爱。”
咚咚,咚咚,振得她手掌发酥发麻,连带升起不可说的心思。
这不是梦。
女人无比确信。
朝宛很快失去了力气,恍惚间,似乎有手指抵在后颈上,激得她身子微抖,又慌又怕。
“小宛。”季檀月轻吻朝宛耳廓,“我好想你,梦里全都是你。”
她知道自己在说谎。分明都是些残败破碎的回忆,是她最不想回顾的梦魇。
但就在刚刚,女孩生动急促的心跳声,盖过了梦中老宅绝望火光,也盖过雨夜永远无法补救的选择。
季檀月才迟迟发觉,这一世,朝宛早已属于她。
她们接下来,会一直一直在一起。
触感被低烧勾得愈发敏锐,朝宛低嗯一声,埋进季檀月怀里。
她也很想说出口。
每个无法接通语音电话的夜晚,她都在做着与女人相关的梦。
可是,被周围萦绕的晚香玉气息蒸得脑袋晕忽忽,竟然一点力气都没有。
空气里弥漫着荔枝味水雾,很甜,触感像水果软糖一样勾人品撷。
女人齿尖陷入脆弱。
朝宛呜咽一声,眼泪滚落。
很疼,但更多的则是酥麻,反而勾起一些难言潮涌。
季檀月动作急促了些,像是在通过这种亲密来纾解思念。
但发觉朝宛竟主动向自己贴近,桃花眼迷离微睁的可爱模样后,她指节收紧,内心糟糕想法甚嚣尘上。
她还想听女孩再软绵绵地叫她很多声“姐姐”。
最后,直到朝宛在怀里哭哑了嗓子,季檀月才作罢。
“姐姐。”歇了不知多久,朝宛脸颊透着粉意,揪揪季檀月衣角。
“嗯。”季檀月柔声应。
想了一下,似乎是害羞说出口,她用指尖在季檀月手心里摩挲着什么。
像是写字。
季檀月眉眼弯起,静静等待。
极专注地等待着,每个字的笔画都在心中清晰可见。
好。
累。
呀。
季檀月在被子里揽住朝宛腰身,用之前做过很多次的力度轻缓按摩。
朝宛轻哼一声,红着脸望她。
还没有写完,她继续在女人手掌里轻划。
姐。姐。是。坏。狗。狗。
咬得她好酸,而且都不顾她还在生病。
趁女人怔然低头的工夫,朝宛铆足劲,扑在女人锁骨处咬了一大口。
并不疼,可季檀月觉得那里留下了红痕。尽管摸黑看不到朝宛的表情,她却联想到鸟儿小巧光洁的喙。
忍不住尝了尝女孩的唇。
很软很糯,比鸟儿要可口得多。
季檀月勾唇,趁朝宛仍呆呆沉浸在刚才的亲吻时,在她耳边吐露简单字音。
朝宛瞬间睁大眼,耳尖红得滴血。
她听见了一声微哑的“汪呜”。
季檀月看着女孩躲进自己怀里,心底分外柔软。
小宛刚才叫她大笨蛋,还有某个可爱的称呼。
“坏狗狗”。
虽然女人从没有想过自己在恋人心里会是这副模样,但她甘之如饴,只想做朝宛一个人的狗狗。
糟糕的是,似乎也感染上了低烧,季檀月脸颊发烫,失去力气。
她却格外喜欢这份感觉。
像是初次从服药后的钝感麻木中走出,洗掉阴霾,来到人世间。
尤其是在朝宛羞赧着蜷进她怀抱,主动吻过来的那一瞬间。
她想,她可以不必掩饰,不必再克制爱意,更不需要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独自远窥女孩背影。
朝宛不止是她的瘾,她的药,也是她早已触手可得的玫瑰-
“小朝老师?您在吗,我来送早餐啦。”
次日很早,有人敲响房门。
朝宛被吵醒,揉揉眼睛,想下床,却忽然发现腰酸得厉害。
而始作俑者正面色微红躺在身边,呼吸有些热,一看就是发烧了。
只不过症状比她轻很多。
朝宛算退烧了,但想起昨晚,脸又不争气地发起热来。
笨姐姐。
她趁季檀月睡着,轻捏了一下女人细腻脸颊。
顶着不适去开门后,看见一位陌生的剧组女工作人员。
“朝老师,是小岁托我来的,她为什么怎么说都不愿意来呀?”工作人员把手里的早餐递过去。
朝宛有些心虚,礼貌说了声谢谢。
听见自己发出奇怪声音,慌忙捂住喉咙。
工作人员倒是没有注意到,她手里还提着另外一份早餐,期许中夹着困惑。
“老师,听别人说季影后也来剧组了?我不会说出去的,可是……想给她送早餐来着,隔壁房间怎么没人?”
朝宛轻咳几声,发觉她正不自知地往房间里打量,局促不已,连忙踮脚朝左挪挪。
工作人员歪头。
她又朝右挪挪。
总算糊弄过去,朝宛松了口气,拎着坑蒙拐骗来的两份早餐关好门。
谁料,刚一转身,就撞进女人还带着余温的怀抱里。
“小宛,早上好。”季檀月用手臂圈住朝宛,声线微哑,低烧增添几分说不出来的风情。
手里的早餐被轻轻接过,妥帖放在一旁,注意力全然被唇上的柔软触感夺去。
共同吃过早餐,季檀月依旧没有回隔壁房间的意思,只坐在床边,唇角微弯。
“我不会乱跑的,就在这里等小宛工作完回来。”
朝宛嗯了几声,有些不知所措。
现在倒像是她在屋子里藏了情人一样。
季檀月肯定不知道,在她来之后的每一刻,自己都想消极怠工。
结束一日《夜莺》外景拍摄,朝宛坐保姆车返回酒店。
她步子很急,挎着包几乎是小跑着到电梯间。
她只想快些回去,怕季檀月等得着急了。
谁料,电梯下到一楼,里面走出的某个高挑女人与朝宛擦肩而过时,忽然握住了她手。
低帽檐与宽大口罩下,一双凤眸若隐若现。
“姐姐?”朝宛悄悄出声。
被女人揽进怀中,混入人群,她没来由地心跳扑扑。
季檀月是特地来找她的吗?
剧组人员嬉闹谈笑着走入电梯,没在意逆行的两人正紧密相拥,手交缠在一起。
外面只剩她们了。
季檀月吻在朝宛额间,“很想你,就出来了。”
朝宛咬了一下唇,心甜得厉害。
“我们去做些什么呢?”女人笑了笑,紧握住她手,步出酒店。
丝毫不怕旁边的人会发现她们的身份。
朝宛唔一声,想了很久,皱起脸。
晚上不是应该休息和睡觉吗?
睡觉。
忽然脸颊发烫,她甩了甩头,试图将脑袋里那些不清白的场景摇出去。
她可不能再和季檀月睡觉了,不然会耽误剧组进度的。
酒店位于海景位置,出门之后,是成片的天然沙滩与潮汐海岸线。
漫无目的,季檀月牵着朝宛散步般走到海边,除了一位孤零零钓鱼的老人,身边空荡清净。
月光亮白,如覆银纱。季节快到初春。
“今天在剧组里都做了什么?”季檀月柔声问。
朝宛啊一声,不知想起什么,有些不好意思,“今天要拍舞会情景,可是、可是我不会跳交际舞,被姜导教了好久也没学会。”
想着,她沮丧抿唇,“姐姐,我是不是很笨?”
季檀月止住步子,摸了摸身边女孩的头,“怎么会?”
她只是很在意姜成和朝宛跳舞这件事。
还有,她在隐退,很遗憾,不能亲自去现场看小宛的样子。
一定很可爱。
想着,季檀月转过身,搂住朝宛腰。
“姐姐教你,好不好?”
朝宛原本还在失落,听见话音,愣愣望去。
月光下,女人只露出一双凤眸,其中融着柔和微光,鼻梁高挺如玉雕琢。
未施粉黛,却美得夺目。
不知不觉间,鬼使神差,手已经被牵引着,放在了女人肩头。
另一只手则与季檀月交叠。
耳边仿佛响起了不存在的舒缓乐曲。
鞋尖在软沙里旋转,发出沙沙响声。
季檀月要稍高她一些,可引导的动作专注而轻柔,足够让朝宛忘记她们之间的身高差。
朝宛动作依旧生涩局促,但因为留心着不想踩到女人,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一退一进,伴着无声的节奏与潮汐起伏,她们在无人的沙滩里起舞。
朝宛不太敢抬头看季檀月,因为她知道,女人一定在看着自己。
脖颈上,戒指项链闪烁微光。
“学会了吗?”耳边传来季檀月的声音。
朝宛脸红点头。
她好像掌握了一点技巧,但,究竟是不是只限定于和季檀月跳舞,她也不知道。
远处霓虹涌动,海边却寂静悠远。
“小宛,我要教你更难一点的了。”季檀月扣住朝宛指节。
朝宛茫然回神,“嗯。”
女人松开牵她的手,用力度牵引着她,旋了一圈。
夜空中轻眨眼的星星似乎也踮起脚尖,赴这一场舞会。
朝宛眉眼弯弯,裙摆随夜风飘起。
就在旋回季檀月怀里的一瞬间,她捕捉到女人眼底埋藏的,不再克制的情感。
“姐姐……唔。”
只来得及唤出一声,唇早已贴上馨香柔软。
或许是季檀月蓄谋已久,但朝宛只觉心酥。
这会是只属于她们的夜晚。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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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海边潮汐声低微,蔓延到岸边,卷起一圈圈雪白海沫。
一个混杂着海风的吻结束,季檀月唇微红。
她俯身,用指尖挑起朝宛颈上那枚戒指项链。
内侧镌刻着两个字母。
朝宛不知道,仰头望着女人。
她刚才被圈在怀里亲了很久,思绪很乱。
见季檀月眸光温柔地摩挲戒指,她轻声说:“为什么戒指只有一枚呢?”
她想和季檀月一起戴戒指,最好是一对。
想着想着,不由脸红垂下头。
“小宛想和姐姐一起戴戒指?”耳边拂过话音,“那这枚订婚戒指可就不行了。杀青之后,我们一起去店里选……”
听完后面话音,朝宛睁圆眼,慌忙用手堵住季檀月唇。
可对上女人含笑视线,她一边想钻进地里,一边却又忍不住藏着期冀。
结婚戒指?
是戴在无名指那种吗?就像……爸爸和妈妈那样。
“现在抵赖有些晚。”季檀月用指腹勾她下颔,“因为,你早都是我的了。”
朝宛咬唇,忽地扑进女人怀里,闷声道:“姐姐也是我的。”
哪有一个人独占的道理呢?要公平。
季檀月内心柔软,抚摸她吹乱的发丝。
“嗯,全都是你的。”-
《夜莺》在临宜的拍摄最后一日,朝宛照安排到场地补拍镜头。
这是一场动作戏。
漆黑湿冷的监牢中,郑蔓用钥匙打开某间牢房的锁,为获取高层信任,不得已亲手了结同组织下级的性命。
“好,开始。”姜成比OK手势。
镜头里,纤细背影正对刑架,一寸寸放下手中枪管。
枪头里还冒着白烟。
郑蔓视线定格在近在咫尺的女孩脸上,盯着她眉心的血洞。
几日前,小卉还在街边甜甜叫她“郑姐姐”,递给她一枝装束精美的野花束。
那里面有一张摩斯密码纸条。
含义是,情报局在怀疑她。
谁料,今天小卉却永远闭上了眼。
为了那一日传递给她的消息。
几秒前,女孩表情惧怕,却依旧强装镇静。
郑蔓看清了她的口型。
“开枪呀。”
她还只有十六岁。
郑蔓垂下了视线,甚至连表情都没有显露分毫,背影平静得像一张纸。
她不该露出任何异常举止,尽管胸口疼到抽搐。
“好!”合着拍掌声,背后传来男音,沙哑阴翳。
郑蔓勾唇,再转过身时,桃花眼里带着些不留情面的饶有兴味。
像在说“就这些”。
滴水不漏,与她以往在军部时的伪装别无二致。
郑蔓红唇微启:“尹处,我可以走了么?”
话音藏着倦怠,指尖勾弄枪栓,打理得精致美艳的黑卷发垂落肩头。
像条美人蛇。
男人兴味更浓。
他眯眼吸了一口烟枪,呵声笑,起身走近。
素来知道尹处长和郑蔓玩得出格,并无人敢在这间牢房守卫,此时周围沉寂无声,半个人影都没有。
弥漫焦臭味的烟枪嘴被抵在了唇边。
“来一口?”
郑蔓眉尖微蹙,但旋即唇角愈发上翘,显得平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都被冲淡几分。
她素白手指轻点男人袖口,借着是手臂,胸口。
眉心。
男人骨节丑陋的手环住了郑蔓腰身,他眯眼,将烟嘴逼得愈发近。
谁都想折掉身边这一枝清秀与诱引矛盾糅杂的花。
尽管剧毒。
“好啊。”耳边一声几乎让人身酥的娇答。
郑蔓抬眼瞥她,雪白脸颊扑过一圈烟雾,像被玷污的新雪。
昏暗审讯灯下,男人经不住诱惑,身体不再紧绷,得意地微眯起眼。
可是就在下一秒,耳边骤响。
手腕处传来剧痛。
郑蔓唇角依旧勾着,手.枪抵在男人下巴,眼底是将明未明的冰冷憎恶。
她枪口移到男人方才圈住她的手臂上,扣动扳机。
砰,又是一声。
枪口再移,到了胸口,依旧没有迟疑。
第三声。
男人抽搐着,丑态毕现,在哀叫呻.吟。
“你敢、呃……敢杀我……”
“……叛徒。”
“尹处。”郑蔓垂眼,笑意全然消失,嗓音陌生,“那一口烟,是要用命来偿付的。”
枪口终于移到了男人眉心中央。
“还有海棠。”
海棠是小卉的代号。
“夜、夜莺……你……”男人瞳孔急剧缩小。
第四声枪响后,房间再无响声。
郑蔓站起身,静静将手.枪放在桌上。
她起身去了绞架前,秀丽精致的脸难得蔓延萧条,眼底浮现淡不可闻的红色。
但眼泪却并未淌下,困在桃花眼中,状若干涸。
“小卉。”女人嗓音冰冷沙哑。
“睡吧。”
“卡!”姜成喊停,搓手手,“很好很好。”
刑架上血痕累累,化中枪特效妆的小女孩顿时睁开眼,被工作人员解开绳子后就想扑进朝宛怀里。
朝宛仍没怎么出戏,怔怔地任由她抱,眼圈微红,眼泪却分毫未落。
这是她对郑蔓这个角色的理解,隐忍潜伏,纵然同伴被自己手刃,也不该淌出眼泪。
悲到极致,其实是流不出泪的。
“小朝老师。”背后传来低柔唤声,“结束了,去休息吧。”
朝宛按了一下眼角,答:“嗯。”
虽然她觉得小岁的声音怪怪的,可是没有细想。
直到手臂被挽住,手里递来一杯温水,朝宛才忽然觉得,小岁好像……高了她很多。
“姐、姐姐……?”她透过口罩与帽子,很快辨认出季檀月。
季檀月不动声色圈住她肩膀,答:“小朝老师还有什么想要的吗?”
朝宛听得耳朵热,垂头答:“没有了。”
不是说好会在房间里等她,然后下午一起回临南的吗?
这个女人,怎么这么坏的。
“刚才的表演很不错。”季檀月开口。
朝宛偏头看她。
不知怎么,沉浸在刚才拍戏时的悲凉情绪倏然涌上心头。
她躲进女人怀里,藏得好好的眼泪悉数滚了出来。
“……我、我没有保护好小卉。”
女孩笑容纯真,却被郑蔓亲手毙在枪响之下。
只为了掩盖“夜莺”的身份。
“可是郑蔓为她报了仇。”季檀月轻抚朝宛后背,“不是你的错。”
朝宛吸了一下鼻子,还想再说点什么。
“小朝老师!”忽然,有人在背后喊。
朝宛慌忙转身,睫毛上沾着泪珠,狼狈又脆弱。
场务从没有见过她这副样子,一时愣住。
刚才拍戏时那么悲凉的情节都没流眼泪,怎么现在这一会工夫就哭了呢?
完全不像是她认识的那个又A又冷的小朝老师。
她视线移到朝宛身边像是助理般捂得严严实实的人身上,觉得女人陌生且可疑。
该不会是她惹了朝宛生气吧?
“有什么事吗?”朝宛问。
一边说,还一边往助理身边退离,像是窘态被撞破,抗拒回避的模样。
“没、没事……”场务答,想趁机溜走。
本来也没什么事,她问问副导就行。
谁料,刚一转身,她忽然听见身边传来接连几道清脆喀嚓声。
场务迷惑望去,发觉是个小男生。
“诶,你拍什么呢?”她好奇凑过去。
可男生表情不自然,手机屏幕里朝宛与高挑女人的照片一闪而过。
“你拍小朝老师就拍,拍那个助理干什么呀?”场务问。
但还没等男生回答,下一秒,身边忽然被阴影笼罩。
“你好,目前剧组实行保密拍摄协议。”一只修长的手横在男生面前,声音柔和而淡,“可以让我看看手机里的照片吗?”
男生匆忙摇头,攥着手机就想离开。
但他是个Beta。
场务也没想到身边高挑女人会忽然上前一步,纤细指节竟牢牢扳住了男生肩膀。
借面容解锁男生手机后,冷光映亮女人眉眼,长睫如浸寒波。
操作几下,将相册里所有暧昧照片删掉,她示意场务拦下男生。
随后,用自己的手机拨通了电话。
“你好,姜导。”女人声音寡淡。
“我抓到了你想要的人。”
…
回临南的飞机就在当日。
登机前,场务眉飞色舞地和化妆师交谈:
“哎,你知道小朝老师身边那个新助理吗?长得好看,而且能力好强诶!抓狗仔时简直了……Alpha力MAX!”
“新助理?”化妆师小姐姐困惑不解,“朝宛不是只有一个助理吗,叫小岁。”
“不是。”场务反驳,忽然,看见过道里走来两人,眼睛亮起来,“看,来了来了。”
朝宛身后立了个身形颀长的女人,白口罩,长风衣,辨不清相貌神情。
“我去看看。”化妆师不服噘嘴。
她和朝宛关系还算好,从试镜时就认识了,腼腆地打招呼:“小朝老师,最近辛苦啦。”
朝宛一如既往地疏离有礼,眉眼稍弯,颔首示意。
可就在她与助理将要入座的时候,化妆师忽然看见,朝宛手腕上带着一串檀木珠。
异常眼熟。
好像是……季檀月同款。
化妆师有些混乱,支支吾吾:“小朝老师,您、您这手链……”
以她身为季檀月影迷十多年的经验,不,根本就是同一串吧,连磨损的程度都一样。
“是公司福利。”高挑助理女人倏然抬眼,手撑在椅背上,静静看她。
“啊。”化妆师一知半解地点头,“可、可是,和季影后戴了十年的那个好像哦……几乎一模一样。”
不知怎么,朝宛缩进座椅里,再也不探头出来了。
却能在她的角度,看见一点泛红的耳尖。
化妆师困惑不已,仍想开口再说点什么。
但话音才出口,就被身前保持静默的女人打断。
“抱歉。”
她颔首,指尖勾向耳后,将口罩徐徐摘下。
面容再无遮掩。
女人凤眼低垂,鼻梁高挺,淡色的唇抿起,双手插兜,周身气质出众又瞩目。
“的确是我的。”她答。
“我想送她,不可以吗?”
化妆师大脑宕机。
忽然,女人右手被拉得低垂下去。
她看见,骨节微红的,属于朝宛的一只手轻抓住了季檀月的,还顺势摇了摇。
像是害羞,在劝她不要继续说了。
但比起手链,更注目的是朝宛颈间一枚由银链穿起的戒指。
上面反射着两个字母。
J&Z。
“可以、当然可以。”化妆师喃喃后退,像丢了魂。
她坐回原位,接受着场务的盘问,竟然什么都说不出口。
前排,两个人依偎在一起,仿佛从来都亲密无间。
她看见季檀月低垂眼,其中俱是朝宛的倒影。
女人面向公众的温和疏离早就荡空,相反,从来都没有放开牵着朝宛的手。
远处,双人等候座椅里。
“姐姐胆子好大。”朝宛轻轻掐了一下季檀月指尖,唇咬得发红,“为什么不提前和我说呢?”
她刚才吓得心跳加速,险些当场逃离。
“可我就是想送给小宛。”季檀月柔声答,拨弄着朝宛腕上檀木珠子。
也要让很多人知道,女孩已经是她的。
她不愿再掩饰爱意,尤其是对朝宛。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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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飞机返抵临南,季檀月提着行李,与朝宛告别。
还要拍三个多月的戏,朝宛垂头悄悄摸手腕上的珠串,有些不舍。
“我在家里等你。”季檀月在人群之外拥住了她,柔声说,“等着小宛赚钱养我。”
朝宛闷闷应声。
可季檀月走后,她忽然一点都没有敬业工作的劲头了。
在影视城的时间过得很快,日复一日背台词,无数次面对的拍摄机位。
剧组里没有需要姜成关注的“内鬼”,生活平静无澜。
深夜,朝宛在睡前翻了翻微博。
已经有剧组辟谣她坠江的声明了,另外,还有不少提及季檀月的。
季檀月深夜匆匆登机、目的地恰巧是《夜莺》外景拍摄点,以及被抓拍到的模糊身影。
[也太瘦了……这么憔悴还要去看朝宛。]
[月月回来吧,我们想你了。]
朝宛抿唇,将评论区悄然划过去。
她也很想季檀月能回来,就像她们最初相遇那样。
但她完全沉浸在季檀月忽然来看她的喜悦之中,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女人的憔悴。
在荒诞新闻无声发酵的日子里,她无法想象女人会是怎样的心情。
季檀月的病好些了吗?
朝宛忍不住心揪,想给女人发信息,又怕耽误她休息。
就这样一边想着,她一边向下翻微博热搜。
热搜鱼龙混杂,其中有条热门,网友们竟然在机场照里找出了两道紧挨着坐的模糊身影。
朝宛睁大眼自己分辨。
好像是……季檀月和自己。
[这真的是普通的老板与手下艺人?怎么看怎么像热恋期黏糊的小情侣。]评论区点赞第一。
朝宛脸有些热,被戳破的窘迫让她禁不住关掉手机。
但几分钟后,还是从被子里爬出来,心中升起了某个很傻的念头。
她自己的小号上发了一条微博。
[@zzz0225:分享图片[图片]]
朝宛发的图片,是她摆拍了很久的戒指项链。
不敢在大号发,只好这样。
她和季檀月,好像的确已经是……那种关系了。
从这一天起,朝宛也想在微博里记录她和季檀月,就像女人抽屉里那些别扭遮掩的记事本一样。
然后在季檀月生日那天给她看,会不会算惊喜呢?
评论区显然比之前的摄影博要热情许多。
[恋爱!恭喜!]
[J是江?蒋?贾?]
[搁这背百家姓呢你?直接J女士就好啦。]
之前朝宛在评论区里提及过屈指可数的几条,她更喜欢女孩子一点。
因为那时候她遇到了秦斯羽。
但结识季檀月之后,她才明白,心动才不会因为条件而设限。
就像前世,她第一次在颁奖礼与女人相遇,握手时完全不受控的失措心跳。
不过他们是怎么猜出来季檀月的姓氏首字母的呢?
朝宛困惑思考很久,坐起来点亮台灯,借着灯光仔细端详起来。
戒指圆润小巧,内圈竟然刻着字。
J&Z。
冰凉金属在手心里逐渐变得温热,朝宛垂眼,睫毛在脸颊打出小片羞赧阴影。
她竟然这么久才发现。
她在评论区回:
[是季女士。]
心跳太快,她之后在被子里蒙了许久,才朦然睡去。
一条点赞提示悄无声息地跳出。
[@轻雾点赞了你的微博]
评论区热闹得厉害,有人很快发现华点。
[嗯嗯?轻雾怎么总来掐时间点赞呀?]
一分钟后,轻雾评论这条猜测。
[@轻雾:你说呢。]-
《夜莺》在三个月的拍摄期内顺利杀青。
杀青宴结束后,朝宛拢着裙摆在影视城休息室前等候。
季檀月说要来接她的。
天色尚早,才刚刚过了中午,身边的空气带着初春微醺气,抬眼即绿。
一辆深棕色车驶入,车窗摇下,驾驶位的女人身穿妥帖的丝绸白衬衫,偏头望过来时双眼稍弯。
朝宛拉着行李箱,提起裙子,匆匆钻进车里。
好久都没和季檀月独处过,这样一点时间也不想浪费。
“辛苦了。”季檀月为她整理好安全带,拂过发丝馥郁。
“姐姐。”朝宛扭捏地钻了一下衣角,唤她。
随后,在女人抬头的瞬间,撑起身子在她脸颊吻了一下。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想念,只好这样直白。
好在周围没人,可朝宛依旧后知后觉慌张得紧,缩进副驾驶角落里。
“敢亲不敢认。”季檀月勾了一下她鼻尖,“小坏蛋。”
朝宛更窘了。
车辆开出影视城,驶入大路。
“接下来是我们的时间了,想去哪里玩?”季檀月把持方向盘。
“都好。”朝宛乖乖答。
只要是和季檀月在一起的地方,她都很愿意去的。
杀青后,再没有什么会阻碍她们见面。
朝宛想起许多和季檀月关联的记忆,抽屉里来不及翻看的日记、老宅顶层上锁的房间、还有可爱的金毛喵喵,甚至是她们一起拍戏时的善郓州。
“姐姐。”她开口,“我们去老宅好不好?”
季檀月怔然一瞬。
听见女孩话中提及的“日记”“上锁房间”,玉色脸颊浮起一层绯意。
“当然好。”她柔声答-
陈姨恰巧在老宅整理,没料想到两个人会最先到这里。
“年轻人应该多出去玩玩,比如市中心的乐园,看电影。哦,对了,月月前些年不是很喜欢密室……”老妇人慈爱絮叨。
“陈姨。”季檀月轻声提醒,耳垂飘红。
因为那一阵抑郁期压力过大。而且,她是看见朝宛和朋友去玩,才想着要去的。
可是从那之后根本就没遇见过朝宛。
手臂搂着的温软躯体轻抖,垂眼望去,朝宛双眸发亮,在笑。
被小宛看笑话了。
季檀月轻抿了一下唇。
听见两个人要老宅顶层房间的钥匙,陈姨讶然,旋即笑而不语地取来一枚钥匙,放在朝宛手心。
“宛宛,去看吧。”她温和笑。
妇人称呼亲密,惹得朝宛脸热不已。
“嗯。”她应声,回头悄悄看了季檀月一眼,沿着记忆中金毛带领她的方向摸索。
很奇怪,她素来方向感不太好,这一次却没有迷路地找到了那个房间。
窗外凛冽寒风早已消散,柔和光线倾泻,银杏树抽枝生芽,蔓延嫩青小叶。
季檀月就站在她身后,沉默,又透露出一丝陌生的赧然。
朝宛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开锁。
房间很大,被细心打扫过,摆满了画架,却全部有黑布掩盖。
她走到最近的画架前,心跳飞快,回头求助看季檀月,看见女人颔首,才一点点拽下黑布。
这大概是最新的一幅油画。
画面细腻,光线柔软细致,其中画着一个女孩的半身像。
白裙、墨发,微睁圆的桃花眼,鼻梁浅粉色小痣。
朝宛掩唇。
她想过无数种可能,想过画中会是季檀月的母亲、家人,或者是女人隐瞒许久,从未告知过自己的年少白月光。
就像秦斯羽皮夹中的照片。
甚至朝宛还因此而惴惴不安。否则,季檀月在之前为什么不让她看呢?
但她唯独没想过,季檀月的画里,竟会是她自己。
房间里的油画是这样,那抽屉里的记事本呢?
朝宛有点不敢转身去看季檀月。
她忽然很困惑,季檀月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
“忘记了那本邮寄到苏门的画册了吗?”有人从身后环抱住朝宛。
因为羞赧,手指指节微红。
“在画笔下,你生动了数不清的次数,就连我也分辨不清是真还是假。”季檀月轻声开口。
“可是直到现在,直到像这样抱住你,小宛,我才觉得你已经真正地属于我。”
“姐姐,”朝宛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哽咽,但依旧执拗说完,“我还可以再看看其他的画吗?”
柔软指腹替她轻轻揩去泪珠,“当然可以。”
朝宛又揭开了第二幅,第三幅。
每一幅都有她的影子。她在回头看画外,而画里,是无数她曾走过的风景。
包括嘉吉冰山、苏门路途的蓝天。
都是她曾经分享在微博上的。
还有更久远的景色,远至大学时期。
朝宛发觉,季檀月在她不知道的时间里,喜欢了她很久很久。
“这样是不是很像我在身后陪着你?”季檀月圈住她,嗓音柔和,“接下来,我们要一起去很多很多地方,好不好。”
朝宛却没来由地内心酸涩。
画里全都是她,根本就没有半点季檀月的影子。
“不要。”她执拗摇头,“之前的这些画,都只是姐姐一个人在看我。”
季檀月微怔,发觉女孩挣脱了她的怀抱。
朝宛眼睛很红,摸了摸眼角,仓促地拧开颜料,在调色板上挤出一大片白。
她沾湿画笔,茫然无措,不知道该怎么画,可还是依旧大胆落笔。
在每一张只有她自己背影的油画边角,涂抹上白色月牙。
朝宛很专心,因为不想破坏掉季檀月的画,但动作又不免添上几分急迫匆忙。
“姐姐,来看呀。”她牵着季檀月的手,鼻尖微红,指着月亮,“这个是你。之前的每次旅行,都是我们一起。”
她才不要季檀月一直在画面外看着她。
说完,朝宛脸热垂头。
还有余下的话。之后的每一次,她也要和季檀月在一起。
画里的月牙滑稽而粗糙,朝宛实在没有绘画天赋,看了被毁掉的油画很久,黯然垂头,“可是我画得好丑。”
她明明想把季檀月画在旁边的,但只会画月牙。
但是蜷着画笔的右手却被悄然握住了。
季檀月不知什么时候蹲在朝宛身后,与画凳同高,也虚虚将她圈在怀里。
她在修补粗糙的白色月牙。
“画完之后,就不能改了。”女人声线微哑。
朝宛认真点头,“嗯,不改了。”
她想要季檀月的身边一直都有她。月亮那么冷,一眼望上去疏离寡淡,可也会透出莹亮的光。
朝宛希望,她会是那个陪伴月亮由寒冷到柔和的人。
苏门湛蓝如冰的冬日天空,涂抹上了洁白的月牙,不符常理,但她却觉得很好看。
忽然想到了季檀月的小名。
朝宛抿唇笑,眼睛弯弯,软声叫:“月月。”
画笔的走势停了,吧嗒一声掉在地上。
下颔被托住,一瓣柔软贴了过来。
季檀月双眸微湿,透着发光的琥珀色,就连颜料弄脏了手指也不在意。
女孩恰如起名,就像初春时银杏树间透进的第一抹晨曦,无意间抹去所有老宅阴霾。
而她,甘愿成为地平线间将落的那弯晨月。昼夜交替,沐浴在朝时曦光。
“姐姐……”朝宛半睁着眼,看见指尖的白色颜料弄脏了季檀月的衣服,窘迫不已,“等一下……”
“小宛。”季檀月却又亲了亲她,枕在她掌心里看朝宛。
“想和你一直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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