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大山和李惠兰仓惶来到厨房,见儿子在地上打滚,看上去生龙活虎,悬着的心才放下。刚才那声撕心裂肺的嘶喊可真把他们吓到了。


    只是,儿子好端端的,怎么又突然闹起来?


    夫妻两人很有默契把目光转向许大丫,不可避免的,自然也看到了她端在手里的那半碗鸡蛋羹。


    不等他们开口问,撒泼哭闹的许涛见父母进来,指着许大丫怨恨控诉她吃了他的鸡蛋羹。说到心痛处,他哭闹的更大声。大有找到靠山,放肆之势。


    李惠兰一听鸡蛋羹被许大丫吃了,顿时就觉得有股热血涌向脑门,顶得她脑壳嗡嗡作响。


    她怀着孕呢,多少次想给自己煮个鸡蛋吃都没舍得,全省着给儿子补补营养。这死丫头在床上躺了几天,不仅人养懒了还把胆子养肥了,敢抢弟弟的鸡蛋吃了。


    如果不是想着过两天就要带着她去城里把亲生女儿换回来,担心打人会留下痕迹,让对方误以为他们虐待她,不利于换回孩子,李惠兰已经拿起放在门角的扫帚打人了。


    不能打,李惠兰骂人的语气就更不好:“不是和你说过弟弟身体不好,鸡蛋要让给他吃,病了一场就忘了?”


    包惜惜知道偏爱容易让人蒙蔽双眼,只是不知道也会降低智商。


    正常人一看就知道,许涛这不叫身体不好,就是纯粹的继承了父母基因里的矮瘦黑。都八岁了,个子还跟五六岁似的,以后长大了多半也是跟许大山一样不足一米六。吃多少鸡蛋都改变不了。


    倒也不是她稀罕这碗鸡蛋羹,而是在床上躺了几天,中间只吃过几碗白粥,身体饿的不行。在李惠兰开口让她去蒸鸡蛋羹的时候,包惜惜就生出了个主意,蒸好了自己吃。


    她知道,自己吃了这鸡蛋,肯定会让所有人不高兴。但不高兴又如何?最严重不过打骂。骂她无所谓,权当锻炼听力。若是动手打,她就装晕再躺几天,急死他们。


    昨夜她听到李惠兰夫妻深夜谈话,对她反反复复发烧已经有些焦虑,担心还没换回亲生女儿,亲女儿养父母就下乡了。万一真这样,不知道要去哪个乡村找。


    包惜惜觉得,若真还没来得及换回,亲生女儿随养父母下乡了,他们多半是不会去寻的。且不说现在这时候出行有多不方便,加上李惠兰现在还怀着三胎,单那笔出门寻人的费用他们就拿不出来。


    她不否认李惠兰重视血脉亲情,但在李惠兰的生命中,那些被重视的排在亲情前面东西太多,不然当年就不会狠得下心把刚出生的孩子调换。


    不过她不会让来不及换回两人身份这种事发生的,小说里李慧妍一家是1968年冬下放到东北某农场的,离这时间还有些日子。但她也不想拖,只想尽早让两人回归正位。这样才有更多的时间想办法改变亲生父母下乡的命运,也可以少点被李惠兰使唤干活。


    这几天是因为她昏昏沉沉高烧不退,只能躺在床上,不然这里里外外的事又得使唤她干。


    把别人的孩子当作免费的小奴隶使唤还暗自得意,要她和这样的人生活,她宁可住草棚吃草根。


    这样想,原小说的烂尾程度好像也不是那么烂了。


    李惠兰不知道她想着其他事,还以为她在乖乖挨骂。因为一直以来都是这样,许大丫在被骂的时候从不为自己争辩,用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形容也不夸张。


    想到这里李惠兰心里舒服了几分,她可是把这孩子拿捏得死死的。


    哪怕已经过去十年,李惠兰仍然觉得,十年前那个夜晚,她趁着所有人不备换调了两个孩子是她这辈子做过的最明智的事。


    若非如此,她的亲生女儿怎么能在那么好的环境下长大。若非如此,她的亲儿子后来怎么能每天一个鸡蛋。若非如此,这几年她怎么能几乎什么家务活都不用干。


    洗衣做饭扫地,许大丫六岁起就能一个人做好。再大一点,还跟着他们夫妻一起下地干活,挣半个工分。如果是亲生女儿,她多半是不舍得的。


    “还楞……”


    “我饿了。”


    李惠兰和包惜惜同时开口。


    李惠兰本想说‘还愣在那做什么,快把鸡蛋羹给弟弟’,只是她错愕了,只说了两个字就停了下来,包惜惜则淡淡往下说道:“你让我自己去厨房蒸鸡蛋羹……”


    蒸好了当然自己吃了,可惜刚蒸好的鸡蛋羹太烫,她只吃了一半,不然她肯定要一口气吃完的。肚子还空空的,整个人也没什么力气。


    李惠兰不可思议瞪大眼睛,那是让她蒸给弟弟吃的。以前说一声就明白,蒸好吹凉端到弟弟跟前。这次怎么回事,发烧把脑子烧傻了?


    这不是不可能,村里那个大花不就是小时候一次高烧好几天不退,之后脑子才变得不灵活的。


    这么想,李惠兰便认真打量起她来。


    这一打量,才发现她面无表情眼神空洞,还真没了往日的灵动。


    许涛见父母还没打姐姐,哭声又提高了几分贝,李惠兰上前想把他拉起来。


    许大丫在床上躺了几天,家里卫生没人打扫,地板脏的不行。许涛先是在房间滚,后又在厨房滚,浑身已经脏的不成样子。


    可许涛还在等着父母打骂这个抢了他鸡蛋羹吃的姐姐,哪肯这么轻易起来。李惠兰才伸出手,他一个翻滚就滚到了另一边,身上又沾了一圈灰尘。嘴里还不依不饶嚷着,她吃了他的鸡蛋羹。


    一直以来,他对这个姐姐有什么不满时,都是通过这种撒泼的方式逼得父母惩罚她。这次还没达成,他肯起来才怪。


    李惠兰看到儿子这样更是火都来,恐吓他再不起来,就让许大山打他屁股。


    他们夫妻两人在这个亲生儿子面前,向来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孩子不听话的时候,动手教训的那个一直都是许大山。天不怕地不怕的许涛对这个父亲还是从骨子里畏惧的,因为他动手打人是真的疼。


    许涛偷偷看了父亲一眼,看出他是真的不耐烦了,也不敢再在地上撒泼打滚了,不情不愿站了起来。


    李惠兰从大丫手里夺过那吃剩的半碗鸡蛋羹递给儿子:“呐,还有半碗。”


    “不要,我才不要吃她吃剩的。”许涛很激动,从来都是许大丫吃他吃剩的东西,什么时候轮到他吃她吃剩的,他才不要。


    许涛手一甩,因为太过用力,直接把李惠兰捧着的碗甩飞了。


    哐一声,碗摔成碎片,那半碗鸡蛋羹也在地上糊成一滩。


    李惠兰看着自己都没舍得吃的鸡蛋就这么浪费了,头皮瞬间崩得紧紧。


    她再也忍不住,啪一声一巴掌甩了出去。


    瞬间,包惜惜脸上就多了一道鲜红的手指印。


    包惜惜条件反射捂住被打的半边脸,率先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是,真疼。其后愤怒才涌了上来。


    她活了二十三年,第一次挨人巴掌。如果不是发生穿越这种事,她相信自己一辈子都不会有这种屈辱经历。


    李惠兰这一巴掌打的她脑袋嗡嗡作响,可见并没有手下留情,也让包惜惜彻底明白到孩童和成年人的实力差距悬殊。李惠兰再瘦小,终归也是成年人,使尽全力打人的力道不是她一个小孩子的身躯能承受的,更别说这个身躯刚在鬼门关晃了圈,虚的很。


    纵使愤怒,她能做的反应不是一巴掌还回去。


    以牙还牙,那是旗鼓相当才能有的选择。


    不过,她自问接下来的反应也不亏。


    挨了一巴掌后,包惜惜身子摇摇欲坠,摇晃之间不凑巧把许涛给撞倒在地,她最后也是借以用手扶在灶台上才堪堪站稳。


    脸色很不好的她此刻想的是,没想到许涛这么轻,刚才撞的力道好像大了点,他估计摔的不轻。


    对许涛的这一撞,四分主观六分客观。


    李惠兰那一巴掌下来,她确实有些站立不稳,愤怒之下将计就计,把这仇报在许涛身上。可如果不是许涛如此不堪一击,也不至于会跌得这么重。


    许涛才停下哭闹没多久,被这么一撞,整个人犹如皮球一样弹倒在地,疼的他立刻又哇哇哭起来,边哭边不忘偷偷打量父母。


    以前许大丫对他的照顾稍微疏忽一点,父母都会揍她。这次直接把他撞倒,还不往死里打?想到这,即便摔的很疼,他仍旧幸灾乐祸。


    自打有记忆起,他就喜欢看许大丫被揍,经常没事都要整出点事来让她挨揍。


    许涛想的没错,许大山看到儿子被撞倒跌的那么重,当即气的要动手打人,却被李惠兰阻止了。


    他一脸不可思议看向妻子,不明白她为什么阻拦自己。刚才如果旁边凑齐奥有张桌椅什么的,只怕儿子脑袋都磕破了。


    李惠兰呢,当然也是很想把许大丫往死里打。但见她挨了自己一巴掌就面色惨白站立不稳,只得把这念头压下。


    这死丫头平时身子骨好的很,怎么躺了几天就变得弱不禁风?


    她对许大山说:“算了,她身子还没好利……”


    索字还没说出来,就见许大丫整个人两眼一翻,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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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包惜惜再睁开眼,又是躺在那张硌人木板床上。


    她在承受了李惠兰一巴掌又奋力撞了许涛一下后,支撑不住晕倒了。


    不是装的,是真的晕倒了。


    这身体经历了溺水、高烧,饥渴,真的羸弱到不行。


    屋内光线有些暗,包惜惜猜测时间应该不早了。


    屋外听不到雨声,也听不到人声。很安静,仿佛没人似的,也不知道那一家三口去哪里了。


    太久没喝水,她有些口干。


    挣扎着爬起来走到客厅,想给自己倒杯热水,却发现暖瓶空空的,看上去应该是很久没用了。


    这家人真的很懒,连热水都不烧。


    她知道水缸里有凉水,但以这家子的懒惰程度,她担心不知道是放了多少天的,放弃了喝水的想法。


    晚饭多半是吃粥,也能解渴。


    她也不想回到那阴沉沉的房间,便搬了张小凳子,在客厅前面的屋檐下坐着。


    下过雨后的天空很美,万里无云,蓝的特别透彻。


    她眺望了许久,目光由远处的天空落到近处的地面上。


    这是她第一次打量这个家,看了一圈周围环境后,她觉得可以用一句话来形容就是,穷的明明白白。


    约莫二十来平方米的院子长满了无处安放的杂草,经久失修垮了一半的半米高泥砖院墙,那用稻草和几根竹子随意搭起的用以堆放杂物的漏雨的草棚,那凌乱摆放着的待劈的木柴,加上暴雨过后那一滩又一滩的黄泥积水,无一不在告诉大家,这家人贫穷且懒惰。


    李惠兰很少干家里头的事,怀孕之后更是基本不碰,都是许大丫一个人干了。只是包惜惜没想到,她昏昏睡睡躺在床上的这几天,家里卫生显然也没人干。如果不是不吃饭会饿死,只怕他们连饭也不做吧。


    坐了好一会,消失了不知道多久的一家三口终于出现了,不过还没有见到人。


    包惜惜听到李惠兰和许大山男女混合骂儿子的声音。当然了,这语气听着并不是真骂。


    什么‘哭哭哭,整天就知道哭’‘她都要昏死过去了怎么打?’‘吃吃吃,一个男人这么喜欢吃’等等。


    从夫妻两骂儿子的只语片言中,她大概知道了,在自己晕倒被送回房间后,许涛依然不依不饶。李惠兰夫妻没办法,只得在雨势变小后带他去菜园,摘了两个还没完全成熟的石榴哄他,他这才停止了哭闹。


    随着骂声越来越清晰,没多久三个人出现在院子里。


    许涛看到她,立刻掏出那两个石榴,挤眉弄眼示威。


    包惜惜看得想笑,这石榴一看就没成熟,硬邦邦的,给她吃她还担心牙崩了。


    李惠兰看到许大丫坐在那,脸立刻沉了下去,问:“晚饭做了吗?”


    她明知故问,回来的一路,别人家烟囱都冒着烟,他们家却是什么都没有,想也知道肯定没开始做晚饭。


    包惜惜弱弱说了句没有,不是她故意用这种语气,而是又渴又饿,实在没力气。


    她说话气若游丝,加上因为口干,嘴唇白的厉害,给人感觉生命随时会消逝一样。


    李惠兰见她比第一次醒来那会更加半死不活,心里就懊恼。今天不应该打那一巴掌的,怎么都该忍忍的。也许没有那一巴掌,她今晚就有力气做饭了。


    许大丫这个样子,今晚的晚饭自然只能是李惠兰坐。


    在等待吃晚饭的时间,许大山给自己卷了根烟,坐在院门口的石头上,边抽烟边和邻居聊天。许涛则故意在许大丫面前很夸张地啃石榴,想勾出她的羡慕妒忌。


    奈何包惜惜全程不为所动,只当他在耍猴戏。她吃过的石榴可比他手里拿着的好多了,怎么会被他手中那两个没发育成熟的诱惑到。


    突然,许涛大叫出声,那凄惨程度让她想起以前在电视剧里看到过猪被绑上架子后待宰前的那声叫喊。


    他嘴角以及那颗被他刚咬过的石榴上的鲜血,赫然瞩目。


    包惜惜愣了愣,没想到许涛真的牙崩了。


    八岁,正是换乳牙的年纪,快要脱落的牙齿碰到硬邦邦的石榴,出现这样的结果也很正常。


    可许涛怕了,发了疯似的哭喊,他吐血了。


    这一声吐血可把在厨房烧火的李惠兰和在外头抽烟的许大山吓到了,赶忙跑过来看是什么情况。几个站在外头的邻居也都跟了进来。


    李惠兰看着满嘴血的儿子,担心的眼泪当场掉下来,一边努力安抚一边想查看他嘴巴的情况。


    她担心儿子把舌头咬到了,如果是舌头那就麻烦了,她小时候可是见到过别的孩子咬舌头的,那血哗啦啦的流,怎么都止不住。


    可吓坏了的许涛哪里冷静的下来,哭的撕心裂肺。最后还是许大山和几个邻居一起把他摁住,强行让他张开嘴,李惠兰才得以看清楚。


    确定他不过是磕掉了乳牙,李惠兰差点被这个儿子气死,许大山也觉得丢脸。


    一个男孩子,竟然因为掉乳牙出血哭成这样,全村都找不出第二个这么丢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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