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刚离开没多久又气喘吁吁跑回来, 李慧妍担心站起身,问她发生什么事。
包惜惜大口大口喘着气,指着门的方向:“外、外头……”
一句完整的话还来不及说出口, 方才遇到的那几个凶狠的青年就出现他们房间门口,望了望…然后快速走过??
包惜惜一脸懵,看样子好像是她误会了。
她挪步到病房门口,探出脑袋张望, 看着那些人进了斜对面病房。没多久那间病房就传来凄惨的哭声和哀求声。又过了一会,一年约二十来岁头裹着纱布的男子被那几个人绑着拖出病房, 后面有一中年妇女和年轻女子在后面边哭边追,说他们一家人会努力还钱之类的。
包惜惜松了口气。
看来确实是她误会了,这几个人是追债的。
李慧妍刚才何尝不也是紧张, 身体都僵住了,那些人离开后才慢慢放松下来。
丈夫被人举报后,她曾亲眼目睹同厂的工友在上着班的时候被人绑着抓走。从此之后不知道多少个夜晚她被困在这样的噩梦中,只不过梦中的主角换成了自己和丈夫——
时间不曾为任何人驻步, 眨眼又过去了几天,包家明的情况依旧没有什么变化。
不过现在对包惜惜母女来说,没有坏消息就已经是好消息。
李慧妍每天都在‘也许明天丈夫就能醒来’的期盼中睡去。然而每一个明天到来时, 都只是让她期盼落空的证明。
日复一日的期待,日复一日的失望。
在这期待和失望轮回之中,是女儿包惜惜的鼓励和陪伴。
她变得越来越爱对女儿说, 如果没有她自己也许撑不下来。
包惜惜知道, 她说这话时是快要撑不住之时。
每当这时候包惜惜总会安慰她,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最近包惜惜觉得自己这话好像慢慢不再只是安慰, 她比李慧妍更敏感察觉到一切正在慢慢向好。
这不, 这日母女二人从医院回家, 发现家门又放有东西。
是的,又。
那篇新闻报道出来后没多久,有天她们吃过早饭后如往常一样准备去医院,打开门却发现门口放着一包用旧报纸包裹着的东西。
当时看到的时候她们并不知道里面包裹的是什么,以为是什么人在她们门口放了什么不好的东西恐吓。
母女二人小心翼翼拿了根棍子掰开,发现竟然是根白萝卜,当场就懵了。
不过她们那时候还以为是什么人不小心落下的,用报纸包回去后放在走廊显眼处。但第二天醒来一看,萝卜又放在她们家门口,并且还留了张纸条,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给你们的。
不知道刻意模糊字迹还是本身写字就这么丑。
之后她们又陆陆续续收到过好几次蔬菜,都是包裹的好好的放在他们家门口。
包惜惜忍不住私下问沈立强,那些放在他们家门口的菜是不是他们给的。
沈立强听得一愣,反问:“你们家吃不起菜了?”
包惜惜摇头,说最近老有人悄悄给他们家送菜。
沈立强笑,带着几分孤傲:“我们家要给肯定是光明正大,才不会这样偷偷摸摸。”
看得包惜惜明白了一件事,沈子清的得瑟原来是遗传爷爷……
不过她还是相信了沈立强的话,偷偷摸摸在门口放菜不像沈家人的作风。
排除了最大怀疑对象,她也没办法猜是谁了。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帮她们的肯定是大院里的人。他们大院门卫还是挺尽职的,不轻易放外人进来。
这是一直同情她们家生活艰难的大院邻居对她们母女多了些无声的帮助。
结合家里目前的囧困情况,她们就厚着脸皮接受了这份帮助。
这次给的又是什么呢?
李慧妍拿起拆开一看,发现是一小块猪肉。
不多,约莫小孩子的巴掌大小,可在物质匮乏的这个年代已经非常珍贵了。
李慧妍看着那块肉,有些无措:“怎么办呀,这太贵重了。”
这次送的是肉,太稀罕了,也不怪李慧妍会不安。
可不知道是谁家送的,这肉也退不回去。
包惜惜只得安慰母亲,这是邻居们好心,不要有太大负担。等他们家以后日子好起来了,再好好报答大家。
李慧妍听的连连点头,受人之恩当得报。
包惜惜看着那块肉,有些不争气咽了咽口水。声响有些大,李慧妍肯定也听到了。
她脸当即就红了,不好意思看李慧妍的反应。
都已经记不清多久没吃肉了,身体本能反应。
李慧妍牙一咬,不管是谁送过来的,他们家就先承了这人情,今日无论如何她都要把这肉炖了给女儿吃——
李慧妍心灵手巧,用一块巴掌大的肉炖出了一锅美味的萝卜肉汤。
材料很简单,萝卜一根,猪肉切片,再加几片生姜,炖上半个小时,萝卜和肉都炖的烂烂的,姜的辛辣味也彻底渗入到汤水之中。
对于一个吃了许久斋的人来说,在这已经转凉的深秋初冬季节,吃上这么一口萝卜肉汤是什么感觉?
包惜惜只能说,幸福的难以形容。
李慧妍的心思倒很简单,女儿吃的满足,她就开心。
一个多月的同甘共苦,一个接一个的磨难,让这对十年后才重逢的母女没有时间陌生。等到了有喘一口气的时间,蓦然发现她们已经不知在什么时候起已然是一家人的相处方式。
今晚李慧妍不准备去医院陪丈夫,包家明住院以来,她偶尔也会在家里陪女儿。
吃过晚饭后包惜惜提议一起下院子里走走。
李慧妍有些犹豫,邻居们一看到他们就左闪右避的举动给她留下了很大的阴影。
最终她还是摇了摇头,对女儿说下次。
下次,她一定能攒够勇气。
包惜惜并不沮丧,相反的,她甚至有些开心在母亲这里看到了迟疑。
迟疑,代表着转变。
要知道之前她也曾提议去楼下院子走走,李慧妍都是毫不犹豫拒绝的。每次拒绝后又愧疚看着她,看得包惜惜都不忍心再提。
不下楼散步,唯一的娱乐节目就是看连环画。
今晚包惜惜看的是大年级学生奋不顾身救起落水小年级学生的英勇故事。
看完后她并没有为这个故事感动,反而是微微皱起眉头。因为连环画里那个救人的大年级学生并不会游泳,能救起落水学生更多的是运气。
她觉得儿童读物应该宣传的是有自保能力的前提下助人的精神,不然很容易误导小孩子的。
这套连环画,她打算封存。
看完一本连环画,包惜惜开始犯困。
后世的年轻人总说失眠,可能还真和智能手机太普及和网络太发达有关。
回到六七十年代生活试试,只需三天,作息就能变得早睡早起。
第二天,母女二人简单吃了个早餐正准备出门去医院,单车厂的李会计来了。
只见他扶了扶鼻梁的眼镜托,有些不好意思解释,今天一大早过来是代表厂里给他们送个东西。
包惜惜看了眼他手里拿着的的东西,立刻联想到什么,有些意外。
李慧妍比她更不敢相信,甚至当李会计把东西递过来时候都不敢伸手去接,忐忑问:“这个是……给家明的?”
“对,给包工的。”李会计答的斩钉截铁,仿佛憋了许久,早想这么干。
李慧妍想问为什么,可嘴巴张了张,最终并没有问出口。
她心里也会委屈去想,这本就是丈夫应得的。
此时李慧妍的心情说不出的复杂,她一时为丈夫感到委屈,一时又替他感到高兴开心,再想到这可能也预示着他们家的情况可能会好转,整个人又开始激动。
如此复杂的情绪交杂在一起,几乎让她脑子停止了转动,以至于李会计都已经走了,她还呆呆站在门口。直到包惜惜扯了扯她衣服,才愣楞问:“这不是幻觉吧?”
包惜惜很肯定告诉她:“不是幻觉。”
李慧妍流泪了,她突然好想见到丈夫,如果这时候他在,一定能搞得清楚是什么状况。
她对包惜惜说:“妈妈今天恐怕没办法骑单车。”
“没关系,我们可以走路。”
包惜惜不知道自己是被李慧妍感染了,还是李会计送来的东西让她有些触动,她也想哭了。
在回这个家之前,她想过自己要怎么样做来改变全家被下放农场的命运。
她想了很多很多很多,可当真正回归到这个家后,她发现自己能做好的好像只是陪伴,她那点小聪明在命运的洪流面前似乎很微不足道。
父亲能当天从公安局出来,是他平时待人厚道换来的回报。能把厂里的机器修好,是他技术过硬。能登上新闻报纸头版头条,是他有一颗拳拳赤子之心。
她相信,父亲当时冒着大暴雨去工厂抢救那几台机器的时候,肯定没想到此举会给自己带来什么。
如果父亲能快点醒过来就好了——
你有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
看竞技比赛,你支持哪个队,哪个队往往最后会输。
做某件事,你越重视,反而越容易办砸。
躺在床上,你越提醒自己要早睡,往往越睡不着。
包惜惜觉得这种情况常伴她左右,让她怀疑是不是有什么神负责窥探人脑海里在想什么,然后故意不让他们实现,以至于后来她学会了反向操作。
可这一次,她没想到自己的希望竟然有点灵。
她和母亲带着厂里颁发的锦旗去医院看望父亲。
进到病房后,母亲和平时一样,一边帮父亲洗脸刮胡子,一边说话。今天收到了厂里送的锦旗,自然不会不提。忙完这些后准备帮他翻身按摩手脚时,发现他手指动了动。
李慧妍有那么一瞬脑子空白,缓过神来后连忙喊女儿过来,告诉她自己刚才看到了什么。
母女二人二人屏息站在病床前死死盯着父亲的手,眼睛眨也不敢眨。
时间仿佛被拉的很长,四周也变得非常安静。
一秒,两秒,三秒……
两人都看到了,包家明的手指真的动了!
李慧妍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泪跟断了线似的往下掉。
很快,医生护士知道消息后赶了过来。对包家明做了一番详细检查后,恭喜病人醒过来——
在医院李昏迷了一个多月的包家明醒了,因为身体没大碍,醒来的第二天就出院了。
他的回家在大院里引起不小的轰动,大家其实都挺替他们家感到高兴的。不少人心里都在想,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包家这次应该否极泰来了吧。
回到家的当天包家明就坐不住了,下午在上班的点去了单车厂。
他想亲眼确认下自己修好的那几台重要机器是否都能正常使用,确认一切正常后又去了厂长办公室找孙厂长,对厂里给他送锦旗这事表达了自己的谢意。
孙厂长有些不好意思,就包家明这为了工厂财产奋不顾身的精神,这面锦旗早就应该送的。至于为何拖到现在才送,他也希望包家明能理解。
包家明自然是理解的,直言厂里也有厂里的难处。
不过他到底也事憋不住心底的好奇,问为什么厂里最后还是给他送锦旗了?
他隐隐约约在期待着什么答案,但是半年多痛苦的经历又让他不敢去想太深。
孙厂长倒也没有吊他胃口,很干脆告诉他这是上面领导的意思。
至于多上面?说出来还真是让包家明吃了一惊。
那篇新闻报道出来后很多群众都在关心英雄的近况,关心的人太多了,引起了省领导的关注。
他们在看过关于他的那篇报道后专门开了个会讨论,超过大半的领导觉得像他这样的行为应该作为典型宣传。于是,表彰他无私奉献精神的要求从省里传达到市里,市里再传达到厂里。
孙厂长拍了拍包家明肩膀,说了句饱含寓意的嘱咐:“好好修养身体,厂里以后还是需要你的。”
言外之意,虽然现在你还不能回来上班,但很快就能的了。
包家明一个大男人差点因为这一句话哭了,在他听来这不仅是一句关心的嘱咐,更是那笼罩在他们家上空半年的乌云即将散去预告。
半年多呀,在他世界彻底黑暗后告诉他,你快要重见光明了。
包家明太激动了,出了单车厂后直接去了黑市,用身上仅剩的二十块钱买了两瓶甜汽水半只酱板鸭。
贵是真贵,可今晚他要和妻子女儿好好吃一顿。
回到家,李慧妍知道他用二十块钱买了这么点东西,有些心疼,可想到他大病初愈,加上女儿回家这么就也没有吃过一顿好点的饭菜,也不觉得他这么做有什么错。
既然都有肉吃了,那今晚她也奢侈一回,不煮粥了,他们吃香喷喷的米饭。
包家明笑得像个孩子,邀功般举了举手中的汽水对包惜惜说:“我们惜惜还没喝过这种汽水吧。”
包惜惜羞涩点了点头,汽水她喝过不少,不过这山海关汽水她是真没喝过。
包家明立刻开了一瓶,倒了半杯给女儿喝。
李慧妍看着这对笑的甚欢的父女,突然想到罐子里还藏着一点花生米,干脆也拿出来炒了给他们送汽水。
包家明当然拍手叫好,趁机申请喝那半瓶没喝完的古井贡酒,不过这申请自然是被李慧妍无情驳回。
包惜惜看着他们,心里暖洋洋的。这才是正常家庭生活状态啊。
条件虽然苦,但对未来怀抱希望,就好像能肯定一切都会越来越好。
这一晚,包惜惜睡的异常踏实,也因为睡太沉了,破天荒睡了个懒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
包家明已经不在家了,李慧妍坐在沙发上拆一件旧毛衣的毛线,打算用来织条围巾给女儿。看到女儿起来了,起身去厨房把在煤炉上温着的白粥和窝窝头端出来。
包惜惜啃着窝窝头,问父亲去哪里了。
李慧妍笑着告诉她:“惦记着你改名和上学的事,一早就出门了。”说完她笑容敛了敛,问女儿:“你会不会觉得妈妈很没用?爸爸不在,我连这些事都办不好。”
“怎么会呢。”包惜惜笑眯眯摇了摇头,举着手里拿着的窝窝头说:“因为有妈妈,我才能每天吃上热乎乎的饭菜。”
这话是真心的,李慧妍也许不是那种出去能顶半边天女性,但不代表她不是个好妻子、好母亲。
她勤劳,贤惠,吃苦耐劳。她爱丈夫,爱孩子,爱这个家。
一个家需要能依靠的肩膀,也需要沁心的温柔。
差不多中午,包家明回来了,带回来一个好消息。
包惜惜的名字变更快要办好了,只是她上学的事依旧还没有眉目。
对于父母来说,孩子上学是大事,这事一日不解决,他们一日不安心。
不过包惜惜倒看的很开,安慰他们慢慢来,实在不行明年九月再入学也行。
可包家明和李慧妍还是有顾虑,到明年九月还有这么长的时间,让女儿一直待在家里也不好。
故而包家明依旧隔三岔五跑学校跑教育局,只是每次都是失望而归。
包惜惜看到父母为了她上学的事这样不辞辛苦奔波,说不动容事假的,但她真不介意在家里待上半年再去上学的。她读了十六年书,加上幼儿园十九年,真的很够了。
要是父母都回厂里上班了,焦虑的情绪是不是会有所缓解?有工作的羁绊,也许就不会把她上学这件事当作头等任务来抓。
世间事有时候就是这么玄乎,包惜惜觉得自己最近好像想什么来什么,不再像以前那样陷在墨菲定律里。这头才想着父母回厂里上班,没过几天两边工厂就陆续来人通知他们可以回去上班了。
不过也有一件事她想错了,父母上班后依旧没有放松她上学的事,但到底是大半时间都奉献给了工作。
这日父母都去工厂后,包惜惜拿了本连环画下楼在院子里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发呆。
这样的事在父母又回到工厂上班后她已经干了好几回了,也许她找的位置好,又或者选的时间妙,反正一直没被人打扰过。
她坐在木制休闲长椅上,往后一靠,头一昂,连环画往脸上一盖,开始美滋滋享受日光浴。
冬日的日头不瘆人,晒在身上暖洋洋的,比待在没有暖气的屋里暖和多了——
沈立强平时没事吃饱饭后就喜欢在院子里散步,他已经连续好几次看到包家那小丫头躲在这角落睡觉。
这日又看到了,他实在忍不住了,走上前喊了她的名字。
包惜惜晒太阳晒得正有些昏昏欲睡,突然听到有个熟悉的声音喊自己,连忙拿开盖住脸的连环画,坐直身子,乖巧喊了声沈爷爷。
沈立强冷哼了声,问她:“没得上学是不是很无聊?”
包惜惜尴尬笑了笑,她其实不无聊。每天在院子里发呆晒太阳,是从小在大城市长大的她曾经可望而不可求的奢想。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偷得浮生半日闲。
可在大人们看来,大概觉得她因为没得上学,昏昏度日。
沈立强把她的沉默当默认,在她傍边的位置坐下后,和她说了好些大道理。
什么少‘壮不努力,老大徒悲伤’‘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就怕她虚度了时光。
包惜惜也没有觉得不耐烦,深立强说她就听,时不时点头回应。
也许是看她实在乖巧吧,沈立强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包饼干,算是奖励她的。
包惜惜双手恭敬接过,心里默默比较着,遇到沈爷爷被他投喂零食的概率大于百分之六十了,成功超越沈子清。
她撕开饼干包装,拿出一块先递给沈立强。
沈立强摆了摆手,让她自己吃。
包惜惜不客气了,咔哧咔哧啃起饼干,那样子像极了小老鼠,看得沈立强都乐了。
一老一小坐在休闲椅上,老的说着人生道理,小的安静吃饼干,倒也不失愉快的度过乐一个休闲的午后。
太阳西下,院子的行人慢慢变多,两人知道要回家了。
临分别前,沈立强还是又叮嘱了回包惜惜不要忘了自己说过的话,哪怕是在家也会好好自学的,不然以后上学了进度会跟不上。
包惜惜自然说不会忘。她心想,要不她捡起素描练一练吧,下次就可以说在这里练画画。这样沈爷爷是不是就不会觉得她在虚度光影了?
她没想到的是,自己终究还是理解浅了沈立强对自己的叮嘱——
沈立强不忍包惜惜这样聪明乖巧的孩子在家里虚度光阴,决定帮她一把。
他先去找了自己在教育局工作的老同学咨询插班就读事宜,差点让老同学以为他们家大孙子是不是想转学。
了解清楚后,在外跑了几天,可算搞定了包家明焦头烂额都没搞定的孩子插班问题。最后带着这个好消息去找包家明夫妻,询问他们意见。只要他们点头同意,就可以带孩子去学校报道了。
这对包家明夫妻来说无疑是天大好消息,还会有什么意见。他们都不知该用什么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感激,只能语无伦次重复说着谢谢。
沈立强摆了摆手,那语气仿佛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一件事:“谢什么谢,孩子上学是大事,耽搁不得,下周一带着孩子去第一小学报道”
包家明连声附和,他们也是这么觉得,所以才着急……等等,包家明反应过来,忙跟他确认:“第一小学?”
这时候的包家明还以为沈立强说错了,他们的孩子不是应该要去第二小学吗?
沈立强很肯定告诉包家明:“就是第一小学。”
随后解释,既然都要重新办理入学手续,不如直接去比离大院较近的第一小学。他大孙子也是在这学校读三年级,他觉得那学校不管是环境还是老师素质都很不错。
这对包家明夫妻来说又是一个意外惊喜。孩子能读第一小学那不要太好了。
“真是太谢谢您了。”李慧妍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老厂长帮了他们家这么多忙,他们都不知道要怎么报答。
“邻里邻居的,就不需要说这些客气话。”沈立强还是那句,不要误了孩子学习。
包家明夫妻正是因为深知上学对孩子的重要,所以才更感激沈立强帮了他们家这么大的忙啊。
说完正事,沈立强神清气爽回家。
自从退休后,他已经很久没这么高兴过了,以至于一进家门就忍不住哼起歌来。
人啊,果然还是要对社会有点作用才活的得劲。
没多久沈子清放学回来了,沈立强立刻把他叫到身边。告诉他楼下包家的女儿很快要去他们学校上学了,叮嘱他以后要照顾一下人家小姑娘。
沈子清哦了一声,放下书包就跑下楼去和小伙伴们玩了。
沈立强看着那跑的比兔子还快的身影,对老伴感慨要是他们能有个孙女就好了。男孩子太贪玩了,连听他好好说话都做不到。
妻子赵巧香笑了:“那可不得让你宠坏了。”说完去给他拿药。
她不是开玩笑,就他当年宠女儿的那个劲,真有个孙女,肯定捧在手里怕飞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沈立强哼了声,不置可否。
真能有个孙女,他肯定得宠着的。
没多久,赵巧香一手拿着药一手端着水杯过来。
沈立强有顽固的风湿痛,常年离不开药。
两夫妻坐在沙发上闲聊,赵巧香问他为什么不惜欠老同学人情也要把包惜惜上弄到第一小学读书。
沈立强低叹了口气:“包文雅那丫头在第二小学上了几年学,惜惜如果还去那个学校上学,也不知会不会活在她的阴影之下。”
他真的心疼包惜惜,这孩子太可怜了,不在亲生父母身边那十年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好不容易回来了,又恰巧遇到家里是那样的情况,跟着担惊受怕。
包家明夫妻那是没办法,小老百姓,哪里敢奢想挑学校,能尽快让女儿上学就不错了。
可他不一样,虽然他不喜欢搞什么优越感,但确实认识的人比较多。既然都决定帮忙,何不帮到底,给包惜惜找个更好的学校。
听了老伴的解释,赵巧香也不说什么了。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丈夫正直又善良,这也正是当年她会喜欢他的原因——
现在的包家可谓一甩之前的阴霾,女儿上学的事搞定了,包家明夫妻心头那块大石总算落地,开始商量着周末带孩子去买几件新衣服。
他们现在也重新回到工厂上班了,钱不够可以试试先跟厂里预支半个月工资。没有布票这个倒简单,和厂里其他同事先借着。
为了女儿,他们决定搁下脸面。
孩子懂事不曾提过要求,可他们不能让她穿旧衣服去上学。
第二天,夫妻两人分别来到自己上班的工厂后,硬着头皮去找厂长预支工资。
令他们没想到的是,厂长非常体谅他们家的困难,不仅同意预支他们一个月的工资,甚至连布票粮票也提前给了。
这下不用和同事借票了。
中午下班回家,夫妻两人在大院门口碰头,发现对方都预支到了工资和票,先是一愣,随后都笑了。
有时候啊,生活就是这样。倒霉起来,霉运连连。一旦开始好转,又好运连连。
包家明对妻子说:“既然钱和票都比预想的多,就给惜惜多买几件衣服吧。”
李慧妍自然没意见,不过要买的东西还很多,比如上学要用的文具。
他笑了笑,觉得还是妻子想得周到。
回到家后,他们兴奋告诉女儿,周末要带她去逛百货公司,给她买新衣服新文具。
包惜惜表现的如十岁的孩童般非常期待买新衣服,实则心淡如水。
这时候的衣服款式对她并没什么太大的吸引力,不过能多几件衣服替换总归是好事。
话分两头,包惜惜这边日子慢慢好转之时,许文雅那边过得则是越来越崩溃。
每一天几乎都是在煎熬中度过,周围的一切人事物都糟糕的让她快无法呼吸。
她嫌弃老师上课只会照本宣读,觉得听老师讲课是浪费时间,还不如自学。
因为打从心里看不起,上课面对老师得提问,她回答的也是极其敷衍。
她傲慢的态度也渐渐让老师不喜,慢慢的也就不管她了,随她在课堂上开小差。
她嫌弃同学们不爱干净,身上总穿着脏兮兮的衣服,还没见过什么世面,学习成绩也不好。每次他们主动靠过来说话都冷着脸,偶尔心情好搭理两句都跟恩赐似的。
可同学们不过是因为她在城里生活了十年,好奇城里的生活才会围着她问东问西。她每次都是不可一世的态度,都是小孩子嘛谁会一直惯着你,慢慢的也就疏离她了。
很客观说一句,许文雅现在在学校基本上被孤立了。
不过她也不在乎,她本来就看不上学校的老师和同学,如果不是因为上学可以不用干家务,也不会想来学校听这些没水平的老师讲课,和脏兮兮的同学共桌。
可想到那个家,她也是很烦躁。
这个破地方连电都没通,全村都是用蜡烛或煤油灯。
那个破家采光不好,白天就昏昏暗暗。到了晚上全靠那盏煤油灯取光,能有多亮?
她觉得一进到那个屋子就让人压抑,再加上那个家还有个那烦人的弟弟,她能不厌烦吗?
想到许涛,许文雅就恨得牙痒痒。
人丑多作怪,这话在许涛身上体现的彻彻底底。
明明已经八岁的人了,还整天跟废物似的,老使唤她干活。人也笨的跟猪一样,都马上二年级了,拼音还没学会。最可笑的是爸妈竟然还让她教他,她再聪明也教不会一头猪啊。
反正她和这个所谓弟弟天生相克吧,从她回到这个家的第二天开始,两人就没和平共处过。
许文雅越想越烦,根本没听讲台上老师在讲什么。
放学钟声敲响,她背起书包头也不回走了。不过她并没有立刻回家,而是跑到学校后面一个隐蔽的地方坐了许久,直到村子上空冒出许多白袅袅的烟才起身回家。
李惠兰看到她回来,问了句怎么这么晚。
她拉着脸没应,李惠兰也习惯了,就让她赶紧去教许涛做作业。
儿子因为连着好几次没交作业,今天老师都上门了,说她儿子这个学白上了。
李惠兰没文化,也不是很知道读书的重要性,但是上学是交了学费的,她不能让儿子学白上。
那不是白浪费钱吗?还不如不去上学呢。可不去上学,大队长还有公社的领导又会来给他们夫妻进行思想教育,甚至拿工分要挟。
总之这事情弄得她挺烦的,要是像他们小时候那会多好,根本就没人强迫父母必须要让孩子去上学。
许文雅听到母亲又让她教那个笨蛋做作业就冷笑,直言自己没那个本事教。
李惠兰其实对这个亲生女儿已经相当包容和宠爱了。没换回孩子以前,家里里里外外的活哪样不是许大丫干,除此之外还要每天教弟弟写作业。把亲生女儿换回来后,家里的活基本都变成自己干了。
每天既要下地干活挣工分,又要操持家里,对一个孕妇来说真的十分吃不消。
偶尔太累了,想让亲生女儿扫扫地煮煮粥,不是都臭着张脸弄得满世界灰尘,就是直接把粥给烧糊了。辅导弟弟做作业更是常常演变成两姐弟打架。
李惠兰心好累,不知道李慧妍夫妻是怎么教孩子的,怎么能把孩子教得这么懒。
说实话,如果知道是这个情况,她指不定还不愿意换回来呢。
啊呸,刚这么想李惠兰就在心里暗暗吐口水,告诉自己不能这么想。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还真能让她去吃那样的苦。再说,辛辛苦苦挣工分分的粮食给别人的女儿吃,自己的女儿则吃都吃不饱,这种亏蠢货才吃。
这时候,许大山也从地里干活回来了,听妻子说了老师来家访的事,立刻把许文雅骂了一顿,责备她没帮弟弟。
许文雅快要憋屈死了,但她不得不屈服父亲的淫威,心不甘情不愿去辅导许涛做作业。
许涛真的太笨了,加上态度不好,她在讲解题目的时候老是拿手掐她。
许文雅忍无可忍,猛的站起身,一把把许涛从椅子上推了下去,然后一屁股把他压在身下,紧接着一顿暴打。
她受不了了,再也受不了了,这一家子没一个正常的!
然而当许大山和李惠兰听到哭喊声进到屋子里面时,她的理智回来了,满眼惊恐看着他们。
作者有话说:
每天十几个小时的码字,期待的就是这一刻与你们的相见~~
前几天有个小可爱的评论下讨论琼瑶女主的,可爱死了~~小天使们怎么那么有才华~~爱你们~~——
影子其实还有一章(肥肥的)存稿,这本现在单章最高评论是33条,评论破了前面记录的话,十二点就豁出去加更哈。后面也是如此。我要给自己一点动力疯狂码字!!!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