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为了跟李星河作对,范老师恰到好处地挥舞着板喊道:“拍完了,你们过来看看照片。”
李星河面色不善地看着赵卿北,“你耍我?给我等着。”
赵卿北谦逊地笑了笑,“我可没有,哥哥别冤枉我。”
李星河气得牙痒痒,却拿他没办法。
他们一直排练到篮球馆关门,终于做到能完整地顺下来了。赵卿北背台词的速度快得惊人,第一遍之后就脱离了剧本,连范老师都忍不住夸了几句。
临近十点,校园里人少了许多。
周围的店都关门了,范老师点了烧烤请他们吃。
他笑着说:“小夏本来只让我看三段戏,没想到搞到这么晚,你们要是不急着睡觉的话,都吃了夜宵再回去。”
夏绮:“还是我范哥好,知道我们都饿了。”
“我没节目,我也有份吗?”姜宇恒意外道。
“当然有份。”范老师提着烧烤,东张西望,“附近有能坐的地方吗?”
李星河指了指前面:“顺着这条路走,有个凉亭。台词什么的我不太擅长,找这种犄角旮旯的地方最在行了。”
范老师笑着摇了摇头。
四人往凉亭走去,赵卿北落后了一步,走在李星河身边,闲聊似的问道:“你经常和朋友来这里聚餐?”
李星河哼了一声:“像你们这种少爷,肯定没有试过黑灯瞎火的吃夜宵。不过我这人糙的很,三天两头这么干。”
他放慢了步伐,抬起头看着天上的星星,
“其实我挺不喜欢学生会工作的,每天忙个不停,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但每次活动过后,大家聚在一起胡吃海喝的庆功,好像又让我找到了留下来的意义。啧,你说我是不是管不住嘴。”
赵卿北看了他一眼,路灯昏暗不清,但他的眼神透着藏不住的温柔。
“你只是喜欢这种团队氛围。”他答道,“你以后的老板,应该会很喜欢你这种员工,很会活跃团队气氛。”
李星河脸瞬间垮了,“你干脆直说我适合当打工仔好了,以后我的老板就是你这样的人,团队在你的眼里,只是帮你赚钱的工具。”
赵卿北笑了笑:“所以,我需要像你一样的小太阳。”
如果换了另一个人说这种话,李星河会起一身鸡皮疙瘩,或者觉得他在揶揄自己。但赵卿北的眼神很真挚,这话从他口中说出来,也丝毫不显怪异,倒像是在由衷地赞美。
那一瞬间,李星河甚至产生了一种赵卿北是不是羡慕他的错觉。
可随即他就清醒了,扯淡吧,他可是赵卿北,怎么可能羡慕他。
吃烧烤时,李星河拍了张照片发朋友圈。
回到宿舍后,下面多了一堆骂他深夜放毒的评论。
没过一会儿,丁慧珊打了个语音电话过来。
李星河边玩游戏边接通了:“喂,妈。”
“儿子,刚回宿舍吗?还没睡啊?”丁慧珊道。
李星河专注奶队友,随口说:“你不也没睡,这么晚打过来什么事?”
丁慧珊不高兴了:“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你越来越不把我放在心上了。”
他没戴耳机,宿舍的其他人都没睡,隐约听见声音,都坏笑着看向他。
曹旭怪声怪气地模仿:“儿子——你越来越不把我放在心上了。”
罗鸣和萧健抱作一团,发出桀桀的笑声。
李星河拿起书砸向他们,起身走到阳台上去。
“我哪儿敢啊,老妈,你当我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他甜言蜜语地哄道,“你想聊什么都行,哪怕跟我挂机一个小时都没问题。你儿子我已经走到外面来喂蚊子了,多久都奉陪。”
丁慧珊立即不舍得了:“小兔崽子,你出去干嘛?小心别真被咬了。”
李星河拨开头顶的衣服,不甚在意:“我舍友吵死了,看见他们就烦。”
丁慧珊心疼他,赶紧转回正题道:“行了我不闹你了,长话短说吧,我过几天要去a省出差,顺便去看看你和涛涛。”
她的工作经常需要全国出差,李星河也见怪不怪。
“好啊,”他扶着栏杆晃荡,“你几号来,我们带你去郁格路吃大餐。”
丁慧珊说:“得了吧,我以前就在那边工作的你忘啦,郁格路我比你熟悉。”
李星河笑了起来:“好好好,那你想干嘛?”
丁慧珊道:“我看你之前发的那些朋友圈,你要在那个什么晚会上表演节目?算起来我都好多年没见你吹过唢呐了,上一次还是在你小学的时候,妈妈想去看看你的节目。”
李星河仿佛回到了幼儿园时期,表演个节目还要妈妈上去送小红花。
他别扭道:“我不现场表演,是在幕布后面吹的。”
“那妈妈也得去看。”丁慧珊不肯罢休。
李星河静了一会儿,大概明白她是怎么想的了。
他上初高中的时候,丁慧珊隔几天就要往外跑,因此错过了绝大多数家长会,自然也错过了很多次文艺汇演。
她这是想弥补他。
李星河心里松动,点了点头:“好,你订完票把时间发给我。”
挂了电话后,他在阳台吹了会儿风。
——自从他上大学开始,丁慧珊就表现出了比以往更多的关心。比如她会看他的微信步数。
有一天他没课在宿舍睡觉,丁慧珊当晚就打电话问他为什么步数这么少。
也会暗中试探他的“男朋友”,问他最近在干什么,交了哪些朋友。
她的这些关心,都是悄然无声的,似乎生怕问多了李星河嫌烦。
他这才发现,比起丁慧珊的关注,他给她的好像太少了一点。除了知道她最近有个看顺眼的相亲对象,其他的几乎一无所知。
丁慧珊这些年一门心思扑在事业上,只为了独立给他更好的生活;而李立安和她截然不同,他世界各地到处飞,身边花边新闻不断,却始终没有安家的心思。
李星河想起那天赵卿北评价他的话,说他现在的作品毫无温度,毫无感情。
他不禁冷笑,这样的人,当然不会有感情。
因为他的人间烟火已经离开他了。
-
一周后,经过两次正式彩排,迎新晚会拉开了序幕。
学校的各种墙,食堂的传单发放处,四处都充斥着迎新晚会相关。
每年学生会都会给校董递邀请函,百分之九十会被退回来。然而今年,赵钟鸣竟然宣布要出席晚会。
早在收到通知的当天,葛云就召集所有人开会,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
学生会小杂碎群轰动了。
唐鑫:【我操!赵大神真的要来?会有记者跟拍吗?】
韩梦佳:【绝了,我们真是完蹭赵公子的光,赵卿北,学生会感恩有你!】
曹旭:【赵卿北,学生会感恩有你!】
图梦蕾:【赵卿北,学生会感恩有你!】
秦涛:【李星河,宣传部感恩有你。】
曹旭:【哈哈哈哈哈哈,也多亏了星哥,以身试法炒cp。】
李星河:【小学没毕业就滚回去重造,我都替你的语文老师感到害臊。】
田光耀:【哈哈哈星星别生气,爸爸们都爱你,谢谢你为学生会做的一切。】
晚会当日,秦涛直接把群名改成了“学生会感谢一见卿星”。
李星河唯一没屏蔽的群聊就是这个群,他蹲坑时发现名字变了,疑惑地打字问:【一见卿星是谁?】
唐鑫:【哦豁,正主出现了。】
韩梦佳:【宝贝,一见卿星是你和赵公子的cp名,目前已经有三个粉丝群啦。一群二群已满,要加三群的话私聊我,小繁星们期待你的加入哦。】
李星河手机差点掉坑里,憋了半天道:【神经病!】
他忍了忍,又忍不住发了条:【你们无不无聊。】
下面蹦出来一条消息。
夏绮:【李星河你别聊天了!快下来,化妆老师在到处找你呢!】
秦涛:【我亲爱的弟弟,别窥屏了,快去表演吧,相信今晚过后你们会多出好几个群的。】
李星河骂了句脏话。
半小时后,会场的灯光逐渐熄灭,主持人开始致辞。
李星河从化妆间走出来,险些踩在衣摆上摔个四脚朝天,这衣服他是真穿不惯。
一只手稳稳地扶住他,露出的黑色暗纹箭袖口,戴着一块格格不入的百达翡丽。
李星河无语:“你还不把表摘了。”
赵卿北一身英姿飒爽的将领骑装,头发用发带高高束起,露出精致的面部轮廓。跟他平时的风格不太一样,但好像更帅了。
李星河穿着藏青色广袖朝服,腰间用衣带收拢,垂挂着铃铛的玉饰。
他的头发半束于脑后,飘散的发丝垂落肩上,整个人看起来玉树临风。
“这假发太烦人了。”文弱儒雅的二皇子,下一秒就撸起袖子,粗鲁地把头发薅到背后。
赵卿北好笑地帮他理了理杂乱的头发,将摘下的手表递给他:“有口袋吗,帮我收一下。”
“有。”李星河随手接过来,揣进自己口袋里。
直到几秒钟后,他才反应过来,刚才收下的是一块天价的表。赵卿北居然也放心交给他保管,不怕他弄丢了。
赵卿北拿着场馆地图指给他看:“校长他们坐在第一排,一会儿你不要看那个位置,免得紧张。”
先前李星河问了他好几次,校董会坐在哪里,心里相当在意他们。
“我不看那里,我看我妈。”李星河视死如归地说,他指了指靠左边的座位,“我妈和学生会的人坐在一起,她还说要给我录直拍。”
赵卿北笑了出来:“阿姨肯定和你一样活泼。”
李星河摇了摇头:“她那已经不叫活泼了,她是撒泼。”
在上台前,他们最后一次过了剧本。
赵卿北垂眸看着他,问:“紧张吗?”
李星河深呼吸了几次:“不紧张,就是怕注意力不够集中。”
在台上表演,尤其是像他们这种有剧情的,很怕因为周遭影响而不能做到百分百入戏,从而影响发挥。
赵卿北忽然道:“你说,最后李随拒绝周与安的时候,他心里在想什么?”
李星河一怔:“不知道啊,我觉得他有病,明明他也喜欢周与安……可能是范老师为了过审吧,又或者是李随自己畏惧满朝文武的议论。”
“有可能,但如果是我……”
音乐声响起。
李星河捂着耳朵大声道:“你说什么?”
场记冲他们喊:“节目14《南歌子》,表演人夏绮、李星河、赵卿北,准备上场!”
“没什么,走吧。”赵卿北轻声道。
——光线由暗转明,自上而下投射在舞台中央。
“二哥哥,我就知道你在御书房!”夏绮银铃般的声音从麦克风中传来,“今早上朝你没去,父皇公布了一件大事。”
幕布拉开,故事开始缓缓上演。
古风社提供的道具是花了不少心思的,加上配音清晰、剧情引人入胜,很快下面的观众就看得非常投入。
连丁慧珊都顾不得直拍,和旁边的小女生一起讨论起剧情来。
“这戏里星星和那个将军是一对?”
“是的阿姨,不过他们只是演戏而已,不是真的。”
“我当然知道,嗬,这个将军长得还挺俊。”
“哈哈哈,那是我们院的院草!”
丁慧珊的手揪了起来,“哎呀,他干嘛对星星那么凶,他喜欢那个公主?看起来不像啊。”
“就是就是,我感觉他口嫌体正直,明明爱的要死还假装不在乎,活该被虐!”
大家讨论的热火朝天,女生们都对李随又爱又恨,对周与安心疼的不行。
终于,李随在一次次伤了周与安的心后,到了御花园醉酒那场戏。
他将周与安从池边拽回来,怒不可遏:“你不要命了?”
赵卿北演的很逼真,生气中带着害怕他溺水的惊恐。
周与安反手给了他一巴掌,底下一片惊呼。
“我是不想要命了,这条命从你选择救她开始,就已经不是我的了。”周与安的眼泪划过面颊,在聚光灯下显得一触即碎,“李随,耍人这么好玩儿吗?是不是如果我把心剖开了捧到你面前,你也看都不会看一眼?”
李随的手微微颤抖,眼神冷了下来:“你喝醉了。”
“我没有醉!我从来没这么清醒过!你能不能不要装傻了,也心疼心疼我吧。”
李随沉默了许久,最终道:“我送你回去,明日,我会迎娶公主。”
周围安静了下来。
周与安拉住他的袖口,带着哭腔问了一句:“李随,你哪怕有一点在意过我吗?”
李随没有转头,也没有回答他。
随后,音乐骤然响起。
原剧本是这么写的。
但就在李星河拉住赵卿北的袖口的刹那,他能感受到自己的震颤随着衣袖传了过去。
他们的台词是提前录好的,但全程麦克风也是开着的,为了方便他们临时发挥加词。前面李星河就加了几句话进去,效果很不错。
在说完这句话后,他又吸了吸鼻子,哭声从麦中传来,仿佛真的委屈到了极致。
他演戏的时候比想象中要投入,好几次都是真的哭了。
就在他无力地抓着赵卿北的衣袖,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等待幕布暗下去的时候。
赵卿北突然回过头,极轻地说道:“岂止在意。”
他的声音只存在了一秒钟,立刻被淹没在bgm当中,可是在他面前的李星河却听得相当清楚。
他睁大眼睛,连眼泪都忘了收回去,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随着间奏响起,范老师在幕布后面拼命冲他招手,示意他过去吹唢呐。
李星河回过神来,快步走了过去。
此时,舞台中央投映出了一场皮影戏,下一秒,高昂凄切的唢呐声响彻会场。
下面爆发出一阵喝彩和掌声——这场节目的高.潮出现了。
接下来的嫁娶过程,全部由皮影戏来表演,这是他们专程请来的民间师傅。令人心碎的剧情配上大喜大悲的唢呐,完全将效果渲染到了极致。
以至于在演出结束后,不少女生都在抹眼泪。
“这剧本是谁写的,不知道人被刀就会死吗!”
“呜呜呜,宣传单上说是绝世甜恋,我连夜给学生会寄刀片!”
“院草太帅了,又帅又渣,他旁边那个是高年级的?”
“是啊,说起来最后那个背影,好像有点眼熟……啊,我想起来了,这不是表白墙上的那个人吗?!”
李星河换好衣服从后台出来时,夏绮正扶着哭得眼睛通红的丁慧珊,使出浑身解数安慰她。
“不算be啦,我晚点让范老师给他们整个番外好不好?丁姨你别哭呀,回头李星河该骂我没照顾好你了。”
她看见李星河,仿佛看见了救世主。
“星河,你快来,丁姨哭得要抽过去了。”
李星河头疼不已:“妈,你不是帮我录直拍的吗,怎么还哭上了?”
丁慧珊捂着心口,喘不上气:“星星,他打你那下疼不疼?这个李随实在太过分了!”
夏绮看着他们,在旁边做了个晕倒的动作。
李星河满脸黑线:“妈,是我打的他,假打,我们都不疼。”
“那就好。”丁慧珊稍微放心了一点,露出了困惑的表情,“那个演李随的孩子,是不是跟你一起回过家?”
李星河莫名其妙:“没有,你想什么呢,他是我学弟,今年才刚入学。”
夏绮也说:“丁姨你记错了吧,只有罗鸣和曹旭去你家蹭吃蹭喝过,哦还有我,我不算蹭,反正他们都以为我是星星的‘童养媳’。”
丁慧珊无奈地捏了捏她的脸,若有所思道:“可我总觉得那孩子看起来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李星河:“……你肯定没见过他,但是八成在新闻上见过他爸。”
“啊?他爸爸是谁?”
这时,赵卿北从后台走了出来。
他妆发还未卸,视线从李星河身上移到丁慧珊脸上,又看了看夏绮。
赵卿北不动声色地走过来,礼貌地打招呼:“阿姨好,我是星河的同学,我叫赵卿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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