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韶走在街上,脸上的表情阴沉沉地,像是被乌云笼罩了一番,原本多情的桃花眼,此刻眸子里尽是冰凉。


    “师尊!”池锦念一路小跑着追过来,好不容易抓住元韶的衣角,撑着腰呼哧呼哧喘着气:“你怎么不等我一个人就先走了!”


    元韶没答,把脸撇向一旁。


    刚刚元韶前脚刚出店门,后脚裁缝大姐便追了出来。池锦念一问,这才知道元韶问手镯的原因。


    上修界,修真者都是从小便要拜入门派进行修习,待修为达到一定水平后,才能选择一位合适的道侣进行双修,来同时增进彼此双方的修为。若是尚未筑基便擅自与人双修,轻则修为尽失,重则血脉逆转而亡,搞不好还会走火入魔,从此失了神智。


    所以,不到一定的年龄和境界,上修界的修者万万不可动了欲念。否则,伤害的不仅是自己,还有一同双修的道侣。


    元韶问起那个手镯,想必是对自己这个徒弟的身份起了疑心。亦或是觉得自己这个小徒弟背着她做了不好的事。


    池锦念解释道:“师尊刚刚问我那个手镯,是我除妖之后,那妖怪落荒而逃,我打扫战场时发现的,那个时候我年纪小不懂事,只觉得新奇便戴着了。后来得知其含义,不就赶紧当了出去。”


    听了这话,元韶脸上的表情明显缓和了一些。不过仍是不肯直视池锦念。


    池锦念握住元韶的手腕,笑道:“难道师尊怀疑我,背着您早恋了?”


    “你……”这一句话让元韶原本气的泛白的面色咻地一下泛起丝丝红晕,抬眸看向池锦念,语气虽然硬了几分,但声音依旧清朗,丝毫没有怒意:“你怎么跟师长说话的!”


    “是是是,师尊别生气,是弟子的错。”看元韶面色微微缓和,池锦念知道这一劫她算是过去了。


    不禁内心暗道,再在元韶身边待下去,早晚得露馅,说不定什么契机,她的小命就不保了。更加坚定了要送元韶走的想法。


    不过临走之前,她还得再最后抱一次大腿。


    池锦念摇着元韶的手臂:“师尊,斗篷缝制还得等一会,你先陪我去个地方好不好?”


    ——


    池锦念带着元韶来到一处道观门前。


    这道观说来也奇怪,布局不似普通的道观,和佛家寺庙也不同。满院梨花纷飞,香气扑鼻。


    忆辉堂小二告诉她,这里供奉得是一位神女,很是灵验,所以香火一直很是旺盛。


    “师尊,据说这里很灵的,明天咱们要去的地方有些危险,我想先来拜一下求个平安。”池锦念介绍道。


    元韶却摇了摇头:“修道之人,哪有轻易参拜的道理。”


    池锦念道:“没关系,师尊在旁边看着我就好,反正我修为尚浅,我应该可以。”


    说着,池锦念便把人拉进了道观。在配殿处领了香,池锦念独自来道集体参拜的蒲团处,双膝跪了下去。


    元韶看着小徒弟将香火举过了头顶,双目紧闭。虔诚地许着所求的愿望,一时间竟有些好奇,对方的心愿是什么。


    主殿的门被栏杆围住,是不能进去的,所有的参拜者都在院子里跪拜。一进大门便是一个巨大的香炉,青色的烟火一簇一簇向上翻涌,满院子都是檀香的味道。


    香炉的前面,地上摆满了蒲团。来上香的人先握着香,在蒲团上许愿,随即在去香炉那将手中的檀香点燃,插·进鼎炉中,之后再回蒲团上进行跪拜。


    由于香客众多,此番一折腾也花费了不少的时间。香客男女老少皆有,而且各个带着精美的贡品,有瓜果点心,也有金银器具。


    此时正有一位老者刚刚参拜结束,走到旁边的廊道上休息。元韶上前询问:“老人家,请问这里面供奉的是哪路神仙啊?”


    老妇人正用帕子擦拭着自己的额角,见问自己的是个漂亮的公子,笑着解释道:“小伙子你刚来此地吧,连离姬娘娘都不知道!”


    “离姬?”


    “对啊,那可是圣女哩!据说,咱们尊主年轻的时候一时不慎受了重伤,幸得离姬所救。后来离姬娘娘得道成仙,尊主便在此处为她修了道馆,日日供奉。她可灵验了,之前我们邻居家大儿子病危,请了多少大夫都不见好,家里人来这上了一炷香,求了个符,回去后压在枕头下,没出一个月就好了。现在家里孙子都两个了。”


    经老妇人一介绍,元韶对这神女更加好奇起来,好奇如此神奇的“圣女”是长什么样,能获得如此大量虔诚的信徒。于是视线便向殿里的神女像瞧去。


    殿中神像,是一个手执鲜花的女子,眉眼和顺,看上去就给人莫名的亲切之感。


    正看着,参拜结束的池锦念走了过来:“师尊,这里人好多,香火有些呛人,咱们先出去吧。”


    和老妇人道了别,元韶由着池锦念把自己拉出了道观。


    人群之中,以为白衣“少年”,任由着前面的小姑娘,牵着自己的手,逆着人流前行。


    风吹落梨花,一朵雪白落在她红棕色的头发上。没人注意之时,元韶抬手取下了那朵梨花,悄悄地收进袖口。


    刚一出来,池锦念摊开掌心,上面托着一个小小的红布袋。


    “刚刚给师尊求的护身符。”


    时值盛夏,此刻又临近正午,阳光毫不避讳地洒在地上,刚刚道观里本就人多,燃烧的香炉更是增添了一番暑气。元韶看着池锦念光洁的额头上还挂着两颗豆大的汗珠,在阳光的照射下一闪一闪地:“给我的?”


    “嗯!”池锦念又把掌心往前递了递,见元韶愣在原地,索性直接摊开对方的手掌,将那红布袋放了进去:“据说这里求平安很灵验的,师尊可要收好了呀!”


    元韶一时间觉得掌心里那一方小小的红色足有千斤重,重到让她托不起来。


    同时,她也猜出了,刚刚池锦念双手合十时,所许下的心愿。


    良久,才回了句:“那,多谢了。”


    ——


    今晚,池锦念依旧宿在元韶这里。


    傍晚时分,忆辉堂送来了池锦念买的东西,斗篷两件,一些野外生活的用品,还有许许多多的伤药。全部被池锦念塞进两个储物囊中。


    这储物囊只有荷包的大小,挂在腰间很是方便。


    收拾好了一切,池锦念又抱着她的小铺盖卷儿,来道元韶的床边。


    刚要躺下,元韶就先从袖口中取出那段红绳,伸手递到池锦念面前:“不是说害怕嘛?我看昨晚你系着这红绳,睡得挺安稳的,今日也系着吧。”说着,还很配合地挽起了袖口,伸出自己的手臂。


    这一动作,却让她想起今天早上起床时的模样。当时,她就是枕着这个手臂。虽说元韶很瘦,可这手臂枕起来倒很是舒服,否则自己也不会一觉到天亮。


    想到这,池锦念一时间有几分心虚。也不知道,元韶被自己抱了一整夜,是怎样的心情。


    池锦念接过红绳,低头系起来。她装作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元韶,偶然发现对方也在盯着自己,于是赶紧再次低下头去。


    人一紧张,手也跟着不听指挥。原本普通的绳结,愣是来来回回转了好几个圈都没找对位置。


    正当池锦念慌张之时,元韶伸出食指帮她抵住绳结的另一端。


    这一离得近,她能闻见对方身上淡淡的香气。似薄荷叶,清新爽朗,不艳俗。


    “好了。”池锦念笑着回了句,随后赶紧抱着自己的小毯子,回到自己的地铺上。


    阿弥陀佛,希望今晚自己能老实些,别再满哪乱跑。为了防止绳子不够长,池锦念特意将自己的铺盖放置到了距离元韶床榻最近的位置。


    今天,必然不会再像昨晚那样打扰元韶安眠了。放下心的池锦念躺了下去。


    过了不知多久,元韶听着屋里那浅浅的呼吸声逐渐均匀起来。尝试着轻轻唤了一声,却并未得到回应,看来,地上的小姑娘已经睡着了。


    这一次,元韶没有躺到她身侧,而是直接将人抱了上来,轻轻放置到床榻上,安置妥帖后,伸手将池锦念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


    突如其来的痒意,让梦中的池锦念下意识伸手抹了抹额头,随即翻了个身,将手腕搭在身前。


    池锦念看着那个系着红绳的莹白皓腕,之前的玉镯已经被红绳所取代。


    手腕很细,元韶伸手比量了一下,自己伸出拇指和食指刚好可以环住她的腕。


    看着红绳软塌塌地搭在她的腕上,元韶突然觉得,自己的小徒弟的确很适合带镯子。


    不过之前那只不好,不够通透,太过浑浊。


    她肤色白,戴浅色的,透亮的东西会很好看。


    柔美的月光洒在池锦念恬静的脸上,长长的羽睫在眼睛下面投射出一圈暗影,小巧的鼻尖,随着呼吸微微颤动,以及鼻尖下,殷红的双唇紧闭。


    像是一只睡着的白兔,放松得连那对兔耳朵也垂了下去,一副乖顺的模样。


    不知为什么,元韶总觉得,池锦念在面对自己时总是带着几分紧张和疏离。虽然她脸上挂着笑,眉眼弯弯,却总是刻意地和自己保持着一种不近不远的距离。


    自己后退,她就会前进。自己刚刚想向前一步,她又抱着尊师重道的模样,赶紧退了回去。


    思来想去,元韶将理由归结为失忆前的自己对这位小徒弟的冷漠。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从袖口中取出一方小小的红布袋——是白日里池锦念求回来的护身符。


    元韶轻手轻脚地放进了池锦念腰上的锦袋里。


    如果平安是你心中所求。


    那么……为师愿意护你平安。


    但你不要怕我,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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