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陛下回朝
嬴政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伤口, 抖了抖袍子,站起身来。
陈慎之奇怪的道:“陛下这是去哪里?”
嬴政没有回答,道:“你老老实实的在御营呆着。”
陈慎之挑了挑眉,似乎还在琢磨嬴政要去何处, 眼眸一直微微晃动。
嬴政知道他怎么想的, 便又道:“朕安排了夜宵, 一会子便令人送过来, 你老实在此呆着。”
陈慎之的眼神瞬间便不一般了, 亮晶晶的, 仿佛塞下了银河,使劲点头道:“请陛下放一百二十个心,慎之一定老老实实,规规矩矩, 呆在御营之中,一步都不挪动!”
嬴政轻笑了一声,就知道这个法子管用, 无论是威逼或者利诱,对陈慎之这个滚刀肉来说都不一定有用,但是在「食」这个字儿上, 绝对管用,简直是撒手锏, 百试百灵。
嬴政微微颔首, 还拍了拍陈慎之的头顶,道:“这便乖巧了。”
陈慎之看着嬴政离开的背影:“……”
嬴政离开御营,因着他是陛下眼前的大红人, 无人敢阻拦他, 出入十足自由。
嬴政直接来到关押田儋和田谨之的营帐, 门口有士兵团团把守,不过也无一人阻拦嬴政,嬴政堂而皇之的走了进去。
“都退下。”嬴政对守在牢营中的士兵道。
几个士兵面面相觑,也不知是不是被「齐公子」的威严震慑到了,纷纷拱手道:“敬诺。”
士兵退出去,把守在牢营门口,一时间牢营中只有田谨之、田儋和嬴政三个人。
田谨之一看到嬴政,立刻大喊着:“救救我啊!救我啊!不是我的主意!一切全都是田儋的意思!是他!全都是他逼迫于我,我是无辜的!”
嬴政自不会相信他的鬼话,微微一笑,负手打量着田儋。
田儋昂着头,怒目等着嬴政:“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庸狗!!猘儿!你是我齐国人,却帮着秦狗做事!就算是死,你都愧对我齐国的老祖宗!!你不配做老齐人!”
嬴政幽幽的道:“吃里扒外?田儋,你这话便不对了,你甚么时候对田慎之好过?他吃了甚么?”
田儋和田谨之都被五花大绑在柱子上,根本动弹不了,听到嬴政这句话,均是一愣,好像没听明白。
他?
嬴政此时顶着的是陈慎之的皮囊,他开口管田慎之叫做「他」,田儋和田谨之自然要迷茫了。
嬴政悠闲的观赏着他们迷茫的表情,道:“你兴许很奇怪,田慎之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文弱之辈,怎么能突然从你手上挣脱?还有,秦营是如何得知,你今日会来偷袭?”
田儋的眼珠子越转越快,似乎嬴政全都问到了点子上,全都问到了他的心头疑问。
按理来说,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秦营是如何得知的?
嬴政负手踱步,道:“是了,你会想高渐离是个叛贼,出卖于你,但你可曾想过,高渐离便算是出卖于你,你谋划偷袭之时,高渐离也未曾离开过你身边,如何将偷袭的具体时辰移书于秦营?”
嬴政所说的,可不就是田儋的疑惑么?田儋越想越不对劲,越想越觉得迷茫,疑团越滚越大。
“罢了,朕……告诉你也可。”
朕?
田儋豁的抬起头来,死死盯着身材高挑羸弱如书生的「陈慎之」,颤抖的道:“你……你……你到底是谁?!”
嬴政慢悠悠走过去,在田儋耳边附耳说了几句话。
“你?!”田儋大吼一声,不敢置信的瞪着嬴政,他的眼睛比铜陵还大,倘或能用眼睛食人,恐怕他已经将嬴政生吞活剥了:“嬴、政?!”
嬴政淡淡的道:“知道朕秘密的人,你还是头一个,然……”
嬴政收敛了笑容,面容变得阴鸷起来:“很快,你便不复存在于世,朕也不需要担心,朕的秘密会被你透露出去。”
“你要干甚么?!”田儋使劲挣扎,但是他的手脚都绑在柱子上,根本无法逃脱,只弄得柱子哐哐作响。
嬴政从袖袍中拿出两只小瓶子,道:“做甚么?你可觉此物眼熟?”
田儋还未开口,田谨之已经大吼:“药……药散!!”
无错,便是那类似于五石散的药散,每天服用可令人上瘾,长时间服用会将人掏空,类似于慢性毒药。
这种药散不能多用,医官夏无且曾说过,这药散若是一次性服用量过多,后果不堪设想,疯疯癫癫神情恍惚都是小事,严重之时可致命,便是名副其实的毒药。
田儋拼命挣扎,梗着脖子向后仰,眼眸紧缩,看着嬴政一点点走过来,额头的冷汗滚滚而下,大吼着:“不!我是齐国的正宗!我、我是齐国的正宗!你不能杀我……不能、不能——”
嬴政走过去,一把捏住田儋的下巴,咔嚓一声,田儋的下巴登时脱臼,嬴政将瓶子里的药粉直接倒入他的口中,田儋使劲往外吐,但是他的下巴脱臼无法用力,药粉还是顺着嗓子咽下去。
“呕——咳咳咳……咳咳——”
田儋不停的发出作呕的声音,田谨之吓得浑身颤抖,哭求着:“我也是被逼迫的,不关我的事!救命啊——救命啊!!”
陈慎之老老实实的呆在御营中,果然很快,赵高送来了夜宵,将吃食摆在案几上,种类十足丰富。
陈慎之派头十足的摆了摆手,道:“都退下。”
“敬诺,陛下。”
赵高又领着众寺人与宫女,全都退下去。
陈慎之搓了搓掌心,走过来大马金刀的一坐,直接上手去拆炙鸡,又给自己舀了一碗雉羹,轻轻呷了一口,直烫嘴,但鲜香的直迷糊,简直鲜掉眉毛了。
“嘶——烫!嘶……好喝!味道真好!”
嬴政回到御营,便看到陈慎之一边吸溜气,一面孜孜不倦食夜宵的场面,尤其陈慎之顶着自己的容貌,这幅场面简直……
不堪入目!
嬴政嫌弃的在案几边坐下来,道:“慢点食,都是你的。”
“陛下你肥来了……”陛下你回来了……
陈慎之嘴里咬着鸡腿,发音不标准,好巧不巧因着说话还给呛着了,「咳咳咳」的咳嗽起来。
嬴政更加嫌弃,配合着他清冷的面容,那嫌弃的表情简直淋淋尽致,不过还是倒了一杯水推给陈慎之,道:“谁和你抢了么?”
陈慎之「嘿嘿」一笑,喝水将嗓子里的鸡肉咽下去,很随意的道:“陛下刚去见过田儋?”
嬴政看了他一眼,道:“你倒是聪明。”
陈慎之又道:“做臣工的,该聪明一些还是聪明一些好,不该聪明的时候便不聪明。”
嬴政轻笑了一声,似乎对陈慎之这话有些许的赞许。
陈慎之道:“陛下……田儋一死你不怕惹来齐国前臣的不满?”
嬴政道:“不是还有你这个齐公子么?朕给你好吃好喝,怎么,你还镇不住那些想作妖之人?”
“自然镇得住!”陈慎之手里捏着鸡腿,比划了两下:“陛下让慎之往东,慎之不敢往西!”
嬴政的手指哒哒的敲了敲炙鸡的承槃,道:“朕让你少食两口呢?”
陈慎之:“……”现成打脸,搞得自己好像一个食言而肥的大猪蹄子。
陈慎之饱饱的美餐一顿,第二日便听到了田儋与田谨之暴毙而亡的消息,陈慎之一点子也不意外。
田儋暴毙,狄县收复,扈行的大部队也该启程往咸阳而去,毕竟这一路上花费的时日太长,嬴政还要回去主持大局。
田儋突然暴毙,也给其他几国的余臣敲响了警钟,被押解的魏豹和田荣都十足低调,谁也不敢造次,因此这一路都十足平稳,扈行队伍浩浩荡荡的便来到了咸阳。
秦皇泰山封禅归来,这是何等的大事,秦皇公子率领朝中百官跪迎在咸阳之外。
夕阳拉扯着余晖,嬴政的御驾缓缓而至,达到咸阳之时,正好最后一缕阳光落下,嬴政与陈慎之毫无悬念的对换身体。
虽平日里嬴政与陈慎之对换身体已然是家常便饭,但如今回了咸阳,还是百官跪迎这么关键的节骨眼,嬴政真怕陈慎之会搞出甚么名堂,给自己丢人。
辎车之中,嬴政顶着陈慎之的躯壳,听着辎车之外的山呼跪拜之声,揉了揉额角,再三叮嘱:“不要给朕丢人。”
陈慎之理了理奢华的朝袍袖摆,道:“陛下安心,慎之甚么时候在关键时刻给陛下跌过面子?”
嬴政想了想,除了私底下,陈慎之的确没有干过太不靠谱的事儿。
“儿子恭迎君父回朝!”
嬴政微微打起车帘,从缝隙往外看了一眼,道:“长子扶苏,幺子胡亥。”
陈慎之眼眸微微发亮,他以前只在书本上见过扶苏和胡亥,没成想今日竟然可以见到真人,点点头,郑重的道:“陛下安心,不会出错的。”
说罢,赵高在外正好打起车帐,恭敬的道:“恭请陛下——”
陈慎之看了一眼嬴政,嬴政微微颔首,陈慎之便站起身来,由赵高扶着,慢慢步下辎车。
“儿子恭迎君父回朝!”
“恭迎陛下回朝!”
陈慎之在山呼声中姿仪威严的步下辎车,终于看到了历史上鼎鼎大名的扶苏与胡亥。
扶苏身材高挑纤长,一副儒雅文士的姿仪,比嬴政的面向温和许多,绝对是谦谦君子,如沐春风。
而他身边站着一个小豆包,年纪小个头矮,圆溜溜一只,肉嘟嘟的小脸蛋,小肉拳头怯生生的揪着扶苏的衣摆,一副很是依赖的模样,不知是不是年纪小,他的动作比旁人都慢半拍,其他人全都跪拜下去,唯独他还站着。
公子扶苏赶紧低声道:“幺弟,快作礼。”
小肉包这才「哦哦」两下,有些笨拙的跪拜下来,字正腔圆却有些软绵绵的道:“儿子恭迎君父回朝——”
眼前这小肉包,必然就是嬴政的幼子,也就是未来的秦二世——胡亥。
陈慎之盯着胡亥,慢慢走过去,众臣立刻屏住呼吸,压低了头不敢言语一声,恐怕是恐于陛下的威严,觉得是幼公子无礼君前,得罪了陛下。
公子扶苏一看,连忙道:“君父恕罪,幺弟并非有意无礼,实乃是幼弟见到君父,喜不自胜,因而才会……”
不等公子扶苏解释完毕,陈慎之已然伸出手去,轻轻捏了捏幼公子胡亥肉嘟嘟的小脸蛋,轻声感叹:“真软和。”
嬴政:“……”
第104章 真可爱
胡亥小小一只, 肉肉的小脸蛋好像小面团儿,又像是一颗剥了皮的鸡蛋,软软、弹弹、滑滑、嫩嫩。
说实在的,陈慎之从来没见过这么可爱的小孩子, 眼睛又大又亮, 黑闪闪的里面仿佛容纳了银河, 天真无邪的盯着自己, 小鼻头还有点猫鼻, 鼻梁不是太高, 但也不算矮,鼻尖挺翘翘的,肉嘟嘟的嘴巴好像菱角,因着年纪小还没长开, 腮帮子上都是婴儿肥,这要是咬上一口……
好可爱。
陈慎之盯着小胡亥,不由又捏了捏他的小脸蛋, 左脸蛋和右脸蛋各一下,雨露均沾,可爱双倍, 手感也俱佳,绝对不比撸猫差。
小胡亥一脸迷茫的仰着小脸蛋, 奇怪的看着君父, 不解的歪了歪头,满脸好像都写满了问号。
“咳咳!”
嬴政实在看不下去了,使劲咳嗽了两声提醒陈慎之。
陈慎之还没顽够, 悻悻然的缩回手来, 咳嗽了一声, 端着九五之尊的架子:“无妨,起身罢。”
长公子扶苏松了口气,不过心底里有些纳闷,平日里君父不苟言笑,十足威严,但凡犯错,绝对逃不过责罚,今日却异常的「亲和」?
公子扶苏虽然有些奇怪,但还是拉着小胡亥站起身来,恭敬的拱手道:“君父,儿子恭迎君父回朝,已然在咸阳宫摆下宴席,请君父入宴。”
宴席?
陈慎之的眼眸登时亮了,咸阳宫的燕饮,那绝对是国宴级别,最顶级的配置,陈慎之虽随军食了许多美味,但扈行队伍的饮食,自然比不得国宴。
“咳咳!”嬴政又使劲咳嗽了一声。
陈慎之收敛了「贪婪」的眼神,幽幽地道:“挂念着朕,你们也是有心了。”
公子扶苏一听,君父这么说,必然是答应赴宴了,当即让了一步,一板一眼彬彬有礼的道:“恭请君父移驾。”
小胡亥也像模像样的作礼,奶声奶气的拉着长声:“恭请君父、父移驾——”
陈慎之一撩衣摆,气度风范的步入咸阳宫,嬴政也跟着走进去,一路跟着,直到路寝宫门口。
赵高等寺人宫女全都在路寝宫的内殿门口驻足,他们素来知道,陛下不喜旁人打扰清闲,路寝宫的内殿,是一概不允许进入的,甚至就算是陛下宠爱的妃嫔,也一律不得入内。
嬴政却抬步跟了进去,走进去的动作十足自然,就像进了自己个儿的家一样。
路寝宫可不就是嬴政的家么,平日里他都住在这里,自然熟门熟路。
嬴政在赵高和诸位寺人宫女震惊的目光下堂而皇之的走进去,更震惊的是,陛下竟然没有呵斥发怒。
嘭——
路寝宫内殿的殿门关闭,殿内只剩下嬴政与陈慎之二人。
嬴政黑着脸走进去,道:“一会子咸阳宫燕饮,你给朕克制着点子。”
陈慎之:“……”
陛下这是对自己活脱脱的不信任,不过……说实在的,陈慎之也不信任自己。
陈慎之信誓旦旦的点头:“敬诺陛下,慎之一定谨遵陛下教诲。”
“答允得比谁都快,”嬴政没好气的道:“倒时候却忘在脑后勺。”
陈慎之是那种看起来仙风道骨,世外高人,不食人间烟火,但熟悉之人都知道,他是标准的道歉很快,下次还敢的人。
陈慎之机智的岔开话题:“陛下,没想到您的儿子着实可爱。”
的确没想到,史书上只说秦二世胡亥是多么多么扶不起的阿斗,秦朝的基业在他的手上毁于一旦,还杀了自己的哥哥们,心狠手辣昏庸无能。
却没有记载小胡亥长得这么可爱,和嬴政那不苟言笑,不怒自威的威严模样完全不像,但又完美的继承了嬴政的俊美与贵气,一点儿也没有浪费这优良的基因。
嬴政倒是被他提醒了:“是了,还有,不要与朕的儿子如此亲近。”
“这是为何?”陈慎之奇怪。
嬴政道:“朕平日里忙于政务,没有工夫与儿子们亲近,你若是这般亲近,岂不是露出了马脚?朕的长子心思细腻,小心你被他看穿。”
长公子扶苏看起来温文尔雅,但的确是心思细腻的主儿,善于观察细微。
陈慎之点点头,嬴政说的有些道理,但不免想到了自己的身世。
他从未感受过亲情,因着五感缺失无知无感的缘故,从小被父母遗弃,也从未拥有童年。
国宴很快就开始了,陈慎之换了一套赴宴的衣裳,可比扈行之时麻烦多了,一条条都是规则,陈慎之自己穿不整齐,又不能叫来赵高,唯恐路出马脚,最后无有法子,嬴政只好亲自上手给他穿衣裳。
嬴政黑着脸感叹:“朕活了这许多年,从未侍候旁人过,你倒是头一个。”
陈慎之振振有词:“陛下也不算侍候旁人,毕竟这是陛下自己个儿的身子。”
嬴政:“……”
穿戴整齐,陈慎之便迫不及待的赴宴了,国宴的标准果然非同一般,是旁的绝不能比拟的。
羣臣列班,见到陈慎之立刻山呼作礼,一个个低眉垂首规规矩矩,陈慎之缓缓步上主席,差点子还被衣袍绊了一下。
羣臣全都在作礼,谁也不敢抬头平视「陛下」,因此根本无有发现,嬴政无奈的揉了揉额角。
小胡亥个头小小的,虽然低头作礼,大眼睛却来回乱瞟,看到「君父」被绊了一下,不由眯了眯眼目,那圆溜溜黑亮亮的大眼睛,一眯起来瞬间变成了狼目。
陈慎之入席,让羣臣起身,按照嬴政给他准备的致辞说了两句,便开始燕饮了。
小胡亥蹦蹦哒哒的走过来,举着华美的羽觞耳杯,奶声奶气的道:“儿子敬君父,恭祝君父……君父——”
小胡亥显然临时忘词儿了,挠了挠自己的小脑袋,一副苦思冥想的模样。
陈慎之险些被他憨头憨脑的模样逗笑,接过羽觞耳杯,与此同时将小胡亥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
小胡亥吃了一惊,大眼睛睁得圆溜溜,望着陈慎之,肉嘟嘟的小嘴巴都忘了合起来,呈现「0」的形态。
陈慎之又捏了捏小胡亥的脸蛋,被嬴政用眼刀刮了一眼,没法子,只好把软绵绵的小包子放下来,克制着自己的不去撸包子。
“陛下,卑臣敬陛下!”一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男子走过来,那男子年纪不大,一身儒雅的气质,脊梁笔直,腰身挺拔,文人雅士的气质脱颖而出。
他手托羽觞耳杯:“陛下泰山封、梁父禅,百姓归心,丰功伟绩,卑臣敬陛下,大秦基业万年!”
陈慎之挑了挑眉,这一身风雅的气度,说出来的话却马屁味十足,他不识得此人,虽读过不少关于秦朝的典籍,奈何这些典籍里也没有画像,凭借此人这两三句话,也不听不出个所以然来。
嬴政在旁边及时低声耳语:“仆射淳于。”
陈慎之恍然,原来是鼎鼎大名的淳于越。
说淳于越鼎鼎大名,是因着很多典籍都有记录,淳于越乃是公子扶苏的老师,不过这一点就和公子扶苏的母亲是楚女一样,虽流传甚广,但没有太实在的根据。
淳于越的鼎鼎大名,还在于他文采斐然,乃是当时儒家学者代表。很多人认为,秦始皇时代的焚书坑儒,也与淳于越极度主张儒学,促使儒学与法家矛盾对立,有极大的关系,可谓是焚书坑儒的导火索。
史书上对淳于越此人,众说纷纭,好的坏的都有,陈慎之今日终于一睹淳于越的风采,不由细细打量。
虽儒雅挺拔,但始终是混迹官场之人,难免沾染了一丝丝的官场气。
陈慎之淡淡的道:“淳于卿请起罢。”
淳于越和旁人一样,拍了两句马屁,因着还有旁人也上赶着拍马屁,便识趣的没有多留。
陈慎之一茬儿一茬儿的听着马屁与歌功颂德,突然觉得嬴政也不容易,身在高位,高处本就不胜寒,还要鉴天儿的听马屁,没有变的沾沾自喜昏庸自负已然很不容易。
陈慎之忍了良久,等人群散尽,终于可以大块朵颐,他抖了抖黑色的华袍,以免沾染上汤汤水水,给自己盛了一碗雉羹。
日前他便喜食汤羹,咸香十足,鲜润可口,喝一碗开胃是最好不过的。
紧跟着又切了一块酥香油润的豕炙,也就是烤猪肉,猪肉一切下来,皮脆柔嫩,炙烤的油瞬间滴滴答答流下去,将整块豕炙衬托的无比肥美。
肥瘦相间,入口却肥而不腻,一点子也不柴,炙烤特殊的香气,无可比拟,将肉⚹欲烘托到了极致,简直便是人间美味。
陈慎之食到欢心,险些啜了啜自己手指尖儿的油花,还是嬴政眼疾手快,将帕子塞在他手心里,使劲咳嗽了两声,颇有威胁的意味。
陈慎之只好用帕子净了净手,又切了一大块豕炙,准备塞进嘴里。
“君父,”这个时候小肉包胡亥扬起白嫩嫩的小脸蛋,咬着自己的手指,一脸迷茫的眨巴着大眼睛,吃惊的道:“君父不是不喜油腻,平日里最不喜豕炙的肥腻,怎么今日食了这般多?”
说罢,小胡亥还缓缓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羽扇睫毛忽闪忽闪的:“君父,豕炙好吃嘛?”
陈慎之一口豕炙差点梗在嗓子里,的确,嬴政不爱食油腻,但是陈慎之喜欢啊。
陈慎之咽下豕炙,气定神闲,一本正经的道:“我儿,农民伯伯种地,粒粒皆辛苦,民以食为天,粮食乃是江山社稷的根本,我儿要切记,不可浪费粮食,亦不可挑食哦。”
小胡亥一脸受教,使劲点头:“恩恩,君父请放心,儿子记住呐!”
嬴政:“……”朕信了你的邪。
第105章 枕边风?
咸阳宫的国宴, 便是旁的不能比拟的,无论是食材的新鲜程度,还是掌勺的火候,全然掐大好处。
陈慎之一口酒, 一口肉, 食得不亦乐乎, 旁人虽看的纳闷, 但是谁敢质疑陛下?只能眼观鼻鼻观心。
陈慎之本打算之只饮一杯, 羽觞耳杯精致又小巧, 饮一杯酒水的话,绝对醉不得,更何况古代的酒都是饮料,能有甚么度数?
于是陈慎之美滋滋饮了一杯, 赵高眼看着羽觞耳杯里没了酒,立刻添上一杯。
陈慎之一看,赵高倒都倒了, 若是不饮,岂不是浪费?再者自己只是饮两杯甜酒而已,合该醉不得的。
于是陈慎之端起羽觞耳杯, 再次美滋滋的饮下。
然后是第三杯,喝完第三杯, 陈慎之想着, 酒足饭饱,甚好,自己绝对不会再饮第四杯。
哪知道这时候寺人宫女们送上了饭后的瓜果, 甜蜜蜜的瓜果, 甘甜倒是甘甜, 未免有些太甜了,食多了腻口,那就再饮一杯漱漱口罢。
嬴政如今是陈慎之的模样,他的席位在最末,总不能老站在陈慎之身后,免得惹人怀疑,便叮嘱了陈慎之几句,转头回到了自己的席位上。
不到一炷香时分,谁知陈慎之竟是醉了!也不知到底饮了多少耳杯的酒酿。
陈慎之面颊微微泛红,险些打一个酒嗝,连忙用袖袍掩住,目光像是狼外婆,紧紧盯着肉嘟嘟的小胡亥。
冲胡亥招招手,道:“我儿,来。”
小胡亥立刻颠颠的跑过去,哪知道刚跑过去,竟然被「君父」一把抱了起来,还放在腿上。
小胡亥睁大了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受宠若惊,惊讶的道:“君父?”
要知道,嬴政除了对儿子们管教极严,平日里根本不与哪个儿子亲近,更别提放在腿上抱着了。
陈慎之道:“不要唤君父。”
小胡亥奇怪的挠了挠头发:“那……那唤甚么鸭?”
陈慎之醉醺醺的一笑,道:“唤……父父。”
“父父?”
陈慎之点头:“无错,父父,来,我儿叫一声。”
“嗯嗯!”小胡亥使劲点头哦,奶声奶气,甜滋滋的道:“父父——”
换来了陈慎之一记满意的捏脸蛋,陈慎之捏着小胡亥肉嘟嘟的脸蛋,还弹了两下,笑道:“可爱,手感真好……”
嬴政看到这一幕,知道陈慎之必然是醉了,真是能给朕惹事儿,气归气,为了自己的威仪,嬴政还是任劳任怨的走过去,一副劝谏的模样:“陛下,您醉了,卑臣扶您回路寝宫就寝罢?”
“不,没……没醉……”陈慎之直打晃,差点把小包子胡亥给晃下去,嬴政赶紧伸手接住。
陈慎之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还能……还能再饮!再饮三百杯!”
嬴政:“……”以后国宴还是摆在白日罢!
嬴政架着陈慎之,道:“陛下,您当真醉了。”
陈慎之醉得浑身发软,没有力气,把全身的重量压在嬴政肩膀上,嬴政现在的这个高度,正好做了陈慎之的拐棍儿,舒服的不得了。
陈慎之浑浑噩噩,就被嬴政给「强硬」的架走,完全没得商量。
小包子胡亥盯着那二人离开的身影,眯了眯眼睛,圆溜溜的大眼睛瞬间又变成了狼目。
小胡亥叫住赵高,道:“君父与那儒士是何等干系?我还从未见君父如此亲近一个人呐。”
赵高笑道:“嗨!回幼公子的话,那可是大名鼎鼎的齐公子呢!陛下眼前的大红人,勿说是干系亲厚了,便是同饮同寝,也是常有的事儿!”
“竟是如此?”小胡亥负手而立,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幺弟。”
有人从后背走了过来,小胡亥立刻放下背负的小肉手,一双狼目快速睁成圆溜溜的大眼睛,天真无邪纯洁可爱,转过身来,甜甜的撒娇:“大兄大兄!”
原是长公子扶苏来了。
小胡亥一蹦一跳,扒着公子扶苏的衣摆:“大兄,要大兄抱抱!”
公子扶苏一笑,甚是没辙,将幼弟抱起来,沉甸甸的直压手,道:“你啊,多大的人了,还要大兄抱,嗯?”
“就是要抱抱!”小胡亥搂住公子扶苏的脖颈,小脑袋在他的肩上乱蹭,活脱脱粘人小奶猫的模样:“就是喜欢赖着大兄。”
说着,小胡亥张开嘴巴,打了一个软软的哈欠,道:“大兄,困困。”
公子扶苏道:“好,这就抱你回去就寝。”
“嫑回去!嫑回去!”小胡亥挣蹦着道:“要和大兄一起,去大兄那处。”
公子扶苏显然十分宠着幼弟,没辙的温声道:“好,依你,今晚去大兄那处。”
小胡亥奶唧唧的趴在公子扶苏肩膀上,被公子扶苏抱走,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眯起眼目来挑唇一笑。
陈慎之被嬴政架着回了路寝宫,一进入路寝宫,嬴政立刻道:“不需要伺候了,都退下。”
“敬诺。”
贴身伺候的寺人宫女都知道陛下宠信齐公子,谁也不敢说不,全都乖乖退下去,将路寝宫的殿门关闭。
轰——
大门一关,嬴政立刻将陈慎之往榻上一扔。
“哎呦……”陈慎之东倒西歪的滚到榻上,嘴里还「嘶」了一声,抱怨道:“轻点,头……头疼……”
“头疼?”嬴政冷笑:“你还知头疼?朕如何与你说的,叫你不要饮酒不要饮酒!”
“唔……”陈慎之打了一个酒嗝,迷迷瞪瞪坐起来,大马金刀的坐在嬴政的榻上,咂咂嘴:“唠叨,烦人……”
“你……”嬴政气的指着陈慎之,奈何陈慎之醉得厉害,如今根本不怕嬴政的威严,嬴政的火气就像是打在棉花上,根本无有用武之地。
嬴政又道:“叫你与朕的儿子们不要如此亲近,你倒是把朕的话当成了耳旁风,左耳进右耳出,竟将幼子抱在膝上。”
“甚么?”陈慎之掏了掏耳朵:“枕边风?”
嬴政黑着脸纠正:“耳旁风。”
“唔——”陈慎之又打了一个酒嗝,这次不单纯是打嗝,捂着嘴竟是要吐,喉头快速滚动:“我……我恶心……”
“别吐!”嬴政立刻退开好几步:“你若是敢吐,朕就……”
嬴政威胁的话还没说完,陈慎之喉头又滚动了一下,属于嬴政的,流畅又性感的喉结微微滑动,「咕咚!」一声,陈慎之把反胃的积水给吞了回去。
“哈——”陈慎之狠狠出了一口气,觉得舒坦了,张开手臂向后仰,倒在嬴政的榻上。
“你、你……”嬴政气得已然不知说甚么才好,不让他吐,他竟吞了回去!那可是朕的身子,嬴政素来喜洁净,只要仔细一想,登时头皮发麻。
嬴政大步上前,揪着陈慎之的衣领:“你给朕吐出来!”
“烦人……”陈慎之挥了挥手:“吵……走开……”
嬴政感觉自己头疼,但陈慎之这具躯体应该是不会头疼的,嬴政只好坐在榻牙上,狠狠盯着陈慎之。
陈慎之醉的厉害,根本不惧怕嬴政冰刀子一般的目光,甚至蹭了蹭,一个翻身,得寸进尺的将头枕在嬴政腿上。
“醉鬼,给朕起开。”嬴政没好气的道。
陈慎之非但不起开,还抱住了嬴政的腿,当成了头枕,说:“肉……舒服。”
嬴政:“……”竟敢说朕……肉?!
嬴政扒拉着陈慎之,陈慎之竟打起了小呼噜,一点子不妨碍他睡觉。
“嗯……”陈慎之迷迷糊糊的睡着,或许是因着小胡亥的缘故,让他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紧紧抱着嬴政的大腿,梦呓着:“妈妈……爸爸……别走,我不是怪物……”
嬴政本想嫌弃的推开他,但是听到他的梦呓,手下一顿,不知怎么的,竟生出几分怜悯之心来。
陈慎之素来不会讲自己的身世,嬴政也不知具体,他只知道陈慎之是齐国公族之后,想必与自己儿时一样,根本无有体会过任何亲情,生在公家,本就是国家大义的筹码。
嬴政稍微犹豫了一下,很快就后悔了,陈慎之这小儿顺杆就爬,变本加厉的抱着嬴政,树赖一样,嘴里一直叨念着:“爸爸……爸……”
嬴政:“……”
清晨的阳光从路寝宫太室的室户洒进来,照在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威的东榻上。
陈慎之被阳光一照,感觉到了光线的刺目,幽幽转醒过来。
昨日他是用嬴政的身子饮酒,因此根本无忧宿醉之感,神清气爽的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定眼一看。
“这……”
陈慎之有些迷茫,自己这是在陛下的寝宫太室?他的里衣还穿着,外袍被扔在榻牙子上,随着陈慎之伸懒腰的动作,“哗啦”一声滑下东榻,掉在地上。
“嘶……”陈慎之的脑海中好像回忆起了什么,毕竟他这具身子可没有断片,记得清清楚楚。
昨日陈慎之多饮了几杯,醉得一塌糊涂抱着嬴政不撒手,一直喊爹,嬴政想要逃脱他的桎梏,只能把外跑扯掉,太室里便如此狼藉一片……
陈慎之黑亮的眸子微微转动,转头看向嬴政,嬴政还没醒过来,宿醉令他头疼不已,紧皱眉心,威严无比。
于是陈慎之悄悄弯下腰来,将地上的衣裳捡起,来不及套上,就团起来抱在怀里,然后做贼一般下榻,准备逃走。
“去何处,我儿。”
后背响起一道沙哑的嗓音,带着一股浓浓的风雨欲来之势,是嬴政。
逃跑的关键时刻,嬴政竟醒了过来,他没有起身,斜躺在榻上,用手支撑着额头,轻轻的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唇角噙着一抹冷冰冰的笑意。
陈慎之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液,干笑道:“陛下,慎之知错。”
嬴政挑眉道:“我儿认错倒是勤快。”
说着,还伸手慈爱的摸了摸陈慎之的发顶,给他来了一个摸头杀。
陈慎之:“……”慎之怀疑,陛下想拧掉慎之的脑壳。
第106章 蛊惑陛下
“陛下……”
陈慎之刚说了两个字儿, 嬴政便幽幽的道:“嗯?我儿何事?”
陈慎之:“……”
陈慎之硬着头皮道:“陛下,慎之告退……”
嬴政收敛了戏谑的笑容,没好气的道:“穿好再出去。”
“是陛下……”陈慎之快速将衣袍穿好,整理整齐, 这才推开殿门走了出去。
嬴政揉了揉额角, 朗声道:“给朕准备一豆醒酒汤来。”
“是, 陛下。”赵高赶紧应声, 小跑着去准备醒酒汤。
陈慎之从路寝宫出来, 狠狠松了一口气, 陛下如今是越来越记仇了,还学会了揶揄人,当真很难想象,嬴政那副冷漠疏离的面孔, 似笑非笑的揶揄人,简直不寒而栗。
陈慎之匆忙往自己下榻的方向而去,他虽穿戴整齐, 但还未洗漱,回去还要打理一番自己才是。
“大家。”
一个软软糯糯,又有点脆生生的声音响起。
陈慎之转头一看, 这不是小胡亥么?
幼公子胡亥蹦蹦窜窜跑过来,小肉脸蛋随着他的动作直颤悠, 仰着小脑袋, 甜甜的道:“大家,胡亥有礼!”
说罢,还像模像样的作礼。
谁不知道如今的陈慎之, 不过一介亡国公子, 且还是个膳夫上士, 胡亥却尊称他为大家。
陈慎之克制着想要捏一捏胡亥小脸蛋的想法,还礼道:“幼公子,慎之有礼。”
小胡亥天真无邪的说:“不必多礼鸭!我素来听闻大家学识五车,深得君父赏识,一时仰慕大家,没成想今日便遇到了大家!”
小胡亥说着,还蹦了两下,很是兴奋的模样。
陈慎之道:“幼公子可万勿称慎之为大家,慎之不过俗人一个,实在受之有愧。”
小胡亥揉了揉脑瓜,拉成了声音:“嗯——那、那我唤你慎之锅锅,可好?”
奶声奶气的嗓音,小牙齿还漏风,说出来的话奶萌奶萌的。
陈慎之道:“这……”
小胡亥挥了挥小肉手:“慎之锅锅你便不要推辞啦!那咱们约定好了喽,我便唤你慎之锅锅!”
“鸭!对啦!”他似乎想到了甚么,冲着身后招手。
小胡亥乃是嬴政幼子,年即还小,自然有许多宫人跟着,以免发生意外,方才宫人都站在远处候着,此时赶紧趋步上前,毕恭毕敬:“幼公子,可有甚么吩咐?”
小胡亥负着手,像模像样的道:“你去把我送与慎之锅锅的贽敬之礼取来。”
陈慎之挑眉,自己一个小小的膳夫上士,胡亥竟然要送自己贽敬?其实便是见面礼。
虽不是陈慎之贬低自己,但这幼公子也太过抬举一个膳夫了。
小胡亥年纪不大,小小一只,又天真烂漫,说出来的话童言无忌,不过这做事儿……未免太有理有度了。
想一个小小的孩童,正是顽皮捣蛋的时候,如何可能会去送礼?不得不说,这小胡亥的心思,并不像表面看起来如此简单单纯。
陈慎之非但不傻,且十足聪慧,一眼便看出小胡亥想要拉拢自己。
陈慎之拱手道:“幼公子。”
“诶!”小胡亥打断他的话:“慎之锅锅,你可别忙着拒绝哦!一定是慎之锅锅欢喜的东西!”
甚么能让陈慎之欢喜?陈慎之无欲无求,无知无感,也就是穿到嬴政的躯壳之中,边干饭边看书,最为欣喜。
宫人动作麻利,捧着一个红漆雕花的大食合走了过来,擎在头顶,道:“幼公子。”
小胡亥摆摆手,宫人便将食合送到陈慎之面前,咔嚓一声打开食合精致的雕花大漆盖子。
陈慎之的眼中掠过一丝惊讶:“栗?”
无错,竟然是栗子!
如今的天气,可还没到食栗子的时候。尤其在那个年代,栗子没有人工种植,全都是野生栗,因此十足珍贵,乃是作为贡品的瓜果,非一般人可以食用。
小胡亥蹦蹦跳跳的道:“慎之锅锅你看,是栗!香香甜甜的,可好食啦!我素闻慎之锅锅喜爱理膳,这些栗乃是君父赏赐给我的,我便送给慎之锅锅,虽不值甚么,但是慎之锅锅你不要嫌弃哦!”
陈慎之一时有些为难了,他真的很想收下这些栗子,不得不说,小胡亥的做法恰到好处,虽然是送礼,却送的是吃食,如此实用实惠,怕是一般人不爱见,但陈慎之是例外,他爱见的紧。
试想想看,用这些栗子做成美味,等自己夜间穿到嬴政身上,便可以大快朵颐,陈慎之以前也食过栗子,但因着无知无感,索然无味,浑然不知栗子的甘甜,到底是怎么个滋味,这诱惑力是相当大的。
“咳咳……”陈慎之咳嗽了一声:“小公子一番好意,若慎之推辞,倒显得不恭,虽受之有愧,但不好推拒了公子心意,显得不识好歹了。”
小胡亥笑眯眯的道:“慎之锅锅你收下我便放心啦!你要吃哦,真的好好吃呐!若是食不够,我再去管君父讨一些来!”
陈慎之再次谢过,接过食合,沉甸甸的一大盒直压手,足够做许多美味儿了。
小胡亥也不过多纠缠陈慎之,挥着小肉手:“慎之锅锅,咱们改天再一起玩哦,我现在要去读书啦,若是去的晚了,师傅傅会骂人鸭!”
说罢,小豆包一样滴溜溜的跑了。
陈慎之轻笑一声:“看来这个宫里头,谁都不简单呢。”
小胡亥一溜烟,跑到转角,避身藏在后面,眯着一双狼目,喃喃自语的道:“田慎之……看来君父果然看宠信于他,昨夜竟是在路寝宫过夜,我要好好拉拢他,叫他站在我这一边才是。”
陈慎之拿到了栗子,迫不及待的往膳房而去。
咸阳宫的膳房,可不是扈行膳房能比的,占地面积巨大,一走进去,人来人往,全都是膳夫,乍一看少说也有五十来人在忙碌,这还有看不到的人,没在场的人,另还有负责粮食、肉类的各种农人、兽人,果然如同书中所说,单单一个膳房,便有两千人余。
陈慎之幽幽的道:“果真是贫穷抑制了我的想象力,帝王的奢侈,若不是亲眼所见,谁能信得?”
陈慎之走进去,因着他十足受宠,虽只是一个小小的上士,立刻便有人前来迎着,毕恭毕敬,满脸堆笑:“上士,请、请。”
膳房里分工明确,根本不缺陈慎之一个膳夫,那些人也不敢用陈慎之理膳,免得陛下怪罪下来。
“上士您也看到了,咱们在膳房中,都不如和忙碌,也忙得开,便不需要您劳累了,您若是有空,指点小臣们一二,若是无空,做些喜好之事,歇息歇息精神,都是好的。”
好家伙,原来膳夫是个闲差呢,用这个膳夫的话说,就是让陈慎之该摸鱼摸鱼,该偷懒偷懒。
陈慎之微微一笑:“有劳了。”
“不敢不敢。”
既然没有让陈慎之忙碌的活计,他便进了膳房,找了一个闲置的案几,将食合放在上面,拿了一个竹筐,把栗子全都倒出来,准备做点吃食。
这天气转凉,马上便要中秋,正好做月饼。
栗子月饼,口感清甜甘爽,不会太过甜腻,配合着烤制喷香油润的月饼皮,绝对是可口的零嘴。
陈慎之立刻开始着手做栗子月饼,将栗子炒熟,一个个仔细去皮,然后撵成细沙,混合香料做成栗子内陷,又开始忙碌的做月饼皮子的面团。
陈慎之忙碌下来,中午都忘了饮食,他素来也尝不出甚么滋味儿,吃不吃两可,便没有去用膳,一个人留在膳房里忙碌。
包好的月饼放在炉子里炙烤,陈慎之一直盯着火候,毕竟这里可没有烤箱,火候大小,时间长短,都需要亲力亲为。
眼看着月饼变色,表皮越来越深,泛着一股油润晶亮的光泽,热腾腾的气息蒸腾起来,应该是带着栗子的香味,只可惜陈慎之闻不出来。
陈慎之将火灭掉,小心翼翼的把月饼取出来,滚烫的月饼摆在承槃之中,一共两盘,陈慎之还雕刻了一朵小花,摆了摆造型。
“甚好。”
一盘栗子月饼留给自己晚上享用,另外一盘栗子月饼,便献给陛下享用。
毕竟陈慎之不久前才「得罪」了嬴政,巴结巴结也是好的。
陈慎之将承槃放在食合中,提着食盒离开了膳房,往路寝宫而去。
他才走出膳房没多久,便遇到了一个面善之人,昨日才见过,也只有一面之缘,便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淳于越。
儒家淳于越气度非常,一身官袍,挺拔款步,从远处走来,与陈慎之四目相对,也看到了陈慎之。
淳于越蹙了蹙眉,板着脸面,迎着陈慎之走了上来,走到陈慎之跟前,竟没有停步的意思,瞪着眼睛撞了上来。
“嗬!”
陈慎之伸手去护食合,但淳于越撞得不轻,可谓是某足劲儿,绝对是故意的,食合登时脱手而出,“啪嚓!”一声砸在地上,食合登时四分五裂,里面的青铜承槃倒是没有碎裂,但月饼洒了满地,滚得都是尘土,根本不能食了。
陈慎之赶紧蹲下去查看月饼,一个个脏兮兮的,无一幸免,连挽救的余地也没有。
淳于越低头睥睨着陈慎之,语气甚是不屑,冷冷的道:“一个亡国公子,休用邪辟之物蛊惑陛下!”
陈慎之:“……”栗子月饼怎么变成邪辟之物了?
第107章 告状!
淳于越本是齐人, 按理来说,与陈慎之见面,应该是老乡见老乡,便算是不格外亲切, 也不该故意刁难才是。
其实不然。
淳于越此人, 少有名气, 学富五车, 才高八斗, 而齐国的幼公子田慎之, 则是一个空有资质,不学无术的浪荡子。
多少人想要拜荀卿为师,唯独他田慎之一个人入了荀卿的法眼,何等殊荣, 然而田慎之不但不感恩,反而浪费了荀卿的一片苦心,最后被荀卿怒而逐出师门。
在那个年代, 师门和门第一样重要,举火烧天不拘一格降人才的君主能有几个?看的还是门第和出身,若是荀卿的徒弟, 哪个国家不争着抢着奉为上宾?若没有敲门砖,给人提鞋都不配。
田慎之抱着如此好的资源, 却打了一手烂牌, 别说是淳于越了,天底下想必没有一个儒生看得起他。
不过他们都不知,田慎之已然不是田慎之, 如今变成了陈慎之。
淳于越顶是看不起陈慎之, 觉得陈慎之不学无术, 乃是儒家的耻辱,且齐国的断送,与齐国这些公族密不可分,谁也不能免罪。
而这样一无是处之人,竟然是陛下眼前最大的红人儿,淳于越能不生气么?能不找茬儿么?
试想想看,陛下没去泰山封禅之前,还在虚心请教淳于越儒家封禅之道,这一去泰山封禅没有几个月,从外面带回来了一个心头宝大红人,此人若是有才识也便罢了,偏偏是个酒囊饭袋,淳于越心里如何能服气?
陈慎之低头去捡地上的月饼,淳于越故意踹了一脚月饼,将栗子馅儿都踹出来了,还抬起脚来,狠狠踩在月饼之上,用力一碾。
本就殒身不恤的栗子月饼,这会子更是四分五裂,成了烂饼子,烂的是一塌糊涂不能再烂。
淳于越还险些踩到了陈慎之的手指。
陈慎之把手往回一缩,避免被踩到,长叹一口气,慢悠悠站起来,平视着淳于越。
淳于越语气满含警告:“休得再用你那些邪辟之术魅惑陛下,否则……”
陈慎之打断了他的话头,道:“仆射大夫,您可知这天底下,最可耻的是甚么人?”
淳于越不屑,上下打量陈慎之:“不正是齐公子你么?”
陈慎之摇头,指着地上的月饼,道:“是浪费粮食之人。”
淳于越一僵,陈慎之又道:“不以恶小而为之,不以善小而不为,仆射大夫学富五车,想必也知道这个理儿,您今日浪费粮食的举止,与您厌恶之人,又有何异?”
“一派胡言!”淳于越冷冷的呵斥一声,但也没有再为难陈慎之,转头离开。
陈慎之又叹了口气,望着地上的月饼:“幸而还留了一合,不然全都浪费了。”
他蹲下来,用手掌归拢月饼的碎渣,总不能让这些碎泥就摊在这里罢,若是有人路过,必然要踩得到处都是。
一方白衫衣摆轻晃,有人站在了陈慎之面前,陈慎之还以为是淳于越去而复返,抬头一看,竟是嬴政的长子扶苏。
公子扶苏蹲下来,帮着陈慎之一起收拾地上的碎渣,一点子架子也无有,一面收拾,一面道:“齐公子,当真是对不住,扶苏替师傅给齐公子赔不是了。”
陈慎之道:“长公子言重了,慎之并未放在心上,只是可惜了这些吃食。”
公子扶苏拱手道:“淳于师傅并非大奸大恶之徒,只不过有些时候急功近利,因此才会恶言相向,齐公子大人大度,不记恨淳于师傅,扶苏谢过。”
两个人归置了碎屑,陈慎之这一食合的月饼没了,得回去取留下来的食合,便顺手送给公子扶苏一只栗子月饼。
陈慎之道:“这月饼虽不是贵重之物,不过乃是慎之亲手理膳,若是长公子不弃,尝尝滋味儿也好。”
公子扶苏并没有一点子嫌弃,反而十足欣喜,将月饼装在食合中,笑道:“实不相瞒,幼弟也喜食栗,扶苏这便拿回去,与幼弟一起分食,多谢齐公子了。”
陈慎之摆摆手,目送公子扶苏离开,摇了摇头,看来眼下扶苏与胡亥干系十足亲厚,不过这个公子扶苏,果然是儒家代表,仁义为怀,风度翩翩,反而是小小的胡亥,还没几岁,便学会拉拢人,心机深不可测。
陈慎之将剩下的月饼装好,提着食合往路寝宫而去,这次没有了淳于越捣乱,陈慎之可算是将月饼安安全全,全须全影的送到了殿里。
嬴政十分警戒,听到动静立刻发现了陈慎之,放下简牍道:“鬼鬼祟祟探头探脑的做甚么?进来。”
陈慎之这才走进来,左右看了看,还往嬴政的内殿望了望。
嬴政更是狐疑:“找谁?”
陈慎之道:“仆射大夫不在么?”
嬴政挑眉:“你找他做甚么?刚走不久。”
陈慎之刚才看淳于越离开的方向,便知道是往嬴政的路寝宫而去,他生怕在这个地方再碰到淳于越,淳于越再把他的月饼给砸了。
陈慎之摇摇头:“无事。”
嬴政笑道:“说来也巧,方才仆射大夫也提到了你。”
“这……”陈慎之干笑:“怕是没有好事儿。”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嬴政道:“仆射大夫将你说成了一个魅惑于朕,颠倒众生的狐媚。”
陈慎之:“……”其实陛下你不用说给我听的。
嬴政笑道:“你若当真有这本事儿也行了,朕便不用打仗了,凡事派你出去走一圈。”
陈慎之:“……”陛下吐槽还上瘾了呢。
陈慎之把食合放在长案上,打开盖子,岔开话题道:“陛下,这是慎之新做的小食,唤作月饼。”
“月饼?”嬴政捏起一块栗子月饼左右端详:“果然犹如一轮满月。”
嬴政欣赏了一番,送到唇边,轻轻咬了一口,旁边的寺人看的直咂舌,陛下的饮食必然要通过层层的检验,而齐公子带来的月饼,根本没有检验,陛下竟如此放心的入口,果然宠信十足,是旁人不能比拟的。
其实他们不知道,嬴政之所以如此信任陈慎之,还不是因着二人休戚相关,命运相连,陈慎之又怎么会害了嬴政,自讨没趣儿呢?因此嬴政再放心也没有了。
嬴政咬了一口月饼,月饼的外皮油香肆意,却不油腻,内馅是栗子的清香甘甜,亦不会过分甜腻,栗子特有的香气唇齿留香,回味悠长,果然是美味儿。
嬴政微微颔首:“不错。”
嬴政说不错,这简直是对栗子月饼最大的肯定。
罢了又说:“说罢,何事儿?你这小子无缘无故对朕大献殷勤,还做了月饼,有何企图?”
陈慎之一笑:“陛下,慎之的心思果然逃不过陛下的慧眼。”
嬴政不吃他这一套马屁:“说。”
陈慎之道:“其实也不是甚么大事儿,陛下日理万机,千万别忘了答允慎之的主膳中大夫官职。”
嬴政被他气笑了:“一个主膳中大夫的官阶,朕还能糊弄了你去?旁人都想往高处爬,你捞个主膳的活计,竟如此欢心?”
陈慎之道:“人各有志,也强求不得。”
嬴政一会子功夫便食了一块月饼,又拿起一块来,正巧他批看文书累了乏了,有些饥饿,这月饼香甜,适合垫垫肚子。
陈慎之欲言又止,看着月饼的眼神,好像一只小奶狗看到了肉骨头,眼巴巴的,还舔了舔嘴唇。
嬴政摆了摆手,让寺人们全都退下去,殿外候着。
陈慎之见寺人都退出去,这才道:“陛下嘴下留情,给慎之留两块,慎之虽做过月饼,却从未尝过滋味儿,还想晚上尝一尝呢。”
陈慎之就算现在食月饼,也尝不出各种滋味儿,所以打算晚上变成嬴政之后,再尝尝味道,是不是如此美味。
嬴政盯着食合里,为数不多的三块月饼。
其实这月饼,陈慎之做了十多块,分出了六块留给自己,但是另外一食合的月饼被淳于越砸了,陈慎之又给了公子扶苏一块,只剩下五块。
方才嬴政一口气食了两块,可不只剩下孤零零的三块了么?陈慎之还让嬴政留两块,这「两块」想必也是虚数。
嬴政更是被气笑了:“你若想食,谁叫你做这么点,为何不多做一些?”
陈慎之挑了挑眉,道:“陛下有所不知,其实慎之的确多做了一锅月饼,奈何……方才准备将月饼送到路寝来,不巧遇到了仆射大夫,仆射大夫打翻了食合,因而只剩下这么一些了。”
嬴政一听,终于明白了前沿后果,突然笑起来,虚点着陈慎之,道:“你这小子,还学会告状了。”
无错,陈慎之就是在暗搓搓的告状。他虽没有害人之心,但天生是个小心眼子,报复心极强,谁叫淳于越方才砸烂了月饼,还踩了好几脚,陈慎之可不是要给他告状么?
嬴政笑罢,道:“朕会敲打淳于仆射,让你不要难为于你。”
陈慎之挑唇一笑,目的达到,拱手道:“慎之谢陛下。”
作者有话说:
蠢作者新入V的文《谁能拒绝性别兼修的我呢?》《开封府小厨娘》,欢迎去看文啊——
第108章 你这是顽我呢?
嬴政泰山封禅, 又解决了狄县的叛乱,除掉了心头隐患田儋,回朝之后,便特意吩咐大摆宴席, 与之前的接风宴不一样, 这次的宴席是庆功宴。
且是嬴政用田儋敲山震虎的好时机。
此次的国宴, 除了大秦的臣工之外, 被扣押起来的魏国公子魏豹、齐国公族田荣等等, 都会赴宴, 很显然,嬴政是想让他们俯首称臣。
按照陈慎之的官阶,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参加国宴的,就算他升为了主膳中大夫, 也觉不够资格参加国宴,都要在膳房忙碌。
但今日不同,嬴政要当着羣臣的面册封陈慎之为主膳中大夫, 所以陈慎之也在燕饮的范围之内,只不过席位非常非常靠后,乃是最末流的一个, 他一回头,几乎出了燕饮的大殿, 不像是来赴宴的, 反而像是来守门儿的……
陈慎之却浑然不在意,毕竟他心里头在意的东西当真很少很少。
嬴政从殿外走进来,羣臣立刻从席位上起身, 恭敬作礼:“拜见陛下, 陛下万年——”
嬴政今日还是一身黑色的朝袍, 却与平日里不一样了,今日的朝袍更加繁杂隆重,头戴玉坠冕旒,威严不可逼视。
嬴政走到上手席位,一展袖袍坐下来,道:“众卿不必多礼。”
羣臣这才起身,纷纷入席坐下来。
嬴政道:“今日庆功宴,朕当真是不胜荣幸,竟有幸请到魏公子与齐公族。”
魏公子自然指的便是魏豹与魏詹,而齐国公族指的便是田荣与田横。
魏豹田荣虽然不甘心,但已经被押解到了咸阳,那可是秦人的地盘,若是再执拗,岂不是连命都保不住,赶紧站起来作礼:“陛下言重了。”
嬴政幽幽的一笑:“朕听说,魏公子与齐公族自愿归顺我大秦,可有此事?”
魏豹脸上更是精彩纷呈,一时间没能说出话来,实在太过羞辱。
魏詹反而起身道:“臣……愿归顺。”
魏豹横楞了一眼魏詹,似乎觉得魏詹太过没有骨气,但魏詹都动了,他若是不动,就是不给嬴政面子,只好也附和:“臣……愿归顺。”
田横本就已然归顺了嬴政,已然在咸阳宫供职,田荣没有法子,也站起来,战战兢兢的还拍了两句马匹,道:“陛下仁义四方,海内归心,臣亦原归顺。”
嬴政如何能听不出他这不甘心的马屁呢?不过很是给面子,道:“既然诸位公子公族都愿意归入我大秦,那么李斯……”
“臣在。”李斯立刻走出席位,恭敬听召。
嬴政道:“将公子公族留在咸阳共事的事儿,朕便交给你了,你刚刚上任相位,此乃头一件大事,想必不会让朕失望,对么?”
李斯面容上一丝不苟,实则内心欣喜,陛下将安顿公子公族的事情交给自己,那是多大的殊荣?也是对自己的肯定。
李斯刚要谢恩,博士仆射淳于越突然站起身来:“陛下宽宏大量,包容海内,臣私以为,不如将魏国的公子,还有齐国的公族,册封在昔日里的魏地与齐地,魏人与齐人是最了解自己的,自然能使百姓快速安顿,天下太平啊陛下。”
陈慎之挑眉,按照淳于越的说法,岂不是把魏豹和田荣放虎归山?陈慎之心里跟明镜儿一般,他知道嬴政将这件事情交给李斯,是因着李斯可以揣度嬴政的心思,而淳于越只会按章办事。
李斯立刻否定:“淳于博士的此等说法,岂不是放虎归山?难道博士忘了当年的周天子,是如何亡了的么?!”
西周开创之时,周天子也曾不可一世,但正因为周天子分封诸侯,各地诸侯都有自己的兵马和管理权,才致使春秋战国的诞生,各地诸侯崛起,不服管教,架空天子,甚至自封为天子,而当时的周天子一辈不如一辈,根本无法与这些诸侯叫板,诸侯们自立为王,周天子还要屈尊下跪的送上祝福,可谓是耻辱至极。
淳于越却不这般以为:“周室腐败,不在分封,老祖宗留下来的基业,便是分封诸侯,如此一来,诸侯在各地休养,一旦朝廷有难,才能四面八方的支援。李相,这是祖宗千年传承下来的制度,若没有道理根据,又如何会绵延这么多年?祖宗的规制,不是你李斯想破就能破的!”
嬴政的脸色已然难看,试想想看,今天大好的日子,淳于越和李斯当殿互撕,谁也不给谁面子,最后没面子的还不是嬴政么?
说到底,其实这并非是李斯与淳于越的争斗,还是法家与儒家的争斗,思想不同,考虑的方面不同,婆说婆有理,公说公有理,谁都觉得自己是正义的一方。
陈慎之眼看着嬴政的脸色黑的像自己那口炒菜锅,突然“噌!”站起身来。
他坐在最末尾,站起来也没甚么人关注,于是陈慎之使劲摇手,朗声大喊着:“陛下!陛下!”
唰——
这下子好了,所有人的视线全都聚拢过去,紧紧盯着陈慎之。
陈慎之受到万众瞩目,全然没有一点怯场,毕竟他不知怯场是什么样的感受,慢条斯理的走上前去,将李斯与淳于越隔开,没让他们继续开撕,岔开话题,笑眯眯的道:“陛下,不知陛下还记不记得,日前扈行之时,慎之救驾有功,陛下允诺了慎之一些奖赏。”
淳于越登时用嫌恶的眼神看向陈慎之,似乎觉得他过于市侩,而李斯则是很快发现了嬴政脸色不对,立刻收敛起来,回到席位上坐下来。
陈慎之继续说:“陛下应允慎之,回到咸阳之后,便封慎之为主膳中大夫。”
嬴政自然记得,毕竟陈慎之三天两头的提醒他,他想要忘记都不能,今儿个特意让陈慎之赴宴,为的就是当众封陈慎之为主膳中大夫。
嬴政何其敏锐,自然知道陈慎之的「良苦用心」,陈慎之这般站出来主动邀功,必然会有许多人看他不起,再加上只是一个膳夫厨子,更是被人看不起,恐怕还会引人诟病口舌。
饶是如此,陈慎之还是站了出来,主动岔开话题,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嬴政心底里多少有点小小的感动。其实嬴政也知道,陈慎之此人,最是冷心,因着他毫无感情,应该并不是为朕着想,只是不想让这场儒法大战,蔓延到他的身上罢了。
嬴政浑似忘了淳于越与李斯的事情,笑道:“是了,朕险些忘了,是有这么回事儿。”
“田慎之,”嬴政郑重的道:“上前听封。”
“慎之听召!”陈慎之跪在地上,恭敬作礼。
嬴政笑的那叫一个「温柔宠溺」:“田慎之护驾有功,朕今日便亲封你为主膳中大夫,以后在宫中供职,行走自如。”
主膳中大夫没甚么,宫中供职也没甚么,但行走自如就……
羣臣一听,一个主膳中大夫,竟有如此特权?
其实嬴政心里的算盘响亮的紧,让陈慎之行走自如,便是让朕行走自如,也是便宜行事。
陈慎之谢恩:“谢陛下!”
“别忙着谢朕。”嬴政幽幽一笑。
陈慎之总觉得,嬴政这般笑容,俊美的确俊美,贵气的确贵气,倘或自己是女子,便算是没有感情,恐怕都要被嬴政迷住了,然……
这笑容未免也太不怀好意了。
果不其然,便听嬴政还有后话:“三弟乖巧聪敏,只是做主膳中大夫,未免太过大材小用了,奈何三弟素来喜爱理膳,朕也不好驳了你的面子,不如这般,除了主膳中大夫,朕再临时安排三弟一个活计。”
陈慎之心想,不想要这个活计行不行?但众目睽睽之下,陈慎之只好道:“陛下恩典,慎之诚惶诚恐。”
“三弟太过客套了,”嬴政的笑容扩大,幽幽的道:“朝廷臣工,一年的考核纠察之时已到,往日里都是左右相代朕考核纠察,今年……朕便令你,协助考核。”
考核纠察官员?
陈慎之读过很多史书,他知道考核纠察,很多朝代都有这个传统,其实就像是考试,一年一度,每年都要经过这么一遭,朝廷臣工们便像是退了一层皮似的。
这考核纠察的内容也各有不同,例如大司农会将这一年的农业和赋税总账重新盘算一遍,交由左右相审核,若其中出现差错,大司农和司农署一干人等,吃不了兜着走。
再比如,大司理负责判案断冤,平日里都是他们纠察旁人不轨,到了考核之时,便要将这整整一年的案宗,全部上交,交由左右相来纠察审核,一旦查出冤假错案,司理署也是要被撸掉人的。
每年这个时候,便是朝廷大换血之时。
负责纠察考核的臣子,手里拿的是陛下亲授的令箭,权威之大难以想象,绝对是个油水充盈的美差。
但也有弊端,毕竟朝廷偌大,真的查出什么,盘根错节的,很容易拽出一个线头,拽散一件衣裳,到时候牵扯到了谁家的利益,谁家的党派,谁家的集团,很容易被记恨上,往后里都是要还的。
陈慎之一阵沉默:“……”陛下你这是顽我呢?
第109章 清清白白
陈慎之刚想要拒绝, 嬴政似乎算准了他会如此,已经抢在他前面道:“想必……三弟不会抗旨不尊,令朕失望罢?”
陈慎之:“……”
嬴政把陈慎之前后两头的活路都堵死了,明摆着是告诉陈慎之, 不协助纠察, 便是抗旨不尊, 那是要杀头诛九族的。
陈慎之看了一眼笑的温柔款款的嬴政, 只好道:“谢陛下, 慎之定当竭尽全力, 肝脑涂地。”
“好得很,”嬴政笑道:“开宴罢。”
淳于越与李斯不和的事情,仿佛是开胃小菜,很快就被陈慎之协助负责考核官员的事情压住了风头, 果然是好计策。
宴席一开,很多人纷纷朝着陈慎之而来,敬酒的、恭维的比比皆是, 自然,也有不服气的、不甘心的,甚至不屑的, 但是谁也不敢表露出来,只能偷偷在肚子里咽气。
小胡亥走过来, 两只小肉手举着耳杯, 道:“慎之锅锅!”
小胡亥也跑过来敬酒,笑得一脸甜蜜与无邪:“慎之锅锅好腻害!君父肯定没有选错人哒!”
陈慎之笑了笑,这胡亥小小年纪, 果然已然是知道巴结人的了, 旁人家的孩子, 这般小的年纪,合该天真烂漫才是,而小胡亥心里算盘打得响亮。
小胡亥唤的亲密,又道:“慎之锅锅,你有所不知,其实去年大兄也尝负责协助左右相考核官员,所以慎之锅锅你有甚么不清楚的地方,可以去问问大兄!”
公子扶苏年纪比胡亥大了很多,早就过了入朝廷的年岁,这些年的确帮助嬴政打理过许多事情,嬴政也有意无意的培养长子,因而去年将这件重要的事情交给了公子扶苏去做。
公子扶苏就在胡亥身边,听到他们说话,谦和的道:“扶苏虽帮不上甚么忙,但中大夫若是有事,尽管开口便是了。”
陈慎之拱手道:“谢过两位公子。”
小胡亥甜甜的道:“我一见到慎之锅锅,便觉得十足投缘!慎之锅锅,你要常来找我顽哦!说定了哦!”
眼看着天色慢慢昏暗下来,太阳便要落山,嬴政站起身来道:“朕略感疲乏,诸位幸饮,朕便回去歇息了。”
“恭送陛下——”
嬴政哪里是感觉疲乏,分明是因着太阳下山,马上就要和陈慎之对换,所以不想让陈慎之在如此隆重的燕饮上给自己出丑,干脆先行离开。
嬴政一离开,羣臣们也放开了一些,各自幸酒,便好比公司团建,领导在跟前,同事们自然不好放开来喝,总要兜着点,领导这么一走,大家伙儿还不放松放松?
陈慎之嘴里没滋味儿,也吃不出甚么好坏,干脆悄然离开,往路寝宫的太室而去。
陈慎之踏入太室之时,脑中一片眩晕,熟悉的感觉瞬间涌上,那是与嬴政对换的感觉,绝对不会有假。
他再次睁开眼目,果然已经不在太室的外间,而是坐在太室内间的席子上。
陈慎之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黑色的朝袍,头上还戴着冕旒,这冕旒真的不是一般人能戴的,少说也有几斤重,压得陈慎之脖子疼。
踏踏踏……
是脚步声,有人走了进来,可不是与陈慎之对换完毕的嬴政么?
陈慎之见到嬴政,立刻站起身来,道:“陛下,您封我膳夫中大夫便算了,怎么还要协助考核官员?”
嬴政慢条斯理的坐下来,他现在的容貌云淡风轻,自带一股清冷的姿仪,端起耳杯来轻轻呷了一口:“怎么,不惊喜?”
陈慎之:“……”便是太惊喜了,因此只剩下惊了。
陈慎之道:“这普天之下,便算是开天辟地以来,都没有膳夫考核朝廷官员的。”
“谁说无有?”嬴政引经据典,果然学富五车,慢悠悠的道:“古有伊尹,齐有易牙,哪个不是从膳夫起家?官拜国相的?他们必然都尝考核过官员。”
陈慎之头一次感觉头疼,额角钝疼,忍不住抬手按住额角,道:“陛下你这是糊弄慎之读书少?伊尹与易牙也不是当膳夫的时候考核官员,还请陛下三思,收回成命。”
嬴政幽幽一笑:“三思是可以三思的,四思五思也未尝不可,但朕说出去的话,覆水难收,是绝不能收回成命的。”
陈慎之:“……”
陈慎之目光一转,指着布在太室的长案,那上面摆着各种美味吃食,有炙烤的肉食,也有甜口的点心,都是寺人准备的,唯恐陛下在燕饮上没有吃饱,特意安排在路寝宫中,旁边还放着一碗温热的醒酒汤。
陈慎之指着这些吃食道:“陛下若是不收回成命,慎之今日便把这些都是食了。”
“你敢!”嬴政道。
陈慎之也没说话,撸起自己的袖袍,将黑色的朝袍挽上去,露出嬴政肌肉流畅的手臂,随即一手一个,抓起桌上的烤物便往嘴里塞,两腮塞得圆滚滚的,仿佛一只小仓鼠。
“你!”嬴政立刻站起来:“你再吃?”
陈慎之使劲点头:“在吃呢在吃呢,陛下别催。”
嬴政:“……”
陈慎之也是当真饿了,他在宴席上有的看没得吃,吃起来也没滋味儿,这会子换了身子,自然要过瘾了,拼命往嘴里塞,又抓起一块糕点,食的满脸都是渣子。
嬴政岂能看着他如此糟蹋自己的身子?他方才在燕饮上食了一些,刚刚好八分饱,如今再吃怕是要撑着,明日又要积食。
嬴政大步走过去,去抢陈慎之手中的烤物:“你给朕放下!”
陈慎之笑着道:“陛下您可小声点,万一外面的寺人宫女听见了呢?”
嬴政这会子身材纤细,妥妥一个文弱书生,陈慎之一伸手,他便够不到了,陈慎之伸着手,昂着头,吃相犹如难民一般。
嬴政眼皮直跳,忍不住蹦了两下,这一蹦之下,突然觉得自己都被陈慎之带到沟里去了,蹦蹦跳跳的成何体统?
陈慎之见他蹦起来,差点被嬴政抢走了吃食,一个旋身,动作利索直接上了榻。
嬴政瞪着眼睛,指着他道:“你竟穿着鞋上榻,给朕下来!”
陈慎之知道嬴政有一些洁癖,道:“陛下,您不如收回成命,慎之一介膳夫,实在难当重任,选谁不好呢?”
嬴政道:“便是因着选你最好。”
这个朝廷盘根错节,如今儒家与法家争论不休,已然愈演愈烈,泰山封禅便是一个例子,一旦嬴政无法一碗水端平,后果不堪设想。倘或把这件事情就交给儒家的派系,法家必然被借机打压,倘或把这件事情交给法家的学派,儒家也会心生不满。
天下刚刚统一,嬴政这个时候不方便伸手,自然要找一个中立的人来解决这件事情,而放眼整个朝廷,的的确确只有陈慎之一人,干干净净,清清白白,乃是真正的中立。
陈慎之又咬了一口鸡腿,作势还要把油手往嬴政的榻上蹭。
“且慢!”嬴政头皮发麻,阻止道:“也不是不能商量。”
陈慎之道:“陛下是否也觉得慎之不靠谱,不能胜任?”
“你的确不靠谱不着调,”嬴政颔首道:“现在想想,朕这个决定或许当真……”
他说到此处,原完全是为了松懈陈慎之的注意力,突然合身扑上,一把抓住陈慎之,将他从榻上拽下来。
陈慎之吃了一惊,没想到嬴政如此「阴险」,不只被拽了下来,还被按在了席子上,动弹不得。
嬴政冷笑一声:“三弟,你还是嫩了点儿,朕方才想了想,这个决定或许当真不错。”
陈慎之被压在席上,嬴政又要去夺他手里的炙鸡,陈慎之眼疾手快,一把将鸡腿塞进嘴里,只露出一断骨头来。
“陛下……嗬!”赵高从外面走进来,似乎有事情禀报,进来一看,当时吓得后退了一步。
主膳中大夫斗胆包天,竟然将陛下按在席子上,而陛下……陛下嘴里还像是叼着甚么东西,仔细一看,是一只鸡腿?腮帮子撑得满满当当,鼓起一个大包。
“出去!”嬴政冷声道。
“这……这……”赵高犹豫的道:“陛下,郑姬求见,说是亲自熬了醒酒汤,想要面呈陛下。”
郑姬?想必是嬴政掖庭中的妾夫人了。
嬴政冷喝重复:“出去!”
赵高吓得一个激灵,调头便要退出去。
“等等!”陈慎之突然发话,他现在是嬴政的模样,赵高哪里敢不停留?
赵高硬着头皮停下来,不敢抬头,恭敬的道:“陛下,您吩咐。”
陈慎之没有立刻发话,而是对嬴政咬耳朵:“陛下,您若是不收回成命,慎之只好在你的妃嫔面前,表演一个一口吞鸡腿,三口吃下一头炙烤乳豕!”
嬴政:“……”
嬴政感觉头皮疼,心口发堵,若不是这具身体是陈慎之的,恐怕嬴政早就被气死了。
嬴政黑着脸,打也打不得,罚也罚不得,陈慎之无赖到了极点。
嬴政只好道:“收回成命是不可能收的,朝令夕改,朕的脸面放在何处?但朕可以助你考核。”
陈慎之一笑:“谢陛下,合作愉快。”
第110章 祸国殃民的厨子
嬴政阴沉着脸, 道:“把人打发了。”
“陛下……”陈慎之嘴里还含住大鸡腿子,说话有些含糊:“你先把我放开罢……”
嬴政咳嗽了一声,赶紧站起身来,掸了掸自己的衣袍, 又恢复了威严的模样。
陈慎之从地上爬起来, 把大鸡腿子吐出来, 感觉腮帮子都酸了, 差点流口水, 揉着腮帮子道:“那个赵高啊……”
“小臣在。”赵高赶紧应声。
陈慎之道:“朕今日乏了, 让郑姬先回去罢。”
“是,”赵高道:“小臣敬诺,小臣这就去回禀。”
赵高很快离开了太室,回去禀报郑姬, 便没有再回来,显然是郑姬已经回去了。
陈慎之道:“陛下,您说话可不能不算数。”
“呵!”嬴政都给他气笑了:“朕一言九鼎, 何曾不算数?”
陈慎之笑道:“那便好,从明日开始,有劳陛下帮忙考核官员了。”
嬴政无奈的道:“你放心, 毕竟你与朕休戚相关,朕还能将你怎么样了么?考核官员是个肥差, 保你不会吃亏。”
第二天一大早, 陈慎之与嬴政对换回来,因着嬴政答应了会帮忙,所以陈慎之也便没有甚么顾虑了。
他一大早到了膳房, 准备亲手做点早膳食, 忽然很想食小馄饨, 便着手包一些,也是快,下锅一煮便好。
陈慎之刚包了小馄饨,将一个个圆溜溜白生生的小馄饨下锅去煮,又看到旁边有高汤,准备兑一些高汤做汤头。
就在此时……
“公子!”
是詹儿,从膳房外面走进来,急匆匆的,显然正在找他。
昨日陈慎之在太室留宿,今天直接便来了膳房,没有回自己那处,因此詹儿寻他半天看不到人影儿,最后到膳房来碰碰运气,没成想还真是被他找到了。
“詹儿?”陈慎之道:“你有口福了,我刚刚下了一些小馄饨,马上便能出锅。”
虽陈慎之尝不出味道,但是詹儿可以,让詹儿试试口味也不错。
詹儿道:“公子,政事堂正寻您呢,怕是没时间食了。”
“寻我?”陈慎之道:“何事?”
“还能是何事?”詹儿道:“自然是考核臣工之事,第一批案宗已经送过来了,左右丞相都在政事堂,独独公子一个人不在,那淳于仆射一直在扇阴风点鬼火,王相特意让詹儿来寻公子过去。”
王相自然是王绾了,王绾与陈慎之的干系比较亲近,他素来喜食,且对于理膳没有甚么偏见,所以和陈慎之走得很近,也算是朝廷中聊得来之人。
王绾性格比较温和,见陈慎之没来,又是头一遭协助考核纠察,有许多不会不懂之处,因此并未放在心上,让詹儿来寻他回去。
陈慎之登时泄了气,有些幽怨的盯着自己的小铁锅,锅子里滚水沸腾,一个个小馄饨沉沉浮浮,好不热闹。
陈慎之辛辛苦苦包的馄饨,这会子过去绝对来不及食了,道:“詹儿。”
“公子?您吩咐。”
陈慎之又道:“你帮我多食一些馄饨。”
詹儿:“……”
陈慎之想起了甚么,道:“再盛出一豆来,送到路寝宫去,让陛下也尝尝鲜。”
毕竟陈慎之有求于嬴政,还要他帮忙,自然要给一些甜头和好处。
陈慎之说罢,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的走出膳房,还道:“詹儿,趁热吃啊,别坨了。”
詹儿:“……”
陈慎之进了政事堂,很多臣工都在,为首的是李斯、王绾,还有很多负责考核的小吏,多半是打下手的。
政事堂不只是一个部门的臣工在工作,还有许多部门的臣工来来往往,淳于越虽不是这次负责考核的官员,今日恰巧也在政事堂。
淳于越见到陈慎之走进来,便冷声道:“毫无体统,一点子规矩不懂,这样的人,不知如何进入政事堂的!”
陈慎之也不动怒,毕竟他老早就知道淳于越针对自己了,微微一笑,笑的儒雅温柔,回答道:“仆射有所不知,慎之还能是怎么进入政事堂的?可不是用腿走进来的么?”
“你!”淳于越被梗了一下。
李斯幽幽的道:“仆射若是没有旁的事儿,政事堂今日已经被本相征用,你可以离开了。”
其实李斯也并非为陈慎之说话,他是针对淳于越,淳于越没有面子,愤愤的一甩袖袍,瞪了一眼陈慎之,这才走出去。
陈慎之无奈的摇摇头,估摸着在淳于越眼中,自己已然是个祸国殃民的奸臣了,不不,应该不算奸臣,只是一个祸国殃民的厨子……
王绾见到陈慎之进来,便道:“来了,这是你的班位,往后里坐这儿。”
陈慎之走过去,谢过王绾,他仔细观察了一下自己的班位,正好是靠角落的地方,若是自己上班的时候开开小差,应该无人会注意,是个绝佳的风水宝地。
陈慎之坐下来,他是头一次坐班位,毕竟膳夫们可没有班位给他们坐。
席子十足精致,长案上摆着如山一般的卷宗,旁边还有很多空的简牍,办公工具一应俱全,体贴周到。
今日是陈慎之第一次负责考核官员,王绾耐心的为他讲解了一番,其实陈慎之要做的工作便是「一审」。
不只是咸阳,各个地方的官员每年都要汇集自己的政绩和工作,整理成册,交由上级考核,而每年考核的官员都不一样,这就是为了以免有人大开方便之门。
这些卷宗送到咸阳,第一时间便会送到政事堂汇总,然后便是一审的工作了,陈慎之需要负责审查这些卷宗,一个一个看这些官员的政绩。
例如司理的臣工,便要清查他们的案件,有没有冤假错案,一旦出现冤假错案,会直接撸掉官员,毫不手软,如有作奸犯科的,也会一并处置。
陈慎之望着如山一般的卷宗,虽后面还有二审和三审,最后交由嬴政亲自过目,但一审是工作量最为庞杂的,也是最为辛苦的。
李斯和王绾让他负责一审,其实也是有意想要观察陈慎之,考验考验他的工作能力。
陈慎之并不在意,笑眯眯的坐下来,整理了自己的袖袍,心想着昨夜陛下答应了他会帮忙,这些简牍如此多,看不完晚上带回去,旁人定然会以为自己个儿勤奋加班,他们哪里知道,自己带回去之后,是让陛下亲自一审的。
陈慎之的算盘打得啪啪响,他像模像样的拿起简牍,动作儒雅的展开,然后开始阅读。
李斯与王绾比淳于越多了解一些陈慎之,知道陈慎之并非是中看不中用的花把势,两个人观察了一会子陈慎之,见他没有甚么问题,便开始忙自己的了。
陈慎之看了三册卷宗,眼皮开会发困,他虽酷爱读书,上到天文,下到地里,民俗民生、历史典故,甚至是狗血小说,他都喜欢看,但是这考核的卷宗,实在不在陈慎之的涉猎范围,越看越困,眼皮沉重,险些睡了过去。
陈慎之撑过了一上午,与臣工们一起用了午膳,下午还要继续在班。
用过了午膳,正是犯困的时候,陈慎之眼皮更加沉重,几乎要睡过去,他克制了好几次,实在憋不住,便将简牍支棱起来,挡在自己面前,身体往后坐了坐,打了一个哈欠,托着腮帮子,很快睡了过去。
他的班位把角,大家又忙于正事,这可是一年到头最忙碌的时候,所以并没有人注意陈慎之在「偷懒」。
陈慎之睡得毫无负担,十足香甜,还梦到自己在食小馄饨,睡梦中陈慎之拥有了味觉,小馄饨咸香,皮儿滑,肉嫩,汤头鲜美,入口回味无穷,陈慎之一口能食五十个!
“咳咳!”
陈慎之睡得香甜,突然有人咳嗽,他微微蹙眉,似乎是被打扰到了,不耐烦的「唔」了一声,但并没有马上醒过来,头一点一点,被瞌睡虫席卷着。
“咳!咳咳!”
又是咳嗽声,几乎在陈慎之耳边,陈慎之终于不堪其扰,睁开眼目,不雅的打了一个哈欠,回头一看。
“嗬……”
若非陈慎之没有恐惧的感觉,此时定要被吓一跳。
他的班位虽是把角的地方,旁人都不会注意,但身后便是一面室户,此时室户半开着,有人站在室户外面,一双凌厉的狼目,微微眯着,透过缝隙危险的凝视着他。
那感觉便像是,小时候上学,班主任老师扒着后门窗户往里看,专门揪那些上课不好好听讲、睡觉、开小差的学生。
是嬴政!
嬴政竟然来了政事堂,不过并没有直接走进来,站在室户外面幽幽的盯着陈慎之。
陈慎之的唇角扯出一个干笑,嬴政没有在室户多待,从政事堂的大门转过来,步入政事堂。
“拜见君上!”
“拜见君上!”
李斯、王绾,还有其他臣工立刻起身拜见,陈慎之也像模像样的拱手。
嬴政并没有立刻让大家起身,而是踱步到陈慎之身边,低声道:“口水擦擦,成何体统。”
陈慎之:“……”上班睡觉,被领导抓到了怎么办?
作者有话说:
中秋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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