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救人啊!棚子被雨水冲倒了!”
“上士还在下面!上士被埋在下面了!救人啊!”
人群杂乱起来,一时间沸沸扬扬,仿佛是沸腾的滚水,伴随着雨声,喧哗冲天而起。
嬴政脑袋里“嗡——”一声,一转眼的光景,陈慎之竟然被埋在一片废墟之下,若是陈慎之当真没了,会不会影响到自己?
嬴政立刻调头,大步冲过去,怒声道:“救人!”
赵高看到这混乱的模样,连声道:“陛下!陛下,危险啊!千万别靠过去,说不定棚子会再倒的,陛下!陛下?”
赵高喊了两声,哪知道嬴政的速度很快,第一个冲到倾倒的棚子旁边,公子婴一看,立刻带着甲兵冲过来,开始挖掘。
陈慎之正好被砸在棚子下面,同时被砸在下面的,还有被舍粥的难民,一时间也不知道是生是死,雨雾的湿气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息,不断的散开,不断的氤氲蔓延。
“快!动作快!”嬴政催促着甲兵,目光犹如老鹰,不停的在残骸中寻找着陈慎之的踪影。
“找到了!”
甲兵突然大喊一声,是陈慎之的衣角!
衣角染着血迹,沾染了污泥,露出小小的衣角,其余全都被棚子压在下面。为了遮风挡雨,棚子选用的都是好木头,虽不是实心大木,但也十足沉重,谁知竟从中间折断。
众人听到甲兵的喊声,全都聚集过去,将残垣的木头搬开,挖开泥土,不断的挖掘着。
“陛下!陛下您不能过去啊!”赵高想要阻拦,但是嬴政根本不听他的。
嬴政看到陈慎之的衣角,立刻大步走过去,道:“快挖!”
甲兵们动作利索,但是架不住嬴政心急如焚,干脆亲自上手。
“陛下!陛下!”赵高看得瞠目结舌,陛下都上手了,其他人若是不上手还说得过去么?赵高赶紧也咕咚一声跪下来,赤手去挖泥土。
“再挖一下!看到了、看到了!”
是血迹,染红了泥土,陈慎之的衣角露出来的更大了,一块粗壮的大木正好横在衣角上,甲兵们喊着口号,一起将大木搬起来。
“轰——!”
随着大木扔在一边,陈慎之的身影终于露了出来。
“上士!是上士!”
嬴政往里一看,便看到了陈慎之,陈慎之浑身是血,拱着身体面朝下趴在地上,后背奇怪的拱起来。
木头一掀开,陈慎之便动了一下,他微微抬起身来,向后看了一眼,好似松了口气一般。
他这一起身,众人才看清楚,原陈慎之这般拱着身子,是因着他身子下面有人,陈慎之在棚子倾倒的一瞬间,将詹儿和一个难民孩童一把护在怀里,用身体遮挡了砸下来的大木。
陈慎之稍微一动,满脸的鲜血顺着鼻尖、鬓角落下来,将他清秀的容貌全都遮蔽起来。
“哇呜呜呜呜——”难民小童煞时间哭了出来,吓得六神无主,甚么话也说不出来,只知道哭。
詹儿也是吓懵了,大喊着:“公子!公子?!”
相对比嚎哭的小童,还有吓坏的詹儿,陈慎之本人则是淡定许多,将小童交给旁边的甲兵,似乎松了口气,身子陡然一晃。
“当心!”嬴政一把扶住摔倒的陈慎之,这一碰才发现,陈慎之的胳膊定然是断了,有点软塌塌的用不上力气。
嬴政立刻道:“快叫医官!”
“是是!敬诺!医官!快去喊医官来!”赵高匆忙的指挥着寺人。
陈慎之看着混乱的周边,似乎想起了甚么:“豆粥!豆粥淋了雨,便不能食了,快把豆粥搬回去。”
“都甚么时候了?”嬴政拽着陈慎之不让他去抢救豆粥,道:“自会有人去管,你老实呆着。”
陈慎之欲言又止,看着那些豆粥,嬴政则是眯眼威胁道:“你自己回营帐,还是朕扛你回去?”
陈慎之:“……”
陈慎之考虑了一番,按照嬴政那高大的体魄,还有非同一般的魄力,可能会说到做到,还是自己回营帐好了……
陈慎之终于妥协了,一步三回头的往营帐而去,詹儿赶紧跑过去扶着,搀扶着满身是血,还没事儿人一般的陈慎之回了营帐。
嬴政看到陈慎之离开,站在瓢泼的大雨之中,眯着眼目看了一眼断裂的棚子,似乎若有所思……
陈慎之回了营帐,医官风风火火的冲进来给他看诊,如同嬴政所料,陈慎之的右手断了,身上多处伤口,失血很多,十足的虚弱,但这一切陈慎之都完全感觉不到,因着他没有痛觉。
医官给陈慎之固定手臂,止血包扎,又开了一些将养身体的方子,正说话间,嬴政便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没来得及去换衣裳,黑色的袍子因着潮湿,比往日里更显得漆黑,衬托着嬴政高大的身躯,和他同样漆黑一片的脸色。
嬴政冷声道:“如何?”
医官赶紧回话:“回陛下,上士失血过多,身体极其虚弱,臣已然开了固本培元的方子,接下来安心静养才是啊!”
嬴政点点头,医官便退了下去。
陈慎之见到嬴政进来,估摸着是嬴政有话对自己说,便对詹儿道:“詹儿,帮我打一些热水来,这满身都是泥,我想一会子洗一洗。”
“是,公子。”詹儿赶紧应声,离开了营帐。
嬴政则没这么多弯弯绕绕,对赵高道:“都退下。”
赵高等人全部退出去,嬴政黑着脸道:“朕说过,你这身子有朕一半,便这般不知爱惜?”
陈慎之委屈的道:“陛下您可错怪慎之了,棚子突然断裂,这是天灾,哪里是慎之能左右的?”
嬴政又是冷笑一声,道:“哦?难道不是你逞英雄,主动去护住魏詹和那个难民的?”
陈慎之:“……”
嬴政再次道:“若不是你主动护住魏詹和那个难民,你的手能断?你能流这么许多的血?”
陈慎之:“……”
陈慎之还想狡辩甚么,嬴政已然开口:“还顶嘴?”
陈慎之心道:冤枉啊,我还没出声呢。
嬴政压低了声音,道:“说过多少次?便算是无知无感,也要慎重行事,更何况……”
他说着顿了顿,眯起眼目:“在朕看来,这并非天灾。”
陈慎之挑了挑眉,似乎觉得嬴政话里有话。
嬴政道:“朕方才看过了,棚子虽用的不是实木,但十足坚固,不至于是这点子雨水便能冲垮的,还有……棚子的支架有人为切割的痕迹。”
陈慎之道:“陛下的意思是……有人故意和慎之过不去?但慎之为人低调,应该不会与人结怨罢?”
“哼。”嬴政轻笑一声,那笑声像是嘲讽一般,道:“低调?你怕是不知道低调二字如何写法罢?”
陈慎之:“……”陛下怎么如此毒舌?
陈慎之因着无知无感,上辈子总是被人当成怪物,所以他的为人秉性,也和普通人不一样,他不能理解普通人的疼痛,甚至不能理解普通人的冷暖,又如何了解“人情冷暖”呢?
陈慎之对人际关系看得很淡,尤其陈慎之又我行我素,其实偷偷记恨陈慎之的人不少,加之他总是喜欢“保护弱小”,这种人多多少少“招恨”的。
嬴政道:“这件事情,朕会调查的,你便安心休养,旁的甚么也不需要管,可知道了?”
“是,”陈慎之生怕嬴政再次毒舌自己,点头道:“慎之知道了。”
说话间詹儿便回来了,陈慎之想要清洗,嬴政这才发现自己也一身湿漉漉的,方才急着过来,都未能沐浴更衣,这叫有洁癖的嬴政十足的不舒坦。
嬴政黑着脸,急匆匆离开了营帐,返回主帐沐浴更衣去了。
陈慎之洗净之后,食了一些清淡的,又饮了汤药,虽他并不觉得疼痛,但是身子十足无力,坐着莫名都会摔倒,实乃是失血过多的表现,便躺下来倒头就睡,别看天色还亮堂着,陈慎之睡得很熟。
陈慎之睁开眼目,揉了揉眼睛,四周还是亮堂堂的,他盯着帐篷顶发呆了一会子,翻身坐起来,睡了一觉之后,便觉得身子有些力气了,至少不至于走起来都打晃。
“公子,您醒了。”
是詹儿。
詹儿捧着洗脸的盆子进来。
陈慎之道:“詹儿,甚么时辰了。”
“过了辰时了。”詹儿回答。
辰时?那不是第二天了么?
陈慎之心中一突,自己怎么全都给睡过去了?难道昨儿个晚上自己与嬴政没有对换?
陈慎之昨天太累了,因此甚么也没感觉到,不知是对换了没有,还是对换了自己没发现。
陈慎之不着痕迹的道:“詹儿,昨儿个晚上……我有没有甚么症状?”
“症状?”因着陈慎之救了詹儿一命,詹儿对陈慎之更是不疑有他,道:“医官昨儿个晚上又来了一次,说公子恢复的很好,只要手臂不错位,不要扯裂了伤口便是了。哦是了……”
詹儿似乎想起来了,道:“昨儿个晚上,公子还特意嘱咐詹儿,今儿个公子一起来,一定要和公子您重复,不要去粥场舍粥,安心养伤。”
陈慎之的眼眸动了动,昨儿个晚上自己都睡过去了,怎么和詹儿说的这些话?是了,看来在自己熟睡的时候,的确与嬴政对换了,只是因着陈慎之太累了,根本没有发现。
这些话怕是嬴政变成陈慎之之后,对詹儿说的,让詹儿嘱咐自己一次。
陈慎之道:“既然恢复的不错,那……”
“这可不行!”詹儿道:“公子还是歇息罢,哪里也不要跑,是了,陛下说一会子还要来严查。”
“严查甚么?”陈慎之奇怪。
詹儿道:“严查公子在不在营帐中。”
陈慎之挑了挑眉,不当一回事儿,左右自己没事了,也没有痛觉,呆在营帐里没事儿干,便从榻上起来,道:“好詹儿,咱们出去转一转。”
詹儿拧不过他,又怕陈慎之执拗,万一自己看不住他,他偷跑出去岂不是更麻烦,还是自己跟随左右好一些。
陈慎之与詹儿离开营帐,往舍粥的粥场而去,刚踏入粥场一步,便看到膳夫上士大惊失色,快速跑过来,骇然的道:“上士怎么来了?”
陈慎之笑眯眯的道:“慎之已然无事,所以前来帮衬。”
“帮衬?”膳夫上士连连摇手,脸色惨白:“不可!不可啊!”
陈慎之奇怪,舍粥这般忙碌,为何不可帮衬?好像自己会越帮越忙似的?
膳夫上士道出了玄机:“千万不可!万万不可啊!陛下有令,若是上士你今日敢来舍粥,整个膳房都要掉脑袋的!”
陈慎之:“……”没想到嬴政还有这样的后手。
膳夫上士差点子给陈慎之跪了,道:“上士,您就回去罢!安心养伤去罢!我等舍粥就好,决计耽误不了大事儿!”
陈慎之没辙了,虽自己是齐国公子,但也只是亡国公子,同为膳夫上士,和对方是平级的关系,膳夫上士差点子给他跪下,这叫人看到了岂不是徒增话柄?
陈慎之只好道:“上士别急,慎之回去便是了。”
陈慎之跑到粥场转了一圈,甚么也没干,聊赖的往回走,走到营地的演武场附近,便听到“啪!啪!”的声音,仿佛是在鞭笞甚么。
陈慎之循着声音看过去,便看到公子婴赤着膀子,跪在演武场的正中间,身后左右各站着一个黑甲士兵,手中持着藤鞭,正高高扬起,鞭笞在公子婴的脊背上。
啪——
啪——!
每一鞭子“掷地有声”,公子婴的背上已然斑斑驳驳,横七竖八的错综着血痕,简直是皮开肉绽。
陈慎之蹙了蹙眉,立刻走过去。
詹儿一把拉住陈慎之,道:“公子,营帐在那面儿呢。”
陈慎之哪里能不知道营帐在那面儿?他自然是知道的,但看到公子婴接受鞭笞,还是有些奇怪,想过去问问究竟。
詹儿似乎不想让陈慎之过去,陈慎之道:“看你这模样,是不是知道甚么?”
詹儿道:“詹儿不过一个小臣,能知道甚么?”
陈慎之道:“那就是知道了。”
詹儿瞒不过陈慎之,所幸道:“陛下有令,公子婴办事不利,致使粥场倾塌,特此惩戒三十鞭笞。”
陈慎之皱起眉头,三十鞭笞。这里是军营,可不是过家家。一般十鞭子已然算是多的,挨了十鞭子,一般人十天都下不来床,这三十鞭子怕是要给打死,便算是公子婴身强体壮,那也至少去了半条命。
詹儿不想让陈慎之过去,一方面是因着他与公子婴本就“有仇”,虽是为国效力,不可厚非,但是詹儿与他的立场不一样,自然不能理解这样的灭国之仇。这其二,粥场的棚子的确是公子婴安排的,棚子突然断裂,差点将陈慎之与詹儿全都砸死,若不是陈慎之以死相护,詹儿怕是已然没了。
因着这些,詹儿觉得公子婴挨点打不冤枉。
陈慎之赶紧走过去,道:“且慢。”
黑甲侍卫看向陈慎之,道:“上士,此乃陛下的指令。”
陈慎之道:“我自知是陛下的指令,等我见过陛下再继续行刑。”
黑甲士兵面面相觑,公子婴跪在地上,额头上滚下豆大的汗滴,血水源源不断的顺着脊背滚下去,已然在演武场的地上积攒了一洼。
陈慎之道:“我这就去见陛下。”
他说着,转头对詹儿道:“詹儿,你照顾一下。”
詹儿自然是极其不愿意的,但是不想违逆陈慎之的意思,淡淡的道:“是,公子。”
陈慎之立刻转头,往主帐而去。
嬴政这会子正在主帐之中批看文书,赵高前来通传,道:“陛下,上士来了。”
嬴政将文书的简牍放在案几上,道:“传。”
陈慎之很快入内,拱手道:“慎之拜见陛下。”
嬴政笑眯眯的道:“看来朕的法子管用,你没有去粥场,那不好好儿休息养伤,跑到朕这里来做甚么?”
陈慎之仍然拱手,道:“陛下,慎之是为了公子的事情来的。”
此次泰山封禅,只有一位公子跟随嬴政护驾,那便是公子婴了。
陈慎之又道:“陛下,慎之有一事不解,陛下明明知道,粥场的棚子是有人手脚不干净,故意为之,为何还要惩戒公子?”
嬴政挑眉道:“你与子婴,甚么时候走的这般亲近了?还来替他求情。”
陈慎之道:“慎之以为,这并非亲近的缘故,而是公子并没有错。”
“并没有错?”嬴政笑道:“粥场的场地,是他亲自搭建的,是也不是?粥场的棚子,也是他指挥的,是也不是?有人在他的眼皮底下做手脚,而身为主办,他一点子也不知情。倘或这次的灾祸,真的是天灾,朕到不愿意罚他,但这次明明是他的疏忽,朕不过小惩大诫,让他长些记性罢了。”
嬴政说的也不无道理,的确是有人在公子婴的眼皮子底下耍小伎俩,而公子婴并没有发现。
嬴政又道:“你要知道,这里是官场,是朝廷,在朝廷之中办事儿,如履薄冰,可不是甚么时候都允许失误的,倘或这次不长记性,下一次失误,或许便是万丈深渊,万劫不复……”
陈慎之知道他说的有道理,但三十鞭笞,还是太多了。
不等陈慎之开口,嬴政似乎知道他想说甚么,淡淡的道:“朕也没想打他三十鞭子,小惩大诫罢了,行了,去传话罢,告诉子婴,绝没有下次了。”
其实嬴政早已算好了时间,只是没想到陈慎之突然跑过来,正好便让陈慎之去传话。
陈慎之立刻出了营帐,去演武场传话,已然打了十五鞭笞,剩下的十五鞭笞便开恩,不责罚了。
詹儿听说不打了,有些小小的遗憾,不情不愿的搀扶着公子婴起身,公子婴站起来,血水顺着流下来,滴滴答答直响,拱手道:“多谢上士求情。”
陈慎之道:“慎之不过是一个传话人罢了。”
众人去见了嬴政,公子婴跪下来请罪,道:“罪仆拜见陛下。”
嬴政坐在上首,表情很平静,眼神也幽幽的,道:“可知道自己错在何处了?”
“是,儿子知道了。”公子婴回答道。
嬴政这才放下手中的简牍,站起身来,亲自从小柜中取了一瓶子伤药,递给公子婴,道:“你是朕的儿子,朕怎么忍心责罚与你呢?但如今你做了错事,若是没有惩戒,朕唯恐你记不住。好孩子受苦了,快些回去治疗伤口罢。”
“是,陛下!”公子婴道:“儿子谢陛下责罚。”
他说着,顿了顿,似乎有些犹豫,道:“君父,只是……这对粥场动手脚之人……?”
嬴政眯了眯眼目,幽幽的道:“左右等着挖渠截道,还有些时日,朕会亲自处理此事。”
“是,君父。”
陈慎之受伤的事情很快在营地中传开了,粥场突然坍塌,陈慎之差点子被埋在废墟之下,陛下亲自挖土救人,这事儿传的绘声绘色,免不得添油加醋一番。
齐姬那面儿自然也听说了这件事情。
齐姬乃是齐国公子的青梅竹马,昔日里甚至还是齐国公子的未婚妻,因着田慎之长相风流倜傥,又文质彬彬,甚至还在荀子的门下镀了一层金,齐姬对他甚是爱慕。
哪知道齐国遭遇变故,就此灭国,齐姬因着美色动人,便选入秦皇的掖庭后宫,身份地位不小,乃是个美人。
嬴政的后宫没有正妻,皇后之下便是夫人和美人,因此齐姬在后宫之中的地位不低,俨然是那个“得宠”的。
只不过嬴政堪堪登基,并没有太多时间流连后宫,即使齐姬身为美人,其实一次也没见过陛下。
若不是这次泰山封禅一同扈行,齐姬仍然见不到嬴政一面。
齐姬跟着队伍,整日里也没有甚么事情,突听陈慎之受了伤,而且十足严重,齐姬心里头瞬间担心起来,说白了,其实齐姬对昔日里的齐国幼公子仍然念念不忘,又怎么可能不担心呢。
齐姬担心不已,但她如今已然是嬴政的美人,而陈慎之又变成了上士,身份地位摆在这里,若是见面,多有不好,必然会落人口舌。
齐姬这番左右犹豫,举棋不定,当真不知该不该去探望陈慎之的好,不去心中担心,去了又会被人抓住把柄。
就在齐姬左右危难之时,宫女通报有人求见。
齐姬的性子向来恬静内相,不喜欢与人说话,甚至怕生,因此她入宫两三年,竟然没有一个说得上话儿的友人,突然有人来求见,这还是头一次。齐姬奇怪的道:“是谁?”
宫女道:“回美人,是陛下新封的魏八子。”
齐姬更是奇怪了,魏国来的八子,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也不认识,但若是不见,又不和礼节,便道:“请她进来罢。”
“姊姊!”魏媪应声而来,笑的满面生花。
齐姬被她一喊姊姊,都愣住了,道:“这……八子明明比我年长,如何能喊我姊姊呢?”
的确,魏媪的女儿都能嫁给魏豹了,魏媪的确不怎么年轻,已然三十几岁,而齐姬不过妙龄,年龄差距还挺大。
魏媪笑道:“姊姊有所不知了,姊姊乃是美人,而我是八子,头等赶不上姊姊,又怎们能僭越呢?”
齐姬不喜欢和旁人聊天,总是冷场,这会子又冷场了,面对魏媪的热情,不知道该说甚么。
魏媪不愁找不到话题,笑道:“这营帐里,都是臭老爷们儿,姊妹便是咱们二人,因此我便斗胆,前来与姊姊拉拉家常,聊聊天,只求给姊姊解解闷儿呐!”
齐姬又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一时间持续着冷场。
魏媪还是不发愁,神神秘秘的道:“姊姊,你听说了么?这两日左右都在传,粥场出了事儿,齐公子险些命丧当场,受了重伤,奄奄一息呢!”
一说起陈慎之,齐姬的脸色立刻变了,紧紧盯着魏媪,道:“八子可是还听说了甚么?”
魏媪装作糊涂,道:“是了,姊姊你也是齐人,这齐公子也是齐人,你们原是娘家人,姊姊必然是关心齐公子的。”
齐姬哪里是单纯的关心陈慎之,她爱慕陈慎之还来不及,这会子一听这事儿,心急如焚,五脏六腑差点烧起来。
魏媪道:“我听说,齐公子伤得很严重,姊姊你身为齐人,怎么没去探病?”
“这……”齐姬揪着自己的袖口,垂下头来:“我如今已然入了陛下的掖庭,如何……如何还能去探病呢?唯恐留下口舌。”
魏媪笑道:“看姊姊你说的,姊姊一看便是行的端做得正之人,那齐公子也是赫赫有名的君子,如何会有甚么口舌呢?若是唤作我,我关心之人受了重伤,我说甚么,便算是拼了性命,也一定要去探病的!”
齐姬本就担心陈慎之的情况,听魏媪这么一撺掇,心里就跟长了草似的,野草还在疯狂的滋生,越来越是担忧。
魏媪不着痕迹的一笑,当即继续撺掇,道:“唉——说来也是,咱们女子,尤其是入了掖庭的女子,便是没有半点子自由的,不过……若是姊姊想要去探看齐公子,我倒是有个神不知鬼不觉的法子。”
“你有法子?”齐姬到底比魏媪单纯许多,乃是个正正经经的大家闺秀,从小长在温室里,根本没见过这般多的勾心斗角,一听魏媪开口,便立刻上钩儿了。
魏媪心中阴测测一笑,这齐姬乃是后宫中的美人,比自己的地位高了不少,此次泰山封禅,又随行扈行,若是让齐姬这么好端端的回了咸阳,指不定又会晋升,那接下来便是夫人了!
魏媪想要除掉齐姬这个绊脚石,顺便利用齐姬除掉陈慎之,简直是一举两得,一箭双雕。
魏媪道:“姊姊不能明面上去探看齐公子,不若等夜深人静,私下里去探望,如何?”
“这……这怕是不好。”齐姬从小循规蹈矩长大,怎么能做这私底下的勾当呢,若是被人发现,指不定会被当成是偷情!
魏媪见她吭吭唧唧,举棋不定,立刻道:“姊姊,你想想看啊,那可是齐公子,我听说你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甚笃,若是换作我,就算是个不认识的魏人受了伤,我必然也要去看一看才能心安的,更别说是昔日里亲厚之人了,姊姊你……你怎么能如此狠心,不去看一看齐公子呢?”
魏媪继续道:“齐公子受了重伤,医官连夜来来回回看了好几次,必然是十足严重的,姊姊你便没想过……若是去晚了,说不定再见不到齐公子了。”
“不、不会的!”齐姬心头一跳,紧紧抓着自己的衣摆,道:“不会的,慎之哥哥自幼好福气,不会的……”
魏媪见她失魂落魄,便知道事情成了,道:“姊姊,你若是去探看齐公子,记得带一些补药过去,齐公子虽是公子,但如今只不过是一个高级一些的膳夫,在这营地里可有可无,恐怕医官不会尽心尽力的治疗呢。”
齐姬点点头道:“是了,你说的太对了,慎之哥哥从小便没有受过甚么苦,若真的伤得很重,他怎么……怎么受得住啊,我必须带一些补品过去才是。”
魏媪低声道:“姊姊,这人言可畏,不若这般,你准备一些补药,等到今儿个晚上夜深人静之后,你再偷偷的前往探看,也免得被人看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呐。”
“你说得对。”齐姬笑起来:“有八子来说说话,我心里也畅快了不少呢。”
魏媪心中冷笑,是了,必然是畅快的。魏媪早就算计好了,利用这个不谙世事的齐美人,撺掇她晚上去探看陈慎之,让齐美人带一些补品过去,偷偷在补品里面下毒,如此陈慎之食了带毒的补品,必然毒发身亡,到时候魏媪再喊一些人来抓奸,这大半夜的秦皇的妃子与昔日里订过婚的齐公子私相授受,能有齐美人甚么好果子?
如此一来,便一举解决了齐美人与陈慎之两个人,何乐而不为?且不会有人会怀疑到魏媪。
陈慎之休养了两日,闲的都快长毛了,不止如此,因着受伤的缘故,甚么也吃不得,整日里清汤寡水。
不过无妨,一到夜间,便是陈慎之“开斋”之时,对换了嬴政的身子,便开始大吃特吃。
夜色降临,陈慎之准时与嬴政对换,立刻叫来赵高,道:“朕略感饥饿,让膳房准备一些吃食,简单一些,就螺蛳粉罢。”
赵高一脸尴尬,最近几日也不知怎么的,陛下总是喜欢吃夜食,明明吃过晚膳了,偏偏突然就要吃夜食。
且陛下每次都是“略感饥饿”,但总是能食下一头猪……
赵高寻思着,这食量陡增,也不知道是不是病了,需不需要找医官来看看?
陈慎之见赵高没动,道:“怎么还不快去?”
赵高迟疑的道:“陛下……您白日里嘱咐过,若是晚上突然要加夜食,也绝对、绝对、绝对不能食螺蛳粉。”
陈慎之:“……”好家伙,是嬴政白日里说的,应该便是防着自己这一手。
嬴政不食螺蛳粉,因着闻起来臭臭的,嬴政又是有洁癖之人,打死也不食,不管是不是闻着臭食着香,他压根不吃一口。
陈慎之为难了一下子,螺蛳粉这等人间美味,嬴政竟然不食,简直是他一辈子最大的损失,不过……这身子到底是人家的,自己个儿只是借用,既然嬴政打死不食,那就算了。
陈慎之善解人意的道:“那来只烧鸭罢。”
“是,陛下……”赵高立刻去指挥,让膳房准备一只烧鸭过来。
陈慎之吃得不亦乐乎,嬴政一到夜间,则是在营帐中养伤。
嬴政对换成陈慎之,例行公事的检查了一下身子上的伤口,让医官医看胳膊,看看有没有错位之类。
这陈慎之看起来心细,实则是个马大哈,马虎的厉害,加之他没有感觉,万一胳膊错位了也不知情。
医官医看之后,给嬴政改了方子,便离开了营帐。
嬴政看着时日,已然不早了,便准备早早歇下,也能养养这瘦弱的身子骨儿。
他堪堪躺下来,便听到营帐外面似乎有人在徘徊,不是习武之人,脚步声沉杂,而且举棋不定,来来回回。
陈慎之的营帐乃是膳房上士的营帐,根本没有宫人伺候,也不会有士兵守夜,詹儿已然去歇息了,这营帐就他一个人。
嬴政立刻戒备起来,冷声道:“何人?”
“嗬!”外面的人吓了一跳,犹犹豫豫的走进来,打起帐帘子。
齐姬?
嬴政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
自从那日里齐姬“双杀”,令嬴政和陈慎之双双落马之后,嬴政多少了解了一些齐姬的过往,原齐姬与陈慎之乃是两小无猜的干系,而且还定下了婚约,如果不是齐国亡国,齐姬应该已然嫁给了陈慎之做夫人。
如今造化弄人,齐姬却充入了自己的掖庭后宫,更是造化弄人,齐姬与陈慎之还见面儿了。
齐姬走进来,手中提着一个食合,战战兢兢左顾右盼,进来之后赶紧将帐帘子掖好。
齐姬小心翼翼的道:“慎之哥哥,我听说你受伤了,身子可还好?”
齐姬这般说着,吧嗒吧嗒便掉下眼泪来,道:“你受苦了,我今日才来探病,你不会怪我罢?”
嬴政一时间有些头疼,他最不会对付的,便是这样的柔弱美人,更何况……自己个儿并非是甚么慎之哥哥。
若是冷漠了,齐姬哭起来如何是好?但若是亲近了,岂不是自己给自己戴绿帽子?
嬴政咳嗽了一声,与齐姬拉开距离,道:“时辰已晚,齐美人来此多有不便,还是请回罢。”
“我……”齐姬道:“我知多有不便,但听说你身受重伤,又怎么能不管不问呢?我带来了一些名贵的补药,看你饮了,我便离开。”
她说着,从食合中拿出一只小碗来,里面装着黑漆漆的汤药,齐姬亲手捧着,道:“这是我亲自熬的,补血益气,正适合慎之哥哥现在饮用,你快趁热饮了罢,冷了怕是没有了药效。”
嬴政不想吃甚么补药,陈慎之的一切药饮,都是嬴政亲自过目的,用的都是最好的,嬴政就是怕“自己”遭罪,怎么会苛待了陈慎之呢?
但如今若是和齐姬解释这些,怕也是说不明白,因而干脆端起汤药,一饮而尽,嬴政心中思忖着,这齐姬怕是爱慕极了陈慎之,绝不会对陈慎之不利的。
嬴政饮了药,道:“齐美人,药我饮了,请回罢。”
“你……”齐姬道:“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么?”
嬴政一副秉公办事的模样:“夜色深了,还请齐美人请回。”
“好罢……”齐姬没能说上几句话,悻悻然的道:“看到你无事,我便放心了,你好生将养,我……我回去了。”
齐姬眼神黯淡,提着食合,转身离开,打起帐帘子。
她刚迈出去一步,突然“嗬——”倒抽一口冷气,“啪!”紧跟着食合掉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陈慎之食了一只烧鸭,意犹未尽,咂咂嘴,只觉得这烧鸭瘦了点,炙烤之后便只剩下瘦肉了,若是让自己选,一定会选一个稍微肥点的鸭子,如此食起来才油花花的鲜美异常。
陈慎之净了手,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虽只是八分饱,但总不能把嬴政这令人羡慕的腹肌都吃没了,他便没有吃十分饱,准备安歇就寝了。
陈慎之往榻上一滚,四仰八叉,刚刚躺好,便听得赵高大喊着:“陛下,陛下大事不好了!”
随即是“哗啦——”一声,赵高踉踉跄跄,慌慌张张的从营帐外面闯进来,陈慎之无奈的坐好,端着皇帝的架子,道:“何事喧哗?”
赵高连忙禀报道:“陛下恕罪!陛下恕罪!事出紧急,因而小臣来不及通报!齐美人与膳夫上士深夜淫荡私会,被巡逻的侍卫捉了一个正着,还请陛下处置发落!”
陈慎之:“……”淫……荡私会?来来回回。
陈慎之的营帐乃是膳房上士的营帐,根本没有宫人伺候,也不会有士兵守夜,詹儿已然去歇息了,这营帐就他一个人。
嬴政立刻戒备起来,冷声道:“何人?”
“嗬!”外面的人吓了一跳,犹犹豫豫的走进来,打起帐帘子。
齐姬?
嬴政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
自从那日里齐姬“双杀”,令嬴政和陈慎之双双落马之后,嬴政多少了解了一些齐姬的过往,原齐姬与陈慎之乃是两小无猜的干系,而且还定下了婚约,如果不是齐国亡国,齐姬应该已然嫁给了陈慎之做夫人。
如今造化弄人,齐姬却充入了自己的掖庭后宫,更是造化弄人,齐姬与陈慎之还见面儿了。
齐姬走进来,手中提着一个食合,战战兢兢左顾右盼,进来之后赶紧将帐帘子掖好。
齐姬小心翼翼的道:“慎之哥哥,我听说你受伤了,身子可还好?”
齐姬这般说着,吧嗒吧嗒便掉下眼泪来,道:“你受苦了,我今日才来探病,你不会怪我罢?”
嬴政一时间有些头疼,他最不会对付的,便是这样的柔弱美人,更何况……自己个儿并非是甚么慎之哥哥。
若是冷漠了,齐姬哭起来如何是好?但若是亲近了,岂不是自己给自己戴绿帽子?
嬴政咳嗽了一声,与齐姬拉开距离,道:“时辰已晚,齐美人来此多有不便,还是请回罢。”
“我……”齐姬道:“我知多有不便,但听说你身受重伤,又怎么能不管不问呢?我带来了一些名贵的补药,看你饮了,我便离开。”
她说着,从食合中拿出一只小碗来,里面装着黑漆漆的汤药,齐姬亲手捧着,道:“这是我亲自熬的,补血益气,正适合慎之哥哥现在饮用,你快趁热饮了罢,冷了怕是没有了药效。”
嬴政不想吃甚么补药,陈慎之的一切药饮,都是嬴政亲自过目的,用的都是最好的,嬴政就是怕“自己”遭罪,怎么会苛待了陈慎之呢?
但如今若是和齐姬解释这些,怕也是说不明白,因而干脆端起汤药,一饮而尽,嬴政心中思忖着,这齐姬怕是爱慕极了陈慎之,绝不会对陈慎之不利的。
嬴政饮了药,道:“齐美人,药我饮了,请回罢。”
“你……”齐姬道:“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么?”
嬴政一副秉公办事的模样:“夜色深了,还请齐美人请回。”
“好罢……”齐姬没能说上几句话,悻悻然的道:“看到你无事,我便放心了,你好生将养,我……我回去了。”
齐姬眼神黯淡,提着食合,转身离开,打起帐帘子。
她刚迈出去一步,突然“嗬——”倒抽一口冷气,“啪!”紧跟着食合掉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陈慎之食了一只烧鸭,意犹未尽,咂咂嘴,只觉得这烧鸭瘦了点,炙烤之后便只剩下瘦肉了,若是让自己选,一定会选一个稍微肥点的鸭子,如此食起来才油花花的鲜美异常。
陈慎之净了手,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虽只是八分饱,但总不能把嬴政这令人羡慕的腹肌都吃没了,他便没有吃十分饱,准备安歇就寝了。
陈慎之往榻上一滚,四仰八叉,刚刚躺好,便听得赵高大喊着:“陛下,陛下大事不好了!”
随即是“哗啦——”一声,赵高踉踉跄跄,慌慌张张的从营帐外面闯进来,陈慎之无奈的坐好,端着皇帝的架子,道:“何事喧哗?”
赵高连忙禀报道:“陛下恕罪!陛下恕罪!事出紧急,因而小臣来不及通报!齐美人与膳夫上士深夜淫荡私会,被巡逻的侍卫捉了一个正着,还请陛下处置发落!”
陈慎之:“……”淫……荡私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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