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冷笑一声,道:“朕就知你突然找来,没甚么好事儿。”
陈慎之微微一笑:“陛下仔细想一想,若是白糖真的能成为主流糖品,那是多大的银钱流水?且糖制品是消耗品,并非花一次银钱便可以的,这便是源源不断的银钱来源,绝对不亏的买卖。”
嬴政打量着陈慎之,道:“哦?听起来你倒是不亏。”
陈慎之道:“若是陛下肯做这个广告,陛下也不会亏本的。”
嬴政虽听不懂广告二字是甚么意思,但是大体意思还是明白的,道:“你如何叫朕不会亏本。”
陈慎之笑眯眯的道:“一旦白糖开始贩卖,这制糖的来源,甘蔗、贝壳粉等等,都由朝廷来提供,而慎之提供技术支持,如此一来,贩卖得来的银钱,一部分进入国库,另外一部分分给慎之,陛下是不是也不吃亏?”
嬴政挑了挑眉,若是白糖真的卖得好,的确是个好事儿,能够充盈国库。虽嬴政并不缺钱,但这个年头兵荒马乱的,刚刚统一六国,很多地方用的上银钱,谁也不会嫌弃自己的银钱太多,自然是多多益善的好。
嬴政却不上钩,也不钻陈慎之的套儿,很是谨慎的道:“说到分账,你打算如何分账?”
陈慎之道:“虽是朝廷提供制糖的原料,但难能可贵的还是制糖的知识,若没有制糖的知识,此时甘蔗还是作为大补的仙丹妙药干啃呢,所以慎之以为……二八分,慎之八分,国库两分。”
“二八分?”嬴政笑了一声,但那笑意很是不“友善”,道:“没看出来,三弟还是个贪婪之人呢。”
詹儿在旁边一听,二八分?这原料都是朝廷拿出来的,公子竟然狮子大开口,说要占八分,嬴政素来又是个精明之人,半分亏也不吃的主儿,怎么可能和公子二八分?公子二分才差不多了。
陈慎之见嬴政不愿意,道:“好罢,慎之也不是甚么小气之人,毕竟钱财这种事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实乃是身外之物,三七分,三七分如何?慎之七,国库三。”
“呵呵。”
嬴政只是笑了一声,并不接话说,那意思很明显不过了。
“六四?”陈慎之道:“六四真的是最后的底线了。”
“可以。”嬴政突然松口,却又后话:“国库六,你四。”
陈慎之沉吟了一阵,简直痛心疾首,道:“陛下,这……”
他刚要辩驳甚么,嬴政已然道:“制糖的原料都是朝廷来出,这一本万利的买卖,三弟占四成,已然不亏了罢?”
陈慎之很是纠结的模样,一脸吃了大亏的表情,最后咬牙切齿的道:“好罢……但是,既然慎之已然退步成这般模样,陛下怎么也要有些诚意,对不对?”
“诚意?”嬴政道:“你让朕拿出甚么诚意?”
陈慎之立刻笑起来,甚至搓了搓掌心,那模样就和贪财的奸臣似的,笑眯眯的道:“陛下……真迹孤本怎么也要给慎之来两本罢?”
嬴政没好气的道:“上次的你还没还呢。”
陈慎之道:“即使如此,那上次的孤本,慎之便不还了,陛下再饶慎之一本也就是了。”
嬴政:“……”果然往里傻不往外傻,不还书就算了,还让朕再搭上一本。
嬴政摆摆手,道:“准了。”
“多谢陛下。”陈慎之微笑作礼,一副得了便宜的模样。
陈慎之道:“陛下,还有一事。”
“还有甚么事?”嬴政此时听到他说话,便觉得头疼。
陈慎之笑道:“回陛下,是关于请陛下做广告之事。既然要贩卖白糖,那便要卖的足够高调,慎之有个法子,可以让白糖高调起来,如此一来,国库也能赚钱,不是么?”
“讲。”嬴政简练的道。
陈慎之立刻道:“请陛下食白糖,若是太过明显做作,恐怕那些权贵不会买账,不如请陛下摆下宴席,正巧这些日子,因为陛下的威信,许多狄县大夫前来投诚,便为这些狄县大夫们摆一个接风燕饮,利用这次宴席,慎之便用白糖入菜,到时候权贵们亲自食了白糖的滋味儿,自然念念不忘。”
嬴政道:“这的确也是个法子,然……你若是没有让权贵们食了白糖念念不忘,这笔买卖,朕可是不会与你做的。”
“这是自然。”陈慎之点头。
嬴政道:“若白糖的生意没有做成,燕饮的用度都从你的粮俸里扣除。”
“陛下……”陈慎之想要反驳,嬴政已然打断,道:“没得商量。”
陈慎之:“……”果然有钱人都是铁公鸡,一顿宴席的用度,竟然要从我的粮俸里扣除,要知道自己个儿只是膳夫上士,一年到头也没有多少粮俸,如今还要养活詹儿,若是真的扣除了,便只能喝西北风了。
嬴政笑道:“怎么,不敢了?”
陈慎之道:“自然是敢的,恐怕陛下没有扣除慎之粮俸的机会了。”
“好,”嬴政道:“朕便等着三弟的好消息了。”
“敬诺,陛下。”
陈慎之与嬴政商量了具体的事宜,还有燕饮的事情,很快退出了营帐。
他一走出来,詹儿便道:“公子这次吃了大亏!公子本是占八分,结果硬生生缩减了一半,如今只剩下四分。这白糖的主意,明明都是公子想的,若是没有公子的聪慧,谁也做不出白糖来。”
陈慎之都被詹儿夸得不好意思了,毕竟这白糖可不是陈慎之的智慧,都是从书本中看来的,君子善假于物罢了。
面对詹儿的愤愤不平,陈慎之反而笑起来,伸手在詹儿的鼻梁上一刮,笑道:“我家詹儿怎么如此可爱呢?”
詹儿瞪大了眼睛,赶紧捂住自己的鼻子,道:“公子?”
陈慎之道:“我开始要八分,只不过是狮子大开口罢了,先抛出一个绝对不可能的条件。”
“绝对……不可能?”詹儿眼皮一跳,他也是顽弄权术之人,陈慎之这么一说,他登时便明白过来了,起初陈慎之提出二八,原来就是故意“勾引”嬴政钻套呢。
果不其然,陈慎之笑着道:“原料和人力全都是朝廷提供,怎么想也能猜到,陛下绝对不可能答应二八分的,这实在太少了。其实我本打算自己占两成便够了,朝廷八,我两分,但如今实际上我拿到了四分,比原本预算的足足高出了两成。这白糖必然会在历史中占据主流地位,并不比担忧,往后里詹儿你便负责点银钱,必然是要手软的。”
詹儿心里偷偷的叨念:我还是太小看公子的“阴险”了。
詹儿道:“原公子也是爱财之人,詹儿还道公子只爱见简牍书卷呢。”
魏詹跟着陈慎之这些日子,只见过他对书卷心动,甚么美食、美女,都未曾令陈慎之多看一眼。
其实不然,陈慎之也是个喜爱美食之人,只可惜他这具身子根本食不知味儿,所以对看书独独偏爱。
陈慎之笑道:“爱财?慎之并不爱财,但喜爱银钱带来的便利。”
陈慎之对钱财没有太多的偏好,但是倘或有了银钱,就能买很多很多的孤本真迹,陈慎之又如何能拒绝呢?
再者说了,这年代兵荒马乱的,若是有了银钱傍身,也算是一个靠山,何乐而不为?
陈慎之道:“走罢,燕饮的消息很快会传下来,研究研究菜谱去。”
很快,陛下要为归降的狄县大夫们摆宴的消息便传开了。这次摆宴,不只是为白糖做广告,还可以告诉狄县更多的大夫,如果投诚,待遇不会很差,消息一传开,必然也会动摇狄县更多人的心思。
这次燕饮,嬴政亲自下达了诏令,一切情况,全都要听从陈慎之的指挥,目的自然是让陈慎之做白糖燕饮。
因着嬴政与陈慎之晚间会对换身子,所以这次的燕饮,嬴政特意安排在了午间,如此一来,便不会发生“意外”了。
“陛下。”赵高前来提醒:“该赴燕饮了。”
嬴政一抬头,都这个时辰了,的确该去参加宴饮了。
自从那日里陈慎之拿了白糖过来游说嬴政,便再也没有拿白糖过来了,嬴政也只是稍微尝了一口白糖的滋味儿,还是白嘴食的,因此他并不知道白糖还能如何入菜。
说到底,这次燕饮的好坏,嬴政心里也是不清楚的。
嬴政放下手中的简牍,笑道:“朕倒要看看,你还能顽出甚么花儿来。”
嬴政更衣之后,便从幕府营帐中出来,准备参加燕饮,往燕饮的营帐去了。
此次燕饮特意准备了营帐,十足的宽阔,嬴政走进去,卿大夫们已然都在了,见到嬴政,立刻拜下来作礼:“拜见陛下,陛下万年!”
嬴政扫眼看了一遍,没见到陈慎之,必然还在膳房忙碌呢,便走到上手坐下来,形态威严又带着一些虚伪的温和,道:“诸位不必多礼,今日乃是为归降的狄县大夫们接风洗尘的燕饮,还请众卿畅饮、开怀才是。”
“谢陛下!”
嬴政落座之后,羣臣便也落座,各自坐下来,嬴政道:“开席罢。”
“开席——!!”
寺人高声通传,丝竹之声立刻奏乐,紧跟着宫女、女酒鱼贯而入,手中捧着各色承槃,纷纷送上之众卿的案几。
“这是甚么菜色?”
“以前从未见过,真真儿是闻所未闻。”
“怎么有股酸甜的滋味儿?”
“这又是甚么?”
嬴政刚看到了新鲜的菜色,并不意外,毕竟这次燕饮是用白糖做成的燕饮,但也有一些好奇,陈慎之准备的这些菜色,一道都没有重样儿的,全是嬴政以前从未见过的新鲜玩意儿。
菜色全部端上来,简直琳琅满目,陈慎之随着宫人们最后入场,走进燕饮营帐,恭敬的作礼道:“慎之拜见陛下。”
嬴政点点头,道:“这次的燕饮,十足新鲜,有许多新奇的菜色,不如请上士给众卿介绍介绍。”
嬴政与陈慎之开启了双打模式,专门给了陈慎之一个解说的专场。
陈慎之会意,立刻抓住机会,笑道:“陛下,诸位大夫,这些新鲜的菜色,乃是慎之利用不久前制作出来的白糖,料理而成的。”
“白糖?”
“是了,我听说过。”
“不就是那个玩物丧志的白糖罢?”
“就是,能有甚么新鲜的?”
说起白糖,之前陈慎之用“神柘”制作白糖的事儿,那可是风风火火,传得十足离奇,甚至有人说,陈慎之用神物来做白糖,简直是祸国殃民。
还有人觉得,糖类已经有了饴糖,这白糖的制作方法比饴糖困难许多,所以白糖根本没有市场,都是糖类,还能变成咸口的不成?
总之,卿大夫们觉得陈慎之用甘蔗做白糖,不过是为了好顽,好吃罢了,还能有甚么太多的深意,顶令人看不起,如今还要把这些顽意搬到燕饮上来,实在有失体统,有伤风化,难登大雅之堂!
陈慎之在众人质疑的目光之中,面上挂着温柔和善的笑容,道:“这第一道菜,乃是甜口微酸的糖醋里脊,里脊肉细腻,没有一丝肥油,外裹脆壳,食起来外焦里嫩,清甜四溢,绝不腻口,适合不喜食肥肉的人群。”
陈慎之说的天花乱坠,卿大夫们大多数都不买账。在场众人,都是有头有脸的,能跟随陛下扈行泰山封禅,绝对地位斐然,谁没吃过饴糖?饴糖全都当成小零嘴,虽平民食不起,但他们吃的够不够了,根本对白糖不屑一顾。
嬴政挑了挑眉,他便知道,不会有人买账的,不然陈慎之也不会让自己来做“广告。”
陈慎之微微抬起头来,对着上手的嬴政打了个眼色,甚至眨了眨眼,示意是该嬴政发光发热的时候了。
嬴政见陈慎之对自己“挤眉弄眼”,眼皮一跳,这大庭广众的,做如此表情成何体统,若是叫旁人看到了,定然会以为陈慎之又要“祸国殃民”的。
嬴政咳嗽了一声,还是配合着拿起筷箸,夹了一块糖醋里脊。
这糖醋里脊,可是现代受众面最广泛的甜口菜肴了,尤其是深得老人孩子的喜爱,但凡是个家常菜餐厅,必然会有这道菜。
糖醋里脊夹在嬴政的筷箸之间,从承槃中夹起来,竟然微微拔丝,晶晶亮的糖丝藕断丝连,可以拉的很细很细,在燕饮营帐摇曳的烛辉之下,闪烁着晶亮的光芒,竟有些好看。
嬴政众目睽睽之下,将糖醋里脊放入口中,入口立刻能尝到酸甜的味道,滋味儿瞬间散开,扩散的极快,那种甜味与饴糖完全不一样,有一种入口即化的感觉,十足刺激味蕾。
一口咬下去,先是焦脆的外壳,里面的里脊肉鲜嫩无比,一点子也不柴,外焦里嫩的结合,还有香甜微酸的结合,果然新鲜的厉害。
陈慎之做的糖醋里脊,乃是老式做法,毕竟这年代没有番茄酱,且陈慎之不喜欢番茄酱口味的糖醋里脊,加入番茄酱的糖醋里脊容易腻口,不如炒糖色直接调制出来的清爽。
嬴政对吃食没甚么太多的偏爱,本只是与陈慎之做做样子,将白糖卖出去罢了,哪知道这一口糖醋里脊食下去,愣是十足的开胃,让人食指大动,瞬间调动了食欲。
嬴政没有说话,又夹起一块糖醋里脊入口,细细的咀嚼起来。
羣臣一看,傻了眼,这是甚么情况,看陛下的模样,竟然甚是喜爱这道糖醋里脊,难道真的如此美味?
陈慎之见嬴政食的津津有味,立刻便放心下来,他特意做了这道老少皆宜的菜色,便是因为糖醋里脊的接受面很广泛,之八十的人都不会踩雷,甚至有些不喜欢吃甜食的人,也喜爱糖醋里脊这道菜色,看来嬴政也属于不踩雷的人群。
嬴政食了糖醋里脊,其他人便蠢蠢欲动起来,但还是有些担忧,也有些碍于面子,毕竟他们之前老看不起陈慎之做的白糖了。
陈慎之环视了一圈,便看到了坐在嬴政下手一点儿的王绾。王绾乃是丞相,在朝廷中是之长,自然坐在臣子的最高位。
陈慎之与王绾对视了一眼,友好的对王绾笑了笑。这些日子制作白糖,王绾帮了不上忙,因着书本上的知识记录的太过简练,很多细节还需要陈慎之自己推敲,还有许多突发事件也需要陈慎之自己解决,王绾便出了不少力。
王绾也对陈慎之笑笑,见众臣还有疑虑,便率先夹起一块糖醋里脊放入口中,他的确也想尝尝这白糖做出来的滋味儿。
糖醋里脊一入口,一向温文尔雅的王绾睁大了眼睛,震惊的看着承槃,也是没有说话,复又夹了一块放入口中,随即点点头,闭目享受,好似这是甚么神品一般。
众臣一看,陛下食了,丞相也食了,便十足好奇,纷纷开始动筷箸,夹起糖醋里脊,狐疑的往嘴里放去。
“嗯!神了!”
“这滋味儿,好甜!却不腻口,还有股酸甜开胃的感觉。”
“竟与饴糖的滋味儿大不一般?”
“这这、这当很奇怪了!不都是糖么?”
这第一道菜吃开了,剩下便好办了。陈慎之笑眯眯的继续介绍:“这第二道菜乃是东坡肉。东坡肉咸香透甜,皮弹肉嫩,肥瘦相间,五花肉纹理清晰,十足适合喜爱油腥之人。”
有人喜欢食瘦肉,便有人喜欢食肥肉。喜食瘦肉的人觉得瘦肉清口,并不油腻,喜食肥肉的人觉得肥肉醇香,满口生香。
为了满足不同人的口味,陈慎之特意做了兼顾,这道东坡肉幽香四溢,特别适合喜欢油腥之人,食起来过瘾!
东坡肉的肉皮烧的犹如樱桃色,在明亮的烛火映照下,深红透亮。每个承槃中一大块东坡肉,被分解成四小块,用筷箸夹起一小块东坡肉,那层层分明的肥肉肉,足足有八层相间,纹理清晰的犹如大理石,简直便是工艺品一般。
樱桃的肉皮弹牙,胶质肆意,肥肉醇香,瘦肉解腻,一口下去,简直是层层叠叠,滋味儿递进,别提多美味了。
嬴政夹了一块东坡肉,他平日里喜食清淡,也是因着整日里忙于政务,总是上火,所以医官也嘱咐嬴政多食清淡,像是这样的大肉,嬴政一般都不碰的。
今日为了做广告,也算是破例。
东坡肉入口,并没有嬴政想象中那般油腻,甚至十足新奇,尤其是肉皮,娇嫩弹牙,咸香中透露着甘甜,甘甜中烘托着醇香,简直是咸甜的最佳搭配,完全打破了甜口不能做肉的固有印象。
饶是嬴政不喜油腻,竟也食了半块东坡肉,足足两小块那么多。
这接下来,还有蜜汁小排、蜜汁烧鹅、松鼠鳜鱼、九转大肠等等,不同的食材,全都是加入白糖料理的,各有各的滋味儿。
这甜口的菜色食多了,陈慎之还准备了清口的小甜品,那便是醪糟小圆子。
清甜甘醇的醪糟,加入白糖,搓几个圆润润的糯米小丸子进去,虽简单,却十足清口解腻。
陈慎之见大家吃的起兴,早早做好了准备,让宫女将醪糟小圆子端上去。
“这白糖,还真是有些不一样。”
“谁说不是呢,我还以为与饴糖无二呢。”
“白糖能做这么许多的菜色,可当真是神奇了!只可惜,唉——这白糖怕是不多,食了这顿,很可能便没有了。”
陈慎之听到诸位大夫的窃窃私语,不由笑了起来,要的便是这个“食髓知味”的效果。
燕饮开始了一会子,卿大夫们食的欢心,便有人走过来与陈慎之搭话,实在忍不住,询问道:“上士,这白糖如此神奇,不知能否从你这儿买一些,我也想让家中的厨子做一做这些菜肴。”
陈慎之笑眯眯的道:“中大夫来的真是巧了不是么?不瞒你说,其实这白糖,朝廷正准备大量贩卖呢,往后里各位大夫想要食白糖,便到慎之这里购买便是了。”
“当真?”那卿大夫十足欢心,还怕这白糖乃是贡品,只有陛下和国宴之时才能享用。如今食了这白糖的滋味儿,哪里还能放弃?还不得牵肠挂肚,思念成疾么?
陈慎之点头道:“当真,自然是真真儿的。朝廷已然在采办制糖的原料,中大夫若是喜爱,便在慎之这里登记在册,交了定金,等白糖做出来,第一个给中大夫送到宅邸上去。”
“这敢情好了。”那卿大夫道:“那我来一些白糖,只是不知这……定金?”
陈慎之解释道:“定金,便是先预支一小部分钱款作为定契,等白糖送到中大夫家里,再把剩下的尾款支付清楚。”
中大夫点点头道:“听起来合情合理,是了,不知这白糖怎么收买,定金几许?尾款多少?”
中大夫终于问到点子上来了,这也是关键。他之前一直没问,是因着饴糖虽贵,但大家伙儿都是吃得起的,毕竟在朝中摸爬滚打,若是说自己吃不起饴糖,岂不是丢人现眼,叫旁人笑掉大牙?中大夫自诩有些钱款,自然不会斤斤计较这点子白糖。
陈慎之笑眯眯,展开一个十分的温柔笑意,道:“这白糖,乃是用甘蔗制作,原料稀缺,尤其是稀罕顽意儿,只朝廷可以贩卖,自然要比饴糖贵重一些……一份白糖,一,前一购入打八折,只需八十石呦。”
八十?!
站在陈慎之身后的詹儿忍不住脚一歪,差点跪在地上。
八十石!这简直就是天价!
这个年代官员的俸禄并不是给钱,而是给粮食,因此也叫作粮俸。朝廷中最高一等,也就是丞相的粮俸乃是两千石,值得注意的是,古代的俸禄都是年俸,不是月薪,因此两千石是丞相一年的俸禄。
一年两千石的工资,一份白糖就卖一,这可是二十分之一啊,更何况其他官员的俸禄都没有丞相高,也就是说,要买一份白糖,便要用一个月,甚至是两个月的工资来抵。
这简直就像是现代省吃俭用的白领,用一个月两个月的工资去买lv包包一样……
更别说,lv还皮实一些,怎么也能背个一年两年,而这白糖是日常消耗品,吃了便没了。
饶是詹儿往日里乃是魏国公子,听到这个定价,也觉得有点肝颤,这分明便是抢劫啊,还不如去明抢!
陈慎之却有其他的考量。这世道上,能吃得起饴糖的,本就是富贵人家,糖是奢侈品,更别说白糖是用稀少的甘蔗制成的,自然更是奢饰品。
先秦时代贫富分化差距巨大,很多人以为先秦没吃没喝,没米没面,没糖没酱油,贵族也吃不上甚么好东西,那便是大错特错了,有钱人永远比普通人设想中更会享受,贵胄的一道早饭,就要吃六种粮食,奢侈不能想象。
再者,这丞相的年薪两千石,只是朝廷发给他的俸禄,丞相还有其他的经济来源,且这些其他的经济来源才是大头,所以官员的薪水,远远不止朝廷发放的这么少。
因此陈慎之定价的一一份白糖,其实是这些卿大夫们一咬牙便能接受的。
中大夫脸色尴尬,他实属没想到,这白糖竟然如此之贵,但如今已经说到这个节骨眼儿上了,旁边还有这么多人看着,若是自己嫌贵,不买了,会不会被人瞧不起?往后会不会成为朝廷中的笑柄?会不会有人觉得自己太过小家子气?
这一番思量下来,陈慎之还在添油加醋,道:“中大夫,机会难得,这一的打折名额,说过去就过去啊,您可要快快下单呢。”
中大夫一咬牙,道:“好!给我来……来两份!”
“好嘞,”陈慎之挂着掌柜的招牌笑容:“白糖两份,詹儿,登记一下,打八折,总共一十石,定金一半,中大夫只需要预先支出八十石,请拿好,这是您的书契。”
陈慎之早有准备,已经做好了书契,其实就是一个小竹牌子,在上面雕刻下定的数量,便交给中大夫,嘱咐道:“白糖制成之后,需要凭书契领取,若是书契丢失,将无法领取白糖,定金不退哦。”
中大夫接过小竹牌子,心里十足忐忑,又是心疼自己的粮食,莫名又有些自豪,自己可是朝廷中第一个买到白糖之人,那是多么令人欢欣鼓舞的事情。
中大夫买白糖之时,身边有好些人都在围观,中大夫买完之后,那些围观之人立刻蜂拥而至,道:“上士,我也要下定。”
“我要一份白糖。”
“我要两份!”
“你们才要两份,也太过小家子气了罢,我要五份。”
“十份!”
“诶,上大夫你不买一些白糖么?方才我也见上大夫对白糖称赞不已。”
“你有所不知,上大夫家中清减,哪里来的粮食买白糖?”
“谁说的?都是谣传,我也要一份。”
陈慎之笑眯眯,让詹儿记录在册,每个人发一个小竹牌子。如今白糖还没做成,简直是空手套白狼,有了这些本钱,就可以不动用国库,直接支取定金来采购甘蔗,甚至找来种植甘蔗,原料成本拉下来之后,净赚就会更多。
陈慎之心里的小算盘简直是噼里啪啦,清脆的厉害,詹儿被众位大夫围着,忙着记录下定,简直是不可开交。
陈慎之一看,广告都打完了,第一笔收益不错,这里也不需要自己了,便拍了拍詹儿的肩膀,道:“詹儿,加油,别记错了。”
詹儿:“……”
陈慎之无事可做,悠闲的走了几步,便看到了坐在席上的王绾,立刻走过去,拱手道:“王相。”
王绾笑道:“看来上士的生意不错。”
陈慎之道:“还有赖王相的帮衬。”
他说着,从袖中偷偷摸摸的拿出一只小牌子,递到王绾手中,道:“这些日子多亏了王相的帮助,这是慎之的一些心意。”
王绾一看,是定金的书契牌子,上面写着白糖五十份。
王绾挑眉笑道:“五十份,算起来可是大手笔。”
陈慎之道:“倘或没有王相,慎之也做不出这白糖来,慎之见王相喜爱这醪糟小圆子,若是王相得空,只管到慎之这里来,随时随地,慎之都会亲自为王相做这道甜品。”
王绾道:“哦?到时候上士可别嫌弃王绾食量大啊。”
陈慎之笑道:“自然是管饱的。”
二人相谈甚欢,说说笑笑的,过了一会子有人来与王绾说话,陈慎之这才起身离开。
陈慎之看了看詹儿登记的册子,这么一会子,已然卖出去足足千份白糖,有人直接便下定了一,定金已经收了十万石!绝对不是个小数目。
陈慎之笑眯眯的拿着记录账目的简牍,走到上手,道:“陛下。”
嬴政放下筷箸,优雅的净了净手,这才道:“看来三弟的收成不错?”
陈慎之道:“还不是因着陛下的广告打得好?”
嬴政伸出手去,陈慎之立刻将账目递过去,嬴政挑眉看了一眼,道:“看来三弟无需用粮俸抵燕饮了。”
何止是不需要用粮俸抵燕饮的款项,今天一天定金就收了十万石,按照之前谈妥的,国库六成,陈慎之四成,那么陈慎之光是定金,便净收入四万石!
丞相一年的粮俸是两千石,四万石便是足足二十年的粮俸!要知道,左丞相如履薄冰,大秦帝国才多少年,谁能做二十年的丞相?
嬴政笑道:“这么说来,朕好像吃亏了,朕还要出原料,才占了六成。”
陈慎之道:“陛下一言九鼎,可不能食言而肥啊,虽原料也很可贵,但慎之为国库分忧,为陛下分忧的心思,更是难能可贵。”
嬴政这回真的笑了,十足被陈慎之逗笑了,道:“这自夸的话,是应该自己说的么?”
陈慎之道:“毕竟慎之受之无愧。”
嬴政竟无法反驳,毕竟从身上收税,远远没有从官员身上“搜刮”来得快,而想要让官员们交出粮食银钱,简直比登天还难,陈慎之这一下筹措到了这么多钱财,国库充盈,绝对是好事儿。
……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嘭——
狄县府署之中,突然爆发出轰然巨响,声音是从住房传来的,仆役们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多说一个字儿。
此时此刻,狄县府署的大堂之中,身为狄县霸主的田儋愤怒不已,劈手扫掉了案几上所有的文书,“嘭!”狠狠踹了一脚案几,若不是因着案几乃是厚实的青铜大案,早就被踹翻在地。
田儋怒不可遏:“嬴政小儿!竟敢……竟敢挖渠!”
“大兄,息怒啊!”田儋的族弟田荣道:“这嬴政小儿,挖渠断水,截道断粮,必然会招惹狄县的不满,咱们不如静待时机,不必与他们正面交锋。”
田儋的三弟田横蹙眉道:“可是我一行打听,听说嬴政虽挖渠断水断粮,但是设下了粥场,一直在救济狄县的难民,所以均是称颂之声,完全没有反对的声音。”
田儋一听,更是怒不可遏,田横又道:“这嬴政还将救济的难民组织起来,让他们来挖渠,如今不过经月,河渠已经挖的差不离了,大兄,咱们被河渠包围住,一滴水怕是都没有了!”
陈慎之做了一个月的白糖,这一个月时间可没有浪费,嬴政在这一个月之内,让章邯挖好了水渠,直接将狄县包围在里面,现在一滴水也流不进狄县去,狄县用完了储存的水,便会成为一座枯城。
田儋脸色气的通红,田横再次道:“我听说,舍粥的法子,还是田慎之想出来的。”
“那竖子!!!”
田儋怒吼:“早知我便一剑斩了他!不,剁成肉泥!肉泥——!”
饶是田儋如此生气,也没有甚么法子。
田荣道:“大兄,如今咱们城中的储存水,便是不顾,也只有半月的光景了,大兄需要想法子啊!”
因着挖渠的事情,秦军士气逼人,狄县的兵马士气低落,很多狄县大夫纷纷投降,若是这般下去,恐怕狄县的储存水还没用完,狄县的大夫便都跑光了。
田横怒目道:“大兄,你让我点齐兵马,我去杀他们一个丢盔卸甲!”
田横素来是个粗人,兄弟三个里面,唯独他心眼儿少,为人实诚,这会子便想速战速决。
“糊涂!”田荣呵斥道:“三弟糊涂啊,咱们的兵马如今士气低落,如何能战?怕是要吃亏啊!”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田横道:“大兄二兄,你们倒是想想法子啊!”
田儋眯着眼睛,目露凶光,突然狰狞笑起来,道:“既然不能硬碰硬,咱们不如假意求和。”
“假意求和?”田横一脸迷茫。
田荣道:“大兄的意思是……派人求和,等待时机,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妙极!妙极啊!”
田儋点头道:“无错,便是如此,不能硬碰硬,那唯独智取了。至于求和,我倒是想到了一个不二的好法子,送一个女子过去,既能用美色迷惑嬴政小儿,又能离间嬴政与田慎之之间的干系,一举两得,何乐不为?”
……
陈慎之的白糖卖的红红火火,这日里陈慎之拿着账簿前往嬴政的主帐,准备与嬴政商量商量大面积种植甘蔗的事情,这其中需要播出一些钱款来,毕竟种植作物是需要前期投入的。
陈慎之做了一个预算,现有的定金足够拨款,无需再另起国库,剩下便是寻找田地和种子的事情。
别看陈慎之平日里不着调的模样,做起预算来,竟有模有样的,让嬴政都另眼相看三分。
陈慎之正在阐述自己的观点,便觉得嬴政总是“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不由道:“陛下,可是慎之有失态之举?”
他说着,还抹了抹自己的脸颊和下巴,好像没蹭到脏东西。
嬴政一笑,道:“朕只是在想,让三弟做一个膳夫,或许是屈才了,不如令你做治粟内史,如何?”
治粟内史这名字听起来有些生疏,其实便是先秦所说的大司农,掌管农业与货币,其实就是国家的财政官。
陈慎之挑了挑眉,一下子要给自己升官,还是千石的大官?
“陛下,公子求见。”赵高走进来禀报。
嬴政没有继续说下去,微微颔首:“叫他进来。”公子婴很快走进来,拱手道:“子婴拜见君父。”
“何事。”嬴政言简意赅。
公子婴回禀道:“君父,狄县送来了消息,田儋有意求和,准备将义女送来和亲,嫁与君父。”
嫁女儿?这招数还真有些老套。
嬴政冷笑一声,道:“求和?田儋怕是没有这么简单罢?”
田儋想要复国,必然死守狄县,狄县乃是齐国的大本营,若是出了狄县,田儋怕是没有现在的威望,想要成为齐王便遥遥无期了。
公子婴稍微迟疑了一下,竟然侧目看了一眼陈慎之。陈慎之奇怪的紧,就算田儋是自己名义上的叔叔,公子婴回禀田儋的事情,为何别有深意的看自己一眼?当真奇怪。
嬴政也看出了公子婴的迟疑,道:“但说无妨。”
公子婴这才拱手道:“君父,子婴听说……这田儋的义女,曾与上士有过一段情愫,乃是上士爱而不得的痴恋之人。”
陈慎之:“……”看来“自己”的情史很丰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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