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瑟有些无奈,但又没有办法。
林乔双手合十,闭着眼睛,看起来十分虔诚的模样,但口中不停地碎碎念:“我都这么求你了,求你不要不识好歹,快点放我离开这里……”
阿瑟:“……”
实在是太敷衍了。
而且看起来,要是深渊之主不给予回应的话,连这点虚假的信仰都维持不住了。
阿瑟欲言又止。
面对这么敷衍的祷告,他理应愤怒。
要是以往,他早就将不知好歹的人类捏碎,永远地拉入深渊之中,无法逃脱。
可是面前的少年尤其的特殊。
太干净了。
少年的灵魂澄澈,没有和任何的神明扯上关系。
正因为如此,从中诞生的信仰之力更为的磅礴纯粹。
当然,阿瑟要的不是信仰之力,而是少年心甘情愿的臣服。
他要少年信仰深渊,主动投入深渊的怀抱。
看起来……这个目标还遥遥无期。
于是阿瑟只好选择放水。
他的目光一扫,零碎的石块凭空漂浮了起来,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推动着垒成了一座拱门。
猩红的月光被吸引而来,穿过了拱门,形成了一个扭曲的漩涡。
漩涡缓缓转动,泛起一阵阵透明的波纹,似乎可以通过这道拱门通向另外一个地方。
林乔瞪圆了眼睛,不可思议地说:“真的有用?这么厉害?”
他就是抱着试试的心态在祷告,没想到深渊之主这么给面子,一下子就给出了回应。
阿瑟:“因为……你是深渊的眷者。”
林乔后背一紧。
眷者?
听起来不太好的样子。
谁知道被深渊之主眷顾会是个什么样个下场?
林乔想到原著里的描述。那些深渊的信徒,最后的下场都是被深渊污染,变成了奇形怪状的怪物。这还算是好的,更多的信徒是被恶魔毫不留情地撕碎,成为盘中餐。
不管是哪个,他都不想要。
阿瑟还在说话。他的每一个字都说的费劲,但又充满了异样的魔力:“只要向深渊祷告,你就可以获得一切……”
林乔:又想给他洗脑了是吧?
就算这话语声十分诱人,他还是拒绝了:“不用。”
阿瑟有些茫然:“为什么?”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黑暗的地方,就算是最为高尚的圣人也不例外,只要有淤泥就能滋生出欲-望,在欲-望的驱动下,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选择。
——只要向神明祈祷,就能获得一切。
林乔:“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都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1”他看着阿瑟俊朗的侧脸,语重心长地说,“不要总想着不劳而获,得到什么,就一定会付出相应的代价。”
但有付出,必求回报。
阿瑟怔了一下,猩红的月光落在了他的脸颊,显得有些迟钝。他难以理解:“什么、意思?”
林乔的语气平静:“就是说,我不喜欢把命运交到别人的手上。”
少年的身形单薄,没有信仰之力,却莫名地产生了另外一种力量。更强大、更坚韧的力量。
阿瑟煞风景地提醒:“可是,你刚才向深渊祷告了。”
林乔:“咳……”
他就试试,一点都不诚心,没想到深渊之主上赶着来给他白嫖。
这关他的事吗?
这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林乔又理直气壮了起来:“不是你让我祷告的吗?”他很快就把锅甩了出去,“我只是怕你难过,才这么做的。”
阿瑟:“……”
好像,是这样的。
就在他纠结的时候,林乔转移了话题:“我们快点离开这里吧。”
林乔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深渊,拉着阿瑟就步入了拱门中。
月光静静流淌,漩涡缓缓地转动了起来。
林乔走出去两步,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的感觉涌来,眼前冒出了一股刺眼的白光。
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在一阵颠簸中,白光缓缓散去。
林乔一个踉跄,终于踩在了实地上。他睁开眼睛,第一反应是去找阿瑟。
“阿瑟!”
声音从身后传来:“……嗯。”
阿瑟就站在身后,似乎与黑暗融为一体,低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林乔问:“你难受吗?”
阿瑟重复:“难受?”
他不太了解其中的含义,有些茫然。
林乔:“就是有没有不舒服?”
阿瑟的眉头微微蹙起:“你在……关心我?”
林乔:“不然?”
阿瑟对上了林乔的视线。
那双眼睛干净分明,不含一点的杂质。
关心……又是一个陌生的情绪。
他应该是无所不能的存在,所有人都畏惧他、防备他、憎恶他,从没有会关心他。
阿瑟应该觉得可笑。
毕竟,一个脆弱、短命的人类竟然来关心深渊之主的化身。
但他没有。
他觉得一种奇怪的情绪从混沌的黑暗中生根发芽,难以控制。
陌生,却并不讨厌。
阿瑟站在那里,久久没有回应。
林乔早就习惯了他这种被吓傻了的模样,走过去牵起了他的手,确定人没事了以后,才放下了心。
他看向了四周。
拱门不知道通向的是什么地方,他们现在正在一处森林中。
树冠纠结缠绕,黑压压的一片。
树影瘦长,枯瘦的树枝张牙舞爪,在风中摇晃,沙沙作响。更远处,隐隐传来恶魔的嘶吼。
怪渗人的。
林乔摸了摸自己的肩膀,觉得有些冷,于是朝着阿瑟靠近了一些。
阿瑟生硬地问:“你在、害怕?”
林乔不好意思说害怕,就反问:“难道你不觉得吓人吗?”
阿瑟定定看着林乔,摇了摇头。
他不会害怕。
这是人类才有的情绪。
林乔的眼珠轻轻一转:“我是有点害怕,不过有你在我就不怕了。”
阿瑟迟疑:“我……吗?”
有些荒谬。
一直以来,他都是恐惧的来源、死亡的化身,什么时候,他也能成为别人的依靠的对象?
林乔不知道阿瑟内心的复杂,一把抓住了阿瑟的手臂,催促道:“走了走了。”
阿瑟感觉到了皮肤上传来的温暖。
还是很奇怪,但……不至于讨厌。
两个人行走在林间。
树影森森,一条小路蜿蜒。
走了大概十分钟,前方突然开阔,出现了一座城堡。
天色灰蒙蒙的,远远看去,城堡的大门敞开,就像是一只准备噬人的野兽,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林乔的脚步一顿。
这么座城堡突兀地出现在这里,总让人觉得有些不安。他想绕过去,可城堡里的人发现了他们的存在。
女仆提着一盏煤油灯,从门后走了出来。
煤油灯的亮度不足,只有一个模糊的光圈。女仆往前伸了一些,问:“请问是远道而来的客人吗?”
林乔确定了,是人。
女仆又说:“伯爵夫人准备好了丰盛的晚宴,等待着客人的来临。”
林乔正在想要不要进去看看,突然顶上炸开了一道惊雷,接着豆大的雨点打了下来。
他不再犹豫,赶紧拉着阿瑟进去避雨。
女仆在前面带路:“请跟我来。”
林乔解释了自己的身份:“我们不是伯爵夫人邀请的客人。”
女仆没有一点意外:“客人放心,伯爵夫人热情好客,不会将任何一位客人拒之门外——尤其在这样的坏天气下。”
大概是为了应和女仆的话,窗外又炸开了一道雷光。
在那一瞬间,昏暗的城堡亮如白昼。
林乔眼尖的发现,角落里散落着一滩还未干涸的血迹。
他心头一跳,等雷光消失后再去看,血迹已经荡然无存。
这个城堡里有古怪。
林乔这么想着,朝着身边的人更靠近了一些,他凑到了阿瑟的耳边,含糊地说:“这里可能有危险,等下你跟着我,我会保护你的。”
阿瑟感觉到一股温暖湿润的气息扑到了耳垂上。
有点痒。
他的眼睑垂下,低低“嗯”了一声。
女仆走到了走廊的另一端。
在尽头,竖立着一扇大门。
女仆伸手一推,大门缓缓向两侧打开。
大门后面,是会客用的大厅。
温暖的灯光流淌,银制的刀叉闪烁着光芒。餐桌上摆放着香甜可口的苹果、柔软的白面包、香气扑鼻的烤鸡……
林乔饿了。
女仆微微一笑:“客人,请进来吧。”
林乔挨饿受冻了一晚上,之前精神紧绷还没感觉,现在一到温暖的环境里,立刻就感觉到了肚子在咕咕作响。
这个城堡不对劲。
里面有危险。
林乔再三警告自己,慢吞吞地走了进去。
餐桌前已经坐了几个人,他们听见脚步声,转头看了过来。
在看见林乔的第一眼是惊艳。
少年落魄狼狈,黑发凌乱,黑袍上也满是泥泞,但依旧掩饰不住白皙的皮肤与明亮的眼睛。
就像是沾了污垢的钻石,总能在合适的时候绽放出璀璨的光泽。
奇怪的是,他们都没有注意到阿瑟的存在。
其中一位粉面瘦弱的贵族公子哥率先发问:“你也是受到了伯爵夫人的邀请吗?”
林乔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是路过。”
贵族公子哥傲慢地仰起了下颚:“我是卡利斯伯爵之子,将来会得到光明骑士的称号,继承一处丰饶的领土和数不胜数的农奴。”
林乔:?
莫名其妙地炫富?
贵族公子哥:“说出你的身份。”
林乔:“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路人。”
贵族公子哥上下打量着林乔。
不得不说,就连最挑剔的目光都找不到少年身上的缺点。他的发黑如鸦羽,皮肤白皙,嘴唇红润,在被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注视的时候,再铁石心肠的人都会被动摇。
贵族公子哥的眼睛直了一下,下意识地靠近了过去,还没来得及行动,就先听见耳边传来一声不悦的冷哼。
燃气灯下的阴影顿时活了过来,露出了一张狰狞的面孔,似要将人一口吞下。
贵族公子哥胸口带着的徽章闪烁着白光,抵挡住了阴影。
他惊慌失措地打翻了面前的杯子,猛地站了起来:“抱、抱歉!”
贵族公子哥充满敌意而来,最终又落荒而逃。
林乔不明所以,侧头对阿瑟说:“这人好怪。”
阿瑟的目光微沉。
这是他的祭品,不容许……别人触碰。
坐在旁边的人没有察觉到异样,笑呵呵地说:“你别听他吹的厉害,实际上他是卡利斯伯爵的次子,没有办法继承爵位。等到卡利斯伯爵去世以后,他就会被哥哥赶去穷乡僻壤当一个小领主。”
“哈哈——”
“为了不被哥哥赶走,他只好来讨好这位丧偶多年的伯爵夫人,以期继承伯爵夫人的爵位与财产。”
“话说,伯爵夫人可是比小卡利斯足足大了二十岁!”
“这有什么,等娶到手了以后再说……”商人暗示地做了个割脖子的动作,“卡利斯家可是一直有娶贵族遗孀的传统——不然你以为卡利斯家的那些领土是怎么来的?”
林乔在旁听。
伯爵夫人长得漂亮,还是个有钱的寡妇。
有钱、漂亮、寡妇——不管是哪一样都足够让人垂涎,更不用说伯爵夫人三样全齐,就像是一块香喷喷的蛋糕,不管是谁都想来分上一块。
贵族公子哥是想将这位夫人娶回家,而其他人则是商人。他们听说伯爵夫人要做一条独一无二的礼服,所以带着珠宝、奴隶和上好的丝绸来到这里,准备狠狠地赚上一笔。
在座的人各有所图。
林乔又想起了走廊上的血迹,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等雨停了就走吧。
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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