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下学期,温杳放学回到了家里。
从学校到现在住的这个有些破旧的老楼里花不了半个小时。
她每天沉默地走进巷子的时候仍然会有几分不习惯。
楼道今天也很黑。
温杳默不作声地走上楼梯。
刚开始和父亲一起搬来这里的时候,温杳因为这个地方的楼道没有灯泡而有些踌躇过。
最初的时候,她也曾用自己节省下来的午饭钱买了一个灯泡换上去。
可是,后来她才发现,在这个地方,换上一只新的灯泡第二天就会被不知哪户人家偷走。
温杳没有精力,也没有财力去和住在这里的人来一场安灯泡的拉锯战。
于是,她也慢慢地习惯了在漆黑的楼道里走夜路。
最开始,她感觉自己是有一点不安的,但渐渐地她发现,其实黑暗也不是那么地可怕,她不是害怕黑暗,只是害怕未知而已。
她走到了现在住的地方,不怎么熟悉地用钥匙打开了门。
家里一片漆黑,父亲还没有回来。
其实她不太喜欢这种回到自己所在的地方时一片漆黑的感觉。
温杳不禁想起了以前,无论什么时候,家里门口玄关的灯总是会开着的。
那盏灯,就是她的安心感。
不要想了,那些日子已经一去复不返了。她垂着视线想到。
温杳伸手慢慢地摸索了一下墙壁上的灯光开关。
灯一下子亮起,温杳安静地把背着的书包放在了桌子上面。
房间虽然破旧但被她打扫得很干净,书包一放在桌子上便有一张纸条因为风轻轻飘了起来落在了地上。
温杳沉默了一下,走了过去。
纸片翻面躺在地上。
温杳感觉这张纸条写的不是什么好话,心里多了几分堵塞感。
可她还是伸出手捡了起来。
——温杳啊,对不起。
看着纸条上父亲的草草留下的字迹,温杳站在狭小的房间里沉默了足足十分钟。
其实,她本以为和父亲搬到这样一个狭小的房间里就已经是最坏的情况了,但是没有想到,这个世界居然还能变得更糟糕。
“……”
温杳闭了一下自己的眼睛,沉默地将纸条折好扔进了垃圾桶。
她并不想哭,只是感觉胃里好像进了一把刀子,在反复地搅动着,一遍一遍切割着自己。
过了一会儿,她匆匆走进了洗手间,吐了很久才出来。
她蹲在洗手间的洗面池旁,慢慢地清洗掉不干净的胃液。
看着水龙头流出的水花,温杳思考了很久要不要退学。
毕竟,她现在需要思考的不是如何生活的问题了,而是如何生存的问题了。
她是个很会权衡利弊的人,想清楚最好还是不要退学后,她平静地关上了水龙头,晚上做了两套练习题才睡觉。
第二天,她和往日一样面无表情地背上了包继续去上学,然后平静地走进了办公室询问班主任该如何申请更高额的补助。
班主任对于她的个人情况似乎有些震惊,眼睛里面无意识地对着她露出了怜悯的神色。
温杳对于班主任怜悯的神情是有些抗拒的,因为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不需要被人怜悯的人。
这种怜悯像是刀子一样割在了她的心上,比起昨晚发现父亲逃走的那一瞬间更让她难受。
原来,自己已经变成了需要被怜悯的人了。
她清楚地在此刻认识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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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还是要持续的。
其实这样的生活只要持续久了根本算不上什么,人就是可以慢慢习惯一切事物的。
而自己恰好有着相应的适应力和忍耐力。
温杳在学习的时候这样麻木地想着。
只是偶尔在第二性别上面写上oga的时候,温杳还是会有些迟疑。
oga本来应该十四岁到十六岁的时候就会分化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迟迟没有分化。
可能是因为自己营养不良的原因,也可能是因为心理压力的原因,但是她没有怎么在意。
她对于自己因为身体健康跟不上,而成为一个不分化的oga感到了安心。
毕竟抑制剂也是一笔钱。
能省则省。
只是,在高三的十月放假后的某一天,她还是分化了。
最糟糕的是,没有想到自己会在学校分化,也没有想到分化的时候会刚好和一个alha关在一起。
——那个叫做江纾逸的alha好像是一个常常惹是生非的校霸。
被关在清洗室里的温杳保持镇定地看着那个看起来有点呆的alha。
温杳让江纾逸标记了自己。
她其实不想让人标记自己的。
但因为根据常识,如果江纾逸不标记自己事情一定会变得更糟。
因为面对一个alha,其实她根本手无缚鸡之力。
好在这个alha只是亲了亲自己的脖子的痣,标记了自己后也没有过多的动作。
温杳对此表示感谢。
只是在这几天会对这个人的信息素有着一点反应这种事情,她是可以忍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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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后,温杳去了药店买抑制剂。
她是第一次接触抑制剂。
性格谨慎的她咨询了店员很多问题,比如如何注射,又比如,哪种抑制剂能最快起效,那种抑制剂性价比最高。
温杳其实并不怎么喜欢打针,但是当她听说注射型抑制剂最便宜且起效最快的时候,她还是选择了注射型。
因为注射型抑制剂有很多需要注意的事项,所以她很认真地打听如何注射。
当时店员耐心地介绍了一遍,但是对于温杳认真谨慎的咨询细节似乎引起了店员的反感,于是,店员有些不耐烦地道:
“你家的大人应该知道这个怎么用的,如果忘了让你妈妈教教你就好了。”
“其实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你放心用吧。”
温杳一瞬间愣住。
“……嗯。”
她下意识地点头,“我会的。”
她心里想的是自己千万不能忘了抑制剂怎么用的。
毕竟母亲已经不在自己的身边了。
后来,温杳在短时间内学会了怎么注射抑制剂。
偶尔,回想起第一次买抑制剂的样子,她觉得这些确实都是一些小事,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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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杳是一个很谨慎的人,也是一个很少对自己做过的事情后悔的人。
因为,她深刻地明白事情已经发生了,后悔也无济于事。
而她的生存环境,也让她很少有选择,这降低了她后悔的机会,她的每一步都更像是破釜沉舟。
温杳总是会梦到自己明明在很需要很需要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却毫无征兆地消失,从此在自己生命之中无影无踪,却又处处留下痕迹的样子。
这个世界上的人都好像有着那个留下一张纸条就蒸发了的男人的影子。
为了避免被仓皇无措的丢弃,她本应该避免开始的。
可是感情这种事情,她也是第一次经历,她完全不知道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不是当意识到的时候都为时已晚?
对于让江纾逸轻而易举地进入自己的生活这一点,她可能是有一点后悔的。
可是,又不是那么地后悔。
江纾逸是一个热爱生活的人。
她会乐意和很多不同人去对话,擅长运动,但是同样她也会音乐,会画画。
她有很多表示自己爱着这个世界的方式。
温杳知道,这个人只要稍稍努力一下,其实就可以得到一切。
而她就算不努力,其实也有着很多东西了。
江纾逸是干净的,也是纯粹的,而自己呢?
——自己是卑劣的。
温杳看着自己偷偷藏起来的江纾逸的衣服不禁如此想道。
不知多少次,温杳都对于自己暗藏着卑劣的心思偷偷地潜入了江纾逸的家里而感到羞愧。
她费尽心思找着理由来接近这个人,又不断地意识到,江纾逸根本不需要自己。
她一边抵抗着这样的情感,一边又不知不觉深陷其中。
而现在,江纾逸渐渐地精进自己,变得什么都可以一个人完成了。
她早就知道这个人总有一天会变得越来越好,可是在江纾逸一个人就可以做完一切的世界里面,自己已经不再被她需要了。
她的精神世界越来越丰富,就像是她刚才弹的曲子一样有力而又深情。
而这样一个人理应是应该轻轻松松享有她普通而又愉快的生活的。
就像是和言静姝在一起。
她们两个在一起恐怕再好不过。
言静姝可以轻松而又大方地做到自己想做的一切事情。
而自己不过是一个每天要思考父亲到底跑到哪里去了,下个月那个讨债的人会不会找上门来拿着刀子来威胁自己的深陷泥沼的人。
温杳缓缓地吸了一口气,决定不再去在意江纾逸和言静姝的事情。
校庆结束,委员长开完会后,温杳走出了礼堂。
她往前走去,身后响起了一串脚步声。
她可以从脚步声听出来,后面的人是江纾逸。
原来,自己对于江纾逸这个人已经熟悉到这个地步了。
温杳不禁有些烦躁地皱了一下自己的眉头。
“……”
温杳装作没有注意到身后跟着一个人,安静地向前走着。
后面的人也一言不发地跟在她的身后。
过了许久,她叹了一口气,“跟着我干什么?江纾逸。”
江纾逸看着她停下来了,于是走到了她的身旁,
“温杳,回家吗?”
“……”
回家吗?
江纾逸最近老是用这样的说法,导致她差点不小心都忘了自己的真正的家到底在哪里了。
江纾逸的家,永远不会是自己的家。
“……”温杳停顿了一下,安静地叹出一口气。
“江纾逸,我家的玻璃其实已经修好了。”
“我觉得我应该从你家搬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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