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下学期的话,应该可以和k大做一下合作实验。”
温教授捂住电话话筒咳了一下。
江纾逸感觉早上一起来,教授就偶尔这样。
温教授看了一眼正在点餐的餐厅的服务员,用纯正的伦敦腔道:
“请给我一杯蜂蜜柠檬水。”
江纾逸愣了一下。
“教授,您是不是不舒服啊?”
温教授挂断了电话,没有理会地收好文件,“为什么这么问?”
“就是我看您平时一直是喝黑咖啡的,怎么今天喝柠檬水了?”
“……”温教授扫了江纾逸一眼,“偶尔会想喝。”
“但是您平时是根本不会喝这种甜饮料的不是吗?您是不是感冒了?”
“……”温教授坐在椅子上看着她没有说话。
“我帮您测一下温度吧?我妈给我出门的时候正好备上了——”
江纾逸把刚刚抽出来的温度计放到教授面前。
“看来没什么。”
温教授对温度计上面的数字熟视无睹地起身,她整理了一下衣领后拉开了椅子。
——三十八度四还没什么?
江纾逸跟在她的后面,“教授,请个假吧?要是变严重了怎么办?”
“……”
温教授似乎是觉得吵一样地捏了一下眼角,她慢慢走回来,安静地抽出自己随身带着的药盒,十分熟练地拿出几颗胶囊就着柠檬水冲了下去。
“……”江纾逸扫了一眼教授的药盒。
——这个人一直都带着这么多药的吗?
“好了,我已经吃药了,你不要说话了。”
温教授闭了闭眼,按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
“但是,教授。”
“我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我说了我没有问题。今天有发表,不要耽误时间了。”温教授又往门外走去,
江纾逸皱眉拿起了座位旁边的伞,“这几天伦敦在下雪,我听说我们今天是在医院的旧讲堂开会,那里上年代了,空调设备什么的不怎么好,发烧要是变得更严重要怎么办?”
“学会也不会因为我一个人的缺席而停办。”
“我不需要谁来关心我,江纾逸,管好你自己,做好分内的事,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她冷冷地说着套上自己的外套就走出了餐厅大门。
江纾逸手指微微往后一缩。
确实,温教授要做什么,都是不关她这个拖后腿的学生的事。
“……”江纾逸点头。
话说到这个地步,江纾逸也不敢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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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旧讲堂。
温教授站在讲堂上面,滴水不漏地做着讲解。
她穿着一件灰色的西装,里面套着黑色的宽松的高领毛衣,一只手拿着论文,另一只手撑在讲台桌子上面,看着十分干练。
更不要说现在台下的人都举着手像是车轮战一样问她问题,她依旧面不改色地回答那些人。
想必任谁都会觉得她干练或者头脑明晰。
到底有谁能想象出这个站在讲台上面的人竟然发着高烧?
——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学会结束,江纾逸打算往教授那边去,一个研究员看了她一眼。
“你就是前几天被那个oga教授骂的那个学生?”
研究员吐出一口流利的美式英语。
“……”江纾逸英语虽然不怎么好,但是一入耳就听出她是在奚落自己。
江纾逸眉头一皱,这几天她这个丢脸的名声倒是都散播出去了。
“那个女人看起来很神经质啊,在她手下不好受吧?我看你前几天都被骂哭了。”研究员笑了一下。
江纾逸承认温教授性格是不怎么好,但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怎么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她就算是打肿脸充胖子也要把教授夸到天上去。
“哪有。”
她硬气地说谎道:“温教授很好的。”
“是吗?”研究员似乎有些意外她这么说。
“我们教授很有责任心。”
——发着三十八度的烧都要来学会,倔得和一头牛一样。
“还会指点我写报告。”
——虽然基本上就是批评,昨天还又把我骂了一顿。
江纾逸吐了一口气,接着道:“她还很公私分明,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
——对所有人都是一副冰山脸,今天早上还叫我管好我自己,不要多管闲事。
“这么好的教授,我就从来没有遇到过。”
——还真是没有遇到过这种人,哎……
江纾逸说完,感觉自己快要被自己说破防了。
“江纾逸。”
一个冷冷的声音在她的身后响了起来。
“……”江纾逸转过头。
教授就在自己后面。
她一下子缩起了自己的脖子,有些害怕地抿了一下嘴唇,“教授。”
温教授面无表情地看向了江纾逸和她身旁的研究员,“不要和别人多话,该回去了。”
“哦,哦。”
江纾逸有些害怕地跟在了温教授的身后。
--
两人坐上了回酒店的出租车。
江纾逸不敢说话,没过多久,就发现温教授靠在出租车的椅子上闭目养神起来。
她抱着自己的肩膀,眼镜也没有摘掉,闭着眼睛的时候身上都有一种凌厉的感觉。
——没见过这样的人。
出租车停在了了酒店面前,似乎是感觉到了车子停下来,温教授睁开了眼睛拖着步子有些不稳地下了车。
江纾逸结了车钱,看着教授不稳往前走的样子,伸手扶住了教授的肩膀。
温教授蹙眉,执意要自己走回去,“江纾逸,上次回来的时候,我就说过了不要碰我……”
——扶一下第一句话就是这个啊……
但这个人却是连打开江纾逸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可是,教授,你体温又上升了。我们要不然先去医院吧?”
“我叫人拿了药了,你不用管。”温教授不在乎地道。
——这个人是只会说‘不用管’这三个字吗?
江纾逸沉默了一小会儿,看着温教授那实在不像是一个正常人的步伐,固执道:“那我把你扶回去。”
江纾逸也是佩服她能在这样一个身体情况下,还能逻辑清晰地舌战群儒。
江纾逸扶着她进了卧室的床上。
江纾逸把教授的眼镜取了下来,放在一边,然后盖上了被子。
“对了,教授你还没吃饭吧?我去帮你叫一点……”
“我不想吃,”病人把被子拉了上去,翻身背对着江纾逸冷冷地道,“你可以出去了。”
江纾逸看着她陷入沉默。
过了一会儿,门轻轻合上了。
温教授翻了一个身,再没有听见江纾逸的声音。
江纾逸好像是走了,房间里变得很安静,是很适合闭着眼睛的空间了。
过了许久,她感觉黑暗之中,噩梦接连而至。
她总是做噩梦,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噩梦,但总是醒不过来,于是一个噩梦连着下一个噩梦好像永远会持续下去一样……
“教授,教授?”
她睁开了眼睛,面前是江纾逸有些担心的脸,“您好像做噩梦了。”
“……你不是走了吗?”她叹出了一口气,“怎么进来的?”
“借了一下房卡。”江纾逸晃了一下手里的房卡。
犯罪行径。温教授蹙眉。
“我还是觉得生病了应该吃饭的,我想生病的人可能吃不下三明治什么的,流食比较好,所以去问了酒店里面的人。”
“但是,这里酒店里的人说他们不做粥。”江纾逸慢慢地把桌子上的东西端了过来。
“……这是英国。”床上的人似乎是懒得批评了一样叹了口气。
“我想这酒店的人做菜本来就难吃,所以就借了一下厨房,自己给你做了一碗,当然我没说他们做菜难吃就是了……”
“……”
——话好多。
——‘自己做了一碗’,她是这种喜欢做饭的人吗?
“我放在这里了,教授你要是饿了就吃吧。”
江纾逸端端正正地像个三好学生一样笑了。
“……谢谢。”温教授垂下视线道。
过了一会儿,没有听见门关上的声音,温教授从枕头上抬起了头,看向了坐在自己面前的粥,又看了一眼江纾逸,“……你还不走吗?”
“就是觉得有个人在身边教授可能也要安心一点不是吗?”
“发烧而已。”温教授安静地坐起了身子,不当一回事地道。
“被你这样担心,我会觉得自己快没救了。”
江纾逸觉得这句话很气人,但念在这个人是病人还是自己指导教授的份上,她就不说话了。
温教授一如既往面无表情地揭开了面前的粥的盖子。
江纾逸拉着椅子坐在了教授的面前,叽叽喳喳念了起来。
“教授你为什么有那么多药啊?”
“您也知道药吃多了会有抗药性,对人体免疫力有伤害,以后就会经常生病吧?”
“教授您平时那么忙,又不按时吃饭,身体才会这么弱。”
“我觉得吧,天天喝咖啡这种习惯也不怎么好,像我就不喝咖啡。”
温教授扫了她一眼。
——明明只是觉得苦才不喝,说得好像很了不起一样。
“您不能天天在实验室里面待着,偶尔也要出去晒晒太阳,要多锻炼锻炼。”
温教授懒得接话,她看了一眼面前的粥,粥还带着热气。
她轻轻拿起勺子送到嘴里。
“江纾逸。”温教授按了一下自己的额头,长叹了一口气。
“教授?怎么了?”
“你是不是从来没有做过饭?”教授问。
江纾逸沉默几秒后抿了一下自己嘴唇,嘴硬道:“还,还是做过的……”
她有些心虚地看了一眼自己做好地生滚蛋花粥,“……是不是不好吃啊?”
其实她自己觉得这个卖相倒是和网上搜到的图片很接近了,心里面是有点信心的。
教授也没有说到底是好吃还是难吃,只是又一口把粥安静地送到嘴里,确认一样地道:
“米是夹生的。”
她说得很平静。
江纾逸愣了一下,“啊?我看教程上面写的就是煮那么久的……”
“你的话,大概是哪个步骤弄错了吧。”
温教授丝毫不意外地又往嘴里送了一口。
“烹饪的时间会根据米的材质,水分的多少,厨具的功能而改变,就像是我们做实验一样,一个步骤,一个器材的错误,就会让结果大不相同。”
温教授似乎是有些疲倦,说话有气无力地,
“你老是犯这种错,才会粗心大意丢文件。”
“……”江纾逸沉默了一下,头垂得低低的,她刚才确实没有怎么在乎这个。
温教授看着她的表情,又叹了口气,往嘴里又送了一口粥,“我没有打算指责你。”
“教授,您别吃了,我去把这个倒掉,给您煮碗新的。”江纾逸有些紧张。
“不必了,”温教授没有把碗给她,“也不是不能吃……”
温教授淡定自若地看了江纾逸一眼,慢慢地把剩下的粥往嘴里送去。
江纾逸觉得很少有人吃东西都这么好看。
“反正——”她的手停了一下,看向了江纾逸,“吃了不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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