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封王的安阳侯,正是近来京中最受瞩目之人。


    一大堆人上书反对册封高怀瑜,另一部分人又是听到风声立马示好,礼物跟雪花似的往安阳侯府飞。


    安阳侯府一直冷冷清清,所有仆从加起来不过二十人,其中还包括了侯府的大管家高长乐。


    高怀瑜是孤身一人逃出燕国,以前清河王府上的亲信仆从一个都没能活下来。被元熙带回玉京封了安阳侯之后,他也没往侯府里招什么人干活。


    他并不习惯家里一大堆人伺候,当年在建平,他有皇室之尊,府上也照样是只有几个人在照顾。其次就是,他很难给别人信任,即便只是几个照顾起居的仆从。


    长乐是他刚到玉京时救下的女孩子,知根知底的,不然他也不敢用。


    长乐跑进高怀瑜居住的院落,正巧见他挽弓搭箭,羽箭“咻”一声破空而去,正中靶心。


    高怀瑜在院子里立了几个靶,没事就喜欢射几箭玩玩。反正长乐是看不出乐趣何在,毕竟每次高怀瑜都是射到同一个地方。对他而言,要射中这种靶子太容易了,连旁人看着都觉得无趣。


    “侯爷,京中好些人送了贺礼来,您要去看看么?”长乐不欲打扰他,站得远远的。


    “收下便放到仓库里去。”高怀瑜头也没回,从箭筒里又取出一支箭,“再安排回点礼便是了。”


    “是……”长乐应了声,有些忧虑道,“侯爷,我听说好些人不服陛下封您为王,上了好多折子呢……不会有事吧?”


    高怀瑜轻垂眼眸:“陛下已经下了决心,旁人言语陛下不会在意的。”


    “这样……其实陛下要封赏您,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啊……在陛下那里碰一鼻子灰,就来针对您,一副要逼着您拒绝不受的样子。”长乐忿忿不平地说了几句,又有些忧心,“侯爷……他们要是真的要逼您拒绝封王的话……是不是您表示一下,就要轻松些?反正您已经推辞过了,是陛下执意如此,他们还能怪到您头上么?”


    “就这样吧,我不打算再拒绝。”高怀瑜道,“陛下有他的考量,我们就不必操心了。”


    瞄准箭靶,一箭飞出。


    他放下弓,似乎也觉得无趣了。


    其实他一早就猜到元熙想利用封王一事做点什么,这几日皇帝陛下突然对他如此偏爱宠信,怎么想都不对劲……虽然以前元熙待他也很好,可给人的感觉却是不一样的。


    唯一的解释就是元熙想找借口对一些人动手,所以后边他也没有坚决推辞封王。若元熙只是单纯要给他封王,那他自然是要辞却不受,可元熙还有别的目的,他就没必要给元熙添乱。


    他是被元熙救下的,若不能成为他的助力报答恩情,至少也该顺着他的心意走。


    至于被别人说几句……当年在燕国旧都建平,他早就习惯了,根本不在意。


    “好身手!”


    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响起,长乐一惊,回头便见院子里突然多了一个男人。


    悄无声息地进入侯府而未让人察觉……


    长乐抓紧了藏在袖中的短匕——她随高怀瑜习武不过半年,自知不会是这个人的对手,但若此人想对高怀瑜不利,她也会拼尽全力去保护高怀瑜。


    “你忘了我说过的话了么?”高怀瑜回身看清是谁,冷冷道,“玉京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前几日在御林苑行宫,他刚刚放走的燕国皇室影卫暗辰司首领夜黄昏,如今却来寻他了。


    “为何不该来?”夜黄昏审视着他,“殿下,你难道真的要一辈子待在魏国?”


    喊高怀瑜殿下,很刻意的尊敬。


    “殿下,您非池中物,怎可屈居于此?恕卑职愚钝,您难道当真便甘于人下,要为元熙卖命么?”


    高怀瑜默然半晌,想了一肚子的话,最后只淡淡道:“我这条命都是他给的。”


    故园已无,血亲不容。这条命是元熙给的,从他被元熙救下的那一刻起,他的人也就是元熙的了。


    他不可能再回燕国。


    也绝不可能让任何人伤害元熙。


    “长乐,转过身去。”眸色微暗,他抽出一支羽箭,低头轻轻摩挲。


    长乐不明所以,但乖乖听他的话,背过了身去。也许是侯爷要拿些什么自己不该看的机密物件出来?


    羽箭搭弓,高怀瑜瞄准靶心。


    夜黄昏道:“殿下,暗辰司仍在,假以时日,必然复国有望。高玮昏聩无能,暗辰司需要一位新主人!”


    比起已经被元熙□□的燕国宗室,高怀瑜不仅仍有自由,还得元熙宠信,身有朝职。他比高玮等人更有机会完成复国大业。


    高怀瑜眸中却掠过一丝旁人无法察觉的冷意:“你的意思是,想拥立孤复国?”


    他也顺着夜黄昏的意换了自称,夜黄昏不禁心中微喜,正欲回答,却见高怀瑜忽然转身。


    弓弦响动,他手持长弓羽箭,目光凛然。


    箭头,正对着夜黄昏。


    “你……”夜黄昏面上的喜色瞬间僵住。


    高怀瑜目无波澜:“孤说过,若再相见,你依然如此,孤必杀之。”


    “殿下……”夜黄昏大惊。


    羽箭在他出声的那一刻,已然飞出,直直扎进他胸口。


    御林苑行刺之后,他便身受重伤,难敌高怀瑜。如此近的距离,高怀瑜决心要杀他,他就不会有半点活下来的可能。


    戏份颇多的忠犬影卫攻,领盒饭了,身为读者的玉珠要是能知道,一定会震惊很久。


    “你……”鲜血不断从夜黄昏口中涌出,他的身体重重倒了下去。


    “侯爷……”长乐听到动静,还是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而后便见一地的血,和双目圆瞪垂死挣扎的夜黄昏。


    “十七,孤的话,你是听不明白么?”高怀瑜一步一步走到他身前,蹲下身抓住箭杆。


    说了会杀你就是会杀你,又不是没警告过你,还非要上赶着来,那就别怪我真的动手!


    他用力拔出箭杆,夜黄昏瞬间血流如注。


    箭杆被丢到一边,他又去夜黄昏身上摸索,片刻后取出一枚玄铁令牌。


    “暗辰司首领令牌。”他嘴角浮起一抹笑意,极其嘲弄,“孤收下了。”


    “呃……”夜黄昏死死盯着他,“高……怀……瑜……你……背信弃义!毫无廉耻……”


    他原以为当年一心为国的战神清河王,虽受高玮猜忌打压心有怨恨,但眼见故国灭亡,会有心光复大燕。没想到,高怀瑜竟然丝毫不念着自己曾是大燕皇室。


    他都做好了带领暗辰司助他在玉京站稳脚跟,他日暗杀元熙,一举夺下皇位的准备,高怀瑜竟然……


    高怀瑜淡淡道:“老师的仇,孤会报……你莫要添乱。”


    夜黄昏试图去抓住他,偏他此时站起身来,往旁走了几步,静静看着夜黄昏断气。


    长乐第一次见高怀瑜杀人,依旧惊魂未定,许久之后才回过神来,问道:“侯爷……这……这该怎么办?”


    高怀瑜道:“安阳侯府遇刺……刺客被安阳侯击毙……去京兆尹报案。”


    长乐颔首:“是。”


    高怀瑜将令牌收好,泰然自若地回了房,仿佛院中根本没有那么一具尸体。


    ……


    紫极宫,老丞相秦禹面沉如水,望着面前好像根本没把自己话听进去的皇帝,愈发恼火。


    册礼一事闹得那么大,皇帝却根本不听人劝,甚至连朝臣私下求见他都不见。


    秦禹都不知道自己被拒了多少次才见上皇帝一面,一见面自然强烈反对皇帝逾制册封清河王,由小到大把能扣的帽子全给皇帝扣了一遍。然后皇帝非但没有半点认错的意思,还保持着一分似有若无的笑意。


    秦禹怒道:“陛下如此独断专行,不顾礼法,岂有明君之相!”


    被秦禹骂了一下午的元熙,已经听习惯了如此重话,没有半点要生气的迹象。


    “秦老莫气……”元熙叹了口气,“朕何尝不愿遵守祖制?可天下板荡百年,四方动乱,岂是朕一人便能平定?怀瑜这般忠诚大才,朕定要礼遇厚爱。”


    “老臣岂能不知陛下用意?”秦禹道,“即便陛下要笼络人心,打压勋贵,安阳侯又有何功劳,能得如此礼遇?”


    “燕国双杰,岂是浪得虚名?秦老所言,晚辈字字刻心铭骨,执意如此,绝非孤行己见。”元熙恭敬道,“怀瑜乃朕之卫霍,古之遗爱。今日不显,来日必彰。”


    秦禹听他以“晚辈”自称,莫名就火气消了许多,摇头道:“陛下如此,岂能服众!”


    “他们会服的。”元熙一笑,“秦老为朕操心至此,在紫极宫说了那么久,也该累了。玉珠,请秦老去偏殿歇歇,送些菊花茶润润嗓子,也下下火气。”


    秦禹哪里愿走:“陛下……”


    “是。”玉珠上前道,“秦相请随奴婢来。”


    秦禹回望元熙一眼,无奈地拂袖转身,随玉珠离开。


    送走秦禹,元熙突然起身,走到了角落的起居郎身边:“方才的话你可记下来了?”


    起居郎怔怔道:“回禀陛下,记了……”他的职责就是记录皇帝言行,当然记了啊!为什么会这样问一句?


    元熙点点头,道:“你把‘怀瑜乃朕之卫霍,古之遗爱’这句写大点,写明显点!知道吗?”


    “是……臣领命。”


    陛下怎么还干涉起起居郎记言来了?不过就是让把字写大点,好像也没什么关系?


    元熙满意地坐回案前,笔都还没拿起来,便见韩尽忠入内:“陛下!京兆尹来报,安阳侯遇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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