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安城,果然繁华啊。
这是宋真清踏进南安城的第一感受。
两丈宽的南北大街上车水马龙,大道两旁鳞次栉比,叫卖果子的,兜售料子的,络绎不绝。
宋真清二人搭乘的驴车是为南安城最大的酒楼秦香楼送粮食的,而秦香楼就在这条南北大街上,二人要寻客栈入住,索性随着驴车来到了秦香楼。
“归去来?”
辞别驴车主人,宋真清一瘸一拐的沿着南北大街穿行,忽然一张随风招展的旗子吸引了她的注意。
“归去来?是家客栈?”
她碰碰韦无冕,指着不远处的一座二层临街小楼问道。
韦无冕点头,“清清说的是。”
宋真清又道:“这客栈名字起的有点意思,我们不如就住这家客栈好了。”
说完便蹦蹦跳跳的朝客栈方向走去,韦无冕也忙跟了上去。
“这位姑娘请留步,”在他们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略有些苍老的声音。
宋真清茫然回头,站在她面前的竟是位须发灰白的老者,也不知老者是何时来的,他们竟然没听到丝毫的脚步声。
老者一身粗布衣衫,脸上布满皱纹,在老者身后放着一个约有半米多高的竹篓,竹篓用一块黑色布巾遮挡着,看不清里面装了什么东西。
老者正笑呵呵的望着她,很明显刚刚是在唤她。
宋真清疑惑的张口问道:“老伯可有事?”
“姑娘是否受了脚伤?”
老者拢着袖口,半弯了腰,指着宋真清的脚踝。
“是呀,咋了?”
宋真清犹疑着答道。
“老夫略懂几分岐黄之术,且看姑娘脚踝浮肿,姑娘二人俱是风尘仆仆,想必是刚从外地赶来,若老夫猜的不错的话,姑娘应是被蛇咬了?”
宋真清与韦无冕二人面面相觑,难道真有如此医术高超之人,仅凭她脚踝略肿,便能猜到她被蛇咬了?
宋真清将信将疑,“你会治蛇毒?”
也许是大家公子的体质本就康健,又自小被精贵药材食材滋补,昨日被阿大伤了肩后,韦无冕的伤处不仅未发炎红肿,到今日一看,竟已经渐渐止住了血。
因而,两人进城后就打算先找好客栈安顿下来,再去医馆,一个瞧肩上的伤,一个看脚上的蛇毒。
却不料还未寻到客栈,便在街上遇到高人。
宋真清与韦无冕二人此时站在秦香楼拐角的一个僻静巷子边,往来并无多少行人,也许是刚刚老者正坐在巷子一角休憩,两人因而都无注意到老者。
宋真清想着既然人家开口问了,想必是真有几分本事,让人瞧瞧也无妨,遂跳着脚走到巷子口的一处台阶坐了下来。
“那多谢老伯帮我瞧瞧了。”
老者呵呵捋着胡须,蹲下来看了宋真清脚上被咬过的地方,只一眼便又起了身,颤颤巍巍走回他的背篓旁,弯腰在背篓里掏摸了一会,再回来时手中握了一只药瓶,对宋真清道:“姑娘脚上的蛇毒已无大碍,这是治蛇毒的药丸,只要每日捣碎了敷在脚踝处,五日后准保你健步如飞。”
说着又将药丸递到了宋真清手里。
宋真清打量着手中小小的白色瓷瓶,拧开瓶口闻了闻,一股清苦之味在鼻间蔓延,她忙屏住呼吸塞紧瓶口,吐了口气才道:“多谢老伯。”
反正不是吃进嘴里的,若是仅在脚上敷一敷便能好,那她倒是可试一试。
老者见宋真清收了药,便背起背篓准备离去。
嗯,这老者既为她看蛇毒又送药的,且还不收诊金,说不准真是那悬壶济世的高人。
走过路过不可错过。
禀着这种心态,宋真清忙唤道:“不知老伯可否再为我兄弟看一眼肩膀?”
兄弟自然是韦无冕。
那老者微微顿了顿,在宋真清看不见的地方,他的手在黑色布巾上稍稍按压了下,这才转过身来。
“不知小兄弟肩膀怎么了?”
宋真清跳着脚指使韦无冕去扒肩上的衣服,“快给老伯看看。”
“清清,”韦无冕脸色通红,但被宋真清扒过几回肩,虽有些羞涩,但还是顺从的露出自己的肩膀。
宋真清指着韦无冕肩上的伤处道:“老伯请看。”
老者搭眼瞧着韦无冕的肩膀,又见韦无冕通红的耳根,遂微抿了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道:“无碍,敷些金创药,过几日便可痊愈,只老夫手上并无金创药,姑娘还是去医馆抓些吧。”
与宋真清料想不差,听老者意思两人伤势都无大碍,心里不免又信了几分,心情也随之高兴起来。
此时老者已背起竹篓,想来竹篓里的东西确实沉重,老者瘦弱的肩膀略弯了几分。
目送老者的身影越来越远,宋真清却突然发现,老者的步子越来越快,与刚刚步履蹒跚的模样大相径庭。
一阵大风刮过,老者背后竹篓上的黑色布巾忽然被风扬起,只见一个金黄色的毛茸茸的脑袋慢慢从竹篓里探了出来,那不是与她结仇的小猴子吗?
宋真清眼睛瞪的溜圆,指着竹篓的方向,咬牙切齿怒喝:“站住,你给我站住。”
老者想来听到了宋真清恼怒的叫喊,停住身子站在原地回头,此时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哪里还有方才的慈爱模样,只见他微微笑着,雪白的胡须被风吹的翘起,须下年轻的唇畔一张一合,似乎在嘲笑他们是两个笨蛋。
宋真清气的发抖,手指哆嗦,跺脚对韦无冕道:“你看看,你看看他还敢挑衅我们,嘶……”
该死的,脚疼,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抚着脚踝,看见手中的白色瓷瓶,刚想扔了,可转念又想,瓷瓶里的若是毒药,她才得好好保存着,再让她遇到那一人一猴,她定要用在他们身上才好。
而韦无冕,见宋真清气嘟嘟的模样,忙为她拍打后背,安慰道:“清清不气了不气了啊,给个猴子生气不值当。”
这一路走来,韦无冕已熟知宋真清的脾气,最知道此刻不能火上浇油,遂转了话题道:“秦香楼的八宝珍鹅很好吃哦,我们快去客栈安顿了,我带你去秦香楼吃饭好不好?”
不得不说,这话十分奏效。
宋真清登时被勾起了兴趣,指着面前的酒楼问道:“就这里?”
韦无冕呵呵点头,“清清说的是,他家的八宝珍鹅可好吃了。”
“不早说,饿死我了,”宋真清凶巴巴道,随后一转身又朝秦香楼的方向走去,“走,这就去吃。”
韦无冕抬头瞧了一眼还高高挂在东边的太阳,心道距午时还有一个时辰,也不知秦香楼的大厨开始做吃食没有?
但他也只是想了想,见宋真清蹦蹦跳跳挪步的身影,他忙颠颠跑了上去,扶着宋真清朝秦香楼走去,左右他多付些银子就是了,反正清清要吃就得能吃到。
宋真清韦无冕二人的背影刚消失在秦香楼门外,那本已走远了的老者不知又从哪里转了回来,他望着秦香楼站了许久,直到他身后的竹篓里冒出一个小脑袋,原来竹篓里还藏着一个孩子。
他回头轻点了下小家伙的额头,似无奈又似生气道:“臭小树,你得罪人了知道不?”
被唤小树的小家伙吐吐舌头,嘻嘻笑道:“不是还有金爷你么?”
“吱吱,”另有一个金黄色的脑袋也探出头来,一唱一和。
“还有你,小金子,”老者唬了脸,胡子翘起,捏了一根小猴子的毛发,佯怒,“都是我把你们惯坏了。”
小金子“吱吱”扒拉着老者的袖子,不知是在撒娇还是在讨饶。
“哈哈,”小树指着小金子兀自笑个不停。
老者松开小金子,又望了一眼秦香楼的方向,转过身来自言自语道:“五年了,也该结束了。”
“金爷,你会离开我吗?”
他身后的小树突然问道。
“会,”他答的毫不犹豫。
“我不要,”小树抹泪,抽抽嗒嗒的哽咽。
“你不想认你爹么?”
“不想,我没有爹,我只有金爷。”
老者摸着小树的脑袋,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拍,“你还小,大了就懂了。”
长大了,懂了后,就不会想再跟着我了。
我毕竟不是个好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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