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他们赶到时,场面正混乱。


    作为赌注的法器宝贝们原是被黑金色的宝匣一盒盒收起,存放入一枚红色储物戒的,然而此刻储物戒已经不知所踪,有大有小的宝匣被层层叠叠垒起来,远看宛若一座宝山。


    宝匣堆里,好几个弟子手握着类似清单的羊皮卷轴,埋头核对。仅凭他们愁云满面的脸,就知道出了问题。


    看见谢无言三人赶来,小弟子们兴许是心虚,更加不敢抬头,拼命把脸往卷轴里塞,唯有一个背影缓步转过,笑容和煦如春风,和这干枯的大漠格格不入。


    “二位终于来了。”


    “宇文仙尊。”盛今朝匆匆点了点头,眼神迅速转到宝匣那儿,“听说宝匣被动过了,可是真的?”


    “确是如此。”宇文江雪也与他们一同看着这堆宝匣,“只不过,方才这些宝匣都存放在储物戒中,本该万无一失才对。”


    谢无言直截了当问:“查出丢了什么了吗?”


    宇文江雪朝他欣然一笑,回答道:“还未查出,不过,既是被人动过,宝匣或储物戒上一定有灵力残留,有迹可循。”


    谢无言微微蹙眉,其他宝贝他都不在意,但万一这个偷窃者的目的也是生之卷,就麻烦了。


    这些赌注,这场比试,说到底,都是为了得到生之卷。如果生之卷被窃,便是本末倒置了,他所费心做的一切,到头来也不过将霍遥揍了一顿罢了,实在不值。


    盛今朝想了想,大概还是不信任宇文江雪,他亲自叫来了负责看守宝匣的弟子,细细问话。


    结果,到头来,小弟子说的与宇文江雪也没什么不同,无非是宝匣被动,犯人成迷,但盛今朝始终难以相信,深深皱眉道:“你们既然一直好好看守储物戒,光天化日之下,宝匣怎么可能会被动过?”


    小弟子心里委屈,嘴上憋不住,幽幽飘来一句:“宿铃湖边向来怪事很多,说不定,又是被那湖里的东西……”


    不等小弟子说完,盛今朝迅速打断他的话,眼神霎时变得寒冷:“无稽之谈便算了吧,这是你们看守不当的过错,和宿铃湖没有关系。”


    虽说盛今朝说得在理,但周围不少人,包括谢无言,仍是眼神微妙地看了一眼宿铃湖的方向。据说宿铃湖曾是机关谷中风景最为秀丽之处,烈日下波光潋滟,清澈见底,然而这样一处美景,在谢无言被送到机关谷后不久,忽然生出诡怪异象,湖面被团团浓雾所笼罩,不少人甚至迷失于大雾中,再不见踪影。


    谢无言的到来,是宿铃湖骤变前后唯一发生的一件大事。厌恶仙界的弟子们自然将矛头对准了他,认为谢无言之所以被赶出谢家,丢到机关谷的原因,是他身怀煞星——总而言之,都是些以讹传讹的荒唐话。


    盛今朝是绝不信这些的,虽然他们是修仙者,但空口无凭就把别人喊作煞星,实在太没道理。


    可他才一转头,就看见谢无言双眸微垂,默不作声,脸色也显得凝重。盛今朝心里登时尝到一股涩涩的滋味,赶忙道:“师弟,这都是一些没头没尾的胡话,你千万别放心上。”


    “无碍。”谢无言不明白盛今朝为何突然温声细语地说话,淡淡看了他一眼,道:“我要留在这里等结果,师兄若是还有事,不必一直在此耽误时间。”


    “好。”盛今朝拍了拍他的背,眼神柔和了不少,“师弟今日的表现当真精彩,若你愿意,以后师兄也一直陪你练剑,如何?”


    盛今朝的剑术的确精妙,谢无言点头道:“那就有劳师兄指点了。”


    这一场比试闹得动静太大,有不少事因此耽搁,盛今朝作为境界最高者,有很多事必须由他去处理。他笑盈盈地转身,轻抬起手与谢无言道别,轻松的心情在他脸上一览无余。


    谢无言远远不如他自在,此刻他站在微笑的宇文江雪身边,紧盯着弟子们检查核对宝匣数量的动作,沉默不语。


    宝匣数量极多,有很大一部分装的都是灵石,灵草这类必需品。当年原主被赶出谢家时,父亲大约还是可怜他的,用作吃穿用度的灵石绝不算少。谢无言离开的时间倒也赶巧,毕竟那之后,谢家便迅速垮了,除了一些世世代代传下来的稀世珍宝还算值钱外,什么上品灵石,万年灵草,都是绝对拿不出的。


    谢无言要找的生之卷,必定是在另一部分,装有法器灵宝的那些宝匣里。一件件至宝级法器拿出,令清点的弟子都看傻了眼。机关谷远离仙界,谁能有一件至宝级法器,便是要引得大半个谷的弟子都眼红的程度,更别提这装了好几个匣子的宝贝了。


    一件件法器清点过去,有最常见的刀与剑,也有丹炉,飞行法器之类的工具型法器,琳琅满目,种类繁多,负责清点的弟子逐渐从惊讶到羡慕,再到现在的麻木,只过去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


    这些,确实是霍遥抢去的所有法器了,如果不能在这里找到死生之书的线索,谢无言就必须得转换思路,寻找其他办法了。


    就在他思绪飞快运转,思考下一步对策的时候,衣袍一角感觉到了微微的拉扯力道。


    “……师尊。”


    谢无言没低头,那稚嫩的声音又可怜兮兮地喊了一声,谢无言才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黎琛仰头望着他,双唇方才张开一点儿,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突然走来的宇文江雪一下吓了回去。后者展开骨扇,轻轻扇着风,眼睛却落在少年腰间的一片深红上面。


    宇文江雪微微躬身,声色温和道:“黎小少爷伤得不轻,可否让我看看伤势?我的木灵根最善治愈,很快便能帮你治好。”


    “不要!”话音未落,黎琛便已先喊了出来,他紧紧抓着谢无言腰间的布料,藏在他身后不肯出来,避之不及地躲着宇文江雪。


    谢无言并不劝他,黎琛再幼稚也是个十五岁的少年了,受伤不愿医治也一定有自己的理由,反正疼在他自己身上,旁人再劝也没用。


    宇文江雪转而看向谢无言,依旧是那副翩翩仙君的温柔面孔,谢无言以为他想托自己去劝黎琛,刚要拒绝,却听到对方说:“那,无言的伤呢?”


    谢无言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宇文江雪笑笑,继续道:“不是我自夸,论治愈的能力,仙界上下所有木灵根修士,没有能与我相比的,无言要是不信,我便先去为你的玄鸟医治。若是你对我放心,我再为你医治,如何?”


    宇文江雪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谢无言没有理由回绝,至少,能医好玄鸟也是好的。


    宇文江雪吩咐下去,医修们很快便带着玄鸟赶过来了。昏厥的玄鸟拖着血淋淋的双足,巨大的赤羽双翼瘫软张开,被七八个力气大的弟子从底部拖着,送到了他们面前。


    送来后,医修们欲言又止地看着宇文江雪,既想看看他如何治好玄鸟,与此同时,心中也都有不放心。这玄鸟被霍遥折磨出一身旧疾和疤痕,又在战斗中受到惊吓,如今气息微弱,能否保命都难说。


    玄鸟心性高,难以驯服也不太亲人,被霍遥弄出一身伤也不愿认主,像一支被生生折断的傲竹,破碎得令人惋惜。


    谢无言注视宇文江雪缓慢伸手,轻轻抚摸玄鸟的脖颈,像是把脉般停顿了一会儿后,侧头对谢无言笑说:“还好,伤势不算重,”


    坚硬的沙地里,竟然破土生出一地绿油油的小苗。


    玄鸟附近的人们发出一阵阵惊呼,连忙往后退。毕竟宇文江雪没有念任何灵决,无声无息地施法,令所有人都没能反应过来。


    谢无言静静观察他的动作,不愧是离上神仅一步之遥的修士,抬一抬手指所释放的灵力,就足够杀死这里在场的所有人了。


    大量木系灵力被倾注于黄沙之中,越来越多的藤蔓与绿叶钻了出来,缠绕,覆盖在玄鸟的每一寸肌肤上。宇文江雪轻抚上玄鸟的身体,庞大的灵力瞬间如潮水般灌入玄鸟几近枯竭的身体,一时间,玄鸟外围浮出淡淡的绿光,强大的灵压挤压着每个人的神经,几个境界低的弟子已经感到头晕目眩,难以支撑。


    只有谢无言清楚,这还只是宇文江雪克制收敛了无数倍的灵压而已,数个境界的差距,让他们对宇文江雪来说,如云泥般脆弱。他默默帮黎琛挡住了他那份灵压,黎琛抬起头,朝他不住张望,小脸茫然,却像是感受到了他的帮助般,把他抱得更紧了些。


    如宇文江雪所说,医治的过程很快就结束了,缠绕在玄鸟身上的绿叶逐渐枯竭,变黄,死去。枯叶纷纷掉落,玄鸟疲倦地眨了眨眼,竟是有了要苏醒的迹象。


    “无言的伤,也交给我处理吧。”宇文江雪将恢复的玄鸟交由那些医修照顾,转而看向谢无言,“若我能为你分忧,谢仙尊也会安心的。”


    谢无言还未开口,揪住他衣袍的小手又扯了扯他。


    谢无言低头便看见黎琛皱着眉,满脸写着不开心。


    “师尊,我讨厌他。”黎琛嚼了嚼空气,小声低估道。


    “所以?”


    没想到谢无言居然对他这么冷淡,黎琛一下语塞,小脸顿时瘪了,有几分着急又有几分局促。片刻的沉默后,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着他。


    “所以……你别让他碰你,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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