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黎琛接过手绢,脸色终于放晴,笑着仰起头:“多谢师尊关心。”侧过头,又以微妙的眼神看了看小弟子,“也多谢这位师兄,待我将这帕子洗干净了就还给你。”


    “不必不必。”小弟子有苦说不出,有点心疼地看了眼沾满眼泪的湿手绢,低头说:“只是一块手绢,黎小少爷既然喜欢,尽管拿去用就行。”


    小弟子抬起头,对上谢无言的眼神,忙反应过来,回答他说:“回谢师兄,霍少……霍遥现在被霍谷主关了紧闭,正在静修堂思过呢,谷主这回真是发了大脾气,命他思过百天,一步都不许踏出静修堂。至于其他的,倒也没发生过什么大事了。”


    谢无言接着问:“那个宇文江雪呢?”


    “宇文仙尊如今住在秋铃楼,听说为了感谢机关谷对黎小少爷的照顾,昨日他说,要为我们破除宿铃湖的鬼雾,谷主听了正高兴呢。”小弟子满脸堆笑,一张嘴机灵得像是抹了油,“宇文仙尊说了,宿铃湖之所以频频闹出诡事,就是因为缠了这鬼雾,并非是从前有些人嘴里说的那样玄乎……仙尊这么做,一定也是为了谢师兄的清白着想啊。”


    谢无言点头,问:“你叫什么?”


    黎琛脸色骤变,震惊地看了过去。


    小弟子恭敬又难掩欣喜,回答说:“回谢师兄,晚辈姓李名深,如今炼气后期境界。”


    李深李深,听着倒是像极了黎琛。黎琛脸色更加不好了,低着头黑着脸,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谢无言并没注意到这个微妙的谐音,对李深嘱咐道:“今日我问的话,李师弟切记守口如瓶,莫要让外人知道。”


    “这是自然,请谢师兄放心。”李深再次俯身作揖,极为识时务。


    谢无言点点头,递了他一袋上品灵石,李深双手接过去,掂量了一下重量,心中大喜,向谢无言连连道谢后才退了下去。对他们这些筑基都难的人来说,能与谢无言这等强者说话,已经是得了天大的好处了,没想到还有如此机缘,竟能让谢无言记住自己的姓名并为之所用。


    谢无言也并非平白无故选择了李深过来问话,他注意到,千机百转楼内每隔五百步左右,就由一位弟子负责站岗,看护机关,他记得很清楚,前一次与这一次遇见的站岗弟子人员没有变化,且都皮肤粗糙,比寻常弟子的肤色更深许多,应是常年站在日头下晒出来的。


    李深站的位置是整座千机百转楼里支路最多,最密集的地方,一天到头什么人都能见一遍,能听到的小道消息也一定最多。谢无言特地绕远一些,才找到了他。


    他们继续上路,这一路上,黎琛倒安静地很,不搭话也不闹腾,默默跟在谢无言身后。


    快要抵达皓金阁时,一阵噪音便已先一步传来,谢无言循声看向了皓金阁的方向,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待到能看见皓金阁了,谢无言一望过去,远远就看到盛今朝坐在皓金阁外高高的一级白玉阶上,手执铁锤,锤子前端泛着明晃晃的亮红光芒,不断在一柄长剑上击打,声音响亮,每一击下去,都溅出无数烟花般的碎火星子,莫名有种硬朗坚实的美感。


    这皓金阁的阶梯除去漂亮外,也造的十分结实,却没想到只被盛今朝看上了“结实”这个优点,干脆拿来做锻剑用的平台了。也不知皓金阁的前主人霍遥看见了,得是什么样的心情。


    “师弟!”盛今朝一见到他,眉目顿时笑开,他伸手擦去额前汗珠,阳光将他结实的肌肉晒出了红光。


    他大步一迈,小跑着来到谢无言身边:“恭喜师弟出关!居然这么快就能达到筑基后期大圆满,师弟果然比我有天赋多了。说来,你身上那些伤呢?都好全了吗?”


    谢无言回答:“之前宇文仙尊替我治好了,师兄不必担心。”


    听到这个名字,盛今朝的表情顿了一顿,但很快就恢复如初,微笑道:“也是,宇文仙尊在仙界也是相当有名气的木灵根修士,他能为师弟医治,定然是不会出错的。”


    也不能一直在外面说话,盛今朝跟黎琛问候了一声后,便将他们二人请进皓金阁里候着,他去找些茶水为他们沏上。考虑到接下来可能会在这里待一段时间,谢无言没有拒绝他。


    黎琛抱着盛今朝给他的一壶糖罐,犹豫着闻了闻,便垂眸不语,看不出是喜欢还是讨厌。


    热腾腾的茶水倒上后,盛今朝在谢无言对面坐下,坐姿摆正了一些,问:“师弟此次来寻我,是有事需要我帮忙?”


    谢无言点头:“师兄对过去的事,印象还深吗?”


    “过去?”盛今朝看向他,有些不大能理解这个词。


    谢无言闭眸喝了口茶,道:“我来机关谷后身体一直抱恙,生过几场大病,虽然如今痊愈了,却有些记不清过去发生的事了。”


    谢无言抬起眸,对上盛今朝若有所思的眼神:“师兄,我想知道,自我被送到机关谷后,谷里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才会让霍遥那些人对我穷追不舍。”


    这当然只是他的借口。


    生之卷并不在霍遥那里,线索就此断了,他如今的境地像是坠落深井,四面皆是黑暗的壁垒,明明仰头便能见到光明,却没有一条路能通向那里。


    而对那些陈年旧事最为清楚的人,盛今朝就坐在对面,他低头凝思了一会儿,不太想提及这些事。


    “师兄,我只是想知道过去的我,到底经历了什么事。”谢无言看着他,平静的五官恍然覆上一层微不可察的阴霾,“师兄以为我一无所知是对我的保护,却并没有考虑过我自己的意愿。如果一个人连自己是何人,经历过何事都不清楚,未免太过可悲了。”


    四周一时无声。


    黎琛晃着糖罐的手不知不觉停了下来,转过头,默默看向谢无言的侧脸,用目光描摹着他冰冷的轮廓。


    “……只有宿铃湖那一件事。”


    盛今朝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妥协了。


    “师弟,我将这些事一五一十告诉你,你一定记住,这是为了让你知晓过去都发生过什么,绝不是为了让你怀疑自己,很多错误与悲剧之所以发生,与太多人和太多原因有关,绝不是你一个人能轻易决定的。所以,你也绝不要像从前那样,将所有事揽到自己身上。”


    盛今朝的语气前所未有地认真。


    迎着他如箭矢般的目光,谢无言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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