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奇觉得夏梦一定是漫画看多了。
夏梦告诉他, 自己获得了一种诅咒人的能力，只要她想要谁死，谁就可以死。
楚天奇当然是不肯信的：“你以为你是夜神月啊, 那你现在诅咒□□死可以么？我贼讨厌他老在电视上蹦跶。”
夏梦看智障一样看着他：“笨，得是身边的人。再说，我哪能因为你讨厌谁就诅咒人家呢。”
“那就潘美西吧，她现在不是天天追着你屁股后面骂么？”楚天奇又说道。
——自从夏梦与潘美西的“友谊”破裂之后, 潘美西当真一直也没闲着，就跟粉转黑了似的天天在班里发疯, 除了学习, 骂夏梦就是她唯一的追求。
潘美西无限接近于一个泼妇，骂人的话极其难听，说污言秽语可能都算美化了。为此, 全班同学都不胜其扰, 唯有夏梦, 装聋作哑, 拿她当空气。
可她越是拿潘美西当空气，后者就越歇斯底里，执着地想要引起她的注意。
中间米璁甚至跑来找夏梦劝和：“夏梦, 你就给美西道个歉吧，你这样, 班里的同学也会讨厌你的。”
夏梦却凉薄且讥讽地笑道：“你好像有点那个什么大病。”
于是米璁也和她绝交了。
相比于情绪暴躁爱发疯的潘美西，得罪好脾气的夏梦显然并不会有什么恶劣的后果。米璁的选择，至少表面上看起来, 无比正确。
楚天奇是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的, 男生中也会有讨厌的装逼男, 但大部分时间面子上的和平也是要维持的。
他其实内心很佩服夏梦这样不拖泥带水的性格。
“你快, 你诅咒一下潘美西试试。”楚天奇不肯放弃地挑衅她。
夏梦有时候觉得楚天奇真的很晚熟很幼稚，不耐烦道：“可我并不想让潘美西死。”
“哇，你不要装大度好不好？你就大方承认你恨她不就好了。”
“潘美西并不让我觉得难受。”她看着荧幕上的女鬼露出原型来，出了一会儿神又说道，“其实很奇怪，我感觉，她对我来说，什么也不是，可能她其实也很早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才这么恨我。或许，本来我们两个也压根做不成朋友的，只是高一不小心认识了而已。楚天奇，你以后就知道了，这个世界上，你最后真正会在乎的人很有限，大部分人，你连恨她都提不起劲来。”
“那你为什么恨王玉波？”不喜欢她用这种大姐姐的口吻和自己说话，楚天奇语气也尖锐了一点，“总不会是因为穆云书吧！”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明明和夏梦好端端地在一起看电影，提那个男人做什么……
夏梦清澈的目光转了回来，冷笑道，“哪怕我喜欢穆云书，那也只是我人生的一部分，而不是全部，明白么？我需要因为一个男人去恨谁么？我难道没有自己的意志么？哎，和你对话，真的好累啊。”她淡淡道，“我喜欢看聂小倩，但我可不是聂小倩。就像你喜欢看钢铁侠，但你并不是钢铁侠一样。”
楚天奇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摸不到法门的猴子，上蹿下跳花样百出地讨好，却总被夏梦嫌弃。他都没有嘲笑她编造出那样一个奇怪的诅咒来，她却说自己说话很累人。
简直是岂有此理！！！
夏梦的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啊！
这时，夏梦又转向他，阴恻恻地笑道：“难道我告诉你，是我把王玉波推下去的，你会觉得比较好接受？”
他一呆，忍不住“咕嘟”咽了一下口水。
他觉得这样的夏梦比电视里的女鬼还吓人！
这时，毛慧芳端着水果走了出来，张罗道：“行了，别看那些吓人玩意儿了！来吃水果！”
夜晚，当楚天奇入睡时，他已经忘记了夏梦那恐怖的样子，只记得她笑眼弯弯，还有那荔枝的香味儿……
心头的那一点儿埋怨顷刻烟消云散，他想好了，他要和夏梦上同一所大学，她确实古怪，但他可以学，他明白追求女孩子是要付出努力的，就像雄孔雀斗舞，雄天堂鸟唱歌，公牛顶角……而他需要做的就是摸透夏梦的脾气。
他们终归还是可以在一起的。
~
送走了楚天奇之后，夏梦心情很好。
楚天奇根本就是大人的壳里装着一个小屁孩，她说王玉波是她杀的，楚天奇虽然不信，但是却又明显被吓得不轻。
真蠢。
她躺在床上，忍不住发笑。
同时，她又觉得楚天奇有点可爱。
太过完美的男人就像是一个壳子，哪哪都好看，但是虚无缥缈，你感觉自己和他之间好像永远隔了一层戳不破的塑料膜，情绪会漂浮在不真实的宇宙里。而楚天奇，固然蠢头蠢头毛病多多，蠢话更是有一箩筐，但是他的憨直与接地气又让人觉得与他之间的距离很近，让你感觉触摸到了一个真实的、活生生的人。
不必在他面前伪装，可以很轻松地活着。
但夏梦随即又想，楚天奇这个憨货好像有点真实得过分了。
她禁不住又想到了穆云书……
她仍旧喜欢穆云书那样的男孩，完美且真实，又像是可以远远观望的偶像，又像是可以在身边共度余生的伴侣。
他现在怎么样了？
思绪回到了那个炎热的夏日夜晚，她的发丝贴在汗津津的手臂上，还有他喝水时滚动的喉结……
在幻想中，睡意袭来。
夏梦又进入了梦境中的甬道。
依旧是昏暗且没有尽头的隧道，但这次她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她看到有一个人在前面走着，而她，就好像不能控制身体似的在后面跟着。她看不清楚那个人，只觉得那个人身量很小……
好像是个穿着黑色衣服的小孩……
你是谁啊？
你就是我要等的人么？
她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来
走着走着，一辆黑色的小巴士出现在了她的视野里，而那个指引她的小孩已经不知道去哪了。
夏梦一怔，她从来不知道，自己梦里的甬道还能多出来新的东西！
身上突然发起冷来，她试着哈出一口气来，却并没有白气。
可是她依然感觉到刺骨的寒冷，想要先上车躲避一会儿……
夏梦走过巴士的窗户时看到，车里居然还坐着一位乘客……
不知道为什么，一股恐惧涌上她的心头……
小巴士车里的一切都很陈旧，空间亦有些局促，座位上积着厚厚的土，更没有司机，也不知道在这里停了多久……
当她的脚不受控制地迈上车，向最后一排走去时，她经过了那个乘客身边，却不敢看他的脸……
但她看到，他穿着与她一样的校服！
她战栗着坐下，心里自己的声音在疯狂地喊着：“快跑！快跑！！不要呆在这里！！！”，可是她的身体却一动也动不了，好像变成了石头。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甜腻腻的腥味儿，是从坐在她前面的那个乘客身上传来的，他的头发上有液体悬在发梢，在车外的微光下泛着红光。
这时，那人慢慢转过头看向了她……
可是他又根本无法“看”她，因为那张脸已经血肉模糊了！眼珠子挂在他的腮边，微微动着。
——王玉波！
她立刻意识到了，这是王玉波！
也就是眨眼之间，周遭的一切土崩瓦解又重新构建，变成了一个富丽堂皇的客厅，她和王玉波则分坐在餐桌的两边。
他的脸已经变得完好无损了。
王玉波面无表情地拿起身边的牛奶倒在杯子里，又从校服里拿出一包粉末来，抖落在牛奶里。
你想干什么？夏梦想要说话，却又说不出话来。
下一秒，王玉波已经把牛奶递给了他的后妈。那位年轻的后妈躺在床上，看到一向对自己冷眼的继子这般殷勤，没有一点怀疑地喝下了。
转瞬间，夏梦又跟着王玉波来到了医院，他的后妈惨白着脸对着王玉波的父亲哭嚎：“我已经为了你流掉两个孩子了，现在又因为你的儿子，我一辈子都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了！你们父子还是人么？！”
王玉波被他的父亲打得鼻青脸肿，可他还是冷笑着挑衅自己的后妈：“你活该，你这种下等女人，生下来孩子也是贱种。”
“住口！你是没被打够么？！”王玉波的父亲冷冷地呵斥他。
夏梦费劲想要看清楚王玉波父亲的脸，却只看到一片模糊。
病床上的女人惨笑道：“呵呵，我是贱种，那你呢？像条狗一样祈求你父亲注意你，可是你知道么？他讨厌你，他讨厌你的母亲，而你又是个废物。你以为你妈真的是车祸死的么？你忘了你爸是干什么的？车辆改装，哈哈哈哈哈哈，王玉波，你亲妈就是被你爹杀死的，你这个贱种还给他做狗呢！你知道你爹还有两个私生子么？他现在就捉摸着怎么把你弄死，好全部继承你妈的财产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人啊！”
夏梦惊讶地看到，王玉波脸色苍白，浑身颤抖，他看向父亲，颤声问道：“是真的么？”
“她说的，都是真的么？”
下一秒，夏梦已经站在了教学楼的天台边！
她的手腕被王玉波死死攥着，而他却并不看她。他的目光放空，对着手机问道：“爸，今天家长会，你会来么？我有话想问你。”
王玉波哽咽地小声说道：“妈是你杀的么”，“你想要我死么”，“你……到底有没有拿我当做过是你的儿子”……
夏梦惊慌失措地挣扎着，却怎么也挣不开。
可是她听到自己说话了：“你看，事实已经摆在你的面前了。王玉波，你父亲早就想让你死了。可惜了，你妈妈看着你这样，可真是死不瞑目啊。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这么努力地让你知道真相，就是不想让你活得像个傻子。要我说，你不如去找你妈妈赎罪吧！”
于是，她听到王玉波轻声道，“好，那我去找我妈了。”
手臂被猛地拉扯，夏梦惊呼一声也跟着他一起摔了下去！——在可怕的失重里，她又回到了巴士车的座位上！而王玉波血肉模糊的脸，仍旧在她面前！
他胸腔里早已没有了热气，只有血腥的味道漫在鼻端。
她惊恐地盯着他，目光所及，只有碎裂的骨碴和脑浆……
“夏梦，下一个，你想要谁死呢……”
王玉波破碎成空洞的脑袋里传出来这样一句。
他转回了身子，缩在座位上一动不动了。
与此同时，车上又走上来了一个人——一个浑身漆黑的小孩！
恐惧的感觉更加强烈了，夏梦不管不顾地一挣扎，已经在冷汗淋漓中感受到了身下的枕头与床铺。
身体已经僵硬了，意识也停留在那个可怕的梦境中似乎有点醒不过来……但她到底松了口气，睁开了眼——
那个浑身漆黑的小孩正蹲在她的胸口上望着她！
第32章 重拳出击
一瞬间, 她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了！明明这个小孩仿佛全无重量，她却叫不出来！更动弹不得！恐惧得浑身的每一个毛孔都仿佛要炸裂开！！！
“铃铃铃——！”
手机的闹钟大作，夏梦终于从噩梦中彻底醒了过来！！！
天已经大亮了, 柔和的晨光透过窗帘投射了进来……
她喘着粗气，发觉自己整个后背都汗湿了，颈窝处更是湿淋淋的一片，她盗汗了……
夏梦失神地微睁眼睛看着那一簇光……
那, 真的只是个梦么？
~
等学生们再回到学校后，王玉波已经被判定是自杀了。
但他自杀的原因却十分复杂。王倩倩在多方的小道消息中, 终于拼凑出了一个大概。
导火索是王玉波的父亲再婚了, 他怕父亲再有小孩会影响到自己的生活，给自己的后妈下了米非司酮，导致后妈早产。但是他没想到的是, 这个可怜的女人之前已经为他的父亲打过两次胎了, 这次流产之后, 她再也不能生育了。
但王玉波并不知晓这点, 还跑去她面前耀武扬威，于是这个后妈出于报复，告诉了他一个秘密。
王玉波亲生母亲的车祸, 就是他父亲和第一任小三共同策划的。她同时也告诉王玉波，因为他不学无术成绩又差, 他父亲早就开始想着生新的孩子取代他了，甚至也想杀了他好继承他妈的全部财产。光她知道的，他父亲就还有两个私生子。
所以王玉波虽然被判定为自杀, 但是她的后妈报了警, 警方已经对他的父亲立案侦查了。
听着王倩倩给她八卦, 夏梦有点出神。
“喂, 你在想什么呢？”王倩倩推推她。
“没事，就是感觉他不在了，班里呆着挺舒服。”夏梦笑了。
她没有提起那个诡异的梦。
那只是梦而已，只是巧合。
是她太希望王玉波赶紧死了，所以才产生了那么奇怪的巧合——似乎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王玉波像一个蟑螂一样死掉了。
而对于旁的人来说，他死就死了，人死不能复生，他的死也并不叫人怀念。那些追捧他的男生已经火速找了更有钱的学长追随。女生更是觉得，王玉波死了，她们身边的环境清朗多了。
甚至有女孩说道：“王玉波死了，我太开心了。”
王倩倩当然也巴不得他赶紧死，笑道：“他死得太好了，之前他恐吓我，我其实是有点害怕的，你想，他都敢给人下毒，我还真的怕他对我怎么样……”她叹气道，“诶，你说多讽刺呀，王玉波最崇拜他父亲了，还觉得所有女人找他爸就是为了钱。结果到最后，他爸才是那个为了钱做上门女婿、最后还害死他妈的那个人，你说这算不算信仰破灭啊。这叫什么，哀莫大于心死？杀人诛心？可是，他爸爸本来就想他死，他为什么要如他所愿呢？”
“或许是一时冲动吧，”夏梦迟疑着，试探着问道，“倩倩，你觉得……王玉波该死么？”
王倩倩下意识地说道：“当然该死了。”
脑子浮现出了那个匪夷所思的梦，夏梦重复道：“你再想想，你真的觉得他，该死么？”她的重音放在了“死”这个字上。
王倩倩这才明白了她的意思，“确实，王玉波虽然讨厌，但是不至于到丢掉性命的程度。但我总觉得，他那种人，会做出来伤害别人的事是迟早的事吧，我真的发自肺腑觉得他该死。”
这时——
潘美西从王倩倩的班级门口走过，突然大喊了一句：“夏梦你什么时候死！！！”
班里静了一瞬。
王倩倩颇感晦气地说道：“靠，潘美西真他妈的是个疯婆子。你还跟她一个班，难受死了吧！”
“嗯……”夏梦盯着潘美西的身影，开始觉得有点烦了。
~
转眼天气暖和了起来，夏梦也在平静的学校生活中早把那个噩梦和那个黑色的小孩忘在了脑后。五一过后就是小满，学校的春季运动会也在这天如期开展了，这次夏梦报名了女子800米长跑。
可就在她向着终点冲刺的时候，看台上一声尖利的“贱人”传来。
潘美西声嘶力竭地大叫道：“去死吧你贱人！跑倒数第一吧万人骑！”
呼吸突然就被打乱了。
长跑并不是夏梦的长项，呼吸一乱，她自然就落了下风。结果虽然不是倒数第一，却也不是什么好名次。
她回到看台上，身边的同学赶紧安慰道：“夏梦，你别往心里去，潘美西神经病了，别和她计较。”
“哈哈哈哈哈哈哈！”不远处，潘美西尖利的笑声隐约传来，她吊着嗓子大叫，“报应！活该！”
米璁半垂着脸，似乎是在为呆在她身边而难堪。
但她仍执着地守在潘美西身边。
夏梦现在终于理解了，电视剧里的恶人，可能确实是来源于生活的。潘美西或许真的是太爱她了，所以被拒绝后这么丧心病狂……
她休息了半个小时，和大家一起看比赛，感觉体力恢复了八成。这时，脑子里的声音响起来了：“要不要我帮你出气？”
“不用。”她轻声说道。
“你累不累，躺着睡一会儿吧。”声音很是好声好气地劝她，“天气也还暖和。”
夏梦最近总是噩梦连连，确实睡得不太好，再加上刚长跑完，身上确实疲惫……
于是，几分钟后，身边的同学看到夏梦突然站了起来，向着潘美西走去。
“喂！”她拍拍潘美西的肩膀。
潘美西才回过头来，夏梦已经一拳抡了过去！！！
就在之前潘美西间歇性神经病发作的时候，同学向夏梦出过馊主意：“夏梦，反正也有社会上的人追求你，你不如让他们帮你处理了吧。”
夏梦当然不会同意。
她不需要别人的拯救，拳头，她自己就有。
她喜欢自己解决问题。
或者说，她的父母都靠不住，还有谁可以依靠呢？
直到她打了潘美西七八拳，才在老师的大喝中被人拉开了。
——潘美西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了。
夏梦一下子挣开上前拉架的男生，冷冷道：“拉我干什么，我不已经站起来了吗？”
男生们呆呆看着她，感觉这样的夏梦又可怕又有一种奇怪的致命魅力。
夏梦头也不回地走了。
刘老师气急败坏地嚎劈了叉：“夏梦你给我站住！！！”
运动会还没开完，夏梦就又被请家长了。
刘老师激动得说话直哆嗦：“这么多届学生，从来都是男生打架，女生打人我也是开眼了！她下手还那么黑！揪着人头发往地上磕，她想杀人不成？！她这是跟谁学的？！”
这次是毛慧芳一个人来的，没了夏文斌这个主心骨，毛慧芳有点吃不准这个事儿该不该发作一下。
在她看来，好像也并不严重嘛。按照毛慧芳一贯的受害者有罪理论，她女儿揍人，挨揍的人势必是欠揍的。
于是她皱眉道：“刘老师，不对吧，平白无故的，夏梦干嘛打人啊？她又不是神经病。”
刘老师一哽，讪讪道：“当然，潘美西是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她骂人，我也已经批评教育过了，但是再怎么样，打人是不对的啊！”
毛慧芳下午还有会，此时有点心不在焉。
打架，还是女生打架，又不是早恋或者成绩不好，老师还值当把她请过来？
小题大做。
于是她说道：“肯定不是第一次骂人了吧，小梦的脾气我知道。”
刘老师越发气势不足了，“不管怎么样，她也不能去打人啊。”
“好的老师，我会说夏梦的。”
“现在不是说不说她的问题，是对方家长要求赔钱。”
“赔多少？”听到可以用钱解决，毛慧芳立刻松了口气，越发不当回事了。
“五万！”
“哦，”她居然笑了，“那行，刘老师你把对方银行卡号发我，我今儿就打过去，没啥事儿我就先走了，这小梦的学习啊，老师你真的多费费心，我劝她保送得了，她不喜欢南方的学校，非要自己考，哎，我都快愁死了……”
刘老师简直哭笑不得：“夏梦母亲，你女儿打架，你……你还想着保送？”
“是呀，我会说她的嘛。而且刘老师，作为老师，你知道那个学生骂人，又不管，那你让小梦怎么办嘛。”毛慧芳已经站起身来，“对不住，我真的还有事儿，下午开会呢，以后我叫她不要打架就是了。再说，夏梦那小细胳膊，花拳绣腿的，能打多狠呢？不行我给他们家打十万，叫他们快别一个屁嚼不烂了，耽误夏梦学习。再不行老师你们给夏梦换个班吧，不见面不就好啦。”
刘老师在这一刻深刻感受到了夏梦家庭的奇葩与无语之处。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换个班级确实是最好的选择。但是他又有点舍不得，毕竟夏梦不但成绩好，还是班里的金字招牌……
夏梦回过神来的时候，该发生的一切都已经发生了。
她好似是有点模糊印象她打了潘美西，但是那又分明不太像她——她明明在睡觉的。而且，她完全没有将潘美西放在眼里，更遑论攻击她了。
她那一瞬间大脑好像放空了一样，被仇恨和愤怒主导，丧失了理智！
但若硬要去想，又好像确实是她做的没错……她知道，或许是脑子里的声音又掌握了主动权了……
但夏梦并不害怕声音变得逐渐强大，也不觉得声音操纵她的身体有任何问题，她眼下反而懊恼——这下毛慧芳非骂死她不可，甚至还可能告诉夏文斌，免不了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夏梦原本是已经做好了迎接暴风骤雨的准备的，谁知道毛慧芳不但毫无反应，晚上还带她出去吃豪华自助餐！龙虾、海胆、大闸蟹、三层大蛋糕，山珍海味满满摆了一桌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过生日呢！
“哎呀，你说你，有话好好说嘛，都会打人了，跟你爹不学好。”毛慧芳把大闸蟹里的肉都剔出来堆在女儿盘子里，念叨，“你偷鸡摸找个黑点的地方打她也行呢，没证据，就不用赔钱了。”
这简直太不像是一个母亲能说出来的话！
夏梦于是又莫名讨厌母亲了，她总是这样，在莫名其妙的事上发作，却在连她都能意识到的错误上浑不在意！
就像条道德观乱七八糟的糊涂虫！
她于是蹙眉道：“妈，你真的好奇葩。”
毛慧芳炸毛了：“我奇葩？你好意思说我奇葩？！我至少不打人！”她忿忿道，“你知道我跟人家周老师好说歹说，就差跪下了。要不是看你成绩好，周老师能同意让你跟王倩倩一个班么？你可老实点吧我的小祖宗，给我省点心！现在你高兴了，和倩倩一个班就好好学习，别一天到晚跟个疯婆子似的。”
“家族遗传型神经病，没办法！我也控制不了！！！”夏梦赌气，“你和我爸说这事儿了么？”
“说了呗。”
“他怎么说。”夏梦的神经一下子绷紧了。
第33章 逝者已矣
一说起来这个毛慧芳就来气, “你爸说了，这种人就得揍她，惯得无法无天了。你还说我奇葩, 你爸难道不奇葩？”
夏梦一怔：“我爸真这么说？”
“对啊，可笑不？”
有了父亲的支持，夏梦的心情突然好了起来，脸上也带了笑容：“那潘美西真的很讨厌嘛, 都骂了我半年了，我都没理过她的。今天揍了她, 她再骂我半年, 我也能忍，等毕业了再揍她。”
毛慧芳切了一小块蛋糕给她堆在盘子里，“我看你和那个潘什么的都有点神经病！你给我老实点, 都高二了, 别再惹事儿了。我的傻女儿, 你这好模样, 成绩又这么好，还要有大好前途呢。可那人呢，要啥没啥, 光脚的不怕你穿鞋的，真给你点颜色看看, 你说谁吃亏更多？你觉得韩信为什么要忍受□□之辱？孔子为什么不和绿衫人争辩四季的区别？那原来我们村里的泼妇恶霸多了，堵着家门口骂你，你还真一个个打啊？累死了, 别鹤立鸡群, 得回到鹤群去。当然, 你这次出气了也就算了, 以后可别这样了。”
毛慧芳这样理所当然地张扬着优越感，言辞刻薄至极，偏语气又好像觉得自己无比公允。
夏梦突然有点明白母亲的不在乎了……
母亲看不起潘美西，自然也就觉得，潘美西这种人，都不值得多花一份精力。
她心想，她之前对于潘美西的漠视，或许就是母亲这样神经大条的基因在作祟。
那么，她突然发飙揍潘美西，八成就要托福于她的父亲了……
或许她真的是有神经病的……夏梦心想，我以后要好好控制脾气，不能再让声音出来捣乱了……
也就在这时，在她的世界消失多时且临走前恨她恨得牙痒的夏文斌也发来了短信“慰问”：【小梦，别怕，能花钱解决的事儿就不叫事儿，爸爸永远是你坚强的后盾！今天就什么也别想了，咱们就开开心心的！】
夏梦简直哭笑不得！！！
——她居然在打人这件事上得到了父母罕见的全力支持与开导。
但她心情却莫名得很好，给夏文斌回复道：“谢谢爸。”
父女的关系，就靠着这样奇怪的契机缓和了。
直到回到家，夏梦仍然感觉像做梦一样。
她在学校一时冲动打了人，父母都十分支持她！
这是什么黑色幽默么？
而潘美西这边自从被夏梦揍过之后果然收敛了，但又似乎并没有完全收敛。
但是她学精了，知道躲得远远地骂了，骂完了兔子似的撒腿就跑。
但周老师可不像她的班主任那么喜欢和稀泥，特意去她的班里给她说了一顿，末了周老师还纳闷：“潘美西，你是不是挨打挨上瘾了？老去招惹人家干嘛？”
班里的大家都窃笑不已。
于是潘美西终于消停了。
固然，她见到夏梦的时候还是咬牙切齿的，眼神恨不得给她吃了。但她，就像毛慧芳说的，实在是太平凡了，平凡到夏梦很难在人群里注意到她。
故而也就压根get不到她的眼神与小动作。
但夏梦也并非全然没有损失，因为打人的事儿，她被记了大过，保送的事儿本就因为她忽上忽下的成绩勉强，这下算是彻底泡汤了。
毛慧芳为此痛心疾首，又再三对她耳提面命不要再搭理这些不相关的干扰。但是夏梦也不在乎。
如今夏梦觉得，只要夏文斌不在，她的生活真的还挺说得过去。她固然是还喜欢穆云书的，但是眼下穆云书远在天边，她没有了“犯罪对象”，毛慧芳就一点也不为难她。
家里终于和平了，夏梦也不必去舅舅家里了。
在这样的平和中，她脑子里的声音也冬眠似的消失了。
它真的消失了么？还是蛰伏着等待下一次出现时做一些更过分的事？
每当想到这些问题时，夏梦身体里母亲的基因就会再度发挥作用，促使她先这样稀里糊涂地过着……
偶尔，她也会给穆云书发短信：【你最近还好么？已经去上学了吗？】
【世界上的好事总是没有坏事多，人人都是这样的。不要气馁。】
【希望你在新的学校也依然优秀……】
穆云书从来没有回过她的短信，其实夏梦自己也猜到，他去别的城市了，这个地方的手机号不见得会继续用，但她仍然执着地发着，好像给一个树洞倾诉。
毛慧芳对夏梦唯有一个要求，就是好好学习，她也确实好好学习了，不关心周遭的任何事。
到了高三下学期，毛慧芳也突然忙了起来，总是加班，压力大的时候还哭。但夏梦也不关心，只装作没看到。
她觉得哭是一件很脆弱的事，她不想看到母亲脆弱的一面，更不想安慰她。
冠冕堂皇的理由是，她认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是熬不过去的。哭如果有用的话，她早就可以不用被揍了……
那么更深层次的理由呢？
她不敢去触碰。
她似乎潜意识里希望，母亲少来找她的麻烦。
如果我可以自己处理90%的难题与情绪，那么作为父母的你们，也可以。
~
高考前一天，米璁给夏梦打了个电话。
她才一接通，就听到潘美西的尖叫声：“夏梦，我祝你考得稀烂！你这个贱货！”
随即，电话被挂断了。
夏梦挑挑眉。
潘美西提醒了她一件事。
她给穆云书发了一条短信：【我今天要高考了，祝我顺利吧，：）】
她知道他不会回复的，但是心里好像骤然轻松了下来，像是完成了什么使命。她甜甜一笑，关了手机继续复习。
人生最重要的一场战役，她不会因为任何事分心。
因为她想要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家，这世界再也没有什么事能比这件事更重要了。
~
高考终于结束了，夏梦疲惫地从考场走出来，只想赶紧睡一觉。
母亲正在校门口等着她，走近了，她就看到母亲一身黑衣。
“小梦啊，你考得怎么样？”毛慧芳疲惫地笑着，眼眶乌红。
她看到母亲的手臂上有一个黑色的袖箍，上面还有一朵白花！！！
“这是什么意思？！”她茫然道，“你为什么戴这个？”
一股不祥地感觉弥漫上了心头。
“小梦……”毛慧芳哽咽地说道，“你姥姥……你姥姥去世了……她不让我和你说，怕耽误你高考……”
“你说什么？！”夏梦惊愕地死死抓着她的手，“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姥姥什么时候去世的！不可能，姥姥身体一直很好啊！”
“肺癌，已经有一年多了，都是我和你舅舅轮流去照顾，本来是说拖到你出成绩的，但是没有拖下来，”毛慧芳泣不成声，“前天人就没了……”
这时，毛慧芳身后的车门打开了。
夏梦惊恐地看到许久不见的夏文斌一身黑衣从车上走了下来。
在极度的恐惧里，她朦胧听到夏文斌说：“小梦，我带你去姥姥的灵堂。”
他站在那，像是狰狞无比的巨大怪兽笼罩了她。
而这一次，可以保护她的老人，已经不在了。
~
“小梦啊，以后妈妈就是孤儿了。”
毛慧芳悲切地低诉着，这一句话只是这样轻声地说出来，就已经足矣令闻者落泪。
她的父亲死得早，母亲对她来说比女儿还要重要。
虽然早就知道母亲年纪大了或许撑不了太久，毛慧芳还是对于母亲去世的事感到悲痛万分。其实母亲很早之前就已经生病住院了，那时她偷偷哭泣，被夏梦发现了，她只得隐瞒说是因为工作压力太大。
或许是不该瞒着孩子的，但是在夏梦的前途面前，就算是亲人的死亡也要让路……
对于夏梦而言，姥姥不在了，她的世界都快要坍塌了……
可是她一滴眼泪也没有掉。
不能在人前暴露自己的脆弱已经成为了她的习惯。她倔强极了，哪怕心里难受到了极致，哪怕为姥姥哭是再正常不过的，她也强忍着绝不让眼泪出卖自己的无助。
她只想要偷偷地哭，实在憋不住，也要把眼泪立刻擦掉。
她甚至也知道，自己该安慰母亲。
可她反而只想逃。
她甚至有点不想面对这样的母亲……
母亲从来没有这样软弱过，不管是和父亲吵架，还是工作不顺心，抑或者是夏梦干了她无法接受的事。母亲永远粗枝大叶的，活得像戈壁滩上的石头一样粗糙。
但现在的母亲，仿佛被击败了……
这让夏梦害怕。
三天之后，直到她确认母亲又坚强了起来，她才愿意和母亲说话。
老人死后，需要守夜，还要接待来家里看望的客人。人来来往往，每个人来了都要招待，说话，倒水……
到了下午，夏文斌已经累极了，他歪在沙发上睡着了。
毛慧芳不一样，她浑身的能量仿佛用不完。她轻手轻脚地收拾着桌子上的瓜子皮、水果核，又补上了新的。这时，她仿佛看到什么很好笑的场景，叫夏梦过来：“小梦，你看你爸。”
原来夏文斌睡姿不对，嘴巴张开，口水挂了出来。
夏梦笑不出来。
她感觉，自己应该帮父亲擦一下口水。
事实上，夏梦打人事件后，父女两人一直维持着平和的表象，至少相隔千山万水，夏文斌的脾气上来，等跟女儿打电话的时候，也已经消除了大半，想动手更是鞭长莫及。
夏梦也察觉到夏文斌有意想要与她缓和关系，买这买那，还有点小心翼翼地与她说话。除开内心的抗拒，她面子上与父亲还算友善，甚至能在电话里说笑。
如今姥姥去世了，她的心境有了一点微妙的软化。
她觉得，人生很短，或许她应该和父亲达成新的和解，或许她可以关心一下父亲。
于是，她又重新想起了父亲那些微末又深刻的好来……
或许她仍旧爱着父亲，或许……她并不想等到父亲不在了才追悔莫及……
但同时，她心底又有着深刻的畏惧，不知道该不该上前。
只是这样简单的一件事，对于她来说却像生死抉择一样困难。因为她摸不准夏文斌那古怪的随时会爆发的脾气，她怕自己被伤害……
“我要帮他擦一下么？”她只得问母亲。
毛慧芳累得坐在单人沙发上，随口说道，“纸巾在桌子上。”
夏梦很紧张，像是走上断头台一样，“可我怕把他弄醒了，他发脾气。”
“不会吧，我看他睡得很死。再说了，你对他好，他发脾气干什么。”
母亲随意的态度麻痹了她的警惕心。
夏梦像是豁出了性命一般，像一个胆怯的小战士，抽了张纸，走到夏文斌身边——
可是，纸巾才一碰到夏文斌的嘴角，他就醒了！！！
勃然大怒中，夏文斌的脸顷刻变得狰狞无比，他瞪着血红的眼睛，第一反应就是高高扬起了手！！！
“草你妈的！”他大骂。
第34章 死神来了
但也就在0.01秒的时间中, 他看到了女儿手里的纸巾，也感觉到自己嘴边正挂着口水。
夏梦后退了一步，她的脸白得像是扎好的纸人, 看上去像是被吓呆了，目光直直盯着他。
原本累极的毛慧芳一下子坐起身来，骂道：“夏文斌，你是不是有病！孩子为你好, 给你擦口水！”
短短的几秒钟时间，在夏梦恐惧的意识里犹如慢镜头一般拉长, 她只感受到了强烈的羞辱与愤怒！突如其来的暴力与恶意让她头皮发麻、四肢冰冷, 那种窒息如溺水的感觉没有止境地纠缠着她！
她也看到夏文斌一瞬间变得茫然又愧疚，似乎想要伸手来安抚她……
可夏文斌还要说什么，夏梦已经一把把纸巾摔在了他脸上, 开门跑了出去！
夏梦也不知道自己跑去了哪里,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 她已经来到了学校的操场。她坐在树荫下, 抱着胳膊。炎炎夏日，她一路走来皮肤晒得滚烫发红，可她却感觉浑身冰冷, 打摆子似的发着抖。
久违的委屈连同铺天盖地的愤怒席卷了她，即便那一巴掌并没有落下来, 但当她的关心换来的是对方的恶意、警惕、与攻击时，这种感觉会比无缘无故挨了打还要难过千倍万倍！
为什么，父亲恨她么？
她做了什么, 要被他这样提防与仇视？
她难道不是亲生的么？
她难道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么？为什么是她, 为什么偏偏是她！
她甚至在心里不断骂自己：“你为什么就是这么贱！你为什么这么贱！！！你为什么会心软, 你为什么会以为他改了！你这是自取其辱！你活该！”
她抬手狠狠打在自己脸上, 唯有身体的疼痛，才能转移心里的疼痛。
“让你贱！让你贱！狗改不了吃屎的贱货！！！” 她这样胡乱地骂着自己。
——用父母骂她的话骂着自己。
姥姥，要是姥姥在就好了……
为什么，为什么不让她见姥姥最后一面……
突然，她弯腰干呕起来。
她感觉自己的世界正在土崩瓦解，原本愈合的心又被撕裂了开来！溃烂且发臭的伤口重见天日，疼得她四肢都跟着痉挛，抽搐……
为什么每当她试图捧着自己的心靠近父亲，父亲总是会用最粗鲁最残暴的方式伤害她！
她做错了什么啊……
猛然间，她的脑袋剧烈地疼了起来，好像什么东西要破开她的头骨奔涌而出。
太疼了！
太疼了！！！
她无声地叫着，猫似的发出了“哈，哈”的声音，她面目狰狞，黑眼珠几乎消失在了眼眶里。
在这一瞬间，夏梦几乎以为自己可能要死了！
突然，疼痛消失了，所——栀子整理有的难受都消失了，它的消失和到来一样奇怪又毫无预兆。夏梦像是被抽了筋的龙一样瘫软在地上，重重地喘着粗气。
头发遮盖在她的眼前，漏下一些斑驳的阳光来。
随即，阳光被遮住，她面前站着一个人。
从她的角度，她只能看到这人好像是穿了一双奇怪的黑色的鞋子，但那双黑色的鞋子，是与一条黑色的裤子连在一起的，不辨材质。
而这个人的脚，很小，仿佛是个小孩子。
她费力地支起瘫软的身子来，看到自己面前站着一个浑身漆黑的小孩儿，正和自己坐着一样高。
“你……”她惊恐地发现，那连在一起的鞋子和裤子还向上连着衣服，把这个小孩的头都包了起来，连眼睛都不露出来，这让她完全看不出来它的性别。而那一片黑色并不是任何布料，只是黑色，好像融合在了一起的墨水，好像一片什么都不存在的黑洞。
她突然想到了那个在梦里蹲在她胸口上的小孩！
难道她现在又在做噩梦了么？
她颤声问道：“你是谁？”
小孩发出了“嘿嘿”的笑声：“你知道我是谁。”
夏梦感到呼吸一窒。
这个声音，实在是太熟悉了！！！
小孩后退了一步，做作地微微鞠了一躬，“自我介绍一下。”它很戏剧性地顿了顿，“我就是你们俗称的，死神。”
夏梦依旧呆呆的。
“你居然没有笑。你的幽默感都没有了么？”小孩有点失望，“那我可就自封死神了。”
夏梦总算意识到了什么，说道，“你……你是我分裂出来的人格？你已经可以变成这个样子了？”
这似乎是唯一合适的解释。
但她并不知道分裂出来的人格会这样活生生站在她面前！而且她还能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是她分裂出的人格。
可她和眼前的人又确实仿佛有一些奇怪的精神上的联系，某一瞬间，她好像心有灵犀般能够洞悉对方那时的想法的，但若细细去追究，又仿佛一片虚无，全然是两个不同的人，精神世界并无交互。
小黑冷冷地说道，“唔，要是在临床医学上好像也可以这样说吧，但是其实是不准确的。我本身只是类似于一种磁场，没有实体，不能说话，更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没有意识，因为我本身就是意识。大部分时间我是无形的，没有感情的，我能变成这样，需要一个载体。或者说，你看到的我并不是纯粹的我，我当中，有别的部分，所以，这对我来说也是一个全新的体验呀……当然，身为本体的你，也需要有很强大的意志力，不然不等我变成现在的样子，你就会被人们诊断为精神失常。”
“你……是我的大脑分裂出来的么？”
“我是被载体邀请来的，所以我也已经不再是纯粹的死神，我拥有一些载体的东西，这让我也很不舒服。我说了，这对我来说，也尚且是第一次。”
“那你的载体是什么？我的痛苦么？”这似乎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小孩反而反问道：“你认为人死后有灵魂么？”
夏梦迟疑了一瞬，说道：“或许有。”
小孩轻声道：“灵魂只是对死后的形态的一种描述，就好像神是对于所有无法解释的规律的描述。人死后会经历三个不同的空间，第一个空间，是意识与物质的分离，但是很多人接受不了自己的新形态，会在这一阶段停留很久，第二阶段，就好像一个等候的状态，在这里，你最亲近的人会来带走你的意识。那么，一旦步入第三个空间，就会彻底脱离了你们所谓的人间。而我需要把第一空间的的人送进第二空间。所以，我被邀请了来，或者说，我被下载了来。”
“什么下载？”
“啊，你下载过电影吧……”
“嗯。”
“那么你回想一下吧，有时候做不出来的题，突然就想明白了，几十年都突破不了的技术，突然就突破了。世界，就像是一个大型的网络，当你意识的波段与某一个地址吻合时，那些或大或小的东西就会被下载到了你的大脑里。一个人智商越高，用脑越多，‘下载’就越容易。但可以被下载的可不止是知识，有的‘地址’能下载意识。所以，对于你来说，我是一个被下载下来的意识。”
小孩顿了顿，“下载我，可不是没有代价的。大部分的人，或者说99.99%的人，都只能摸到一个边缘，他们要么个人意识太强，让我没办法融入，要么意识太弱，直接就疯了。所以人们只会感受到被我折磨，但是你，你是特别的。”
“所以你的载体就是我的痛苦，对吧……”
小孩似乎是笑了，似是而非地回答道，“嗯，是你的痛苦。”
夏梦不理解，“可我并不想要下载你啊！”
小孩似乎是发出了笑声，“是啊，你当然不想下载我。”
夏梦感觉它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便决定暂且放过它，她低语，“我一直以为，你只是我幻想中的坏小孩……”
“幻想就不是真的么？大脑制造了幻想，幻想创造的愉悦情绪又作用给了大脑。你能说幻想就没有力量么？难道就因为看不到，就能说那是虚无的么？”它歪了歪脑袋，“幻想与穆云书do爱，不是带给了你很大的快乐吗？”
被它这样直白地揭露出自己的龌龊来，夏梦却并不觉得汗颜甚至羞愧，因为她好似不过是在与自己对话。
她反而在想它之前的话，沉默了许久，夏梦沉声道：“你说的代价是什么。”
“我说过了，我是死神呀。”小孩冷冷道，“但就好像每个文件里存着某一类信息一样，我只负责收集固定类型的波段送去第二空间，哦，或者用你们的话来说，收集某种灵魂。你不是已经杀了王玉波了么？你还会杀更多的人，而我跟着你，很轻松就可以获得这样的灵魂了。”
“你别胡说！”
“你不是知道是自己干的么？”小孩笑了。
“我只是吓唬楚天奇而已。”
“撒谎，那并不是吓唬。”小孩狡黠地说道，“王玉波的死与你真的没关系么？事实如何，你我都心知肚明。不过你不必害怕，又不用你亲自动手。”
夏梦死死盯着它，似乎想要从它那漆黑一团的面目中看到一点表情。可惜的是，那里什么也没有。
她想到了那个梦，那没有尽头的黑色隧道，那黑色的小巴士……
小孩语气愉悦了一些：“你好像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在她的脑海里，有什么东西似乎在克制着不让她继续想下去……
这时，夏梦看到不远处有一个人正在向这里张望。
“小黑，别人看不到你，对么？”她问小孩。
“是的，只有亲爱的你能看到我。”它笑了，“你给我起名叫小黑？你可真是……”它没有继续说下去。
夏梦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往这里看了，她猜，自己或许此刻正在自言自语，所以看上去像极了一个神经病。
但或许小黑的出现，说明她已经是个神经病了。
那个张望的人朝这边走了过来。
小黑于是抬高了声音道：“诶？那不是你的死对头么？”
夏梦眯起眼，这才发现，来的人是潘美西。
她强调：“潘美西不是我的死对头。”
“哦。”小黑很不信服地应了一声。
潘美西走到夏梦面前，看到她头发凌乱地坐在地上，很诧异：“夏梦，真的是你。你怎么这个样子？”
夏梦站起身来，而小黑走到她身边，握住了她的手。
冰凉的小手，死猴子似的爪子。
夏梦并不想牵着它，可是也不想甩开它。
目前，这具身体的主宰是夏梦，小孩很乖巧地把发言的机会让给了她。
夏梦于是说道，“没什么，我刚才从树上摔下来了。”
“你爬树？”潘美西望着她，突然冷笑道：“不会是高考没考好，被你爸爸打了吧。”
夏梦脸一白。
“诶？你总算有点反应了！”潘美西惊讶又开心，“我还真以为你夏梦刀枪不入呢！原来提你老子就好。”她很炫耀似的说道，“我爸妈从来不打我，都是我打他们，我要什么，他们都会给我。”
“没什么别的事，我先走了。”
“诶诶，两年了，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这么恨你？”
“不好奇。”她微笑。
她对蝼蚁的世界毫无兴趣。
“你是不是和别人说，我这样对你，都是因为我嫉妒。”潘美西拦住她，挺着胸膛。但她发现夏梦个子长高了，比她高出了小半头
——明明高一的时候她们还一样高的……
“我可从没那样说过。”她的甜笑中带着讥讽。
“你——！”潘美西被她的态度气梗，大声道，“你不承认算了。但是我告诉你，我骂你，是因为你对米璁不好！我看不惯！你以为你长得好看，别人就得围着你转？你算个什么东西！我偏不惯着你！”
夏梦冷笑，“嗯，很合理的借口。”
她越是这样笑，潘美西就越绝望，简直恨不得扑上去撕烂她的脸！她尖叫道：“夏梦，你真是个贱人，难怪你老子要打你，我希望你早点被打死！”
夏梦果然感到心头一阵难以言明的刺痛，连带着终于感受到了对潘美西的恨意。
小黑发出“吱”的一声来，抱怨道，“你抓疼我了。”
夏梦瞪着潘美西，突然反击道，“潘美西，或许所有人都觉得，你是因为嫉妒才这么面目可憎，可我知道，你不是。或许连你自己都不知道。我可以大发慈悲告诉你！”她向潘美西走近了两步，却看到对方反而吓得后推了三步。
夏梦知道她被揍怕了，笑了：“你之前对我说的那些阴阳怪气的话，是可以理解为一种嫉妒的，我听得出来，但是我懒得计较，因为人嘛，总得活得钝一些。你的嫉妒并不足以让你讨厌我，所以我们的关系还不错。可是，你之所以这么恨我，只是因为我拒绝了你的示好。”
“你闭嘴！！”潘美西大骂。
“你就是觉得，只要你示好，别人就该原谅你。你觉得，朋友就该像米璁那样，隐忍地忍耐你。当有人不这么做的时候，你就崩溃了，你就受不了了。我不在意，是因为你受到的伤害比我大，你骂我，是因为你太难受了，是因为这种被拒绝的感受太难受了。但是，以后还会有千千万万的各种拒绝等着你。好的学校会拒绝你，你追求的男生会拒绝你，好的工作会拒绝你，那时，你连骂都骂不到。说真的，我可怜你，你一直骂我，说明你到现在都没有寻找到和被拒绝的情绪和解的方式。你真可怜。”
“你他妈的，你就是……你就是牙尖嘴利……你这个贱人……”
“好了，你歇歇吧，你这样骂，也左右不了我的人生，就像你左右不了你的成绩和外表一样。你这么平庸又恶毒的人，这一辈子的气，可是生不完呢。”
“你……你……”
夏梦变得咄咄逼人起来，“怎么，这样就扎心了？你身上可以被攻击的地方多如牛毛，我忍着你的阴阳怪气不反击你，是因为我可怜你，因为你连缺点都好平凡，我提都懒得提。米璁都有拿得出手的东西，她是国家二级运动员。你呢？又蠢又恶又怂又刻薄，最基本的善良都不具备，连骂人都只会翻来覆去的那几句，真是从头到脚都没劲透了。你以为你骂我我就会关注你？我劝你还是珍惜现在骂我的时机吧，毕竟，以后你连我人都见不到了，该多空虚啊。”
她懒得再与她废话，转身走了。
“夏梦，你信不信，我能杀了你！”潘美西失控般歇斯底里起来。
“哦，你敢么？”她头也不回，继续往前走。
“我要划花你的脸！！！”
“那你试试。”
等到她走远了，潘美西都只是叫骂着没有再追上来。
“你真的不想杀了她么？”小黑孩仰着头怂恿她，“你好奇怪。如果她真的那么无关紧要，杀了就无所谓吧。你会因为踩死一直蚂蚁而想好久么？”
“潘美西不是蚂蚁。只是嘴上厉害，你没看到她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手在发抖么？”夏梦冷漠地警告它道，“不要怂恿我去杀人，我永远不会去杀人的。”
“这么笃定？”小黑的语气很诡诈，“可惜，世间上的事，不是那么绝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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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天奇来找夏梦的时候，她正在填高考志愿。
毛慧芳的态度突然变了，居然很热情的说道：“天奇啊，小梦在屋里呢，你去找她。”
在此之前，楚天奇连夏梦的屋里啥样都不知道。这一进来，就好比唐僧进了盘丝洞，刘姥姥进了大观园，有点眼花缭乱，晕头转向的。
——好家伙，简直是个小宫殿，居然还有衣帽间，还喷香的。
楚天奇突然拘谨了起来，站在门边发呆……
夏梦这豌豆公主，一般人能养得起么？
看到他来了，夏梦站起身来，“诶，楚天奇，你怎么来了。”
“这不是想和你讨论一下志愿么……”他讷讷的，高大的身子缩着。
“哦，那你坐吧，我给你切点水果。”夏梦向外走去。
“我要吃菠萝，我看见你家有菠萝了。”
“切，皮真厚，还带点菜的。”她很没好气。
夏梦去切菠萝了，楚天奇低着头兀自笑。
“我不是在做梦吧，夏梦给我切菠萝。”他自语道，“夏梦可真贤惠。”
坐在屋子角落里的小黑“吱吱”笑着嘲笑他：“她真贤惠？你好蠢啊。”
然而它的话，楚天奇是听不到的。
听着厨房里的动静，楚天奇赶紧走到夏梦的书桌旁边，飞快对着她的志愿单拍了一张照片。预备全部写到自己的志愿单上去！
做完了这件事，他心里“怦怦”直跳，感觉自己像个特务。
小黑蹲在桌子上，黑洞似的脑袋与他脸对脸，好奇地观察着他的表情。
第35章 恋爱达人
夏梦是和楚天奇一起到新学校报道的。
楚天奇整个假期都有事儿没事儿地找她, 夏梦感觉自己隐隐约约有点明白他的意思。
或者说，她觉得她明白。
平心而论，楚天奇并不讨厌, 甚至于他从不以自己出众的外表倨傲，也算是个自我认知很清醒的人。而且，他们这两年因为一个班，比之前也熟络了许多, 夏梦可以随意地骂他哈巴儿，他也敢指着她的鼻子说：“夏梦你就是个披了个女人皮的汉子。”
若说相处舒服, 楚天奇还是让人感到舒服的。
她感觉, 自己还是隐隐有点喜欢楚天奇的。
尤其她现在获得了恋爱的自由，这份喜欢也就随之放大了。
夏梦决定试试。
新生报到，楚天奇跑前跑后地帮她搬行李, 充饭卡, 买台灯, 累得一身是汗, 一直到傍晚才算尘埃落定。校园宿舍的路灯下，夏梦强做镇定地递出了自己早已准备好的礼物。
是一个滴胶做成的美人鱼——她亲手做的。
她一句话未说，楚天奇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 又不敢全然肯定。
他突然怕了。
他突然没有把握了，夏梦真的是他所想的那个意思么？
如果不是呢？他们还能做朋友么？
他能获得夏梦的心么？他能和她持久么？如果她发现自己没那么好呢？
他突然想到了父母的话, 如果她变心了，他会痛苦么？以后逢年过节见面，两家人会不会尴尬呢？
他迟疑且畏惧地收下了那条美人鱼, 却沉默着。
夏梦尝试着说道：“谢谢你, 你今天也太辛苦了, 热坏了吧。”她的声音很温柔, 带着青涩的暗示。
“没什么，咱们邻里邻居的，老乡，应该的。来之前叔叔阿姨也说了要我多照顾你。”他简直是随口胡乱说着。
于是夏梦有点狐疑地看着他。
楚天奇说道：“去休息吧！你也累了一天了。”
“啊……”她意味不明地发出一声，像是答应，又像是有话要说。
然而却没了下文。
她没有走开。
“我……我好累了，”楚天奇越发慌了，“谢谢你的礼物，我……我先回去了……”
他不敢再看她的表情，落荒而逃！
楚天奇万万没想到自己是个瓜怂。
他突然有点害怕夏梦，就好像近乡情怯一样，他开始躲着她。
躲着她，又总是搜寻着她的身影，巴不得老天给他们安排偶遇。
他骂了自己一遍又一遍，最后总算下定决心了，下一次，下一次见到夏梦，就和她表白。
下一次，又下一次。
下一次，再下一次吧……
没等他消耗更多的下一次，他便听到了一个噩耗，夏梦谈恋爱了！
事实上，楚天奇在“下一次”的自我折磨里已经听说了太多关于夏梦的事。毕竟，jke的男生在这个求偶的年纪，很难不谈论这样一位清纯佳人。不光是本校的男生，连外校的男生也疯传她的照片，他们说她笑起来如何甜美，打听着她的喜好，费劲心机地要来她的电话和微信……
楚天奇当时居然一直也不着急，他潜意识里觉得，夏梦这个清纯小仙女和高中一样是不会恋爱的。
但他没想到的是，夏梦不但谈了，还一谈就是四年！
四年还不是同一个人……
因为她的男友人数众多，连知道名字都失去了意义，可以直接编号了。
夏梦和1号好的时候，蜜里调油似的，手拉着手去上自习。结果，分手也是雷厉风行，让人意想不到。
而且她的第一次分手，彻底颠覆了所有同学的对她的认知！
在分手前，夏梦是公认的甜心校花，笑容里跟掺着蜜糖似的甜，对人彬彬有礼，说话幽默又充满活力，小白猫似的活泼惹人怜爱。1号学长被她这样的美貌迷得晕头转向，殷勤如狗地追到手。
分手事情的起因，在于夏梦和这位1号倾吐了自己对于父亲的感受。
但是1号显然并不能与她共情，只是说道：“夏梦，我没有想到你是这么一个人，父母纵然有错，可我们作为子女，怎么能够恨他们呢？”
夏梦愣住了，问：“那你说我应该怎么办呢？”
1号语重心长地说道：“孝顺父母是我们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纵然父母有再多不对，你也该顺着他们，爱他们，怎么能说出那样恶毒的话来呢？你没看圣经里说么，别人打你一巴掌，你要把另一边脸也给他打。对陌生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亲生父亲呢。他打你也是为了你好。”
夏梦想了想，突然抬手扇了他一巴掌！
那一巴掌极响，回荡在整个校园里。
周遭的同学循声望来，她抬手又是一个巴掌！
1号被她打蒙了，又挨了一下才惊恐地说道：“夏梦你干什么！！！”
她问道：“你还爱我么？”
“你打我干什么！”
夏梦又走上前去要打他，却被1号抓住了手腕：“夏梦你冷静一点！！！”
她另一只空着手顺势扇了过去，问道：“你还爱我么？说啊！”
“艹！！！你他妈的疯了？！！！”1号大叫道，“你再打我，我还手了！”
“你怎么不把另一边脸也给我打呢？”她笑着问。
1号张口结舌。
“傻逼。分手。”她冷笑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大家的心里都不约而同地闪过一个词儿——悍妇！
挨打的1号过了两三天又来找夏梦了，但那时，她已经光速换了新男朋友，也就是2号。
不论夏梦是不是悍妇，她的容貌摆在那里，就是有不信邪的男人往上冲。而夏梦似乎也并无什么原则，只要对方狗似的容忍她的坏脾气，她就愿意尝试date。
在她看来，date和真的在一起，还是有很长的距离的，但是男生更愿意很快以她的男朋友自居，并且开始预备获得男朋友的特权。
这天室友回来，看到夏梦在洗衣服，一双手冻得通红。
“诶？这不是你的衣服吧！”室友很诧异。
“嗯，是我男朋友的。”她笑。2号磨了她很久，希望她能给自己洗衣服，因为冬天的水很冷。
“别的女朋友都会为男朋友做这样的事的。”2号如是说，“你不想成为那种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妻子么？”因为夏梦同意了，他还和室友炫耀吃定了她。
室友觉得很不可思议，诧异地笑道：“想不到你还会做这种事呢，我还以为你应该是那种，很高傲的女孩……”
于是夏梦突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她突然想到了自己给父亲洗袜子的时候……
小黑蹲在盆子旁边，笑得前仰后合，骂她：“犯贱！犯贱！”
这天晚上，学生们再度欣赏了一出好戏，男生宿舍楼下，夏梦拿着2号冻成了冰棍的衣服，追着他满校园打！！！
2号躲到警卫室哭丧道：“不洗就不洗，你打我干什么！我错了，错了还不行么？”
于是，又分手了。
即便在夏梦看来，他们从来也没有在一起过。
3号，是学生会主席，也是学长，夏梦和他date了两个礼拜后，一个女生找上门来，原来，学长脚踩两条船，她被小三了。幸而这个学长的女朋友是个很明事理的人，于是两个人又一起把3号打了一顿。
然而3号可不是个软蛋，还了手，不幸打中了夏梦的胳膊，这下可好了，她简直变成了一个不要命的疯婆子，拿起手边一切可以打人的东西砸向三号。3号固然身强体壮，但尚且没有暴力到要与人拼命的程度，夏梦这个不要命的打法简直应该改名叫噩梦！3号捂着脑袋落荒而逃，夏梦赔了他寝室三台电脑，还写了检讨换取不用记过。
4号，是一个体育生，高大英俊，但是有点傻乎乎的，他根本不相信这么软妹的夏梦能做出暴力的事情来，美滋滋地做了男朋友。男朋友四级一直过不了。为了帮助他过四级，夏梦鼓励着他，甚至手写了一本习题给他。但他依旧笑嘻嘻傻乎乎地说道：“没关系的，我是体育生，四级过不了也可以毕业的。”于是，夏梦不但觉得自己的苦心被狗吃了，还觉得对方十分不求上进，犹豫了三日，决定分手。
4号于是四处说夏梦是个势利眼，分手就是为了攀高枝儿。
高枝5号便顺势登场了。
夏梦偶尔会去学校附近的台球厅打台球，5号就是这个台球厅的老板，颇有点小钱。他苦苦追求夏梦，但是却把夏梦当做是那种学校里不谙世事的姑娘，送的礼物简直令人不忍直视。夏梦基本不收男友的礼物，但20块钱的耳环说买成2000俨然是在侮辱她的智商与眼光了。她直接给5号拉到路边小店里扎了个耳洞，强迫着他带着那对儿耳环在店里坐了一整天。5号虽然一点也不敢反抗，但是也没能顺利“转正”，被三振出局。但他自己也不肯戴那副便宜耳环，转而换了一副堡狮龙。
6号是一个外校的男生，身材长相皆是上乘，业余是市区男模大赛的冠军，甚至已经被安排即将出演一部仙侠剧，可是性格黏黏糊糊，和夏梦在一起想着前女友，真的回到了前女友身边，又百爪挠心地想着夏梦，寻死觅活的。
至此夏梦有点累，随便找了个7号，7号一切都好，温和又理解她，就是长得丑、矮。夏梦肯选择他，他简直觉得像是天上掉馅饼，对她呵护备至，甚至于她偶尔为了家里的事情伤心哭泣，他也不会像一般男生那样“教育”她，只是默默给她递上纸巾，说些入情入理的话安慰她。但夏梦发现自己的审美无法容忍这样的选择，于是又果断离开了7号。
幸运的7号是唯一一个没被她揍过的男人，而且和7号分手时，夏梦居然泣不成声。但7号反而安慰她时候：“夏梦，不要勉强自己，我们只是情侣，只是在不断尝试合适的人，你当然有权利选择一个自己真正喜欢的人。我喜欢你，所以我祝福你。”
她从未真心喜欢过7号，但却格外依赖他，她也只承认7号是她的男朋友。她却会因为和他分开而难过至极，就像是婴儿不得不脱离温暖的子宫，她知道这个人和其他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她不能伤害他，却又不得不伤害他。她想要和他做朋友，但又知道对方不会真的把她真的当朋友……这种难受折磨着她，让自私的她不得不继续找一个人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8号品学兼优，容貌端正，家里也很有钱，表面看起来一切正常，但是一个月后原形毕露，对夏梦的穿衣打扮要求严苛，同时还说道：“这个世界上，谁也没有我妈妈重要，你要是和我在一起，必须要对我妈好。而且，你也要对我好，我妈妈说了，她把我养这么大，不是为了让我受别的女人的气的。”
夏梦想了想，对他说：“滚。”
诚然，这个“滚”的过程是经历了漫长的时间才实现的，8号坚信自己就是夏梦的真命天子，是夏梦的前任中挨打最多的也最能缠的。他或许是在这样的殴打中感受到了夏梦“浓烈”的“母爱”，一直也不想离开她，甚至跪着求她不要离开自己。
第36章 十八铜人
8号的黏人是让人心烦, 而9号则就有点变态了。9号表面看起来更加正常，也是所谓的好学生。但是控制欲极强，平时关怀备至, 没脾气似的人，一旦电话打不通，便会用最难听的话辱骂她，“biao子”“□□”这样的话也是随口就来。
而夏梦早已经被1-8号惯出来了强悍的性子, 给9号骂得更是狗血淋头，她动粗的本性依旧改不了, 动辄瓜子皮砸他一脸, 水杯子里的水泼他一身，兜头盖脸一顿打，拳打脚踢掐嫩肉。据说9号找了下一任之后, 控制欲大大收敛了, 还有点惧内。
10号是个学霸, 相貌平平, 性子也是软和的——夏梦似乎天生就知道怎么样能选择到任她欺凌的男人。10号多愁善感，但性情比她还不稳定，对于她的强势与不在乎会像女孩子一样耍小性子, 希望夏梦能够时刻哄着他。然而夏梦只觉得这样的行为讨厌至极，揍他的欲望远远大过哄他, 于是很快也丧失了对他的那一点兴趣。
10号的朋友11号趁虚而入。他肯半跪在地上给夏梦系鞋带，但同时又极其大男子主义。他带她见自己的朋友，几个男生说着外人听不懂的家乡话, 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于是半个小时后, 夏梦突然开始给自己的外教打电话, 在桌子上用英语聊得极欢。
男生们十分尴尬地给11号使眼色, 11号连忙推推她：“要不，你出去打电话吧……”
她挂了电话一脸冷酷地站了起来：“我为什么要出去打？你们怎么不出去聊呢？不会说普通话就说英语，你爸妈没教你什么是礼貌么？一群傻逼！吃什么吃！吃不死你们！”
说完走人，顺便短信分手。
几个男生就没见过性格这么强势的女人，觉得夏梦十分可怕，简直是匹桀骜不驯的小野狗！
而且哪有人因为这样一点小事就分手的？11号苦苦哀求又认错，可也没能挽回她的心。
12号于是取代了11号。12号表面上看上去人高马大，好像是个很爷们的人，平时也很正常，但内里是个软骨头的势利眼，生平最大的梦想就是保教辅。他平时很正常，可一见到学校的领导，简直跟面条似的，恨不得匍匐在地上，夏梦才三天就忍受不了了，提了分手。
12号的故乡祖传重男轻女，气得天灵盖都快开花了，他不无讥讽地说道：“夏梦，一个钥匙能开很多锁，叫□□，而一个什么钥匙都能开的锁，就是一把烂锁！”
夏梦恍然：“明白了，我是□□，你是烂锁。”
12号跳脚：“狗屁！女人才是锁！懂么？！”
“为什么呀，”夏梦很有求知欲，“锁下面一个洞，上面一根条，怎么看也更像男人吧。”
“那照你这么说，钥匙也是男人啊！”
“那就是两个男人捅屁股，关女人什么事。”她耸肩，“不过看你这么没下限地跪舔领导，要是人家想捅你这个烂锁的屁股，你一定会撅过去吧。”
她刻薄的时候嘴巴极毒，一顿讥讽输出后气得12号扬言要剁了她。
13号这时英雄救美、横刀夺爱，找人反给12号揍了一顿。于是12号知道夏梦背后有能人撑腰，软骨病发作，见到她就离得远远的。
可惜13号是个精虫上脑的主，一心想拐骗夏梦去开房，非要拉她去酒吧喝酒。但夏梦机灵得像个油滑的鱼，反而把他灌醉了，让两个男生打车把他扔在了gay吧门口等着被人捡尸……13号后来真的找了个男朋友。
而且十分洁身自好。
14号，15号……她的男朋友有聪明的学霸，有帅气的演员偶像，有饱读诗书的文艺青年，有多金专情的富二代，但每一任和她分手的男生，之前有多喜欢她，事后就有多恨她。恨得牙根都痒痒！
夏梦简直就是个混蛋！她要是个男的我非得揍死她不可！
——他们这样评价。
但他们没有一个人敢真的和夏梦动手，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都觉得夏梦又美丽又可怕，她敢不要命，但他们不敢。
一直到18号。
18号这个排名很是吉利，校草，模样是顶尖的，人也憨，也是她相处时间最久的一个。和之前那些短命的前任不同，王倩倩甚至还见过他的照片，只觉得那细长的眼眸很是熟悉。
“诶呀夏梦，你不觉得他长得像那个谁么?”她已经忘记那个男生的名字了。
“……”而夏梦却还记得。
与18号分手，似乎也是必然的结果。
但是18号可不肯：“夏梦，你可搞搞清楚，当初，当初，是你来撩拨我的！我刚和女朋友分手，我不想谈恋爱的，你，你就来引诱我！现在呢？你拿我当什么？你得给我说清楚了！”
夏梦很忧愁地看着他：“引诱？我请你吃饭就算是引诱么？感情是双向的，不是我一个人能达成的。你要我怎么办？明明不喜欢你了，还要装作喜欢继续下去么？可能有很多人是这样的，为了不被说三道四，为了习惯，为了不去忍受分手的痛苦，为了找个伴儿就苟延残喘下去，但是我不想。我觉得这样才是对你最大的不尊重。”
“那你为什么就突然不喜欢了！我还和从前一样啊！我对你不好么？我甚至，都不在乎你找了那么多男朋友！”他执着地要追求一个答案，甚至于已经泪水盈眶了。
夏梦想了许久，这才说道：“即便我不选择你，不代表你就不好，我只是需要遵从自己的感受。难道我没有离开一个人的权利么？哪怕结婚了都还可以离婚的对吧。”
“但是你总要给我一个理由啊！”
“理由就是我不喜欢你了。难道我不喜欢你，还要骗你么？我们交往的过程我从来没有让你送过礼物，吃饭也是aa，我从来没有榨取过你的任何价值。而且，如果你诚实地对我说你爱上了别人，我固然是会伤心难过，但是我不会质疑你的人品，我会尊重你的感情，放你自由。人生很短，寻找到一个爱人不容易。恋爱的意义就是找到合适的那个人再步入婚姻，而不是一旦尝试了某个人就要死死绑定在一起一辈子不许分开，否则就是道德败坏，否则就是坏人。我没有劈腿，没有欺骗你，我诚实地告诉你我们分手的真实原因，这难道不是对你最大的尊重么？体面的分手不好么？”
“可是我爱你啊！”他崩溃道，“你怎么没有心啊！你怎么能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呢？你是在埋怨我没有给你买东西么？可是你不要啊，我愿意给你买，你说你想要什么！我什么都会给你！”
“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一定是很难受的，一定是会恨的。但是即便是这样，总有一天，还是会有一个新的人让你笑出来，让你把我忘在脑后，那时你就会发现，我夏梦不过也就是俗人一个，心里也就释然了。就算是我，也是会被人甩的，当我被人甩了，我或许也会不甘地背地咒骂，但当面哪怕是装也要装得体面。因为世界很大，没有人离开了另一个人就活不了。往好里想，或许这也不会是你最后一次被甩，你不妨从现在开始学起。”
18号根本听不懂她的歪理邪说。他一辈子都想不懂。
她居然还诅咒他还会继续被甩？！
“如果你真的还不能释怀，我很诚恳地说一句，对不起。”她甚至还鞠了一躬。
但是，无论她说什么，在他听来，都不过是借口。
他悲伤欲绝地说道：“夏梦，我算是明白了，你他妈的就是长得好看，实则根本就是个怪胎，你根本心理有病，你从来也不会爱任何人，你总在抱怨别人，可你夏梦就是完美的么？你根本不配得到任何人的爱！！”
夏梦于是突然由文艺女青年又回归了泼妇：“对对，就你配，配种去吧你，憨猪！”
如果有人肯采访一下她的各任男朋友，得出关于夏梦的标签不外乎以下几条：
——美女
——毒舌，嘴贱，咆哮起来震得人耳朵疼
——暴力狂
——动不动就发疯，动不动就分手
——打人爱打脸
——泼妇
——既不适合做情人，也不适合做老婆
——嫌贫爱富
昔日有帝王后宫佳丽三千人，今日有夏梦前男友组成少林18铜人阵。她揍这些“铜人”深得其父真传，绝对不让他们破皮破口的，饶是这样，也有不少人叫唤着要报警让她吃牢饭。
也就是夏文斌赚得多，她的生活费就可以堵住这些人的嘴。
用多愁善感的学霸10号的话来说：“夏梦啊，有一首流行的歌好适合她。”
黑色给了你眼睛，黑色给了你光明。
黑色给了你长发，也给了你颗黑色的心。
你穿着黑色的裙，藏进黑色的森林。
每一个黑色的夜里，像一个黑色的迷，
你弄脏了我的客厅，你摔碎了我的花瓶。
你撕碎了我的毛衣，也夺走了我的心。
你呀愚蠢又聪明，你笨拙又灵敏，
你多情又绝情，又狠心。
在夏梦游戏人间的过程里，小黑不止一次地撺掇她：“这个男人好贱哦，不如你诅咒他试试。”
当然，夏梦是不会那么做的，她更能感觉到，小黑其实是在开玩笑——学校里的这些人，根本不是它的目标。
偶尔，小黑甚至还会情感导师般地劝她：“世界上是没有完美的人的，你自己也清楚，或许你也需要做出妥协。”
于是，在18号之后，大四的夏梦突然就消停了。校园一众看客焦躁地等着她的“男友系列”更新续集，她却再也没有接受过任何男生的示好，再也没有对任何人表达过心动。她由一个极端跑向了另一个极端，从放浪清纯交际花，变成了寺庙小尼姑。
然而，她有男朋友的时候都有男生苦苦追求她，没有了男友就更不得了了，甚至于连7号长得那么惨不忍睹都能得夏梦青眼，说不准他们也有机会，哪怕只是陪在她身边也好。
但夏梦这次很坚决，一点也不妥协。
室友受人所托，试探着问她为什么不再恋爱了，她也不说。
第37章 她的愤怒
但是, 在结束与18号的恋爱时，夏梦也问过自己这个问题的，为什么不再恋爱了？
答案似乎很简单, 也很复杂。
简单的答案是，无聊。
复杂的答案就不那么清晰了，她隐约觉得自己生病了，发疯似的在找寻什么东西。那东西在家庭中得不到, 她就从这些年轻的男孩身上获得。她想找寻那个能够弥补她的人，能够理解她的人, 为了找到他, 她可以一个个找过去。
她一腔孤勇，并不怕名声坏掉。世界这么大，她换个地方, 照样是大把的男人供她挑选。
她也不怕男人报复, 因为她敢豁命且鱼死网破, 而且那些男人不敢。她更不怕别人用有色眼镜看她, 因为她打定主意了要在年轻时做各种出格的事！
唯一令她害怕的是18号的话。
会不会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她根本就没有维持一段关系的能力呢？或许她根本就是一个情感废物？如果有一天，她真的爱一个人, 这样的她能维持下去他们的感情么？
如果说所有的一见钟情都是见色起意，那么她的内在是不是无法匹配她的外表呢？
她之所以会分手, 是不是也是因为感觉到了对方对自己的不满，所以先下手为强呢？
就像父亲一样，不断用暴力与谩骂来佐证自己的权威, 她也需要用分手证明, 永远只有她夏梦挑选别人的份儿。
她猛然意识到, 这个世界上, 她最恨的人就是父亲，可是，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成父亲那样的人。
幽默，充满魅力、容貌出众，却有着严重的暴力倾向。
这个念头突然钻进她脑袋里的时候，她简直吓了一跳！
固然，她的母亲永远在说：“夏梦啊，你这个混劲儿，真的和你爹一模一样啊！”
但是这句话她从来也没有听进心里去，她甚至从来不觉得自己有任何问题，她是一只温水里的青蛙，对着外界的关切与指正骂骂咧咧。
直到突然某一天，母亲的话又突兀地进入了她的脑子里，她突然意识到了自己无法自控的暴力，那一瞬间，她的恐惧简直无法言说！
成绩再好，长得再好，她却没有稳定的人格，没有不受影响的情绪，她也变成了一个极度没有安全感又脆弱的巨婴——一个对世界充满了恶意的巨婴！！！
就像是她的父亲。
就像是潘美西。
真的找到了她深爱的人，她就可以克制不打他么？她就能像童话故事里那样，和他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她无法想象自己殴打他的样子。
那一定很丑陋，很恶心……
此时夏梦才意识到，原来离开了那个家，离开了那个城市，她从来也没有脱离过父亲的控制……更令她恐惧的是，她会不会一辈子也摆脱不了父亲了呢？
于是，夏梦这场盛大而荒诞的恋爱大戏终于落幕。
她甩下众人的议论纷纷，龟缩去了图书馆开始准备毕业论文。王倩倩跟她聊了几次，听出来她是真的不恋爱了，赶紧给楚天奇“通风报信”。
“楚天奇，这回你可别说你王姐我不惦记着你了，夏梦和她男朋友分手了你知道么？而且貌似还挺心灰意冷的，说有一阵都不打算再谈了，你机会来了！”之前夏梦的每一任男友堪称无缝衔接，她根本找不到空档让老同学顶上。
“啊？！真的！”说完了这句，楚天奇却没了下文。
“喂，琢磨什么呢？你不是一直等着呢么，说真的，别犹豫了，夏梦有多少人追你不知道么？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你俩又是一个学校的，近水楼台先得月！”王倩倩说了半天，发现那头没了声音：“喂，你什么意思啊，怎么不说话？”
“哎……”他叹气。
“哎是什么意思！”王倩倩蹙眉，语气也有点不耐烦，“你怎么磨磨唧唧的！”
“我……我还是再等等吧。”
“再等等？等什么？不是，你到底是什么毛病……”
“你不懂！你又不和我俩一个学校，”楚天奇声音也高了几分，烦躁地说道，“夏梦她现在，名声很不好！”
“什么？怎么名声不好了。”
“你知道她换了多少个男朋友了？我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了。就她其中一个男朋友，还是我对门寝室的……我和她好了，别人……别人怎么看我……”
“你怎么会这么说！”
“那你说，一个男生，找了十多个女朋友，你能接受么？”
王倩倩顿了一会儿，说道：“那也没见追她的人就少了。再说一般男生，不了解她经历过什么，也不知道她的脾气，但是你应该知道啊……而且，你喜欢就喜欢喽，管别人怎么看你呢？你是为着别人活的么？”
“啊，但是我现在也不能和她在一起啊……我不要脸的么……”楚天奇有点沮丧。
“所以你根本不喜欢她？”王倩倩都被他弄糊涂了，“我以为你对夏梦是真心的。都这么多年了……”
“我当然喜欢她！”楚天奇说完这句话，声音又渐渐弱了下去，“但是，但是再等等……等到毕业了……没人记得我们了……”
“What the fuck！”王倩倩感觉一种被愚弄的气愤顺着喉管向上窜。半晌，她只得道：“好吧，楚天奇，这是你的个人选择，我又能说什么呢？我不是男生，也理解不了你的感受。当然，夏梦她自己也有不对的地方，她确实太过分了。这事儿任谁说也怪不得你。”她一顿，又说道，“但是我也算是明白了……我真的是多余管你，我以为就你们这青梅竹马的关系，那铁定是得在一块儿的，但是我明白了，以后夏梦的事儿，你千万别来问我了。而且，我也不觉得毕业了你们俩就能在一起。”说完，她很干脆地挂断了电话。
楚天奇握着手机，一脸抑郁。
他心里又委屈又不服气，王倩倩当然只会帮着夏梦说话，根本不懂得他的感受！他能够容忍夏梦找十多个男朋友这种事，在男生中已经算是非常大度的了。更何况，王倩倩光看到追求她的男生了，那些诋毁她的呢？他们在背后用最难听的话议论她的时候，是他在为她辩解，为她说话。因为解释得太认真，甚至被当做成爱慕女神的舔狗了。
而且他也是有很多女生喜欢的，但他并没有找那么多女朋友啊，不是好好地在学习么？
他实在是不明白夏梦到底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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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夏梦是个游戏人间的花花少女，而且这个花花少女还带着严重的家暴倾向。但是她和她的父亲一样聪明，学业一直不曾耽误，最终期末答辩一切顺利。此时，毕业在即的夏梦在去一个公司面试的路上，就收到了父亲打过来的50万生活费。
“小梦啊，恭喜你啊，顺利毕业了，”夏文斌在电话里热情地说道，“听你妈说，你要去面试，看看，要是不是什么好公司不必惯着他们，就算你不上班也还有爸爸呢！”
夏梦虽然对这次面试的兴趣并不大，但仍觉得这话让她听了很不耐烦：“不找工作怎么能行呢，我妈一直说，女人要有自己的事业才可以真正独立。”
“你妈那人苦惯了才会这样说，而且你姥姥姥爷原来家里穷，但是你不一样，爸爸永远是你的坚强后盾。”
每当夏文斌对她说出这样肉麻且亲昵的话来，她都觉得很不真实，比她18个男朋友的爱意表达还虚伪，听着让人觉得又难受又不适。她至少是能从那些男孩的眼中看到对她的倾慕与喜爱的……
父亲说这些话到底是不是真心的，他自己知道么？
“这些钱太多了，我用不了。”她很抗拒父亲的钱，可她目前又没有养活自己的能力，内心这样的撕扯令她十分唾弃自己。
她当然也曾向毛慧芳表达过自己的感受，她想要纯粹地割裂与父亲的关系，就只能从经济独立开始做起。
但是毛慧芳只会说她傻，说：“夏梦你真是个死脑壳，跟钱过不去干什么！你要是真的恨你爹，给他钱全都捞走才算你厉害。”
母亲总是糊涂又精明、冲动又冷静。
电话那头的夏文斌笑道：“用得了的，你别着急，爸爸给你攒好钱了，等下个月我就先给你在那里买个房子，我都看好了，你就不用租房子了，租房子多不安全！哦，还有车，你想要什么车？上班没有车怎么行。这点小钱，你就留着吧，买点你想买的东西。”
“哦，太好了。谢谢。”她看到橱窗玻璃上的自己露出了很虚伪的笑容来，语气似乎听起来也带着一种很不纯粹的热情。
“哎呦，我的傻闺女，爸爸为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夏文斌似乎很高兴。
挂了父亲的电话，奶奶又打了电话来。
夏奶奶的新手机还用不太利索，扯着嗓门在那头喊，生怕夏梦听不见：“小梦！今年过年得回来了吧？”
夏文斌无休止的生活费非但没有让夏梦感恩戴德，反而给了她不回家的经济基础——她大学四年，只回家了一次，其余的时候，她总能找到借口不回去。
夏梦沉默着。
不知道为什么，夏梦在面对家人的时候总是活得很直白，如果说不出谎话来，她一般都会保持沉默。
“小梦？”夏奶奶嘟囔着，“这个手机是不是有问题。”
“嗯……”她这才应了，语气有点刁钻，“回去干嘛呢？挨我爹的打？”
“哎，你这孩子，真记仇，你都这么大了，你爹哪敢打你？”
“不好说，你又不是我爹。”
“那怎么，连奶奶也不看了吗？小白眼狼。”
奶奶絮絮叨叨地数落着她，夏梦也就耐着性子听着。说到后面，奶奶有点着急了：“你别光’哼’啊’哈’的，这天底下还有翻不过去的事儿了么？跟自己爹也有隔夜仇？你爹供你吃供你穿，不就急了拍你两下，你这可好，连家都不回了……”
夏梦突然感觉一阵血气上涌，尖叫道：“你懂什么？！！！”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了。
“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他妈的懂什么啊！”她不顾路上人来人往的侧目，歇斯底里地喊，“巴掌没落在你身上，你替我原谅什么？！哪天你儿子打你了，你再来教我怎么原谅！！！这个家里挨打的人是我！是我！你们一个个倒好，都抢着替我原谅！！！抢着来说我的不是！！！疼的不是你们！哭的不是你们！我躲都躲不掉！还要叫我回去！他要不是我爹我早一刀捅死他了！！！”
夏梦喘着粗气，半天才冷而狠地说道：“你们一家子多和睦啊，好好过吧，就当我死了！”
她狠狠地挂断了电话。
第38章 久别重逢
夏梦走在街上, 明明是夏天，她却抱着肩膀，好像很很寒冷似的。
她知道自己刚才就像是一个神经病一样——周围的人都震惊地看着她。
唯有小黑站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 眼巴巴地用根本不存在的眼睛看着她。唯有小黑是理解她、站在她这边的。
可这样的发泄并不能让她快乐起来，她心里知道自己不应该那样和奶奶说话，但是在听到奶奶用那样无所谓的语气强迫她原谅的时候，她的愤怒还是如同毒液一般喷薄而出……
她多想让奶奶也体会一下她的痛苦, 这样奶奶才知道她的内心的煎熬。
可她又知道这样对奶奶是不公平的，是违背了她的原则的……她不想伤害亲人。
明明她是发脾气的那个人, 夏梦却委屈得想哭。
不如就买点东西吧, 物质给她带来的短暂的虚荣与快乐就像chun药，能让她已经疲软的精神振奋一点……
她牵着小黑走进Tiffany，打算顺便买一个手镯, 剩下的钱, 她准备投进自己的股市账户里。大学四年里, 她业余尝试着用app进行各种模拟操盘, 收益率到达了40%，感觉已经有了一点经验，她打算真金白银地把自己的零花钱投进去试试。
她站在橱窗边看着各样的首饰, 一身黑色的简洁款的小裙子，一头短发烫成微微的卷, 甜美和娇憨掩藏住了她一切阴暗的情绪。
橱窗倒影里，她的身后一个黑色的小孩，鬼似的影影绰绰。
小黑突然冷冷地对她道：“该下一个了。”
“什么？”
可是它又不说话了。
这时, 夏梦突然感觉到了什么似的, 抬头向橱窗外看去——
好像时间静止, 时光逆转一般,
就在橱窗的另一边，一个高大的男孩正怔怔看着她！她们四目相对。
细长的眼眸，花瓣形状似的嘴唇……
一开始她只以为是一个面容俊秀的男生，还忍不住在心里赞叹了一句。
但随即，她一惊，复又飞快抬起看向他。
不是做梦吧？
她的心怦怦跳着，脑袋一阵阵发蒙。指甲抠进了肉里——真疼！不是做梦！
这次，那俊朗的男孩脸上呈——栀子整理现出了惊喜的、难以置信的笑，他向前走了一步，修长的手敲在玻璃上，声音隔着橱窗朦朦胧胧传了进来：“夏梦，是你么？你还记得我么？”
“……”夏梦也贴近了玻璃柜，感觉极其不真实似的，说不出话来。
居然是穆云书？
——穆云书的样子和高中时并没有什么差别，虽然仍衣着寒酸，但他身上还保留着那样昂扬的气势，那是一种少年才会有的意气风发，仿佛生活的苦难从未降临在他身上。
这真的是穆云书么？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怎么会刚好就出现在了玻璃窗的另一端？
过去了快六年了，他居然还记得她的名字……
他看上去过得很好，好像并没有被当年的事情压垮……这让夏梦莫名松了一口气。
她隔着橱窗端详着穆云书，而在穆云书的眼里看来，那些展示在透明架子上的珠宝，好像层层叠叠都落在了她身上似的，她简直像一个甜美的公主一样！
“你等我一下！我去找你，你千万别走！”穆云书说着，飞快转身向商场的入口跑去。
过了不过十几秒，身长玉立的男人便活生生地出现在她眼前了！
他好像更高了？她仰头看他。
本来夏梦在店里就是比珠宝还耀眼的存在，穆云书一来，两人周围的氛围立刻越发不同了。
“夏梦，真的是你，好久不见！”明明方才还是激动的，此刻他却强迫自己收敛了那份兴奋，拘谨又满怀希望地问道，“你……还好吗？你还记得我么？”
夏梦装出了困惑的样子来：“你的名字是？”
小黑忍不住“啧”了一声，奚落似的说道，“好会装哦。”
~
飘荡着咖啡香气的咖啡馆里，坐在红绒沙发里一身黑裙的夏梦就像一个暗黑的公主，更何况今天她为了面试显得成熟，还特意涂了很明艳的口红。
她比他记忆中清甜的样子还要美……穆云书既感到她身上散发着一种令人无法直视的艳光，又情不自禁地想要再多看她几眼。
夏梦一对儿黑黝黝的眼珠却贪婪地盯着他看，像是见了宝藏的强盗：“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你毕业了么？”
“我去年就可以毕业了，现在在这边上班。”
穆云书这些年过得十分充实且紧迫，上学的时候做小程序赚钱，毕设的那一年，他在这个公司挣着普通的实习工资，同时又找到自己的几个好朋友，做了一个线上图书馆。
他献宝似的说道，“后来有个新闻公司要买我们的产品，我的同学都要了现金，只有我要了3%的股份，我觉得那个公司很有前途。或许以后会上市也说不定呢。当然……股份或许会被稀释掉。”顿了顿，他似乎觉得自己太过话痨了，赶紧道，“哎，你看我，只顾着自己说了，你最近还好么？”
他以前也是这么爱笑么？
她不记得了。
夏梦笑道，“我还在找工作呢，今天下午三点就有个面试，就在这边的A座。”
“啊，我们公司也在A座呢，你面试的公司叫什么？”
“叫远航科技。”
“就是我工作的地方，我居然不知道你要来面试！”穆云书竭力在心里告诫自己——别太激动了，别吓到她，“一会儿我带你去面试吧，我们这个小公司是往届学长办的，你看不上千万别勉强。”
夏梦慢慢感觉有一种很热的感觉涌上每一寸皮肤，就像她以往每次见到穆云书时一样，燥热像是毛毛虫爬进血管里，一拱一拱的。
小漫画早就被她毁尸灭迹，但是漫画里的情节却永远留在了她的心底。
“一会儿我送你去。”他又补充道，“行么？”
“好啊……”她的目光充满柔情地注视着他，越发令他耳朵都红透了。
他绷着紧张的神经，状似无意地问道，“你……男朋友也和你一届的么？”
小黑闻言顷刻笑得简直直不起腰来：“他在试探你诶！你们俩好有意思！”
夏梦作为拥有过18任男朋友的人，也不由嘴角微微一笑，“我没有男朋友，之前的早就分了。已经半年多了。”当她这样说的时候，她紧盯着他的表情观察着。
“分了就好。哦，不是，我的意思是，分手，肯定是因为不合适，所以……”他脸红了——他到底在说什么鬼话啊！他再度拙嘴笨舌地强调：“一会儿我送你去。”
若是不听他的话语，只看他镇定沉稳的样子，夏梦可能会以为是自己想多了。
她又看到穆云书放在桌子上的手，白皙而骨骼分明，修长的手指末端，指甲修剪得很整齐。
他的手真好看，真想舔一舔。
她不自觉地咽了一下口水。
察觉到了她的目光，穆云书的手指微微一蜷，莫名感觉有点紧张……血液在突突冲撞着耳膜，他浑身的肌肉都莫名跟着紧绷。
怎么回事，好像是粘稠的暧昧泡沫一样咕嘟着，在一点点漫上来……
“你呢？你有女朋友吗？”夏梦盯着他的手问道。
“没有！”他飞快回答道。说完这句，他感觉一股奇怪的麻麻的感觉直冲后脖颈。好像他在期待着她会说什么似的。
夏梦笑了，带着一点强势和势在必得：“那就好。”
那就好？为什么好啊？他忍不住张嘴想问。
但夏梦已经拿起手机来，“哎呀，我得去面试了。”
~
下午三点，穆云书坐在那里魂不守舍的——夏梦已经去见hr了。
隔壁格子间的下属许光坐立难安了一阵，坐在椅子上滑出来，鸡贼地道：“穆神，你知道么？人力和我说，今儿有个超级大美女来面试，要不一起去看看。”
虽然已经工作了，但是因为穆云书的个人能力强，年纪又小，叫“总”啊“哥”的不合适，所以很快又重新戴上了这个“穆神”的称号。
听到许光的说法，他条件反射道：“不行，你这周kpi完成了？”
“看美女不影响我完成kpi啊！”
“那你把明儿要讨论的那个项目再看一遍。”
“啊，你怎么这样……”许光很委屈，“你自己做和尚，还让我们跟着吃素，什么道理？我还是单身呢啊！”
“我……”穆云书一时语塞。
这时，他收到了夏梦的短信：“我面试完了，已经出了大楼了。”
穆云书一把抓起衣服来，同时飞快地发信给他：“看这天气好像要下雨似的，你等我一下，我送你！”
许光看着他一溜烟跑出去，感觉有点怪异，似乎是，穆神的表情有点太荡漾了……
~
楼下，夏梦果然正站在那里等着他。穆云书向她跑过去，一时不知道该笑还是该自然点，于是表情没选好，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已经变成了板着脸：“面试怎么样？”
夏梦盯着他严肃的样子甜笑，“挺好的，让我回去等通知，但是如果肯要我，你希望我和你成为同事么？”
“我希望你选择自己认为合适的，”穆云书认真道，语气很像教导主任。
“哦。”夏梦笑，又意味不明地咂咂嘴，问道，“你住附近么？”
他立刻道：“是的。我在这边租了个房子，这样上下班方便。”
她微微歪了歪头：“不请我去坐一坐？”
小黑望着她：“你想干嘛？你别冲动。”
夏梦轻声道，“我也需要租个房子呢，想去看看，可以么？”她看上去很坦然，眼神单纯。
小黑的声音好像有点崩溃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而穆云书脑袋一热，便飞快点了头，同时又忍不住道：“可能会有点乱……”
第39章 是朋友吗
穆云书住的地方离公司并不远, 两室一厅，原本是个婚房，装修得精致, 窗户上都还贴着喜字。他因为懒，一直也没有撕掉。
屋子里确实有点凌乱的衣服，但整体却很整洁。
夏梦四下打量着，说道：“这里是金融区, 你租这样的房子，不会很贵么？为什么还有一个空房间？”
“我爸妈偶尔回来看我, 空房间是留给他们的, 平时不用的时候我就做书房。房租单位会给报销一半。”他走进厨房，“你坐吧，我给你洗点水果。我跟单位请假了, 晚上我请你吃饭, 你想吃什么？”
小黑阴沉地说道：“她想吃你。”
“我不吃晚饭的。”夏梦坐在沙发上依旧好奇地四处打量着, 不太认真地说道, “我减肥。”
“你都这么瘦了，”他端着一盘水果坐过来，远远坐在茶几另一边的凳子上, “吃点吧，昨天买的, 还挺新鲜的。”
如果不是在自己家里的主场，他可能会更拘谨。
小黑蹲在桌子边上吸着水果的香气，夏梦拿起一个车厘子来, 又端详着穆云书。
毫无疑问, 穆云书此时在害羞、在紧张, 但他即便害羞, 也依旧带着舒朗的感觉，一点也不扭捏，反而很容易让人以为他其实波澜无惊。
但夏梦却懂得如何看他，她能看出来他很紧张——显然，自己才和他见面就侵入了他的私密领地是很奇怪的要求。但他飞快答应下来没有找借口拒绝，这就说明了更多的问题。
她在试探，试探自己于他的分量。
从来没有恋爱经验的穆云书，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这时，穆云书又飞快站了起来，“我有个东西想给你，你等我一下。”
他走进屋子里，窸窸窣窣一阵子，走出来，把一个红色的盒子递给了她。
她打开，里面是一个素面的金手镯，很沉。
“这是什么？”她好奇道，“是留给别的女生的，现在又给我么？”
“不是，”他端肃地说道，“这就是给你的，当年你给我奶奶送了五千块钱，我很感激你。也因为你的钱，我爸爸那年摔坏腿的时候有钱医治，还有，我奶奶去世的时候……也不至于葬礼太寒酸。我很感激你，我买了这个，想今年年底就回去、给你送过去。但是很巧就碰到你了……”
这个金镯子对夏梦来说并不算是贵重的东西，所以她很不客气地把手镯戴上，“谢谢，我很喜欢，我收下了。不过这样报恩，是不是太敷衍人了？”她微笑，且强势。
穆云书一愣，立刻道：“是的，我当然知道这样是不够的。你说需要我做什么，只要我能做，我都会去做的。”
夏梦将手镯戴上手腕，端详着，不说话。
于是小黑很怜悯地看到穆云书镇定的表情一点点破碎开。
“诶，我不懂你想做什么诶。”小黑蜷着腿坐在沙发上，歪着头打量着她，每当它这样做的时候，夏梦就会觉得它真的是个小孩子，它问出来的话也透露着一股单纯。
都跟着她见了18个男人了，还是这么傻乎乎的。
夏梦赶在穆云书再度发问前开口了：“你的书房，便宜租给我，行么？”
穆云书心头一震！
“这……”他结巴了，“这……”
夏梦说道：“我最近很缺钱。”
“我……我借你……”
“别告诉我你不肯，”她淡淡道，“等你爸妈来看你，我就去住宾馆。我之后会自己找房子，但是眼下我需要一个地方过渡一下。”
“可是……”
“一个月而已，不会连这都不肯吧。”她挑眉。
“但是……”
“不是说只要我说什么，你都肯做么？原来只是随口说说？”
“不不不，当然不是……”穆云书彻底败下阵来，呆呆说道：“那好吧……但是……”
如果他说不肯，夏梦好像会变得很危险……
为什么夏梦变成了一个危险的女人……
“那太好了，那我先走了。”夏梦微笑着起身，“我下午就搬过来。”
以免夜长梦多。
~
下午四点，穆云书眼睁睁看着夏梦的东西一件件地被搬了进来，做梦般不真实。
他中午才偶遇了她，下午就多了一个室友？
他浑身都不对劲，好似发烧了，空调开低了好几度也无济于事！这也太魔幻、太磨人了！
夏梦在自己的东西里挑挑拣拣的摆放着，扭头看他在门口发呆，笑道：“想进来帮忙？”
穆云书感觉夏梦说的每一句话好像都是陷阱。譬如现在，如果她问的是“想进来么”？那他肯定就飞快否决了；但她问的是“进来帮忙”，那么他不进去，就变得十分狼心狗肺。
但或许是他多想了呢？
他还是走了进去：“有什么我能帮的么？”
“我这个屋子没有空调诶。”她很自然地四下打量着，“难不成只好开着门睡么？”
“我可以和你换房间。”他赶紧说道。
“哦，不必了。”她笑得礼貌又体贴，“本来就是麻烦你，怎么还好意思换房间呢？不然就……”
“买个空调。”他顿悟了。
夏梦瞄了他一眼，唇边有点若有似无的笑，“那空调到之前呢？”
不等他回答，她就随意似的说道，“或许先买个电风扇。”
穆云书完全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意思。若是此刻楚天奇在他身边，大概就会流露出来那种了悟、同情、甚至同病相怜的神情。
别管夏梦在家里多么悲惨，只要她想，她可以随时给人玩儿得团团转。
“今天我要收拾家，等收拾完了再一起吃饭，”她笑问，“好吗？”
“好……”他应了，完全是昏头昏脑地应了下来。
“一言为定哦！”她笑了。
穆云书心想，本来也是想要请她吃饭的，所以眼下这个允诺似乎并没有什么问题……
“能帮我把衣服拿一下吧……”她指了指旁边的箱子，“我要挂起来。”
“哦……”他成了傀儡人了，走过去，打开箱子——
最上面赫然是一个粉白色的bra！！！
好像是“哄”的一下，穆云书的脸都红透了！视线也变得模糊了起来！
“啊，对不起，我忘记了这个……”她好似刚刚意识到，很不好意思，“你就当没看到，好么？”
他赶紧点头，心脏狂跳着泵出灼热的血液来烧灼着他的皮肤，已经彻底罢工的大脑为他编了一些不知所云的借口，又操控着他逃了出去。
小黑对着夏梦很老成地叹了一口气：“你这聪明劲儿用错地方了吧！”
夏梦很认真地回应它：“如果我并不打算单身过一辈子，如果我很向往爱情，那么我当然要享受恋爱的乐趣。人这一辈子，总得占一头吧。”
如果她的家庭已经是这样了。
小黑总结：“所以你恋爱的乐趣就是折磨人。”
夜里，夏梦的房间已经初步整理好了，她累得倒在床上，翻看着手机上的信息。穆云书吃完饭就躲在了自己的房间里，夏梦听到他好像焦躁地在屋子里踱步，如同一只被狼逼入窘境的肥美兔子。
而狼也并没有出洞，还是在自己的窝里好好呆着。
小黑黑云似的的脑袋凑在她旁边，语调带笑：“在逃罪犯？喂，你想用这种人搪塞过去？”
她讶异地微微侧目：“不可以？”
她一直以为，只要为小黑送上一个罪恶的人头就可以了。
“不可以。你真单纯。”小黑冷笑，“你以为什么牛鬼蛇神都可以？这种东西也有别的死神喜欢，但可不是我。”
夏梦默然了，心里没来由有点慌。
在过去的六年里，她不是没有想过那辆车出现的意义。然而小黑从来没有对她有任何要求，它只会开玩笑似的要她去诅咒什么人，但是即便夏梦不这么做，它也毫不在意。
于是夏梦也想当然的忽略了，她把小黑当成是一个宠物，她觉得自己和它很亲近。
可是今天，当小黑说出该下一个的时候，她却突然感受到一阵事关她生命安危的紧迫感！就像是一柄利剑悬在她的脑袋上！随时会斩落下来！
下一个的含义，她很快便意识到，是该为那辆车寻找下一位乘客了！
“我不懂你的要求，如果找不到下一个怎么办呢？”她问道
小黑“吱吱”笑着：“总会找到的，你不必担心，该出现的人，总会出现。你只要对ta说出那句话就可以了。”它顿了顿，故弄玄虚般说道，“那时你就会知道，我可没有骗你啊……”
夏梦藏在被子下的手微微攥紧了，“要是我就是做不到呢？”
“做不到啊……”它的语气有点无奈，“那么死的人，就只能是你了。”
第40章 优秀室友
小黑算是她的朋友么？
夏梦一直以为是的。
但是这个朋友却想要她的命。
诚然, 小黑不是这么说的，它一直强调：“夏梦，我可都是为了你好。”
如果不杀人就要杀了她, 这算是为她好？
夏梦甚至觉得觉得有些荒谬，她问小黑：“你说你是被邀请来的，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要邀请你。然而你突然出现了，又要求我去杀人, 你不觉得这很不合理么？我不想要杀人！”
小黑轻轻地冷笑着，“我什么时候说过, 我是你邀请来的？”
她呼吸一窒。
怔愣之间, 小□□：“总之，若是你还想活着，就尽快找到新的乘客吧……”
它消失了, 如以往一般, 当小黑消失的时候, 要么是在睡眠, 要么就是龟缩在她脑子里装死。这种时候，无论她怎么发问，它都不会响应的。
夏梦抬起手来, 发觉自己的手冰凉——她刚才害怕了。
或许小黑也感受到了她的害怕，所以没有再多说什么……
小黑并不是她邀请来的, 那……那它为什么出现？邀请它的载体是谁？
它又为什么说，这是为了她好？
她脑海里飘荡着这些问题，同时又感觉头隐隐作痛了。
小黑想要什么样的乘客？听它的意思, 好像只要这位乘客出现了, 自己就会知道……
她正想得出神, 就听到了敲门声。
“夏梦, 你睡了么？”是肥美的兔子的声音。
“还没有。”她扬声说着，起来给他开门。
门外，穆云书窘迫地站在那里，一眼看到她穿着粉色的丝绸睡裙，便低下头盯着地板再也没有抬起来过——连她的脚趾都不敢看……
“你要是太热，冰箱里我买了冰镇的水。”他一板一眼地说着。
“哦，谢谢，你真的太有心了。”她温柔地说道。
“有什么需要的，就和我说。”
“嗯，我一定不会和你客气的。”
“……”于是穆云书没了下文，突然又转头走了。
夏梦笑了。
穆云书这样拙劣的拜访驱逐了她心头的不安，关上门后，她突然觉得自己没那么害怕了。
说来奇怪，即便小黑说了，如果找不到新的乘客死的人就是她，但她仍然不觉得小黑对她有任何恶意……
王玉波到底有什么特别的？
虽然下流也恶毒，但是好像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
她叹了口气，许久也没有睡着。
~
夏梦去新公司报道了。
她最终并没有选择穆云书的公司，而是同一幢大楼里另外一家大企业。
楚天奇还主动发信来问：“夏梦，你找到租的房子了么？我找了一家很好的，我带你去看看？”
她回道：“等你给姐姐找到房子，姐姐都露宿街头了。”
楚天奇有点急：“真不是我磨蹭，我就是想给你找个好的！我这几天腿都快跑断了。”
顿了顿，他又发来一条：“难道你已经找到了？”
“嗯，”她心情愉悦，“就在我上班的公司旁边，金融街。室友也是很好的人。你找的那个房子如果好，你就刚好自己租了吧！”
楚天奇浑然不觉有什么异常：“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在夏梦心里，楚天奇已经重新回归为猴子的范畴了。
猴子？弟弟？或者是嘴贱的发小……总之和喜欢与爱情无关。她再度回想起自己那可笑的少女心的时候，甚至会有点惊诧。
“没病吧你，居然会喜欢楚天奇。”她会这样骂自己。
而且她认为楚天奇也确实对她没意思，所以即便楚天奇在毕业季对她如此异常热情，她也丝毫不觉得有任何问题。尤其她现在可以和穆云书住在一起，就更加开心了。
只可惜，她原本的好心情在第一天上班就化为了乌有。
新公司为了欢迎入职员工，在晚上聚餐举办了欢迎宴，所谓的领导们张罗着要去一个温泉酒店吃这个欢迎宴。
“哎呀，赵总啊，这就是新来的夏梦！学校又好，人也漂亮。夏梦，你今晚就和赵总坐一起！”她的领导郭晓琪，把她往那个尤其脑满肠肥的领导怀里推。
夏梦特意选了这家大企业，除了因为大企业抗压能力更强，平台好，二来就是因为上司是女性。
她认为选择女上司有几个好处，一来比较心软，二来完全不会有性骚扰的事情发生，三来更能体谅女性的处境与不易。而且她面试的时候也发现，这个女经理郭晓琪部门里女性很多，这也令她感到比较心安。
聪明的夏梦自以为万无一失，结果以上好处全是她的一厢情愿！知微见着，她已经隐隐从郭晓琪的行为中感受到了她在面试时对自己的热情或许别有用心。
她费了好大劲才脱身，即便郭晓琪顷刻便臭了脸，她也毫不在意——如果对方根本对她毫无尊重，那么她就完全没有必要在意对方的感受。
但这点小插曲完全不会影响她的心情，工作不满意，换一个就是了。眼下，她对她的室友可是满意得很。
她打开公寓的门，屋子里一股麻辣的味道。
听到动静，围着围裙的穆云书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夏梦，你回来了。”
那语气就和正常对室友说话的语气并无什么区别。
“嗯。”她抽动着鼻子，很兴奋：“什么味道这么香？”
“我做了辣子鸡丁，按照咱们家乡菜做的。你……要不要尝尝？”他皱着眉头，修长的手指推了推眼镜，一副她不来其实也行的样子。
“要！”她笑了。
——室友给她做了好吃的！
吃着饭，穆云书专心地盯着鸡，把里面的花椒和辣椒一点点捡在一旁。夏梦吃了两口，赞叹道：“穆云书，你做饭比我妈妈做饭还好吃。真的。”
“是么？”他笑了，又飞快收敛了笑意，不想让自己看上去太得意。
现在夏梦知道了，穆云书与她相遇时的兴奋与健谈全都是昙花一现，他其实还是原来那个有点冷傲的人。只不过针对于她的冷傲好像是一层裹在糖葫芦外的薄米皮，抿一抿就化了。
不知道下面的糖葫芦是什么滋味……
“对了，我还没有加你微信呢！”她拿出手机来，“给你转房租。”
这是一个再冠冕堂皇不过的理由，但是其实她不这样说，他也想以同样的借口加她的微信的。
穆云书赶紧扫了她的二维码。
“诶？你朋友圈里什么都没有，把我屏蔽了？”她含着筷子微笑。
“不是的，我不发这些东西，”他立刻把手机推到她面前，“你可以看。”
“为什么不发？”她这样问着，还是垂眸扫了一眼。
“可能是因为我的人生，也没什么可以发给别人看的吧。”他想了想又说道，“也没什么人会关注我，我爸妈也不太会用手机。”
夏梦心想，穆云书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光她和王倩倩知道的，之前的同学里就有好多对他念念不忘的。连夏梦都执着于他的皮相意yin了这么多年，总不至于大学里女生的审美突然变异了吧。
“对了，你的电风扇来了。”他指了指客厅的快递。
“太好了，明天空调就能按上了。”她叹气，“我还得坚持一晚。”
“……”穆云书没有说话。
“喂，你怎么不建议我睡觉把门开开呢？”她笑，笑里带着一点捉狭。
他似乎有点震惊地看向她。
“哦，”不等他说话，她又自顾自说道，“怕自己把持不住。”
穆云书一下子脸红了个透：“不是的，我怎么能那么提议呢？听上去好像我别有用心的样子……我绝对没有那种念头！”
“诶？开玩笑而已嘛，怎么那么认真？”她一副很惊讶的样子。
于是穆云书的冷傲果然消失了，一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样子……
夏梦于是觉得这一天的疲惫都一扫而光了。
吃完饭，夏梦果然看到郭晓琪在群里阴阳怪气地暗示她不懂事。
但是夏梦也毫不在意。
就像她对潘美西曾经说过的话，这个世上值得她在意的人，只有很少一部分。
她把电风扇抱进屋子装好，走出来说道：“穆云书，我要去洗澡了。”
“哦，好。”他立刻站起身来，冷肃地说道，“我刚好要出去跑步，你慢慢洗。”
她眨眨眼，穆云书可真是个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啊……
炎炎的夏日夜晚，不需要怎么动便能叫人出一身的汗。
穆云书一直跑了一个小时才回去，感觉至少不至于晚上睡不着觉了。
昨天晚上，只要想到夏梦就睡在他旁边的屋子里，一向沾着枕头就着的他许久都没能入睡。明明享受空调的人是他，他却觉得无比燥热，辗转难眠。
需要运动，需要让自己累起来……
他打开门走进屋，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洗发水的味道，而夏梦的房间房门紧闭，看来是已经回屋了。
他走进厕所预备洗澡，却骤然神色一僵。
一件淡蓝色的bra正在滴答水！——好像是夏梦洗完了忘记去挂了。
他呆滞了一瞬，脸上臊红，随即小心翼翼地捏起那个布料，快速把它挂去了阳台上。
但若说夏梦这次别有所图，委实冤枉了她，她是真的忘记了。平日在家里她也是洗完随手一扔，奶奶或者妈妈总会帮她挂好。
他才晾完了，就听到夏梦在屋里叫他：“穆云书，你回来了？”
“嗯！”他快步走到她的门边，“怎么了？”
“诶，我的电风扇不好用，你能帮我看看么？门没有锁。”
“哦……”他应着，心脏不知所谓地狂跳，手搭在门把手上，却没有了下一步动作。他听见自己还在喘粗气，这在安静的房间里听起来实在是太明显了！
“你在干什么呢？”屋里的声音又传了出来。
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打开了门。
屋子里黑咕隆咚的，没有开灯，还热，一下子像是进了一个黑暗的蒸笼！
她的床上挂着蚊帐，借着外面客厅的光，只能看到她的影子在蚊帐里，若隐若现的。
他感觉自己更热了，气息也更粗重，忍不住撩起衣服来飞快又粗鲁地擦了一下脸。
“我没换衣服，你就别开灯了，行么？”蚊帐里的身影动了动。
“嗯。”他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憋出来的一声。
“风扇在桌子上。”她抬手指了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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