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谈判
在一息之间,心情一波三折,莫过如此。
慕容寂看着眼前箕坐于地的白重锦,手指骤然缩紧,又颓丧地松开。
“......什么意思?”
他哑声问。
“就如我所说的,”白重锦冷哼了一声,道:“曾经我见过,后来毁去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一定不会杀你,嗯?白重锦?”
慕容寂极轻声地说。
他本来就被循环折磨得快要丧失理智,如今好不容易找到半分线索,白重锦却又是这般不配合的态度。
慕容寂几乎到了对自我失去控制的边缘。
“你杀啊!!”
白重锦却同样大怒道:“我既已在剑术上输于你,活与不活也没什么所谓!!你把这命取了便是!!!”
“......”
周遭的孤魄在刹那间扭曲抽长,甚至漫起一大股浓郁的鬼气。
萧墓见状,赶忙唤道:“阿寂!!——”
他抓住那暴起青筋的苍白手背,低低道:“莫要冲动!!”
慕容寂的手冰冷,消瘦,直到被萧墓抓住,才稍微染上几分温暖与干燥。
萧墓叹息了一声,说:“白门主心有不忿,我来同他说。”
一个生来高高在上,天之骄子的人,突然之间失去了他引以为傲的资本,恐怕是很难保持平静。
尽管在很多年前,白重锦就已经无数次想过那个无法接受的结果——他在剑术方面的造诣,确实不如慕容寂。
但是毕竟残忍的真相还没有赤.裸.裸地摆到他面前,他也可以抱着一线自欺欺人的期望,告诉自己不一定。
直到今日,连一丝一毫逃避的机会,也没有了。
——无论你怎样努力修行,怎样不甘心,你都比不过那个人。
白重锦的手指几乎要寸寸捏断。
萧墓默了默,走到白重锦跟前,低声地叫了他一声:
“白门主。”
白重锦眸子黯淡,从鼻子中发出一声简单的气音。
“三百年前,我决意做一件事。”
萧墓慢慢地道:“那件事没有任何人知道。只唯独你在偶然之机下,知晓了一二。”
白重锦眼皮动了动,总算是对他们的交流有了反应。
“如果说,你认为阿寂是不义诡修,所以对他的生死无所谓。”
萧墓继续道:“那我却从未做过一件愧对修真界、愧对良心之事,你为何把我蒙在鼓里,令我被算计利用?”
刀客的每一个字句都很轻缓,声音也低沉,但是却已经足够让白重锦心中震荡,愕然无措地抬起眼来。
“我......”
白重锦口齿张了张,先是不可置信萧墓竟然知晓了“那件事”,随即,又像是有什么话似堵在了嗓子眼里。
半晌,他深呼吸数下,眼睛闭了闭,才终于自暴自弃一般愤愤吐露出来:“我当初是做了错事!......但是,我已经为之做了补救——那柄染过你血的纯钧剑,确实已经毁去了!”
萧墓步步逼问:“当真?”
白重锦牙齿几乎咬碎,一字一句答道:“当真。”
和萧墓谈论这些,着实是对白重锦的一种折磨。因为每说一个字,他就好像被曝光在日头下烈火灼烤,让他审视当年的自己何等不择手段,可笑卑劣。
慕容寂站在一旁,听他们打哑谜似的谈来说去,自己却一个字也听不懂。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我白重锦剑术虽不是世间最高,但是却也有一个剑客的信誉及尊严。”
白重锦又道:“我说毁去了,便是真的毁去了,断没有弄虚作假的可能!你们爱信信,不信便不信,我也没有办法!!”
“......”
萧墓没说话,慕容寂却冷冷地嘲讽道:“你说毁去了,可我已经见了这剑没有七次,也有八次。是我在做梦不成?亦或者,是你在梦里将它毁去了?”
“......怎么会?”
白重锦一顿,眼里第一次流露出了无法掩饰的失态。
他不仅是惊愕慕容寂见过这柄黑剑,更惊愕他竟然见过这柄黑剑,却还能够好端端站在这里和他说话?
当初那柄剑......就是作为杀器造出来的啊!它存在于世的唯一意义,就是取他慕容寂的性命!!
慕容寂眼神没什么温度地看着眼前剑客——
白重锦和萧墓不一样,慕容寂能够毫无芥蒂地将循环之事讲给萧墓听,但是对白重锦,他一个字也不想提。
“我确实已经将它断成了数截。”
白重锦反复在脑海中思索,核对。他确定自己并没有生出妄念产生这种错觉,更不是因为心情复杂所以口出虚言。再次一字一句地确认道:“纯钧剑已经断为数段。这是我亲眼所见,亲手所为!万出不了差错!”
萧墓蹙眉,与慕容寂对视片刻。
许久,萧墓叹了声气。低声道:“看来,白门主,此事恐怕要比你我想象的更要复杂。”
***
萧墓和慕容寂走到了一旁说话。似乎是商讨下一步该怎么办。
原本顺畅无比的线索,查到这一步,竟又有些中断。
“白门主对我们还是有些敌意。”
萧墓叹息一声:“一个人抱有敌意,就无法放下成见地交流。他所知晓的信息,也无法完全获取到。”
慕容寂道:“让‘孤魄’去问他。”
“屈打成招么?”
萧墓失笑:他知道这位曾经的好友走上歧途之后,多了很多办事的好方法。但是终究......在心底,他是不希望慕容寂手上沾染上那么多血的。
“一个人在自愿的情况下倾吐出的,必然比不情愿的情况下倾吐的内容多的多。”
萧墓道:“更何况,我们眼下也并非无路可走......你将事情交由我来办罢。”
“萧墓。”
慕容寂默了默,却倏然开口叫他。
“嗯?”
萧墓回应了一声。他自然而然地问道:“你相信我么?阿寂。”
“不是为这个。”
慕容寂说:“我是想问......你在那个时候,是怎么察觉到那剑是或许能够为你控制的?”
萧墓微微一顿,笑起来,回答说:“因为......很简单。”
“你告诉我,在第四次循环时,你与我交手。我力竭,但是在最后一刻反杀于你。”
萧墓说:“你以为我留有后手,所以才会如此。可是,你要知道,我永远不会让无名刀向你所去,更不可能暗算于你。唯一的可能性,也就只有那柄剑会受到我的灵力驱使,在我力竭的瞬间,受到感应,自发地袭击向你了。”
“......”
慕容寂轻笑了一下,低声道:“原来是这样。”
“是这样。”
萧墓温和地也弯了弯唇角,道:“我们过去吧。”
“那你直接给他看好了。”
慕容寂停在原地,他拉住萧墓的衣袖:“你把纯钧剑召过来,然后让白重锦亲眼见到,他便没什么话可说了。”
萧墓眼中划过诧然的神采:“阿寂?......”
慕容寂:“我相信你。”
而后,他便放开萧墓,自高大刀客眼前经过,走到白重锦那边去了。
——把纯钧剑召过来,让白重锦亲眼所见。是相当冒险的法子。
且不说白重锦见到剑后会不会松口,单只是把剑召过来之后怎么办,就够令人头疼的了。
萧墓能够控制它吗?控制不住怎么办?慕容寂好不容易在这次循环中将进展推到这一步,如若出任何意外,那他的一切辛苦努力,都将付诸东流了。只能去下个循环重新开始。
慕容寂心中自然也早已计算过所有可能的情形,但是他依然这么说:
你去做吧。我相信你。
萧墓不知道自己是何处让他改变了主意,敢将这一切重要的事情交到自己手中。
二人重新回到白重锦面前。方才慕容寂离开时,给白重锦画了个阵法。以万千死状各异的女性鬼魂围成一个圈,环绕着他。
此刻再见白重锦,他的面孔在泛青中带着一丝死灰。
“怎么,白门主?”
慕容寂戏谑的声音响起:“在我手下的这些孤魄中,可有肖似你在方才幻境中所见女子的?你告知我,我一定为你替你寻到,此后余生均帮你照料她。”
白重锦脸色恹恹地道:“慕容寂,你再与我较量一场。这回我即便拼着必死,也定将你的舌头剜出来。”
“太迟啦。”
慕容寂哈哈大笑道:“机会只有一次,错过就是错过,很难再有第二次的。”
此时,萧墓从后面走过来,勉强将他们二人的谈话拉回正常轨道。
“白门主。”
萧墓道:“既然口说无凭,那不如这样,我将这纯钧剑引到你面前。你亲眼见过它,也好判断究竟我们所说的,是不是你曾经毁去的那一柄。”
白重锦一顿:“你能够将它引过来?”
“可以。”
萧墓道:“只是,那时,拜托你好生照看一下阿寂了。”
白重锦瞥了一眼慕容寂,大概心里在想:也不知道这刚才将他按在地上揍的大魔王有什么好照看的。
怎么在萧墓眼里,他这无恶不作的好友,倒好像很无助脆弱一样?
白重锦脸上充满了一种难以想象也不可理解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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