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选择 ◇

    秋柔云浑身发烫,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就听到楼下传来的动静。她侧耳倾听,听到秋母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就是秋父提高音量的怒吼。

    像两只令人生畏的巨兽互相撕扯,恨不得从对方身上撕咬下一块肉, 紧接着就是东西猛地砸在墙上,发出稀里哗啦的声响。期间夹杂刺耳的人声, 依稀能分辨出属于她妈妈的声嘶力竭, 随后便是比她音量更高的愤怒男声。

    在秋柔云以为会持续很久时, 又是一声重物狠狠砸在地板上的声音,伴随着凄厉惨叫的女声,客厅里便归于安静。

    手里的手机不轻不重地放在桌子上,秋柔云起身往门口走, 她的动作很急, 凳子与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紧接着就是门被迅速拉开的声音。

    秋柔云看到站在门口的二姐秋瑞波, 她手优雅地搭在栏杆处,目光沉静地望着楼下的场景, 只给秋柔云一个背影。当听到门被拉开的声音时她也没有回头,直到秋柔云快步走到她旁边,也在往下面看时, 秋瑞波才缓缓开口。

    “他们在吵架。”秋瑞波说。

    当看到楼下一片狼藉的情形时, 秋柔云的瞳孔一缩,很快她就看到躺在地上没有动静的妈妈,她匆匆扫过一眼旁边正喘着气, 胸膛不断猛烈起伏的爸爸, 想也没想地就往楼梯那边走, 想要下去看看妈妈怎么样。

    “自从于遥被带回来,家里就没安宁过。”秋瑞波的声音幽幽的,没有太多起伏,叫人听不出来她到底在想什么,就似叹息:“还是柔云乖。”

    “于遥要是不回来就好。”

    秋瑞波的声音很小,秋柔云却将这些话听得一清二楚,她没有回头去看秋瑞波的表情,而是快速从楼梯下去,快到一楼的时候,因为走得太急没有踩稳,直接从台阶上摔下去。于是秋柔云就咕噜咕噜从楼梯上滚下去,最后撞在前面的桌子上。

    不知道撞到哪里,秋柔云浑身疼痛,她倒吸气。

    躺在地上的秋母听到声响也跟着抬起身子,她艰难地爬起来扑到秋柔云面前,她头发散乱,脸上的妆容也已经哭花。这会儿倒是抱着秋柔云再次哭起来。

    她身体颤抖地抱着秋柔云,一边冲秋父喊道:“唐家的那个老头,他前妻怎么死的,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平时私底下玩死多少个年轻的女孩,你竟然要把、要把柔云嫁给他!!你到底怎么想的?!”

    秋柔云浑身疼痛,她担心自己撞伤哪里,又因被妈妈抱在怀里而感到窃喜。还没来得及查看她妈妈有没有哪里受伤,就骤然听到她妈妈说的话,整个人瞬间呆愣在原地。

    她朝秋父看过去,失声喊道:“爸,你要让我嫁人?!”

    不知道是不是一楼的灯不够亮,在这样偌大的客厅里,她竟然会觉得爸爸的眼睛像是这栋别墅里藏着的恶鬼,又像是恶鬼游荡在人间太久,演变成吃人的猛兽,他目光冷漠而残酷地落在秋母身上,也可能是落在秋柔云身上,说话间像是喷出一口熏人的恶臭:“你都这么大了,是该嫁人了。”

    “秋家给了你这么好的物质条件,从小到大去的都是最好的学校,吃穿用度也是最好的,我们也给了你无数的爱……”

    “也只是让你和唐总见一面。你之前也见过的,唐总人不错,家境雄厚,你嫁给他,也算是回报你父母。”

    “唐震都已经59了!都能给他过六十大寿了!”秋母恶狠狠地、凄厉地喊叫出来。

    “那又怎么样?”秋父不以为意,像是一夜之间就将曾经慈父的面具给撕下来,“不然你嫁过去吗?!”说到这里他停顿下来,语调竟缓和下来,他目光停留在秋母身上,似在打量一个好像还有点价值可利用的物品,“唐震是个会玩的,他们圈子里也不介意结过婚的,甚至还有专门要这种的……”

    他说话的语气平平淡淡的,就仿佛在和你讨论这道菜味道如何——可在他眼里,面前的人又何尝不是一道菜品呢?就仿佛他真的会干出这件事一样,秋母抓着秋柔云的手死死地抓着秋柔云的手,她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她看向秋父的目光是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有不敢置信、绝望,仿佛眼前这个人不是她的丈夫,而是一个陌生人。

    她抖着唇,好半天说不出话来:“你、你……”

    秋父像是没看见,目光很快又落在秋柔云身上,似在权衡,衡量卖出哪一个才足以解决现在的问题。最终,他做出决定来,厚颜无耻地说出那些荒谬的话,“唐震你也见过的,在你六岁的时候,那时候他就说你是个美人胚子……今天我把你的照片给他看过,唐震很喜欢你。”

    他还要再说,秋母忍无可忍地打断他:“柔云是我们的女儿!!你这是在卖女儿,你不怕传出去被人笑话吗!”

    秋父果然停下来,但也只是停下来一会儿,就又继续道:“她不是我女儿。我们都知道,柔云和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所以这不是卖女儿。

    仿佛心脏一下就失去供血功能,像是一颗破碎的鸡蛋骤然被打破,里面的溶液流了一地,温热的心脏也逐渐变得冰冷,秋柔云感觉浑身冒着寒意,她张口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又或者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秋父的话还有什么疑惑的吗?她想问的秋母也都问过了,她再问又有什么意义?

    秋母像是终于看清楚秋父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她再不敢相信也接受了这个事实,她伸手将头发挽到耳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语气平静道:“柔云是我一手带大的,我不同意。”

    秋父看着她,又看向秋柔云,缓慢开口:“那就让于遥去。”

    秋母的手一紧,紧到该是浑身麻木的秋柔云都感觉到疼痛,但她没有任何反应,而是看向秋母,她想知道秋母会怎么回答。

    秋母心里一片如麻,她眼神闪烁,不再像之前那样平时,语气颤抖:“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瑞波已经和王家的公子订婚,柔云你养了十几年有感情舍不得,于遥是你亲生女儿同样舍不得……”秋父的声音不急不缓,像是一把凌迟的刀,在两人的神经上缓慢切割,“要不然就你去。”

    他语调冷静,“那就不只是唐震了,你也知道,你和柔云、于遥比没有任何的优势,给一个人玩能换什么?”他轻飘飘地掀起眼皮看向秋母,安抚道,“这个圈子……很多人都这么玩。越是身份高贵的,玩起来才越带劲。不只是你一个人,还有其他的夫人。”

    “这是一个很隐晦的圈子,不用担心被人发现。”秋父说。

    偌大的别墅客厅静悄悄的,佣人都早早在两人吵架的时候就已经被支开,秋柔云有些茫然地看着秋父,秋母背对着她,她看不见她妈妈是什么表情,只是从她的沉默中隐约猜到了什么。

    她像一只遍体鳞伤的幼兽缩在妈妈的怀里,扭头朝后面二楼的走廊栏杆处望去。秋瑞波依旧站在那里,二楼的走廊灯像是被关掉,她像是隐藏在黑暗中的幽灵,目光幽幽地望着楼下的三人,没有要下来的意思。

    心脏像是沉到谷底,还在被不断从沼泽里伸出来的手往下拽,要让她浑身都沾染上污泥,将她搅得七零八落。她将头靠在秋母的肩膀上,仿佛这样,就能从秋母身上汲取到温暖。

    只是她的头刚刚靠上去,秋母便不动声色地往前挪动身体,让秋柔云靠了个空。

    秋柔云呆呆地维持着那个想要依靠母亲的动作,她眼睛空洞地盯在地板上,像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又像是灵魂被瞬间抽离,像一个精致的陶瓷人偶猛地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她动作缓慢地抬起头,想要去看秋母,身体却僵硬得像一尊雕塑,像在冰天雪地里走了很久很久,久到从身体到心脏都被冻住,手指蜷缩得无法伸直。

    空荡荡的客厅响起秋母的声音,她的声音很好听,在沾染上各种各样的情绪时,更是无比动听,是拥有世界上最动人的情感。有护着秋柔云时让她生出无限孺慕之情的声音,也有带着无限宠溺的语气夸她是最可爱的女儿,以及说会保护她一辈子的爱语。

    此刻,她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只是这一次让秋柔云只感受到麻木和冰冷。

    “于遥她有男朋友,是京城秦家的太子爷,唐震和秦家比算什么东西?”像是终于做出决定,秋母的声音缓慢又冷静,就像是秋父,“就让……柔云去吧。”

    秋母抱着秋柔云的手缓缓松开,她想要把秋柔云推开,没想到秋柔云自己主动离开她的怀抱,心里便猛然间感到一阵怅然若失。当她想要再次抱住秋柔云时,却又不敢伸手。

    在这犹豫间,秋柔云已经从地上爬起来,她瘦弱得让人心疼,眼神麻木。

    秋父站在原地没有上前,而是转身坐到沙发上,香烟缭雾地跷起腿:“明天柔云跟学校请个长假,跟我去松云间见见唐震……不出意外,以后他就是你丈夫。”

    第92章 僵持 ◇

    “如果‘谈拢’, 唐震会先和柔云举办订婚,届时公司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秋父的语调平静,在一半明亮一半昏暗的客厅里, 如同鬼魅索命。

    音量不高,足以将所有人的神经都割断。

    周蓉茫然地盯着秋柔云的背影, 她迟钝缓慢地从地上爬起来,伸手想要按在秋柔云的肩膀上。秋柔云便在这时开口, 嗓音沙哑又冰冷得如同渗着冷意的灯光。

    “我不去。”

    她没有回头看周蓉, 只是直勾勾地看向秋凌云。

    她身形单薄, 衣衫也凌乱,裸露在外的皮肤上还有摔在楼梯时的淤痕,像一只孤立无援、又不得不死死昂着头的幼兽,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掩饰她外表下, 风一吹就会碎裂的脆弱灵魂。

    秋凌云目光像冰冷的毒蛇停留在秋柔云身上, 如实质般啃咬秋柔云的皮肤, 他良久没有说话, 只是雪茄一口接一口,升腾出的烟雾将他的表情挡住, 让人猜不出他此刻在想什么。但很快,他就主动开口,表露着他此时此刻的想法:“爸爸妈妈养你这么大, 不管是吃的喝的, 还是你学习和画画上的,能用最好的就用最好的。”

    “你自己再对比于遥。如果你是她,如果没有我们, 你现在又在哪里?穷尽一生你都拿不到一张顶流圈子的入门票, ”秋凌云停顿一瞬, 咬着雪茄的嘴发出贪婪的声响,“现在不一样。”

    “‘入门券’我已经送到你面前了,只要你接受,不仅是以后的日子升级,就连你的画、你的身价也会水涨船高,我们秋家所有人都会感激你。”

    他觉得秋柔云有些不识抬举,烟灰很快就抖落在昂贵的西装上,他轻轻拍拍,这些烟灰就又掉落在一尘不染的地板上:“女人嘛,早晚是要嫁人的,嫁谁不是嫁?你扪心自问,我们一家人对你如何?你名下的一栋别墅都够普通人奋斗一辈子,现在只不过是让你回报一点秋家。”

    觉得话说得差不多,秋凌云也不再逼迫,话头一转,“唐震人不错,而且我们为了你,一直没有公布于遥才是我们亲生女儿的事实。你嫁过去,唐震看在你是秋家的小女儿,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秋凌云觉得自己该说的,该做的,都已经做得差不多,于是他手指夹着雪茄没再说话,想等秋柔云表态。或者说,等秋柔云自己想通。

    “我不去。”秋柔云就又重复一遍。

    少女清冷的,略微沙哑的嗓音在此刻动听又刺耳。

    这样的回答落在秋凌云耳朵里是意料之中,毕竟没有人愿意在如花似玉的年龄嫁给一个老头;也是意料之外的,一向如同小白兔一样的乖乖女竟然敢拒绝他的“命令”。他怒不可遏,眉毛皱紧、眉心形成一个“川”字,他嗓音低沉像一只发怒的狮子咆哮——

    “你没有第二个选择!是你自己老老实实的去,还是我打断你的腿把你绑过去?到时候就没有什么风风光光的唐夫人位置给你了!你自己选。”

    周蓉被秋凌云怒发冲冠的样子吓了一跳,她顾不上自己狼狈模样,连忙走上前双手按住秋柔云的肩膀,语带哽咽:“你就听你爸爸的话吧,听话!”

    她说这话的语气就好像天下可怜父母心,全心全意为秋柔云着想。

    秋柔云觉得好笑,也就真的笑出来,漂亮白嫩的手捂住自己的脸,散落的发丝遮挡住她的表情,只能听到嘲讽的笑声回荡在客厅。

    这笑声也像数个耳光,一下又一下地扇在秋凌云和周蓉的脸上,脸皮被扯得疼,火辣辣的。

    “如果唐震喜欢残疾的□□,你们可以试试。”秋柔云语调轻柔,像是往常最乖顺那般。

    秋凌云怒道:“你——!”

    就在秋凌云愤怒起身给秋柔云一耳光,周蓉也做好拦住他的准备时,门口传来不轻不重的动静,直到门口的人从外走进来,又将门重新关上。

    惬意的足音由远及近地靠近,就当准备往楼上走时,像是终于注意到一楼客厅的情况就又停下,那道轻松的足音最终停在客厅地毯边缘的位置。

    秋柔云唇角带着轻讽的弧度扭头看去,就见于遥穿着黑色T恤和牛仔裤,头发随意地扎成低马尾,她脸上依旧是刚回到家时的清冷和疏离,目光在乱糟糟的客厅一一扫过,最后停留在浑身狼狈的秋柔云身上。

    这目光刺得秋柔云生疼,哪怕她知道于遥这目光可能不掺杂任何情感,她却依旧感到难堪。

    于遥收回目光看到周蓉,于是走到客厅的茶几上抽出纸巾给周蓉擦眼泪和脸。最后又看向粗喘的秋凌云,她终于开口,只是说的话和任何一个人都没关系:“过几天要去西区参加竞赛,这几天就不回来了。”

    秋凌云的脸还因愤怒而红着,只是在触及到于遥时给克制下来,想到这才是他的亲生女儿,目光就柔和几分:“好,我知道了。”

    于遥转过头对周蓉说:“那您也好好休息。”

    周蓉本来还想追问关心几句,听到于遥这么说就又忙不迭地点头:“好,我知道,你从来都不怎么让我操心。”

    听到这话,于遥扯着唇敷衍地笑了下,就没养过她几天,当然不操心,她转身就要回自己房间。

    楼上的秋瑞波走下来,她挑着眉梢问:“你们学校竞赛名额不是给了秋柔云吗?换成你了?”

    于遥脸上的表情就冷下来,看了秋瑞波一眼道:“别人帮我争取的名额,不占学校的。”

    秋瑞波哦了一声,站在客厅的周蓉眼神闪烁,她大概猜到于遥说的“朋友”是指谁。先前还犹豫不决感到后悔的周蓉,在这一刻摇摆不定的心终于坚定下来。

    “行了,没什么事就都回自己房间吧。”秋凌云不欲让于遥也知道这件事,便打发所有人的回房间,眼见所有人都动了,而秋柔云也在最后一刻动的时候,他又叫住秋柔云,语带威胁道,“柔云,回房间后你也要好好想一想。”

    “大家有的是办法让你去。”

    走在最前面的于遥微不可查地停顿一瞬,像是想要问什么,最后又什么都说。很快她的背影就消失在楼梯口,紧跟着就是周蓉,她像是根本不敢回头去看秋柔云的表情,匆匆忙忙地回自己房间。

    秋瑞波走在最后,她就像是最开始那样站在栏杆处,居高临下地望过来。

    秋柔云在此刻终于明白过来她的态度,从始至终,秋瑞波都不打算插手。或许她早就知道了秋凌云的打算,只是被利益裹挟着,悄无声息地站在秋凌云的那一边,亲眼看着她走进火堆里。

    秋柔云的情绪汹涌,眼圈泛红,似有无数破碎的星光从里面流出,她睁大眼睛看着秋瑞波,从一楼走到二楼。最终在秋瑞波面前停住,她嗓音沙哑得厉害,低声哀求。

    “姐姐,你帮帮我。”

    她冰凉的手往前伸去想要抓住秋瑞波的手,只是才堪堪碰到,秋瑞波就将手背到身后,当对上秋柔云的目光时。她露出一抹笑容来,抬手轻轻碰了两下秋柔云的脑袋,温柔地说:“柔云,我说过的,你是秋家最乖的孩子,多听爸爸的话。”

    “这么大一个公司,爸爸一直都很不容易。”秋瑞波微笑道,“想想平时爸爸给你送的礼物,随随便便拿出一样都是别人的‘救命钱’,就你房间里挂着的那幅油画,少说也有几十万美金。”

    “柔云,听话。”

    秋柔云感觉耳鸣,只能看到秋瑞波一开一合的嘴,那些话就像是光怪陆离传来的怪声。对她那么好的姐姐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秋瑞波叹息一声,转身也离开这条幽深漆黑的走廊。

    秋柔云拖着麻木冰冷的身体回到自己的房间,她靠着门坐在地板上出神,第一次觉得这个世界是如此的不真实,对她百般宠爱的父母会在一夜之间变脸,而她的姐姐也站在她身后,准备随时将她推进火坑里。

    抬眼,房间里目之所及的东西都仿佛早已暗中标好价码,而她亦不过是房间里标着价格的一样物品。

    她不由生出一种“原来我并不是一个人”的想法。

    房间里的东西都属于她,但又同时不属于她,这些、包括她自己,都是属于秋家附带品。

    多可笑。

    秋柔云抱紧自己的双膝,将脑袋深深地埋在双臂间,她再不复面对秋凌云时的勇气,眼泪如同决堤大坝,一颗又一颗地往地板砸落,浸湿她的裙摆,砸在她冰冷的手臂上。

    她感到窒息地仰起头,呼吸堵在喉咙间,让她发出小兽般的呜咽声。

    窗边就传来轻轻的敲击声,她泪眼模糊地看过去,窗户上映照出一个黑色的人影,像是滑稽的小丑摆弄自己的四肢。

    接着秋柔云放在桌上的手机就响起电话铃声。

    秋柔云若有所感,她没有理会桌上不停响着的手机,而是走到窗边将薄纱窗帘拉开,看到映照在月光下的陈薇,和玻璃窗上自己狼狈不已的倒影。

    她将窗户打开,陈薇就翻进来。

    陈薇还没来得及说话,秋柔云就已然紧紧地抱住她,脸埋在她怀里,发出沉闷的哽咽,像是无助的孩子终于敢放声大哭。

    系统终于松了口气:【她的黑化值终于停了。】

    停在99的数值上。

    第93章 转变 ◇

    潮湿的, 混杂着雨天湿润杂草的气息,渐渐滋生的青苔,沉闷的叫人喘不过气。又像是呼吸过度, 心跳加速,手心更是不断溢出汗水。

    仿佛映照秋柔云此时的内心, 外面也淅淅沥沥下起雨,烦闷的雨水顺着打开的窗户飘进来。将实木地板给浸湿得到处都是雨水, 就连窗帘也狼狈的黏在一起。

    时不时吹起的风, 也无法吹动被雨水浸湿变得厚重的窗帘, 就那样难看地竖在那里。

    她将自己的身躯蜷缩成一团,如同寻找避风港似的、紧紧地往陈薇的怀里钻,细长瘦弱的胳膊伸出来搂住陈薇的脖颈,迫使陈薇不得不低下头去看她。

    陈薇伸出手, 大概是刚从外面进来的缘故, 她的手指冰冷得刺骨, 像是深山里谷底的地下暗河, 幽暗冰冷。当她举止轻柔地擦过秋柔云眼角的泪痕时,秋柔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像是吸血鬼一样白皙的手指, 湿润泪水滑过的泪痕,洇红的眼圈,相贴的肌肤, 彼此间的体温……

    犹如溺水的人对待飘在海面上的稻草那般, 秋柔云一时间分不清,到底是陈薇太过温柔。还是因为,这是她仅剩的、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以致于她拼命地往陈薇怀里钻, 试图从其中汲取到温暖。

    陈薇没有说话, 只是紧紧地搂着她。

    直到漆黑的室内,门口响起“咔哒”的声响,紧接着才是她们没有察觉到的脚步声,渐渐从门口远去。

    陈薇抱着秋柔云朝门口的位置看去,察觉到秋柔云身体的紧绷,收回目光后却什么都没问,只是伸手轻抚秋柔云的后背,如同在哄小孩那样,直到秋柔云急促的呼吸声平缓下来。

    秋柔云伸出手胡乱擦脸,手心、手背全是眼泪,她扯起唇角,“你怎么来了?”

    很多时候陈薇都在想,为什么有的人明明在笑,却又那么悲伤。像是纯白灵魂发着微弱光芒,被幽深的黑暗所侵蚀,直到最后一刻她都在笑,直到灵魂发出最后的悲鸣。

    像这样的表情她似乎在很多人身上都见到过,村子里遍体鳞伤表情麻木的女人,只有在看到她时,才会露出似悲似笑的表情来;再到镇上洗浴店里的女人,那些简陋肮脏巷子里单独开着的昏暗小门,疯疯癫癫抱着破烂棉絮的疯子……

    陈薇很久没有看到这样的表情了,以至于在此刻她有片刻的怔忪,然后才想起自己是从哪里来的。她抬手捂住秋柔云的眼睛,“不想笑就不要笑。”

    这句她想要讲过很多次,却是第一次讲出来的话。

    湿润温热的眼泪从掌心滑过,不待她反应,掌心便濡湿一片。

    秋柔云的唇角是平的,是一种僵硬而又麻木的模样,只有她起伏的身躯和仿佛流不完的眼泪在说明她内心的海啸潮涌。当秋柔云重新又靠进她怀里时,陈薇有种接住了一具破碎灵魂的幻觉。

    秋柔云哭了很久,久到陈薇几乎要将她过往的一生都给回忆一遍,等到分开时,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胸前衣服布料被眼泪湿透,当春意料峭的晚风吹进来,那一片就变得冰冷。

    陈薇来不及去看自己的衣服,她的目光停留在秋柔云身上,没有哪一刻她是如此的脆弱,像是灵魂都渐渐变得透明,像是一种无声的诀别。

    秋柔云的眼睛没有焦距,似在思考什么,她满脸泪水,头发也乱糟糟的披着,衣服更是凌乱不堪。在只有微弱月光的室内,秋柔云脸上的神情让人看不清楚,只觉得像是一个被打碎的玻璃瓶,从内里流出黑色的液体,渐渐流淌到黑蓝的海洋上。

    她沉默不语地盯着陈薇,眼神明明灭灭,像是从深渊里爬出的艳鬼,执拗得让人害怕;又像是濒临癫狂的临界点,又因某种原因而强行压制下来。

    在陈薇想要起身去找纸巾时,秋柔云又将她拉住不肯放手,最终陈薇只能扯了扯袖子尝试给秋柔云擦眼泪。

    她声音有些低哑,像是上好的美酒般醇香,“得去洗个脸。”

    她始终没有问,秋柔云脑海里闪过这句话。

    不过到现在已经不重要了,秋柔云想着,她从陈薇的怀里退出,在陈薇疑惑不解的目光下,颤抖着手指伸向自己的扣子,指尖如同花朵般翻弄,很快就解开。

    一颗、两颗……

    将单薄的衣服解开,呈现在眼前的便是如同冰雪般白皙而又漂亮的身体,瘦弱而又如高山流水般的曲线,秋柔云眼尾洇出淡粉色,抖着唇说:“抱我。”

    陈薇早在陈薇解开衣服时就不敢再看,她低垂眼眸,鸦羽似的浓密睫毛像是振翅的蝶翼,颤抖个不停,视线更像是被人为似的钉死在地板上,不曾挪开分毫。

    在低矮的视野里,她能看到秋柔云盘坐在的腿,以及落在身体周围的睡衣,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现过秋柔云的面孔。她转过身不再看,只将目光停在外面皎洁的月亮上。

    “你把衣服穿上。”

    秋柔云没有回答,陈薇却又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是人撑在地板上爬行、朝她靠过来;最后,陈薇的后背贴上一具温热的身体,她甚至能感受到秋柔云的柔软与脆弱,几乎是超越想象中的美好。

    秋柔云侧过头,将脸颊贴在陈薇的后背。陈薇能感觉到擦过脸颊的、属于秋柔云的发丝,带着秋柔云身上特有的少女气息,暧昧的,香甜的,像是特调的花香。

    潮湿的呼吸喷洒在耳廓,陈薇的耳朵尖便渐渐红起来,她想要推开秋柔云,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被呼吸喷洒的身体那一侧更是酥麻得可怕。

    “陈薇,你要我好吗?”

    秋柔云还在说,如同表面看着柔弱的荼丝花紧紧地缠绕着她的猎物,手指颤颤巍巍地从后面,以一种拥抱的姿态——伸向陈薇的衣服扣子。

    当她指尖触碰到陈薇的第一颗扣子时,陈薇不受控制地咽了咽口水,她面颊满是热气,最终伸手抓住秋柔云的手,柔弱无骨,让人舍不得放开,还想再摸两下。像是掐着一团云朵绵软。

    “够了。”陈薇哑声道。

    秋柔云看不见她的神情,只知道自己被拒绝了,内心的悲鸣浓郁得滴水,像是发泄一般,她将身体的大部分重量都压在陈薇后背上。双手被禁锢,她便侧头想要去亲吻陈薇的脖颈。

    柔软的红唇贴在白皙的脖颈上,呼出的气息带着体香涂抹着肌肤,疯狂又执拗得想要软化对方,像是一条冰冷的毒蛇缠绕着自己的猎物。

    陈薇的身体很快便泛起一阵恶心,她有些头昏,脑海里是电闪雷鸣的夜晚,破烂的木屋和属于男人的腥臭,还有随时将死的腐朽气息,直到秋柔云的唇贴到她的脖颈,陈薇便再也控制不住地用力将秋柔云推开——

    那样粘腻的触感,陈薇几乎是失控地颠颠撞撞跑到秋柔云的卫生间,她身体很快泛起一阵红晕,对着水池不断呕吐,直到全是酸水。再也吐不出别的以后,她又拼命地用冷水揉搓自己被触碰过的地方,直到全身都快要湿透,这样恶心、粘腻的触感始终挥之不去。但多少是缓解了她头晕恶心的状况。

    披散的头发也湿透了,陈薇内心升腾起自我厌恶的感受,透过镜子,她看到站在门口,依着门框的秋柔云。

    秋柔云把衣服穿上了,大概是因为胡思乱想,扣子大部分都扣错了,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陈薇,和陈薇目光对上后,她脸色苍白地想要挤出一抹笑容来,只是唇角牵扯好几次都做不出想要的表情。

    好半晌,她才开口:“陈薇,我不脏。”

    陈薇哑然,她想说她知道,却又说不出来。当目光长久的停留在秋柔云身上时,陈薇终于发现秋柔云身上的不对劲——秋柔云房间里没有开灯,所以陈薇到现在才发现,秋柔云身上平白多了好多伤,看着触目惊心。

    她站在镜子面前,将水关上,问秋柔云:“他们打你了?”

    秋柔云沉默不语,她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没有看出什么伤痕的地方,只是衣服上的确是多了很多血迹。看不到伤口她也懒得再去找,只是声音低落道:“没有,是我自己不小心摔下楼梯。”

    陈薇皱起眉,走过去开始检查秋柔云的身体,在发现的确像是从楼梯上摔下去的后,稍稍放心了点,在看到手臂和小腿划拉出来、已经稍微有些干涸的伤口后,又紧紧皱起眉。

    她一边袖子、裤腿挽起来,一边扭头去看秋柔云:“真不是他们推的你?”

    秋柔云摇摇头,“不是。”

    带着人出了卫生间,陈薇又将房间的灯打开,很快黑暗的室内就被照亮,和陈薇上次看到的没有太多区别,硬要说的话,就大概是空了的那一面墙。

    还没等她多看两眼,房间的大灯就被秋柔云给关掉。

    “这么暗看不清,不好处理伤口。”陈薇一边说着,一边又将大灯给打开。

    秋柔云固执地将大灯关掉,她声音平静中还带着一丝习惯性戴上面具的笑意:“没关系,死不了。”

    陈薇沉默一会儿,最终没有再去开灯,只是转身对秋柔云道:“药箱在哪儿?”

    秋柔云静静地与她对视片刻,才说:“我房间里没有。”

    陈薇皱眉:“那你去楼下拿。”

    今晚的秋柔云给陈薇一种有些怪异的感受,只是她来不及多想,她只以为是秋柔云真假千金的事吵起来的。而秋柔云在凝视她片刻后,也就真的转身往门口走去。

    她的动作间满是敷衍与应付,走到门口,她随意地握住门把手拧了拧,只拧了一下就松开手,扭头对陈薇道:“门被锁了。”

    陈薇拧紧眉毛,她走过去也跟着拧了拧,然后才想起之前听到的声音和脚步声,她松开手,问秋柔云:“他们把你锁起来了?”

    秋柔云没说话。

    “因为于遥?”

    秋柔云摇摇头。

    陈薇知道大概是问不出什么来,她盯着秋柔云让人猜不出她在想什么,最后陈薇开口说道:“我去我家拿,你等我。”

    说完陈薇就往窗户那边走,显然是打算翻墙翻窗,而秋柔云也紧紧地跟在她身后,直到陈薇踩在满是雨水的地板上,秋柔云终于叫住了她。

    “你还记得那天,我的分数就比于遥高5分的事吗?”

    陈薇不清楚她为什么现在要提起这件事,只是她问,陈薇就认真地点头,“我记得。”

    秋柔云紧盯着她的目光,朝她迫近一步,又问,“你知道为什么吗?”

    陈薇直觉秋柔云大概是要说什么,她想要转身就走,脚底却像生根,走不动。她缓慢摇头,“不知道。”

    秋柔云便在此时流露出一抹苍白的笑容,她自顾自地说:“因为我比她多对了一道题。”

    陈薇有些不解,甚至觉得秋柔云说了一句废话,但又不觉得秋柔云只是为了跟她说一句废话,于是她问:“然后呢?”

    “那天我做卷子的时候,冥冥之中有一种感觉,明明都是我会的题,但我却想不起任何公式、解题思路和答案,”秋柔云一边说着,一边朝陈薇靠近,直到两个人的距离无法再靠近,彼此呼吸交融,她目光紧紧地盯着陈薇,“直到我看到了一道题。”

    那道题是她和陈薇开玩笑,带着显摆和胜负心时给陈薇讲的题,为了在对方面前的优越感,还写出好几种解题方式。最初那道题她只知道自己和陈薇讲过,但所有的解题方式全都想不起来。

    在她焦急得流汗时,就像是打破命运桎梏般,随着玻璃铁索骤然碎裂的声响,她想起了所有的解题方式。

    秋柔云将她当时考试的状态全部娓娓道来,眼睛始终盯着陈薇没有移开过,仿佛陈薇脸上写满了答案。可当她说到最后一句时,陈薇脸上的表情始终没有任何多余的变化。

    “……我比于遥多五分,你觉得是命中注定的吗?”秋柔云问。

    陈薇终于动了,只是她没有回答秋柔云的问题,而是道:“其实就算失去名额也没关系,我姐姐那边也能找人帮忙,她公司之前签的一个项目,刚好有人是在某局工作的——”

    “我知道了。”秋柔云面无表情地打断陈薇的话,她越过陈薇拉开湿透的窗帘,伸手去抓全是雨水的窗户,将其拉得更开,冷冷的风将她的长发骤然吹起,她面无表情地盯着陈薇,声音和雨水一样冰冷刺骨,“你回去吧,不然你姐姐会着急的。”

    陈薇看着秋柔云,片刻后她走到窗户边往外面看,淅淅沥沥的小雨溅在地面升腾起水汽,她抓着窗柩就要翻下去,却又在下去前的最后一秒说,“我等会儿就过来。”

    秋柔云没说话,仿佛她并不在意陈薇还来不来。

    外面的雨下个不停,陈薇冒着雨三步两步地往回跑,从大门进去的时候管家一边给她开门,一边询问:“二小姐这么晚怎么还在外面,是去找秋小姐了吗?怎么都没有带伞?”

    面对管家一连串的话,陈薇只是让管家把家里的药箱给她。

    硕大一个,陈薇拎起来就要走,管家又在她后面连声地喊她:“换身衣服,拿把伞再过去……秋家难道还没有药箱吗?”

    陈薇懒得和管家解释,只是在她又要走出门,走进雨夜的时候,就听到陈雅的声音。

    陈雅从楼上走下来,她身上还穿着温暖的家居服,看到陈薇的模样就是皱起眉毛,柔声问她:“这么急干嘛?你要是感冒了,就该变成秋柔云来找你了。”

    陈薇挑眉,又觉得陈雅说得有点道理,秋柔云今天有些不正常。而且她也不知道秋家到底发生了什么,要是这两天去不了说不定就有什么不好的事。

    这么晚了,应该也不会耽误什么。

    与其还在这里犹豫,不如干脆点赶紧换身衣服再去。

    想到这里,陈薇也不再犹豫,她把药箱放在桌子上就要回房间换衣服。陈雅跟在她身后,声音不急不缓道:“秋家发生什么事了吗?吵架了?”

    陈薇本来不想回答,说到底这也是秋柔云的私事,只是想起陈雅似乎消息很灵通,就又松口,略显平静地点头:“好像是出了什么事,她不肯跟我说。”

    陈雅哦了一声,跟着陈薇一路到她的房间,进到房间就将门给关上,眼见陈薇开始换衣服,她就又默默背转过身,声音不大不小,说出陈薇想知道的事——也是她仅仅知道的一些事:“听说秋家被坑了一个项目,资金周转不过来,要是窟窿填不上,可能会破产……”

    说到后面,声音低低的,听不真切:“好像是被人针对了,连银行和一些合作商都不肯借他钱。”

    不过陈雅倒不觉得秋家会挺不过去,因为从她朋友那里听到的话,秋家的于遥和秦家的太子爷关系很好,渡过难关不过是秦家太子爷一句话的事。

    如果是因为于遥,她大概也就会知道为什么陈薇要带着药箱去找秋柔云了,大概是秋家人为了帮于遥出气吧?难免动了手……

    陈薇已经换好衣服,她匆匆忙忙如同一阵狂风从陈雅旁边刮过,人都走远了声音还残留在耳边。

    “知道了,谢谢姐。”

    陈雅走到楼梯边,就看到陈薇已经提起药箱就往门口冲,管家及时给她递过去雨伞。陈薇明显是不想拿的,不知想到什么,拒绝的手又改变为主动去接,然后就出门了。

    陈雅勾唇一笑,大概猜到陈薇是怎么想的了,应该是怕管家唠叨耽误她时间,说不定出门就把伞给扔掉。

    陈薇倒也没有出门就扔,担心被秋家的人发现,所以伞是放在秋家别墅外面的,然后再翻窗进去。第一次因为路线不熟悉所以折腾得久,第二次就要容易得多,也快得多。

    陈薇一边暗想自己没有耽误多少时间,一边翻上秋柔云的窗户。

    她以为先前的那番转移话题会让秋柔云生气,转而把窗户给关上,因为秋柔云最后的模样实在不像是想要等她再过来。结果当她冒着雨水翻上来的时候,发现窗户还是打开的。

    房间的大灯在她离开后,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秋柔云给打开。

    反正当陈薇翻过窗户,对上站在窗户前面的秋柔云时,属实是吓了一跳。她伸手摸了摸秋柔云的手臂,发现袖子都凉丝丝的,“怎么站在这里?”

    秋柔云脸色惨白,她摇摇头转身往床上走,看样子像是要就这样子钻到床上似的,陈薇连忙抓住她,“先换身衣服,不然床都要被你弄湿。”

    秋柔云又是回头看她一眼,然后就又乖乖去换衣服。她像是不知道这里还有个人,径直走到衣柜面前就开始脱衣服。

    陈薇看过一眼就收回目光,转身去将窗户关上,湿透的窗帘还在滴滴答答地滴水,估计也只有明天叫佣人来收拾。等她转身用眼角余光去看秋柔云,就发现秋柔云光着身子弯腰在衣柜里翻找衣服,就又连忙转过头盯着湿透的窗帘出神。

    “药箱带过来了?”秋柔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陈薇就将手里的药箱提过去,开始给秋柔云检查伤口,当她撕开棉签袋子、拧开药水瓶盖时,随口问了句:“洗澡了吗?等会儿涂了药就不好洗澡。”

    秋柔云低垂眉眼的模样十分柔顺,就连眼睫也是这样,闻言她轻飘飘地抬眼看陈薇,“没有。”

    是洗过的,但后面又是摔又是淋雨的,也就不干净了。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反正都是要脏的。秋柔云想到这里,扯起唇角笑了下。

    陈薇想不到那么多,只是又让秋柔云去洗澡。

    她本以为秋柔云会拒绝或者耍赖,也已经做好怎么应付秋柔云的准备。结果秋柔云什么都没说,乖乖跟着她去到卫生间。直到门关上,秋柔云都没有任何反应,让陈薇多少感觉有些不真切。

    听到里面传来水声,陈薇这才远离卫生间门口,转而坐到一边的沙发上,脑海里却不可避免地闪过秋柔云弯着腰在衣柜面前的身影,白得晃眼。她不敢再想,只能将思绪飘远些,想起自己以前的事。

    她是被遗弃的,辗转被村子里的一个单身老头给收养,对方不是善心大发,也从没有将她当女儿对待,或者说,她活得还没有一条狗有尊严。经常饿昏过去,又在晚上冷醒,说是有人收养,实际和孤儿也没什么区别。

    等她稍微长大一点,对方经常就会用一种十分恶心的目光看着她,像是恶狗看到垂涎的肉,又像是冰冷的怪物打量一件物品,在思忖什么时候宰杀她才是最好的。

    陈薇已经很久没有想起去县城前的事了,因为过去得太过久远,经历也算不上好。被收养成为“打手”后,竟然是陈薇过得最好的一段日子。

    她从不鄙夷那些做皮肉生意的女人,这些女人也几乎不拿她当小孩看,经常会当着她的面聊起那些腌臜事情。有一天在她昏昏欲睡的时候,这群女人便聊起了女人和女人。

    县城有个女人跟人跑了,这种事本来并不稀奇,稀奇的是这个女人是跟着另一个女人跑的。于是就成了风靡县城的谈资,她们嘻嘻哈哈地聊着女人和女人做的滋味。

    陈薇昏昏欲睡,随口问了句:“女人和女人还能做?”

    这群女人瞬间安静下来,其中一个忽然问她,想不想要试一试。

    陈薇想也没想就拒绝了,那群女人便嘲笑起开口的那人,说她倒是挺会做梦的。再后来陈薇就把这件事给忘记了。

    秋柔云洗完澡走出来,瞟了一眼陈薇就收回目光,身上倒是规规矩矩地穿着衣服。

    大概是为了方便涂药,穿的是短袖短裤,径直坐到陈薇旁边,外面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的,只偶尔有积水滴答落下的声音。

    陈薇见状,伸手将药箱提过来打开,要用的东西早就拿出来过,这会儿翻找也好用。

    她眉眼低垂地给秋柔云上药,帮秋柔云把小臂上的伤口缠好后,秋柔云忽然问她:“你会包扎?”

    陈薇面不改色,动作都不带停顿地回答:“这不随随便便的事?”

    秋柔云轻柔一笑,她歪着脑袋想要去看陈薇的表情,语调温温柔柔,“看你的动作那么熟练,我还以为你经常处理伤口。”

    陈薇没说话,睫毛颤了颤。

    “我们认识这么久,还从来没有见你受过伤。”

    陈薇掀起眼皮看她一眼,弯腰伸手抓握住她瘦弱的脚腕,迫使她身体往后仰倒在床上,丝质的裤腿便向后滑落,露出白皙的小腿,以及触目惊心的伤口。

    陈薇挑眉:“抬高点。”

    秋柔云被放倒惊了一瞬,随后又放松身体,轻笑着抬脚踩在陈薇的肩上,似是挑衅般用脚尖轻轻碾了碾陈薇的肩。

    第94章 转变 ◇

    手臂和小腿受伤的位置像是撞在某个棱角的地方, 划拉出来的伤口。没有及时止血,伤口的鲜血很快就干涸到一起,看着有些可怖。清洗后的伤口还泛起白色。

    因为姿势的缘故, 陈薇轻挑眉眼便能看到无限春色,目光如同柔滑的丝绸, 顺着脚腕流连到小腿的位置,在略过伤口时停顿片刻, 又深入到更为神秘的位置。

    像是盛夏坐在阳台藤椅, 习习凉风从裸露的肌肤如水似的滑过, 带来一阵舒适凉意。

    对于秋柔云来说,这却是温热的水流,在肌肤上留下难以消弭的痕迹。当陈薇目光停留在更深处时,她就连呼吸都跟着屏住, 手心也沁出粘腻的汗水。

    只是陈薇的目光很快随着线条曲线向上落在她的脸上, 那双深邃令人着迷的漆黑眼眸, 此刻正无声无息地盯着她, 让秋柔云克制不住地沉沦在这样的眼神下,就连踩在陈薇肩上的脚都有些发软。

    脚心贴合衣服往下滑落, 柔软的布料磨过脚心,泛起酥麻痒意,秋柔云想要掩饰自己的异样。只是没等她收回自己的腿, 脚腕就先一步被人抓住。

    她身体纤细, 就连脚腕也是轻轻一捏便被圈在手心里,恍若骨感与美感合为一体的艺术品。

    秋柔云身体一颤,仿佛被一同抓住的还有自己的心脏, 她睫毛颤个不停, 像挣扎的蝴蝶, 略显不安地抬眼去看陈薇,正好和陈薇的目光对上。

    一触即离。脸颊泛起无法克制的热意,燥意更是顺着脸颊又往下蔓延,顷刻间就变成一尊裹着睡衣的粉人。

    陈薇见秋柔云垂眸,就让她想起自己小时候看到过的一只奶猫。

    不知道是谁家大猫生的,瘦瘦巴巴,走路也是颤巍巍的,花色不好看,叫声也嘶哑难听。可当陈薇坐在地上给它圈出暂时的“猫窝”时,它便自己一边嘶哑叫着一边毫不客气地走到她怀里坐下。

    收回思绪,陈薇抓着秋柔云的脚腕,将那条受伤的腿放在自己腿上。

    伤口很长,像是被尖锐的东西滑过,唯一值得安慰的是看着吓人,实际并不深。陈薇简单涂抹药水处理,将秋柔云的腿推开,一边朝秋柔云伸出手,示意对方将受伤的手给她:“手给我。”

    秋柔云坐着没动,她眸光在明明灭灭的灯光下,恍若有光影在她眼里潋滟浮动。她轻轻抬起自己的腿,眸光像是一片轻柔的羽毛落在被包扎得堪称完美的腿上,白皙的皮肤被绷带衬托得更加孱弱,脚尖在陈薇面前绷紧,就连粉嫩的脚趾头都多出一份可爱劲。

    苍白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淡粉的唇弯起诱人的弧度,她歪着头时,如瀑似的长发就从她精致的锁骨滑过,像是有人用手指暧昧地轻触过她的肩膀、锁骨,与她调情。

    “谢谢。”

    如同情人低语,甜得能拉丝。

    陈薇眉心一跳,总觉得秋柔云有些奇怪,不等她再次重复让秋柔云把手伸过来,对方终于动了。

    秋柔云坐在床上弓起身子,素色的睡衣绷出漂亮脊背的模样,瘦弱又脆弱,墨色长发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倾身过来时,隐隐能看见领口的位置,被过长的长发半遮半掩,比直接袒露来得更诱人。她仿若无知,只是仰着漂亮又脆弱的小脸看向陈薇。

    属于秋柔云的气息,秋柔云的长发,轻轻地,不经意地触碰到陈薇。

    陈薇呼吸变缓,变得绵长,像极了天之将亮前沉默的群山,漆黑的眼珠不动声色地打量秋柔云。秋柔云也在看她,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目光是紧扣在陈薇身上的,柔弱无骨的手像是撩拨人、无意轻蹭枝头的春风,是轻点湖面的蜻蜓。轻轻触碰又收回,最后又缓慢而坚定地放到陈薇摊开的手心里。

    明明是帮秋柔云处理伤口,可她放进来的姿态像是答应陈薇的邀舞请求,细嫩的四指从虎口伸到手心。又像是没有安全感的小动物,柔嫩如花朵似的手指轻轻点了点——在陈薇的手心里。

    陈薇下意识地要合拢手掌,又在手指即将压在秋柔云手背上前止住。

    与其说是握住秋柔云的手,实际上更像是要握住一朵绽放到靡丽的花朵,即便是再轻柔的力道,也足以将花瓣压出褶痕。

    陈薇漫不经心地撩起眼皮看她一眼,拇指压在秋柔云的四指上轻轻往身前一带,又松开手转而握上秋柔云瘦弱骨感的手腕。

    对方皮肤很敏感,轻轻碰下就泛起一点红晕。

    陈薇以为是之前就有的,松松捏着的拇指似探究一般,在羊脂玉似的皮肤上摩挲两下,就见上面绯红又绵延加深许多。

    “好摸吗?”秋柔云声音低柔,像是不断往人耳朵里钻的花枝藤蔓。

    她双腿曲起,一手压在膝盖上,下巴就搭在手上,另一只手则是被陈薇握着,墨色长发如同海妖在水里蔓延披散在后背,又隐落在身前。

    陈薇瞥她一眼没回答,开始低头处理起她的伤口。她本以为秋柔云还会再说些之前那样奇怪的话,但实际上后续秋柔云都没有再说什么,仿佛那句话就是秋柔云随口一问。

    处理好伤口,秋柔云垂眸,曲肘看小臂上的绷带。

    不知道是疼痛感已经麻痹,还是处理得太好,秋柔云已经感受不到多少伤口的存在,她不动声色地、时不时偷偷抬眼去看陈薇。

    陈薇在收拾药箱,她带来这么一大个药箱,用到的东西却不多,只自顾自地找了些药放在秋柔云的床边,想到什么又索性直接将药箱放在床边:“里面很多常见的药,疼的话就吃止痛药。当然最好是去医院看看。”

    “应该要打破伤风才对的。”陈薇不确定地开口。

    县城里的资源有限,破伤风这事还是听别人茶余饭后闲聊知道的,有个人脚趾头被钉子扎破,当时没当回事,后来截肢以后就再穿不了人字拖了。

    要是秋柔云截肢……应该也还能安装假肢吧。

    “那又怎样。”秋柔云轻声道,语气满不在乎,眼睛却直勾勾地望着陈薇,“你要回去了?”

    陈薇坐在床边没动,她蹙眉似在思考什么,秋柔云便抬脚踩在陈薇怀里,又转到她腰间。她动作缓慢,慢到只要陈薇一喊停,就能马上停下。

    但是陈薇没有,秋柔云就觉得死寂的心又要重新跳动起来,只是下一秒——

    陈薇拂开她的腿站起来,她语调散漫又残忍,就像是当初那样,她是最不羁的风,谁也留不住。

    “我先回去了,有事找我。”

    丢下这句话,陈薇就转身往窗户那边走,每一个动作都干净利落到毫不拖泥带水,就像是在脑海里演示过千万遍。秋柔云眼里的光一点一点熄灭,之前看似狂妄大胆出格的邀请,不过是她扯碎最后一点自尊心所做出的最后的努力。

    她已经没有勇气询问第二次。

    翻窗,手掌撑在湿冷的窗框上,掌心被按压出褶痕,脚底踩在凸出的石线上,再往下是周蓉精心侍弄的花园,这段时间因为各种原因疏于打理而显得凋零凄败。陈薇压低向下的眉眼抬起,与温暖室内坐在床上的秋柔云对上视线。

    对方就像是被放逐的一缕清冷月辉,不像月亮那般永恒,也不像金乌般耀眼,她在尘世间逐渐消弭,被冰冷黑暗吞噬,她最后的模样谁也再不曾见过。

    如果说之前秋柔云的美是充满破碎感的,那么现在的秋柔云就是一尊空荡荡、摔碎的瓷器。

    再往下一步,秋柔云的身影就会消失在视野里。

    雨后的夜晚只有残留雨滴发出滴答声响,湿滑颗粒的墙面,被浸湿打滑的木头,飘荡摇曳的银色雨丝落在陈薇身上,仿佛撒了一头的白糖。锐利又淡漠的目光划开沉重的夜色,她身上的温度似乎比室内还要温暖——

    “需要我留下来陪你吗?”

    秋柔云似有动容:“你不回去没关系?”

    陈薇还是站在窗外,仿佛不觉得冷,甚至还透出几分闲庭信步的悠然:“没关系。”

    秋柔云脑袋只小幅度地动了下,坐在床上侧目看她:“其他人会知道的。”

    陈薇说:“我来解释。”

    秋柔云沉默下来,她的手抓着被子,很久之后她松开手,重又开口,摇摇头:“不用。”

    像是黑夜里的雨燕,离开的背影优雅地像穿着燕尾服,转眼间,外面被淋透的花园里再也听不到任何的脚步声。秋柔云坐在床上缩紧身体,片刻后又从床上起来找到自己的手机,眸色漆黑如汹涌的黑色海洋。

    陈薇踩在雨夜里,后半夜的雨不大,深沉浓郁的夜色就像是绵延又冰冷的细雨,淋在身上不觉得。等一路穿过无人经过的深色柏油路,踩在松软的草地,裤腿就湿了一大截,鞋子边缘也是湿冷泥土浸染后的颜色。

    偶尔会让陈薇想起小时候走过的那条泥路,只是这时更多了一份欧式乡村的惬意。和她有些格格不入。

    出去前扔掉的伞还躺在草地里,看上去就湿漉漉的,陈薇垂下眸瞥过一眼,径直从旁边踩过。

    她回望秋家的别墅,在夜里,秋家的别墅像一座沉默冰冷的古堡。属于秋柔云的房间在背后,在看不到光亮的位置,让人无从得知她在想什么。只能从波动的黑化值里知道,她也未睡。

    回到陈家,站在明亮而充满暖意的室内,这才感知到外面的寒冷。应该是降温了,陈薇想着,动作缓慢懒散地将外套脱下放在旁边的柜子上,一手撑在柜子上,抬脚换过鞋就往里面走。

    别墅里大部分灯都关掉,只留有几盏应急的灯,陈薇没多想就往楼上走,在三楼碰到穿着睡衣的陈雅。对方双手环抱站在走廊,挑眉打量陈薇,像是一直在等陈薇。

    陈薇脚步一顿,又继续往自己门口走。

    陈雅主动开口道:“我还以为你会留在秋柔云那儿。”

    陈薇含混地“唔”了一声,没应答。

    陈雅又说了几句:“她对你确实挺好的。”

    陈薇侧目,有些讶异,不知道陈雅从哪儿看出来秋柔云对她好的。

    不知道陈雅是不是故意的,这时却转而说起别的:“我和人聊过,秋家的事……”顿了顿,像是考虑措辞道,“你不要掺和进去,至于秋柔云——”

    陈雅一边说着,一边打量陈薇的神情,“她也会没事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既定的命运,不用试图和命运抗争。你竭力想要改变命运,你以为是自己想要这么做,实际上,不过是书上要求你这么做。到最后,你以为自己成功改变既定命运,实际那就是你的结局。所以当你发现你认识的人变了,那只能说明她行走在自己的命途上。”

    陈薇站在原地没出声,哪怕脱掉外套,里面的衣服也带着雨水的湿润,头发也湿漉漉的。直到陈雅停下话,陈薇才转头看向陈雅,她手握在门把手上,态度依旧懒散的模样,“至少是自己想做的。”

    陈雅觉得疑惑,情不自禁地倾身:“什么?”

    陈薇已经打开房门,她站在门口,一半身影隐没在房间里,一半在走廊被灯光照亮,熠熠生辉。她目光懒散如同午后波光粼粼的湖面,带着漫不经心地闲散,“不管是不是书写好的命运,只要在做的时候,是自己想做的就行了。”

    陈雅愣住。

    陈薇已经转身往房间里走,她背转身朝陈雅摆手,“姐,你太悲观了。”

    关上门,陈薇又觉得身上发冷,她走到桌边拿起手机看过一眼,转身往卫生间里走去。洗过澡吹完头发,陈薇静默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是熟悉的面孔,但又有些陌生。

    皮肤太白太细腻,眼神里少了暴戾,那股经久不散的阴郁狠厉与颓丧也少了很多。

    在生存都难以保障的时候,人很难去想到自己的命运,去怪罪自己命不好。至少在路都走不稳的陈薇眼里,那会儿她只想着怎么离开那样死气沉沉的地方,在斧头劈下去的时候,温热的血溅在脸上,陈薇的眼里便点燃了一点光。

    村子里被打死的拐卖来的妇女不少,在老头死后,这群人倒是想起来要报警。他们害怕有一天这样的斧头也会落在自己身上。

    派出所的人来过一次又走,陈薇被送到县城里的一个老头收养。

    老头据说是港城躲避仇家来的,彼时他看陈薇的目光很满意,手掌落在陈薇头上,可惜又欣赏地说:“要是再早些年就好了。”

    再后来,火拼和见血就是家常便饭,在小小的县城也会有各种争斗。风尘的洗浴店反倒成了陈薇得以喘息休息的地方。去的次数多,那群女人又操心起她,说她得想个办法离开县城。

    “你现在身体素质好是因为你年轻,等你老了,还拿刀跟人拼?”

    “你以为陈老真把你当女儿养?要真当女儿,就不会一直让你帮他做这些事。”

    陈薇到现在都还记得自己说的话,她说,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能活多久,说不定哪天就死在街头暗巷。

    不知道是不是晚上淋雨的缘故,早上陈薇起来脑袋都有些昏昏沉沉,鼻子也有些堵,下楼坐到车里等了会儿,没有看到秋柔云的身影。

    前排的司机问道:“小姐,今天秋小姐也一起吗?”

    陈薇皱起眉心:“我先问下。”

    翻开手机发现秋柔云在五点的时候给她发过消息,问陈薇能不能现在过去陪她。没有得到回复后,秋柔云也没有再发消息或者是打电话过来。那会儿陈薇因为淋过雨,睡得也比较沉。

    她给秋柔云发去微信石沉大海,于是又给秋柔云打过去电话,打了好几个都没人接听。

    系统在看到微信上的内容后,说了句:【怪不得……】

    陈薇:【什么?】

    系统解释道:【五点的时候,她黑化值起伏很大。】

    系统显现在陈薇眼前一块透明的面板,秋柔云欺负的黑化数值记录在上面。陈薇没说话,系统提示秋柔云现在的黑化值为56,并且固定在这个数值上很久。

    车外冷风袭来,发出清脆鸟鸣,树叶纷纷扬扬落下,一片树叶贴在车窗上又落下。司机握着方向盘看过手表,禁不住又出声询问:“小姐,现在要去学校吗?”

    从这里去到学校需要开很长一段时间的车,陈薇和秋柔云都需要更早一点出门。

    陈薇松口手,将手机锁屏轻巧地放进口袋里,身体放松靠在椅背,阖眼道:“开车吧。”

    兴许秋柔云已经在学校了,陈薇手指松松地摩挲着手机想到。

    陈薇走得很快,在去教室路上就碰到眼镜男,对方跟在她旁边喋喋不休,又问起她怎么没有和秋柔云一起来学校。

    听到这个问题,陈薇蓦地停下来,眼镜男被她举动吓了一跳,站在原地呆呆地看她:“怎、怎么了?”

    陈薇看他一眼,很认真地问:“为什么她就一定要和我一起来?”好像在别人眼里,秋柔云和她形影不离才是正常的。

    但实际上,秋柔云和陈薇都是单独的个体。就算是情侣关系,那也是假的。

    眼镜男呆呆地回了句:“不能吗?”

    陈薇摇摇头收回目光,直到到了教室也没能看到秋柔云。手机里的游戏操作进行到关键时刻,她和对面战边双方都是四杀超神的战绩,只待收割掉最后一个人头,便能一波推掉水晶。

    这时早读铃声响起,陈薇掀起眼皮朝门口看去,没看到人影就又垂眸盯着屏幕,手指随意又烦乱地操作,将一套操作拉满打出极致输出,收割掉对面战边后,她抬头朝门口看去,就见一道人影匆匆从门口蹿进来,飞快跑到前排放下书包坐下。

    不是秋柔云,她便意兴阑珊地垂下眼眸盯着屏幕出神。

    “Panta Kill——!”

    手机里传来女声冰冷机械的播报声,伴随着播报的余音,蓝色方打野丝血冒着浓浓血气、握着双刀站在原地回城,己方超级兵领着小兵从她身边经过,一路朝向对面水晶。

    还未复活,水晶血条就快见底。

    在爆炸前,对面战边发出最后一条消息——

    “你从没失误过吗?”

    陈薇没来得及回复,或者说看到也不会回复。原身太出名,几乎每一把都会碰到有人和她搭讪,哪怕是巅峰赛遮住名字,这群人也总有办法认出她。

    她把手机扔进桌肚里,修长手指翻过桌上摆着的课本。坐在前面的眼镜男睁大眼睛,压低声音道:“刚刚那个战边,好像是红叶?”

    陈薇:?

    没有及时回答陈薇的疑惑,眼镜男急于求证自己的判断,连忙掏出手机去查战绩。过了会儿,他看过讲台前班主任不在,转过头说,“刚刚那个战边是红叶,他是RPZ战队的打野。因为战队调整,最近在打边路,你刚刚断了他的边路连胜记录。”

    陈薇也很诧异:“职业选手也这么早起来打游戏?”

    “……”眼镜男:“他是通宵了。”

    陈薇哦一声,显然不怎么感兴趣,眼角余光老是忍不住去瞥秋柔云的位置。秋家的资金周转不过来,秋柔云又能为秋家做什么?秋家为什么要为难她?没道理连学校都不让秋柔云来……早上五点钟能干什么?

    “……姐,大姐大,真的,要不要考虑打职业?反正你志不在念书,试试呗?”眼镜男劝说无果,注意到陈薇的目光,想也没想道,“秋姐请假了。”

    “请假了?”

    “对,学校论坛的人说的。”

    陈薇:“学校论坛?”

    她打开手机登陆学校论坛,果然就发现有人讨论到秋柔云今天来过学校。一带秋柔云的大名,帖子很快就堆成高楼,说到最后有人说漏嘴,说到秋柔云本来是要办休学手续的-

    今天秋学姐打扮得很漂亮,感觉是不是要商业联姻啊?-

    我去,秋学姐有18吗?法定结婚年龄都没到,商业联姻这也太……-

    可以先订婚。但我想破头也不知道她和谁联姻,圈里又没年龄、家世都合适的,听说秋家最近出事了,是不是要出国?那也不至于休学才对-

    可能是要进娱乐圈?-

    楼上别想了,秋学姐说她从来没考虑过进娱乐圈,要不是秋家一直严防死守,不然随便一张照片甩出去都能秒杀那些吹神颜的女星-

    说到颜值,有没有人想要聊聊那位?!!!-

    楼上说的cw?-

    对对对!!!本来我只是舔舔秋学姐的,但是有天拍到张照片,cw真的好杀我!-

    我一直觉得她俩是一对……

    因为当事人和知情人都没搭理,帖子越回越无聊,最后直接歪楼。陈薇往后又潦草地翻过,直接关掉帖子。在首页看到和于遥、秦言有关的帖子,主要是深扒两人身份背景。

    秦言的身份是最没有隐私的,他在京都的事迹和照片随处可见,不一会儿就扒出京圈太子爷的身份。至于于遥,能和秦言关系这么好,学校一些心怀鬼胎的人就始终认为她也大有来头,不信邪地扒出于遥之前的生活经历,直接发到论坛上。

    于遥的养父母是出意外双双离世,最后是被奶奶养大,再之后就直接住进秋家。

    帖子内容模糊地讲述过一遍,主要还是纠结于遥和秦言怎么认识的,有人猜测两个人是网友。陈薇本来对这也不感兴趣,但是讨论的人多了,她也就逐渐好奇起来。

    她是没看过什么狗屁原文,自从知道自己的任务也只和秋柔云有关后,对男女主就更加不在意——就像她在县城阴暗的巷口,看到那些光鲜亮丽回县城的男男女女,八竿子打不着的陌生人。是富豪还是乞丐,都没什么区别。

    帖子里猜测看上去还挺靠谱的,小小的私立高中也是卧虎藏龙,首都京圈里的关系都能摸到。算是通过太子爷的其他“朋友”蛛丝马迹里证实,男女主还真有可能是网友认识的。只能感慨世界真奇妙,网友也能帮网友出头。

    当然所谓不可逾越的阶级鸿沟,陈薇倒不觉得有多重要。

    系统探听到她的心声,就多看了她一眼。

    陈薇唇角一翘,带着说不清的意味:“真爱无敌嘛。”

    不管怎么认识的,从秦言想办法帮于遥争取到竞赛名额,就能看出两个人关系匪浅。这个名额的事还没怎么公布,论坛的人就先匿名公布出来。对学校和于遥没多大影响,帖子没删。

    也可能是秦言对于遥的一种保护方式——这人他罩的。

    课间铃一响,成子豪就连人带椅转向陈薇,比陈薇高大得多的男生蜷缩起来竟有些可怜巴巴:“陈姐,姐!你考虑一下吧!”

    立在桌面上的书被压下,陈薇握着手机不动声色地看向成子豪,拇指在光滑的手机屏幕上摩挲两下停住,眼尾向下压,看过去的眼神如骤然抽出断水的刀,在出鞘瞬时的锋利雪光后又骤然暗下去,变成内敛的犀利,她说话时带着闲散般的随意和煦,随口道:“考虑什么?”

    成子豪没想到他才刚说过的话陈薇就忘记,脸色有些焦急:“就打职业啊!”

    陈薇哦了一声,没有太大的动作幅度,只是再度垂眸滑动起手机。看到论坛里有人在科普秦家势力,不由联想到前几天陈雅和她说的那些话,最近陈家好像在和国外接触一种新型能源。而这家公司又和秦家似乎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成子豪见陈薇心不在焉,急得伸手就要抓住陈薇的手腕,只是他才刚伸过去,陈薇的手也不知是不是巧合,恰好收回揣进衣兜里。他也没想太多,手握成拳在桌面拍了下,声音都高了不少,注意到其他人也朝这么看过来,他才连忙放低声音,把当职业选手的各种好处都说过一遍。

    陈薇游戏打得不多,可能天生反应快,所以做什么都上手挺快的。对于原来世界的电竞比赛她没关注过,如果翻她手机,大概只能看到她关注的一大堆各流派、有实力的“大佬”,专门学校技巧应用到实战里去。不得不说开打先嘲讽、吐口水,打对手一个措手不及,再朝下三路的招数非常管用。常年想要套她麻袋下黑手的人从来没落得个好。

    看似陈薇心不在焉,实际上还是将成子豪说的话听进去个七七八八,对方说得令人神往——打个游戏还能荣耀加身、名利双收,比起看不清未来和光明的泥泞之路,这实在像是一条通往罗马的康庄大道。

    手机锁屏,再行云流水地揣进兜里,陈薇也不说话,就那样盯着成子豪——对方绝对不可能只是因为她游戏打得好,才这么卖力地游说。再说,拥有十几亿人口的大国不可能连个游戏打得好的人都找不出来。

    当然,如果陈薇知道十几亿的人口大国连11个足球踢得好的人都找不出来的话,估计就不会这样说了。

    她也不说话,就那样盯着成子豪。

    她的目光实在太有压迫力了,是一种内敛过后的凶狠也依旧压不住的戾气,就像一只狼佯装假寐,可即使假装得再像,依旧会让人紧张得神经都绷紧,成子豪还想再装装可怜,见陈薇不为所动就要把所有原委都说出来,又在说出原因之前随口提到一句秋柔云。

    “秋柔云不是要出国了吗?我听说她要去都柏林开画展……今年奥运会就在都柏林举办,那些电竞选手也会去,如果陈姐你早一点去参加青训,说不定今年也能跟着去都柏林。”顿了顿,成子豪神神秘秘道,“都柏林那边挺适合秋姐的,陈姐您可以当做是提前熟悉熟悉。”

    他见陈薇神色似乎有所松动,好像掌握到怎么劝说陈薇的办法似的,整个人都来精神,“陈姐您和秋姐虽然家世相当,但抛开这些只论个人成就——当然秋姐肯定是非常爱您的。”他说到最后一句特意压低声音,生怕被其他人听到,“可如果对象太差劲,秋姐肯定要背负一些流言蜚语吧?”

    陈薇懒懒地掀起眼皮轻描淡写地瞥他一眼。

    成子豪被看得心突突直跳,为了证明自己不是胡说八道他连忙继续解释:“会被人说恋爱脑的!”虽然他也是钻了空子,毕竟都抛开家庭背景了,那还谈什么?

    陈薇嘴唇微动,想说她不是要问这个,她想说问的是,成子豪从哪儿看出来秋柔云非常爱她。但成子豪没再说,她主动提就很奇怪……再说,她压根就没必要问这个问题。

    秋柔云今天一整天都没来学校,陈薇一天几乎是睡过去的。因为成子豪帮她打饭,就带着成子豪玩过两把。百星以后就很难再带人,加上不能五黑更是难上加难,职业选手都不敢说自己可以一拖四、血C能赢,可以说是真正实力相当的团队游戏。

    但是和陈薇一起双排,成子豪始终有种自己在打星耀局的错觉,主要是陈薇切人十次能有八次把人带走。都到了这种局,每个玩家都是身经百战反应相当敏锐的,就连绝大部分玩家会忽略掉的走位她也能精准踩上。

    当再一次拿下一波团队优势后,对面成子豪一直觉得很秀的战边打出一条消息-

    “薇?”

    成子豪:“卧槽,陈姐你又被认出来了!”

    陈薇目光在那名战边身上扫过,摇杆往上移动,在对方重剑将要挥出时一个向后的左C字滑动,瞬间绕到战边身后,而这名战边也在这时划出自己的预判闪现——大招蓄力就在这一刻结束,狠狠划出刃辉指向石壁之时,陈薇的双刃也插入敌人的背部,刷出暴击伤害。

    屏幕上弹出击杀播报。

    成子豪:“我去陈姐你还是人吗!!你为什么能预判到他的预判闪现!!要不是我就在你旁边我都怀疑你开了!估计要被举报……”

    成子豪自顾自说话,陈薇始终不发一言,直到对面水晶爆炸,陈薇利落地将手机锁屏放进兜里,起身拽起书包带子脚下生风往教室门口走去。

    “欸陈姐等会儿……我去战边居然又是红叶!都吃他两次分了!”成子豪眼睛盯着屏幕上的ID都要脱眶,再一抬眼哪儿还有陈薇的身影,他嘟囔了一句,就看到红叶申请加他好友。

    陈薇坐在后座,她问司机:“秋柔云今天怎么没来?”

    司机讪讪笑了下:“小姐,这我哪里知道……”

    陈薇抬了下下巴:“你和秋家的司机不是经常聊天吗,他没跟你说?”

    司机面露尴尬:“这都被小姐您知道了……”

    陈薇没说话,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司机心里发憷:“我也是听说的,好像是去沉木区的悦湾了。”

    沉木区的悦湾也叫富人区,只是那边的人更多也更杂,经常会有一些明星出入却丝毫不担心被狗仔偷拍。因为悦湾还有很多官员也住在那边。就连陈家也在那边买下一套,只是陈雅很少去那边,连带着陈薇都没去过那边。

    秋柔云的黑化值有起伏变化但一直都不大,陈薇思忖半晌,摸出手机给秋柔云打电话。

    从学校打到家里,陈薇站在门口的时候电话被挂断,她顿了下白皙指尖就要再次按下拨出,一个电话就打了进来,她甚至都没细看就接通放在耳边。

    她没说话,对面说话了,却是陈雅。

    陈雅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身边似乎还有其他人交谈的声音,她说了句抱歉就走到僻静的地方:“薇薇,放学了吗?今天有个宴会,我给你准备的礼服就放在房间里,换好了就直接过来。”

    陈薇垂眸,过长的睫毛遮住她眼底的情绪,书包被直接甩在旁边的柜子上,她径直往楼上走,语调散漫:“不想去。”

    陈雅轻轻笑了笑,似是完全不在意陈薇的拒绝,“今天没看到秋柔云?”

    陈薇脚步一顿,又继续往前,打开房门就看到放在床上的盒子,走过去将盒子扫到一边,径直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嗯,没看到。”

    “你们吵架了?”陈雅笑意收敛几分:“心情不好?”

    陈薇懒得遮掩,声音有些恹恹:“没吵架,心情不好。”

    陈雅神色不明,好半天她才叹了口气:“今晚宴会秋柔云也会来。”不过是以别的身份出席宴会。

    陈薇睁开眼眸,昏暗的房间里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光亮,她抬手压在自己眼睛上,又从床上坐起来:“你知道?”

    陈雅就又轻轻笑起来:“她会来。”

    不等陈薇再问什么,陈雅就又催促几句:“先换衣服,换好就直接过来,我带你去找秋柔云,到时候你可以问问她……”意识到自己说漏了什么,陈雅又不动声色地转过话题,“不要吵架。”

    我为什么要和她吵架?陈薇脑海里闪过这一念头,身体倒是很快地拿起盒子里的礼服,是一条黑色的礼裙,眼睛往下瞥了瞥,长长的裙摆十分顺从地垂落。

    她换好礼裙就扫到旁边还有一双高跟鞋,她站起身就往外面走,到一楼管家又说陈雅给叫来了造型师,给她化了个简单妆容。

    等到真正出门,外面天已经黑下来。

    宴会就在沉木区的一个酒店举办的,陈雅叫来的助理坐在前座,身体半侧着,盯着陈薇的目光里满是惊艳之色,嘴上却还在敬业地按照陈雅的嘱咐,给陈薇解释这次的宴会,以及陈薇需要做什么。只是经常说到几句,当光影透过车窗照射进来,百般恳求怜爱似的流淌在陈薇身上时,助理就会克制不住地沉迷美色而走神。

    陈薇抬起手示意:“好了,我都知道了。”

    助理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连忙道歉转过身坐直身体。如果说陈雅是温文尔雅、令人感到亲切无害、如沐春风的美,那么陈薇就是极具侵略性的清冷与美艳的矛盾体,她看人的目光似乎总是带着一种不屑,仿佛被她注视的都是蝼蚁。

    助理心有戚戚地想着,恨不得大声喊一句“姐姐踩我!”。

    等终于抵达宴会场所,掠过觥筹交错、纸醉金迷的人群,陈薇终于在漫漫人群里看到浓墨重彩极具艳色的秋柔云,像是被人精心雕琢以后的艺术品。

    秋柔云没有看到陈薇,陈薇向秋柔云走去。

    一道人影先一步抵至秋柔云身边,礼貌地喊了句:“唐太太……”

    就像是一直守着的孱弱梨花,在某个她不知道的时候,蜕变成靡丽娇艳的玫瑰,而耳边轰然响起的风声,便是花瓣蜕变掉落时发出的疼痛□□。

    陈薇不可避免地想起,那只曾短暂坐在她怀里的幼猫。

    因为知道她给不了它要的,所以它只坐了片刻就又走了。

    陈薇在离秋柔云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脚步。

    第95章 宴会 ◇

    宴会是最高规格的, 四周来往的人或低声交谈,或高谈阔论。明亮的水晶灯悬挂在头顶,一名身穿优雅礼服的女人坐在灯光聚集的地方, 潺潺钢琴声便从她指尖倾泻出来。

    如果是在音乐会上,那自然是全部人都会专心聆听。可在宴会上, 高超的技巧和优美的乐声也就没多少人关注,他们还是更寄希望于在这里找到想要合作、攀谈的人, 即便是寥寥无几的几句交谈, 也透着背后的深意和难以掩饰的野心勃勃。

    人来人往, 陈薇站在阴影靠近露天阳台的阴影处,这里灯光黯淡,其他人也就发现不了她。即便是再华丽的宴会,也会有灯光照亮不到的地方, 也是部分客人们需要的。

    从侍者手中的托盘里拿出一杯酒, 浅浅酌饮, 似乎和县城的也没什么区别, 大概就是更贵,也要更好喝一点, 不喇嗓子。她心不在焉地比较两种酒类,目光却停留在不远处比玫瑰还要艶丽的秋柔云身上。

    是精心打扮过的,风格变化也是翻天覆地的。

    以前的秋柔云就是孱弱的菟丝花, 希望能获得所有人的喜爱, 哪怕做出一些低劣的手段。总是将自己伪装成楚楚可怜的白莲花——她的长相是寡淡却又让人一眼难忘,是侘寂夜晚萧瑟树枝上挂着的枯叶,她便是那清冷月光, 是别人看不见吹拂枯叶的风。

    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 那就是永远无法打败的“白月光”。

    她只需要穿着一条简单白裙, 站在阳光下,即便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足以让所有人将她藏在心底。

    大概是因为她之前总以为自己能成为一名画家,所以表面上就学习了那些艺术家的做派——一副不为金钱世俗所蒙蔽的样子。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原文里她就是这样的,只有反派足够坏、足够“优秀”,那么扳倒反派的时候,才会有足够的爽感。

    那名先一步叫住秋柔云的女人也拿着一杯酒,只是她没怎么喝,更多的还是热络地和秋柔云聊天。

    秋柔云面上是浅淡又不冷淡的笑容,她看似有些天真配合地睁大眼睛,又慢慢垂下眼帘,涂着正红色的嘴唇缓慢勾起一抹笑容来,似是说了什么,引得那女人花枝乱颤笑个不停,心情越发愉悦。秋柔云抬起没有拿酒的左手,伸入自己的耳后,绕到后颈,她姿态慵懒地将脑后的卷发给顺到身前,透出几分漫不经心。

    黑色卷发从纤细白皙的指尖划过,如墨似的瀑布长发落在胸前,衬得皮肤越加白皙,在明亮的灯光下,比之若白雪似的肌肤都像是在散发着莹润的光泽,像是特意抹上一层珍珠粉一般。那绿色的绸缎一般质感的礼服长裙,更是衬托得仿佛又上了一个档次。

    和女人聊过没几句,秋柔云的眸光中没有丝毫不耐,甚至还贴心地帮对方整理了下礼服。那女人很快就为秋柔云折服,就连态度都要比之前热情好几分。

    正当这时,又是几人绕过宴会人群来到秋柔云身边。

    两男一女,身上都带着浸淫商业的势利气息,先前和秋柔云相谈甚欢的女人姿态稍稍收敛些,但也站在原地没走。而刚来的两男一女也只是简单和女人打过招呼后,就言笑晏晏地和秋柔云攀谈起来。

    “怎么在这里?”

    陈雅的声音自陈薇身后传来,陈薇无声无息地收回目光,薄润的红唇含住酒杯将澄黄液体渡入口中,半透明的玻璃酒杯恰好挡住她的目光。再放下时,深沉的眼眸就又变得波澜不惊,无甚表情,她扭头去看陈雅。

    陈雅已经应付过自己的那些“朋友”,见陈薇手里有被明显喝过的酒,她轻笑摇头:“果然管家没说错……你什么时候学会喝酒的?”

    喝酒?陈薇思绪走远,眸光无意间轻轻瞥向不远处,嘴上道:“不记得了。”

    陈雅打量陈薇,满意点头:“造型师的眼光确实不错,不过这件西装外套我没见过,造型师临时搭配的?”

    穿着黑色礼裙的陈薇自进来就吸引无数人的目光,那些人明面上还维持着自己仅剩不多的理智,只敢不张扬、不动声色地偷偷将目光投向陈薇,渴求她能注意到他们,然后“屈尊降贵”愿意和他们搭话。像是不知道自己造成的轰动,如同女王巡视自己的国土,对周遭或是平民或是贵族都丝毫不感兴趣,明艳精致的容貌更是摧枯拉朽般地摧毁众人的审美,使得他们眼里、脑海里都只能看见她、想到她。

    陈薇漫不经心地摇晃酒杯,眼角余光瞥了陈雅一眼:“西装是你的。”

    陈雅挑眉。

    陈薇:“我从你衣帽间里拿的。这件不是你的?”

    陈雅失笑,她调整好表情,笑着道:“是我的。应该没穿过。”所以没有印象。

    搭上这件外套,陈薇艶丽外表的凌厉就又减弱几分,显得没有那么强的攻击性,如同沉默让人望而生畏的群山,古朴内敛的黑刀,只在不经意间才会注意到一闪而过的流光溢彩。即使有人看到,也只会以为是自己眼花。

    陈薇将喝完的酒杯放在桌子上,似随意地说了句:“这些人一直在看我。”

    语调有些不耐烦,主要是这些人的目光总是偷偷摸摸的,她一顺着目光看过去,这些或打量或热烈的目光就跟被烫到、做贼似的嗖一下收回去。

    陈雅闻言笑个不停,好半晌她才戏谑道:“你不也在一直偷偷看别人?”

    陈薇:……

    陈雅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靠近宴会中心位置的秋柔云身上,唇角依旧是温温柔柔的弧度:“她适应得很快。”

    陈薇没说话,陈雅继续开口,眼里带着赞赏和一丝不可察觉的可惜:“这位小朋友还真不得了。”

    陈雅没再开口,陈薇这才问她:“什么意思?”

    陈雅觉得她反应很可爱,唇畔边的笑容就没消失过,她没有回答陈薇的话,而是目光悠远地落在秋柔云身上,只是看过一会儿就转过身,避免被人察觉到,她扭头问陈薇:“怎么不过去?”

    “不是很想找她吗?一听她在,就马上答应了,结果来了又不去找她……”陈雅揶揄,“被这场面吓到了?”

    陈薇瞥她一眼,跟着转身,回答有些简洁:“没有。”却没说为什么不过去。

    陈雅似是想说什么最后忍住,只道:“行,就当陪你姐姐,过去不?”

    陈薇没回答,但也站在原地没动,恍若一种无声拒绝。陈雅挑眉,又问她:“不去吗?”

    沉默数秒,陈雅就知道了陈薇的回答,她轻轻点头摇晃酒杯,转身径直朝秋柔云那边走过去,声音轻轻袅袅地落进陈薇的耳朵里——

    “宴会会持续很久,你随时都可以过来。想要单独见面,也是可以的。”

    陈薇闻声转头看过去,就见陈雅朝自己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

    陈雅并不是说说,她真的朝秋柔云所在的圈子走过去,陈薇瞥过一眼,转身朝着更靠近阳台的位置走去,只是才刚走近就听到交谈声,这才知道阳台已经有人。

    她没有离开,而是又拿了一杯酒站在附近,透过厚重的窗帘,依旧能感受到外面吹拂进带着寒意的夜风,以及那两人的谈话。

    “……到时候让她和老头子一起去,到了国外再做些手脚,哪怕别人怀疑到我们身上,也拿我们没办法。”

    “老头子身边人很多,不怕她家里人找麻烦?”

    “唐雯潼,你还怕这些?”

    唐雯潼嘴角噙笑,没有反驳:“你不怕?说实在的,爷爷已经立过遗嘱,即便是给爸爸,但到后面公司股份不全都是你的吗?”说到这里,唐雯潼语调讥讽,又转而故作天真,“我有些不明白你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

    唐骁心里有些恼火这个妹妹,面上却云淡风轻道:“这些不关你事,你只需要回答我,你帮不帮?”

    唐雯潼缓慢地点头,面带笑容:“可以,但是我要‘智誉’。”

    唐骁脸色变得难看:“智誉不可能给你,你换个条件。”

    女声没有再说话,片刻后,唐骁几乎是咬牙切齿道:“我可以给你20%。”

    唐雯潼:“我要一整个智誉。”

    两人因智誉利益的问题小声地争执过几句,最终以唐雯潼60%的股份勉强答应下来。分配完智誉的股份,两人似乎终于反应过来这里谈话不够安全,调整好表情这才相携离开阳台。阳台与会场就像两个世界,一旦离开这里,属于世俗的尘嚣就猛然灌入耳朵,仿佛刚刚密谋的阴谋也在这一瞬消散,直到他们看到站在旁边端着酒杯的陈薇,心在瞬间揪起,两人面皮也绷紧,担心刚刚的谈话被人听见。

    陈薇目光轻描淡写地扫过两人,端着酒杯抵在唇边,一层浅浅透明的液体倾斜进红唇,濡湿唇瓣,对于两人的存在视而不见。

    这样的态度反而令唐骁和唐雯潼放松下来:也是,如果这人听到什么,现在应该急于隐藏自己的存在,而不是大大方方地站在这里喝酒。

    想是这样想,但也难保对方一句都没听到。两人放松下来的心就又沉重起来。

    唐骁很快恢复自然,他含笑地走到陈薇旁边,眼底满是惊艳,伸手拿起旁边托盘上的酒杯,试图和陈薇攀谈。一旁的唐雯潼见状,神情僵硬地也跟着走过来,站在两人旁边没有说话。

    唐骁:“冒昧问一句,您是……”

    陈薇掀起眼皮看他一眼,没有要搭理的意思。

    碰一鼻子灰的唐骁也不生气,在他眼里,像陈薇这样的人是值得捧在手心里哄着,有脾气的美人,总是要比软绵绵的女人有意思得多。这也难免让他将面前的人和另一个人的身影重叠在一起,他站姿悠闲,主动道:“我是唐骁,这是我妹妹,唐雯潼。”

    唐雯潼听到自己的名字,站在旁边礼貌颔首,对陈薇的态度不冷不淡。

    唐骁还在绞尽脑汁地想要和陈薇搭话,旁边的唐雯潼已是不耐烦,她伸手拽了拽唐骁的袖子,低语几句,唐骁这才不情不愿地放下酒杯告辞。

    在离开前他还有些不死心道:“唐震是我爷爷。”

    他以为是因为自己不够出色,所以陈薇才不知道自己这号人物,不然以“唐震的孙子”这样的身份,哪怕不是直接扑上来,态度上也该热情很多。这才不信邪地提起唐震。

    可惜陈薇对这个圈子不怎么了解,之前陈雅给她讲一些圈内八卦也大部分是隐去名字,哪怕讲了陈薇也记不住。除非是在“小说里”有名有姓的,比如像于遥这样非常显眼的女主。陈薇本来不想理,见唐骁还在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她微微皱眉,十分冷淡道:“行,替我跟你爷爷问好。”

    唐骁:……

    唐雯潼:……

    觉得很丢脸的唐骁最后被唐雯潼给拉走。

    陈薇觉得这宴会没什么意思,呆在里面也有些闷热,正要往阳台那边走,端着托盘的侍者被一名客人给用力撞了下,手里的托盘就飞出去,直接撞向陈薇。

    完全是下意识的本能反应,陈薇抓住托盘,抬手挡住滑落的杯子。

    侍者吓得连忙鞠躬道歉,满脸焦急手足无措。

    陈薇人没什么事,只是身上撒了很多酒水已经穿不了,她皱眉把托盘放到桌子边。负责宴会的人注意到这里,连忙过来跟着一叠声地道歉,吩咐其他人带陈薇去休息室更换衣服,犯了错的侍者蹲在地上捡玻璃杯。

    “很抱歉小姐,请随佣人去换条裙子,您放心,都是没有人使用过的。”负责人擦擦脸上的汗水道,出现这种事客人不发火也就过去,要是不依不饶,从侍者到负责人都会受到处罚。

    陈薇点头应允,转身离开前朝秋柔云的位置看去。

    陈雅融入其中,秋柔云显然情绪十分高涨的模样,两人都没有注意到这边的状况。陈薇身体骤然放松,伸手想要插兜,揣了半天才想起这是礼裙没有兜,不由觉得好笑。

    ……

    围绕在这边的人越来越多,当陈雅走过来,围绕在秋柔云身边的人都是眼前一亮,显然他们对陈雅的兴趣很大,言谈态度间甚至还带着讨好。也间接证明了陈雅在这个阶层的影响力。

    陈雅举着酒杯笑着和秋柔云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柔云。”

    这次来参加宴会的人大部分都称呼她为“唐太太”,只有陈雅喊她的名字。秋柔云的目光将陈雅周身都扫了个遍,当没能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时,她眼神一黯,说不清是失望还是庆幸,随即又扯唇笑起来,谈话间都是亲昵的模样:“还得谢谢雅姐姐帮我找书,不然我可能都去不了竞赛了。”

    陈雅适时露出讶异的神色:“竞赛还要去吗?”

    秋柔云点点头,扬起恰到好处的笑容来:“肯定是要去的,毕竟是自己争取来的,我还是比较喜欢有始有终一点。”

    陈雅笑眯眯地点点头,旁边有人搭话,她也就应和两句。周围始终找不到门路搭上陈家大船的人,立马就误以为陈雅是个非常好接触、且好说话的人,于是越发热情和频繁攀谈起来,密集得秋柔云似乎都有些插不上话。也可能是她无心聊天,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周围都是人精,贴心地不去打扰秋柔云,也希望秋柔云一直这么走神下去。

    渐渐地,陈雅没了耐心,话也说得少了些,就要说声告辞,秋柔云这才回过神叫住陈雅:“雅姐姐。”

    再成熟的打扮在此时也终于显露出几分少女本性来,但也终究是多了很多变化。她轻触耳环,涂着指甲油的手指蹭过墨色的长发,她笑容如同夜晚凉风池水里的水莲,“我之后还能问你借书吗?”

    听到她这么问,陈雅终于被勾起几分兴趣来。她转过身,脸上似笑非笑:“我只回答你一个问题。”

    “你确定要问这个吗?”

    明明周围人围得水泄不通,在这一刻却还是安静很多,像是一堵无形的墙将她们与外界隔开,秋柔云神经绷紧,仿佛能听到砰砰直跳的心脏声响,急促的心跳声又渐渐缓慢下来。如果是在以前,秋柔云只会假装听不懂,她习惯摆出一副柔弱的模样,等待着别人对她的同情与怜惜。

    但现在不一样了,当一个人只剩下“柔弱”,那她就只是一个物品。高兴时被人捧在手里是掌上明珠,不高兴就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谁都能踩一脚。

    秋柔云抿唇,这是她经常做的小动作,以往是脆弱而让人心疼的,现在却多了几分从容与淡定,她轻轻勾起唇角,依旧是那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她笑着说:“薇薇她没来吗?”

    想要的,她都会自己去抢夺。

    陈雅居高临下地看着秋柔云,尽管对方现在表现得人畜无害,但她依旧从秋柔云身上看出几分狠劲。这样的狠劲又是不同的,带着随时能和人玉石俱焚同归于尽的决绝,是“谁挡我我屠谁”的狠辣。

    “她来了。”陈雅微微侧身让开一条缝隙,调笑道:“喏,就在那边。”

    秋柔云顺着她让出的缝隙往那边看——周围的人也顺着她的目光朝那边看,于是他们就看到传闻中“陈雅的宝贝妹妹”,实在是惊艳得过分,甚至有人还发出吸气声。

    很多人都听说过陈雅的妹妹,无他,只因陈雅是个妹控,将她妹妹严防死守得保护着。也是为了她妹妹,所以陈家哪怕在悦湾有别墅,也几乎从来没有住过这边,因为觉得这边来往的人太杂太乱。而每每提到自己妹妹时,陈雅的话也总会多上几句,态度也柔和很多。

    也是因为陈雅给人的印象太过深刻,加上她经常说“妹妹像我”这样的话,所以景市上层阶级的一圈人都以为陈雅的妹妹,应该也是个温柔类型的美人。又被家人保护得这么好,那么就更该天真无邪一些,说是童话里的小公主应该也没什么差别。

    直到他们看到陈薇本人——这压根就和温柔、毫无攻击性的小美人完全搭不上边。当所有人第一眼看过去的时候,他们几乎注意不到旁边的人,全部的目光只能放在陈薇身上。

    完美高挑的身材,神情冷淡就又让她添了几分冷艳。精致毫无瑕疵的容貌像极了游戏里的CG建模,当她出现在这里时,甚至让人分不清现实与虚拟。

    当大家刚想说陈雅和陈薇哪里像的时候,又发觉眉眼间确实挺像的。

    只是陈薇的个人气质太过独特,也太过桀骜;而陈雅又过于温柔,就导致两人有种不搭杠的感受,很难让人把她俩联系在一起。

    秋柔云也跟着失神,她见过太多样子的陈薇,唯独这还是第一次看到穿得这么正式的陈薇。对方像是悬挂于天际耀眼星辰所化的神明,而她则是觊觎神明美貌的卑鄙小人,试图亵渎这样的美神。她不禁握紧酒杯才竭力克制住自己的失态,平复好心情后,才注意到围在陈薇身边的两人。

    唐骁?还有唐雯潼,这两个人也配和陈薇说话?秋柔云觉得自己简直要嫉妒到发狂,死死捏着酒杯才堪堪忍住冲过去将人分开的冲动。

    好在陈薇似乎不想搭理两人,秋柔云这才勉强找回理智,克制住焦躁的心。

    陈雅见秋柔云看到陈薇后,就又转回身体,意味深长又带着调侃的语调道:“她说今天一整天都没看到你,很想你。”

    其他人听到这话,脑海里立马就浮想联翩起来。

    陈雅:“她很依赖你,你不在,她做什么都没精神。”

    秋柔云眨动眼睛,手微微有些发颤,声线也在颤:“真的吗?”

    陈雅微笑道:“今晚她本来不想来的,但我说你在,她就立马来了。”

    周围的人不禁脑补了下冷冷冰冰的陈薇十分脆弱依赖秋柔云的模样,看一眼秋柔云,再看一眼远处的陈薇:实在想象不出来,确定两人性格没搞反吗,还是说性格与长相反差才是真的?

    不过也有人开始暗暗揣测秋柔云和陈薇的关系,暧昧微妙的目光在秋柔云身上打量,只听陈雅的话,确实很容易让人想偏。

    再看秋柔云的反应,清澈的眼睛多上几分迷离,脸颊绯红一片,像是在一张完美无瑕的画布上倾洒一大片昂贵的透粉颜料,那色泽好看得令人神魂颠倒,又逐渐向下蔓延到天鹅颈、精致的锁骨,就连白皙手臂也渐渐染上粉意。她唇瓣散发着令人陶醉的香气,说话间也让人神晕目眩:“那她……”

    陈雅笑而不语,让人无法猜到她在想什么。

    几人三三两两地回头去看,就见唐骁和唐雯潼已经离开,一名侍者撞到陈薇,引起那边不少人的关注。

    秋柔云再也忍不住,她唇角习惯性地挂着微笑的弧度,语带歉意道:“各位,我还有些事,就先失陪了。”

    闻言众人都收回目光看向秋柔云,纷纷表示理解,为其让开一条通道。

    等他们重新看向阳台时,那边已经空无一人,只有侍者还在收拾残局。陈雅轻勾红唇,微笑颔首:“那我也先失陪。”

    其他人再三挽留,终是无法留住陈雅的脚步。

    作者有话说:

    陈姐:今天又是帮助两个小朋友修复友谊的一天,我真棒!

    本来想写到休息室见面的,但是时间来不及了就先这样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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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6章 试探 ◇

    沉木区是富人区, 处在城市繁华中心,对外就是城市规划特别的保护区域——到现在也是景市的标志性旅游景点之一,每年都会迎来大量游客。

    在介绍这样的景点之外, 往往会顺手将沉木区也给讲解一番,这里是最能看到上流社会其他人身影的地方。也因此衍生出一条颇富有小资情调酒馆的几条街, 很多杂志拍摄都会以这里作为背景,同时也是豪车出没最多的地方。

    与繁华热闹的夜景相隔的, 就是举办宴会的酒店。

    给客人提供的休息室就在一楼, 大大的落地窗遥遥相对的就是繁华中心地带的夜景, 依稀能看到灯火通明的街道和人头攒动的场景。落地窗两侧是厚重的窗帘如同士兵肃立,整个欧式风格的装修,处处透着华丽,又因室内无人而显得清冷。

    正对窗户的位置有一个很小的吧台, 陈薇将被弄脏的西装外套扔在沙发上, 裙子倒是没怎么脏, 简单处理过手上沾染上的酒液, 她便有些意兴阑珊地坐在高脚凳上,黑色裙摆张扬又低调地滑落, 与白皙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一路蜿蜒至骨感的脚踝。

    她仰头出神地盯着天花板,像是一尊过于完美的神灵的雕像, 并不担心这时会有人来打扰。

    隔绝一切声源的休息室, 静谧得恍若另一个世界,也足以让陈薇忘记时间——不过她倒也没有完全忘记,只是盯着天花板出神片刻就又收回目光, 百无聊赖地看向墙壁上挂着的时钟。

    来的时候陈雅的助理和她说过, 在宴会上露个脸就行, 呆得不开心随时可以走。

    在没有和秋柔云一起时,陈薇觉得这里一切都很无趣,但她也没有立刻离开,只是坐在高脚凳上一个人喝酒。她的酒量很好,几杯下去最多只是微醺,修长的手指捏着玻璃杯,莫名透着一点色气。

    当她又喝一口酒,醇厚润滑的液体滑过喉咙,她听到门口传来动静,扭头去看,就见一袭绿色长裙,盈盈袅袅地朝她走来。

    在充满隐秘与晦黯的明亮度很低的灯光下,绿色绸缎般的长裙在腿间摆动,似一只纤纤玉手拨弄透澈的湖水,就连湖底的水草都不及她肤色的亮眼,时而黯淡时而明亮,从远及近地走来。这是一条垂坠感极好的料子,顺着身体完美曲线而向下延展,既显现出玲珑曲线同时,也不会因为过于紧绷而显得局促,在胸口的位置又恰到好处的褶皱凸显出性感而莹白的锁骨。

    紧接着就是细细的两根同绿色的吊带,让来者多出一分不胜凉风的娇弱,再往上就是黑发红唇精致的美人皮囊。

    寡淡又精致,冷淡又脆弱,遥不可及又唾手可得。

    她站在门口扫视一圈,就朝着陈薇的位置款款走来,唇边带着如同往日一般的笑意,动作间却又稍显拘谨。走到陈薇身边,拉开陈薇旁边的凳子——和陈薇之间隔了一个空位坐下。

    陈薇没说话,给秋柔云倒了一杯酒,推向对方。

    玻璃杯底座擦过木质的吧台,发出轰隆的声响,直至停在秋柔云面前,秋柔云拿起酒杯垂眸含住杯口浅酌,就听陈薇漫不经心地盯着她道:“你会喝酒。”

    秋柔云放下酒杯浅笑,似是因为陈薇主动和她说话而放松下来,整个人紧绷的气质也跟着骤然松懈:“和饮料也差不了太多。”宴会上的酒当然不会真的让客人喝醉,除非是酒量差到一杯倒,不然喝个两三口是不会醉的。

    陈薇就也跟着笑起来,她说:“下次来我家喝?”

    秋柔云眼神变得柔和,也跟着笑:“偷你爸的?”

    “想喝我姐的也行。”陈薇说,“不过她好像不怎么热衷于收藏酒类。”

    秋柔云眯着眼笑:“看看书就行。”

    陈薇就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两人都没再说话,纵使她们两人都各自有千言万语想说。秋柔云不知道从何说起,她更希望陈薇主动问她。而陈薇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久久没有再说话。

    每当秋柔云以为自己离陈薇更近时,陈薇的态度又会渐渐疏远她,眼见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她离开的时间太久、不得不赶紧回去时,秋柔云终于出声。

    她面带微笑,谈吐间是松弛有度的轻松,“之前不是说要送你一幅画吗?”

    陈薇点头:“画好了?”

    秋柔云:“画好了,本来应该在你生日那天送给你的。但是……过段时间我会出国,可能会错过你的生日,所以准备提前送给你。”

    陈薇渐渐变得有些心不在焉,她哦了一声,反应过来后又道:“谢谢。”

    秋柔云眼底有一丝苦涩滑过,她站起身,长裙就又顺滑下来,显得她是那么的瘦弱,她勉强笑着说:“那我就先不打扰你了,我还得回去,别人还在等我。”

    和陈薇擦肩而过时,陈薇又闻到属于少女特有的香甜气息,只是这样的香甜中又掺杂着一丝妩媚浓郁的脂粉味,让她有些晃神,她顺着那样的香味跟着转身,就看到秋柔云头也不回的背影。

    在对方将要握住把手时,陈薇对着她的背影问道:“不能再聊会儿吗?”

    秋柔云不动声色地深呼吸,她怕自己转身太快以致于让陈薇察觉到什么异样,过往的经历让她明白,过于主动的回应和热情只会沦为任人拿捏的“宠物”。她竭力克制快要从内心里飞出的雀跃,矜持又缓慢地过身看向陈薇,微微抬起下巴,声音十分好听道:“当然可以。”

    陈薇像是从某种枷锁里抽离出来,她对秋柔云的态度要比之前好很多,秋柔云都十分惊叹于自己对陈薇情绪的敏感程度,但她十分享受这样——只有她一个人能捕捉陈薇情绪的变化。

    陈薇放松下来的小动作有很多,话会变得有些多,思维也会很跳脱,周身气质也会发生转变,会给人一种很好接触的错觉。比如这会儿,秋柔云不需要主动搭话,陈薇就会和她聊很多。

    “今天怎么没去学校?”

    “家里有事,直接休学了,”秋柔云浅笑,漂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陈薇,这让她联想到昨天的雨夜,她从后面抱住陈薇,能感受到属于对方身上的气息,“以后都不太能和你一起去学校了。”

    陈薇“哦”了一声,修长的手指抓着玻璃杯无绪地点着,眸光停留在秋柔云身上,又转而落在秋柔云身后外面的夜景,她又问:“是进家里的公司工作吗?”

    迟疑一瞬,秋柔云似是思索片刻才道:“也不完全是。”

    没有明说,那就是暂时不能告诉她,陈薇点了点下巴:“那有人欺负你吗?”

    秋柔云怔愣,她眨了眨眼睛,压下心头、鼻尖涌上的酸意,扯起唇角摇摇头:“没有。”

    “你之前不是说想要做画家吗?”

    “是我太天真了,‘想’和现实还是有差距的。”

    陈薇侧目,有些讶然:“你家里都这么有钱了,支持你做个画家应该也不难。”

    秋柔云唇边的笑意又变得浅淡,她无所谓道:“以后也能当画家。”

    看得出来,陈薇的确是有很多话想问她,秋柔云也都一一回答——

    “你休学了,之后的竞赛你还去吗?”

    “要去。”

    “会搬家吗?”

    “不搬家,但也不会常回那里,因为要出国。”

    “你不讨厌于遥了?”

    “还是很讨厌。”

    “早上给我打电话是出了什么事?”

    秋柔云一顿:“没什么事,不小心按到的。”

    只拨打一次,说是误触也很正常,但拨打时间却是持续到自动挂断。

    回答完,秋柔云不动声色地看着陈薇,她很喜欢陈薇一直问她问题,这样陈薇的注意力就会一直放在她的身上。也是这么久以后她才知道——

    “那我们还是情侣吗?”

    陈薇突然这么问,秋柔云的笑意僵在唇角。

    过了很久以后她才知道,比起得到更多人的关注和喜欢,她最喜欢的,最渴望的,也就是陈薇一个人的关注。她想要侵占陈薇所有的注意力和目光,永远不要将目光放在其他人身上。

    陈薇凝视她,她也看着陈薇,秋柔云勉强笑着说:“其实你不喜欢这段关系,不用再和我假装情侣。”至少现在还不用。

    陈薇没有再问,了然地点头。

    之后就是相顾无言,秋柔云起身笑着说:“前厅等我的人应该着急了,我先过去了。”

    陈薇依旧点头。

    等到秋柔云离开,系统才跑出来,它盯着秋柔云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才定定地说:【她的背影看上去很悲伤。】

    陈薇哦一声。

    系统气呼呼地踩了她一脚:【你明明在等她,为什么不把想说的话都说出来!】

    陈薇瞥它一眼,语气懒懒的:【谁说我在等她?】

    系统狐疑地看她,很不理解道:【你不是等她,那你这么大老远眼巴巴地跑过来?】

    陈薇脸皮厚,她嗤笑一声:【陈雅叫我来的。】

    系统有些焦急地围着陈薇走,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十分笃定道:【她心里肯定很难过。】

    陈薇这时候倒是理了一句:【但这种难过只是一时的。】

    系统很想反驳她,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它好奇地问:【你明明也很在意她,但我不懂你为什么……看见她这么难过,却连说一句安慰的话都不肯?】

    陈薇没说话,就当系统以为这个问题就这么敷衍过去时,陈薇忽然说了句:【我会离开这里。】

    系统:【?】

    陈薇:【没听过一句话?长痛不如短痛。】她说话的语气还是那样散漫,以至于系统分不清她这是认真的,还是随口玩笑话。

    但似乎在吐露出这一句心声后,陈薇再说起后面的话就轻松很多:【其实这样对她也好,她爸妈一看就很不靠谱,生活在温室里的花朵是禁受不住风雨摧残的。她现在多历练,不管是进公司还是帮她哥哥姐姐,在人生阅历和厚度都足够时,她就不会再因为父母那点爱而患得患失。】

    说到最后一句话,陈薇的语速变慢,似是终于确认某个事实后做出判断:【现在的黑化值虽然有起伏,但也很稳定,足以证明她能承受各种各样的打击和历练。】

    系统迟疑:【但是……】

    【她不需要我。】陈薇道。

    系统沉默下来,它总觉得陈薇说得不太对,可一瞄黑化值,又觉得陈薇似乎说得有道理。不管陈薇参不参与进秋柔云的人生,秋柔云黑化值的起伏确实很稳定,哪怕刚刚升高,现在却又在慢慢下降。

    【没有我,她也能过得很好。实际上到现在,我已经不能够明白为什么你会绑定到我身上,】她轻笑一声,似是说给系统听,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说不定换个人,还能教给她更多的东西。】

    【我来这里走一遭,见识过繁华与奢靡,回到县城还能适应吗?就算不适应,我离开县城奋斗一生能达到现在这样的生活水平吗?】陈薇垂眸喃喃,【答案是不能。】

    就像那些赌徒,在尝过一夜暴富的滋味后,他便沉迷其中。拉他回现实无异比杀了他还难受。

    系统想要安慰,还没开口又听陈薇自顾自道:【不过能帮到她一点,我自己也挺开心的。】

    系统:【……】

    系统:【那你还挺乐于助人的。】

    陈薇到底是没有提前离开,她只是在休息室里呆着玩手机,等到陈雅找到她时,这才起身要跟着离开。注意到她手里拿着的外套,陈雅微抬下巴,微笑道:“就放这里,到时候会有专门的人洗干净送回去。”

    陈薇便把衣服随便扔在沙发上,而陈雅不知道从哪儿拿来一件外套搭在陈薇身上,为陈薇整理好衣领。陈薇看向她,问道:“秋柔云呢?”

    陈雅道:“已经回去了,找她有事?”

    陈薇摇头不语,垂眸整理袖口。

    陈雅看她,似想到什么,问道:“和你朋友聊得怎么样?”

    陈薇侧眸看她一眼,含糊道:“挺好的。”

    陈雅满意点头,似有些感慨:“以后少不得要和她做生意,关系好点总比当仇人好……”说到这里,陈雅似乎觉得很有趣,“不过看着和你差不多大,我还以为她要当艺术家,没想到最后竟是跟我更有缘。”

    陈薇转头看她,抬手压低西装布料,又撩开压在脖颈的长发,“那你可别被小辈比下去。”

    陈雅便被她逗笑,手搭在陈薇肩膀上,引着人往外面走,经过侍者推开的门,又往宴会大门走,一路行径到台阶下方停好的车子边,声音在风中消散:“你还真是小瞧你姐姐了。”

    “看来你还不清楚自己家的实力。”陈雅道,她的语气里满是意气风发,“我们陈家可是景市的top1。”当然,她的目标和眼界不会只停留在陈家,陈家交到她手里时,也不是一开始就是景市第一的世家。

    陈薇弯腰坐到车上,陈雅也紧随其后,她满是意味深长道:“如果你对家里公司感兴趣,就和我说,我会教你。”

    大概是看秋柔云都开始为家族企业做事,就觉得陈薇也会想要参与进来,所以才这么说。陈薇略一思索就知道陈雅为什么这么说,她兴致缺缺道:“没兴趣。”

    陈雅就没再提这件事。

    回去后陈薇就仿佛变了个人,竟然在看书——不过就算是私立学校,在升学率第一的情况下,教学质量上肯定是毫不含糊的。所以陈薇一个连小学都没上过的人,直接去看高中的课本,那肯定是看不懂的,哪怕之前秋柔云给她讲过很多。

    陈雅倒是挺高兴的,还想专门给陈薇庆祝,被陈薇无情拒绝。

    “……那好吧,”陈雅十分惋惜道,“大不了捐楼,你想考哪个大学?”

    陈薇目光对上陈雅,刚要说话,陈雅就先预判道:“不过据说人秋柔云小姑娘是要出国深造的,如果你想和她一起,我们家倒是可以给你交钱去上……她隔壁的学院。”

    “……”陈薇冷淡拒绝,“不用。”她在这里都呆不了多久。

    陈雅可惜:“看你这么勤奋,我还以为你突然对学习产生了兴趣,又或者有了什么想要去的大学。”

    陈薇:……

    她只是想试一下,在有选择的情况下尝试做一些改变,哪怕她停留在这个世界的时间不会太长——秋柔云的黑化值这段时间都在稳定下降,现在已经停留在32的数值上。

    这也意味她很快就会离开这里。

    想了下,陈薇问陈雅:“我如果去打电竞比赛,你觉得怎么样?”

    陈雅有些惊讶地挑眉,随即肯定道:“我觉得挺好的,比起你在学校里睡觉。”

    ……陈薇哦一声,忽然有些好奇,看似随意:“你觉得我能打好比赛吗?毕竟我从来没当过职业选手。”

    “你还有不自信的时候?”陈雅失笑,她拍拍陈薇的肩膀,“想打就打,我陪你去办休学手续……至于比赛,打不好大不了就是回家,我们陈家人什么时候畏惧过失败的?”

    陈薇定定地看向陈雅,虽然她并不是陈雅真正的妹妹,但也的确姓陈:“那就去办休学手续吧。”

    这是南柯一梦,她见到县城之外的世界,也做出过有选择的决定,也遇到惊艳岁月的人。

    那把斧头结束老头的生命,又何尝不是杀死自己?囿于囹圄,再无勇气走出那样小的县城。

    陈薇到底是自己一个人去办的休学手续,在上课期间行走在学校的林荫小道,不绝于耳的朗读声从教室里传来,她闲散地去到教务处,倒是和成子豪撞见,对方是来教务处挨罚的。

    听到陈薇要去参加电竞比赛倒是很吃惊:“我都不知道这事,陈姐你去到哪个战队?我绝对是你的死忠粉!”

    陈薇:“还没想好。”

    成子豪了悟:“不知道去哪个战队?听我的那必然是红叶的战队,他们战队可是曾经拿过三连冠的队伍!粉丝数量也是国内所有战队最多、待遇最好的战队!”

    陈薇:“我是说,我的战队名字还没想好。”

    成子豪:?

    陈薇:“我姐出钱帮我组建了个战队,以后我就是老板兼队长。她说我要是不想当队长就让别人当。”

    成子豪合上自己的嘴,竖起拇指;“是我没想到的道路。”

    犹豫了会儿,陈薇把几张券递给成子豪:“X区那边新建的温泉山庄的优惠券,还没对外开放,给你几张,可以带你朋友去玩。”

    成子豪是知道那边的温泉山庄,看到上面内容不由咽了咽口水,哇了一声:“我听说这是高级私人会所来着,真的可以去?”

    陈薇点头:“我姐说的。”

    成子豪想到什么,问她:“对了陈姐,我前几天好像看到秋柔云了……”

    陈薇一顿,漫不经心地问:“在哪儿看到的?”这段时间她和秋柔云也有在微信上聊天,只是对方在国外很忙又或者信号不好,很少回复。

    在听到陈薇说要去打职业时,秋柔云倒是说她一定会去看陈薇的比赛,让她等她。

    不过陈薇觉得自己不一定能等到,因为黑化值还在下降,已经降到17。

    “唐震你知道吗?就是腾京的老总,在景市非常有名、三天两头就上节目的那个老头。”成子豪道。

    这样说陈薇就有印象了,因为唐震在景市非常有名,景市的人就喜欢时不时拿这个老头开涮,这个老头也不生气,诸如“我是唐震失散多年的儿子”这样的话也很常见,所以就连陈薇都知道这么个人。

    陈薇点头,然后反应过来,她看向成子豪,知道对方不会无缘无故提到一个和秋柔云差别这么大的人。她脑海里不禁闪过无数个和秋柔云聊天的画面,比如秋柔云并没有跟她说过她一直在国外。只是陈薇自己先入为主,加上秋柔云消息回复慢。

    雨夜里秋柔云麻木的表情,摔伤的手和腿,突兀的锁门声,异常的举动……

    成子豪看到她表情不对,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我看到秋柔云和唐震坐在同一辆车里——”

    “秋柔云该不会是唐震失散多年的孙女吧?”

    作者有话说:

    和预计的有点出入,我现在继续写,争取睡前写到……估计再有个三千字能到叭QAQ

    写不完了,腰疼先睡了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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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7章 询问 ◇

    秋柔云当然不是唐震失散多年的孙女, 在于遥被找回来时,秋家人肯定不会再犯第二次错,血缘上不会有问题。

    那么, 秋柔云为什么会和唐震在一起?

    陈雅总说秋家最近不好过,那天夜里陈薇去找秋柔云时, 被哭湿的肩头像是还留有触感,以及那句“不脏”, 似乎都在隐隐昭示着什么。

    答案不言而喻。

    有一瞬间耳鸣充斥大脑, 模糊得让人看不清眼前的画面, 也听不到对方在说什么,直到坐上车,陈薇都还有些反应不过来,脑海里浮现出陈雅意味深长的有关命运的那番话。

    原来在那么早的时候, 命运就已经做出选择了吗?

    在她一无所知的时候, 却又好像给过她无数次开口询问的机会, 只要有一次她问出口, 是不是结果都不一样?

    她在脑海里询问系统,一开口声音就沙哑得让系统吓了一跳:【原文里, 她也是这样经历的吗……】

    按照规定,系统是不能向宿主透露跟剧情有关的事,但是……陈薇算是唯一一个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过原著的宿主, 系统犹豫道:【还是有区别的。】

    答案是否定就会直接说“不一样”, 所以应该是经历过差不多相似的事。

    陈薇闭眼仰头靠在后座,在心里发问:我该怎么做?

    她被村里的老头收养后,对方最常对她说的话是:“你是我捡的, 就得给我生儿子。现在你还太小, 等你大一点就该做我婆娘。”

    在村里发生□□幼婴的事后, 对方显然不再这样想,他目光阴冷又恶心地打量陈薇,瘦得皮包骨刚到人腰高的小女孩也能让他滋生邪念。

    在当天夜里,一个喝醉酒壮胆的老头和一个握着偷来斧头的女孩在小小的房间里发生打斗,她力气小又瘦弱,只是因为老头喝醉酒才被她反杀,她还记得鲜血溅在脸上从温热到冰冷的触感,粘腻又恶心。

    她瘫软躺在床上,勉强伸手将自己裤子提起来,衣服被撕碎,脖子有一圈可怖的掐痕。她太累了,但不敢睡着,瞪大眼睛和老头的尸体待了一整晚。

    直到隔壁的男娃想要来老头家顺手偷东西,发现屋子里的情况惨叫着把大人们都叫过来。

    因为她年龄小,派出所不好处理,村里的人都叫嚣杀人偿命,要让她也去死,被民警给拦下来,最后交给县城里的陈叔收养。

    那是陈薇第一次询问自己该怎么做以后,给出的答案。她一无所有,只能以命搏命。在救下那个小女孩时,她也曾经想过,以这样的方式死了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

    县城的生活也没有比村里好更多,人来人往没有她的来处,也没有她的归处。她就像是早已经烂在泥泞里的垃圾,偶然以雨水积潭倒影出天上的明月,就以为自己拥有了明月。

    烂泥也配妄想月亮。

    突如其来的狂风摇曳暗示着晚上将要迎来的暴风雨,被命运裹挟身不由己地钻入车内,长发飞舞,时而狂乱遮住视野,时而如同纠缠的海藻无法拨乱反正,一直到车子停在别墅区,陈薇才抬手动了动。

    她从包里掏出手机,给秋柔云拨去电话。

    电话嘟嘟两声接通后,秋柔云满含笑意的声音自电话另一端响起:“薇薇,怎么了?”

    清浅的呼吸与细细的电流声交叠一起,秋柔云似乎敏锐地从陈薇的沉默中察觉出什么,又像是巧合一般,她语气里带着十分自然和陈薇分享的喜悦:“我前几天回国了,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的……还记得那幅画吗?其实我一直带在身上,想着要是能亲手送给你就最好,实在赶不上就只能托人带回国了。”

    情绪上的失控让陈薇的呼吸粗重几分,让秋柔云听得真切,停顿片刻,她又继续道:“刚好去参加竞赛,但是不会坐校车过去。”

    陈薇从始至终都没有开口,这让秋柔云先前还故作镇定的冷静瞬间土崩瓦解,她深呼吸,又笑道:“对了,举办竞赛学校附近有一所私人的温泉会所,到时候我们一起去那边玩两天,好不好?”

    “你之前不是说要去打电竞比赛吗?我觉得挺好的,也是为国争光……只是今年的奥运会应该是去不了了,”秋柔云的声音有些飘忽不清,像是从某个地方进入到另个地方,声音从飘忽到凝实,“我听说俱乐部都需要拉赞助的,我投资的项目已经在盈利,到时俱乐部需要多少赞助都可以找我。”

    陈薇始终没有说话,仿佛这通电话是光怪陆离的匿名来电,又或者在不知道的什么时候突然被人挂断,也可能是手机没电导致对话中止。秋柔云将手机拿远看到屏幕显示还在通话中,心就沉甸甸地落下来,她将手机重又贴在耳边。

    无人说话时,气氛越发沉默,秋柔云就又察觉到那种深深的无力感,她无法决定自己的意志,也抓不住陈薇这根稻草——对方之于她来说,不仅仅只是救命稻草那么简单。好半晌,秋柔云道:“薇薇,你和我说句话好吗?”

    仅凭声音脑海里都能浮现秋柔云唇畔的笑意,可声音里的颤抖又是那么的明显,明显到声线的主人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克制,她就像是比卑微更卑微的尘埃,只消一个轻飘飘的目光、一个漫不经心地挂断电话,就足以摧毁她破碎的灵魂。

    捏着手机的手背青筋微凸,陈薇面无表情地听着秋柔云说话,系统的黑化值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浮动,她不知道秋柔云说的话是真的还是假的,她不知道在这通电话之后,秋柔云还隐藏了什么。

    但她又无法拒绝秋柔云的请求。

    她缓缓开口:“我希望你的每一个回答都没有欺骗我。”

    秋柔云眼睛亮起,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到陈薇继续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秋柔云一顿:“……回来有一段时间了。”

    陈薇:“所以你说这段时间你在国外都是骗我的?”

    秋柔云有些慌乱,强忍住失去陈薇的害怕,竭力克制:“是出国了,但是遇到了点意外。”

    陈薇忽然就联想到前段时间在宴会上偶然听到的话,在这个世界她对除秋柔云以外的任何事、任何人都不感兴趣,以至于当时她都没有想太多,现在如同早就埋好的暗线终于在这一刻发挥出作用,她也终于想起对方在离开前曾经说过自己是唐震的孙子。

    她呼吸急促,秋柔云说的“意外”就应该是对上唐震孙子说的话。

    秋柔云在这一刻竟然也捕捉到陈薇对她的担心,晶莹剔透的眼泪毫无征兆地从她眼里滑落,她伸手擦擦眼角,手背被眼泪濡湿:“我没事。”虽说隐瞒不等于欺骗,但过于害怕失去陈薇的恐惧,让她犹豫片刻还是选择解释:“这是计划中的一环,你不用担心。”

    哪怕是计划,秋柔云也是抱着赴死的心情去执行的,她无数次的癫狂都在试图将她拉下无底深渊。而她又因数次不要命似的“行为”而博弈成功。即便是对方躺在病床上,依旧对她深信不疑。

    想到计划要成功,秋柔云的黑化值就又降了一点。

    陈薇喉结滚动:“休学是为了进秋家的公司帮忙吗?”

    秋柔云瞳孔颤动,唇角的弧度无法保持:“我……”

    陈薇捏紧手机:“只要是你说的,我就信。”

    秋柔云身体几乎是克制不住地颤抖,柔美的声线也在发颤,像是断裂的钢筋嵌入胸膛的灰鸟,艰难地发出死亡前的嘶鸣:“……不是。”

    她害怕陈薇继续问下去,又无法承担欺骗陈薇的后果,灵魂就像是被劈成两半,一半被烈火烧灼,一半被冰封刺骨。

    像是过去一整个世纪的沉默,陈薇终于再度开口,问到秋柔云最不想让陈薇知道的事——

    “‘唐太太’是什么意思?”

    秋柔云有一瞬间感到窒息,像是被人掐住咽喉无法呼吸,她张口发不出声音,身体也僵硬得像块石头,手指更是如同被石膏封住般握着手机。明亮而漂亮的眼睛睁大,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从她白皙的脸颊滑过,浸湿她的下巴,打湿她的衣领。

    身体里,灵魂里,有无数的话想要告诉陈薇,想要和陈薇解释。可是,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像是身体本能保护机制,自主地、无意识地想要逃避这个问题。

    “我……”发出一个单音字,秋柔云就已经用完力气,她睁着眼睛不停落泪,还在试图想要把剩下的话都说完。

    陈薇便在这时开口,她声音沙哑:“他们欺负你了吗?”

    秋柔云再也做不到保持镇定,僵硬的身体和发不出声音的喉咙,在陈薇近乎于“保护”的询问那一刻,发出群山哗然震耳欲聋的声响,细细的呜咽声从电话里传来:“没有……”

    “你在哪儿?”陈薇深呼吸,伸手遮住自己发红的眼眶,声音有些哽咽,“我想抱抱你。”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3-04 23:59:32~2023-03-05 23:59: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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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8章 喜欢 ◇

    细细的啜泣声从听筒里传来, 她甚至能想象到,秋柔云此时的模样。

    像是一直紧绷的弦在这一刻骤然松开,秋柔云在电话里哭了很久, 她一边哭一边喊陈薇的名字,黑化值也在一点一点的往下掉, 一直到“10”才彻底停止。

    秋柔云不再哭,像是想要挤出微笑, 声音却带着浓浓的鼻音:“我没事。”

    陈薇没说话, 深呼吸将涌上心头的酸胀压下, 手用力按了按眼睛:“你在哪儿?”似是担心自己的语调太过僵硬,她又补充道:“我很担心你。”

    将黑化值等同于情绪是一个多么武断和不上心的判断。

    秋柔云情绪似乎缓解下来,她拿纸巾将脸上的泪水擦掉,自己都没意识到地笑起来, 她微微垂下头, 日落金子般的光芒擦过她的发丝, 带起泛金的光芒:“我在邻市需要处理点事情, 暂时还没有办法到景市。”

    电话里只能听到清浅的呼吸,过了会儿, 陈薇道:“需要我过去吗?”

    “不。”秋柔云想也没想地就拒绝,“我这里的事很快就会处理完。如果你想要见面,下周竞赛的时候我会回来。”

    陈薇从她含糊的话语中明白过来什么, 她没再说话, 一直到秋柔云那边有人叫她,不得不挂断电话。

    秋柔云:“下周我就会回来,等我, 好吗?”

    陈薇有很多问题想问, 在这一刻又沉默下来, 她轻轻嗯一声:“有事一定要找我。”像是做出人生中的第一个承诺,语调缓慢又掷地有声。

    她不知道秋柔云有没有听进去,只是听到秋柔云轻轻柔柔地应了一声。

    电话过很久都没有挂断,直到秋柔云那边传来人声,这才低声道:“之前那家温泉会所开业,到时候我们一起去?”

    电话挂断后,陈薇坐车回到陈宅,别墅区外郁郁葱葱的绿植带上一层灰蒙蒙,淅淅沥沥的雨将这片绿意染上一层水汽,杂草上落下晶莹剔透的水珠,院子里开得正好的玫瑰被雨打落得支离破碎,花瓣掉在泥泞里沾染泥土。

    雨势不大,陈薇单肩背着包往里面走,踩在台阶留下脚印,伸手就要推开门,她回头朝隔壁的秋家看去——巍然充满欧式建筑风格的别墅矗立在雨中,庭院很久没人打扫野草长了一地,不知名藤蔓攀伸到铁门,花坛更是脏兮兮,俨然一副破败无人打理的样子。

    她有段时间没有关注秋家,大概是因为关注的人离开那栋房子,也可能是因为最后在那栋房间里见面时的不愉快回忆。雨夜里少女掉落的眼泪,仿佛在此刻都能感受到洇湿衣服的心碎。

    回去陈薇从加固的酒窖里拿出一瓶酒,拎着酒去到阳台,天气转暖,阳台晚风恰逢适宜。只是周遭别墅浅浅亮起的灯光依旧显得寂寥,此前正对着的房间也是空无一人。

    像是穿越时空,她依旧能感受到从前如影随形的孤独,或许她本就是孑然一身。

    楼下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几分钟后楼下大门被人打开,高跟鞋踩在光滑的地面,在偌大的空间回响。陈薇觉得大脑有些迷蒙,陈雅便在此刻出现,她穿着一身精致又休闲的打扮,站在阳台与房内的边界线,一半身影隐没在灯火通明的璀璨大道,一半被黯淡月光照得身形惨白。

    她伸手将丝绸制的手套取下,松散地依着墙:“又在偷喝酒?”狭长的眼眸在瓶身上扫过,一眼就辨认出那显而易见的标签:“眼光不错,又是一瓶好酒。”

    陈薇混沌的大脑终于可以思考,她坐直身体,握住瓶颈往另一只空酒杯倒了部分进去,深色的液体在玻璃杯里流淌碰撞、最终归为宁静,她将酒杯往对面推了推,扭头朝陈雅看去:“喝一杯?”

    陈雅常年做生意,虽然不怎么爱喝酒,酒量却是很好,她体态优雅又随意地坐在陈薇对面,端起酒杯浅浅饮过一口,唇角含笑:“如果是爸爸知道,他估计就该感到痛心疾首。”

    陈薇挑眉。

    陈雅解释:“收藏这么久一口没舍得喝,没料到最后竟是一口都喝不上。”

    陈薇垂眸,修长手指捏着杯身,随意的态度仿佛在喝路边十块钱一扎的啤酒,她唇角弧度像是在笑:“那还真是抱歉……”嘴上这样说,语气却没什么道歉的感觉,“我已经喝掉不少。”在管家都不知道的情况下。

    陈雅看上去也不怎么在意,她歪着头认真想了想:“如果他知道,大概会这么说:‘喝了就被喝了吧,酒注定是要被人喝的,只能说和这酒没缘分。’”

    陈薇几乎没有关注秋柔云以外的人,陈雅也是因为这是名义上的姐姐,所以她才会接触得比较多。对于在国外度假顺带谈生意的陈家父母,她更是丁点印象都没有,现在回忆起来,仿佛陈雅的确是有和她说过,陈家父母有往家里打过电话,询问她要不要接的时候,陈薇觉得自己并不是真正的陈家人,所以每次都给拒绝。

    对她而言,这就是两个陌生人。

    “听上去还挺文艺的。”陈薇慢半拍的评价,这样的人怎么看都不像是生活在底层人民会想到的,像她,就只会想到温饱问题,陈父那样的人就很像是电视剧里才会有的、喜欢谈论风花雪月调调的文人。

    陈雅诧异地看她一眼,思忖片刻后笑着问她:“遇到什么烦心事?”

    陈薇觉得自己就像是生活在一个被封上瓶口的瓶子里,她自以为了若指掌地知晓所有剧情,如同救世主在旁边只等合适的时机施以援手,又或是冷漠旁观。熟料从别人的口中得知事实从来不像是她预料中的那样,如同坐井观天的井底之蛙。

    以至于在得知很多她错过的时刻时,只觉满嘴的苦涩无法言语。这是另一种她以前生活里从未感受到过的悔恨,让她茫然、不知所措,却又觉得自己做错过千万次,甚至于不敢去询问当事人,不敢问系统,像是一只失措又绝望的鸵鸟,以逃避麻痹自己。

    陈薇心中苦闷,以前的生活是粘在蛛网上等死的昆虫,眼睁睁倒计时自己的生命。现在的生活却又让她感受到自己正背负着另一个人的希冀,而她似乎又在无形中辜负了这样的期望。

    好像不管怎么做,她都是一个失败者。

    或许从一开始就注定。

    陈薇仰头将酒喝完,残留在玻璃杯底部的酒液发出醇厚的香味,她起身就要离开阳台,呆在这里让她烦闷:“我先回去了。”

    “你的俱乐部怎么样了?”陈雅发觉她的不对,不疾不徐地询问陈薇。

    陈薇动作一顿,语调中带着些许烦闷道:“还是算了吧。”她只是随口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说完又意识到什么,她站直身体转身看向陈雅,语气郑重,“我不想打什么职业比赛了。”

    陈雅挑眉:“不是说天赋很高吗?”

    陈薇:“我觉得,我没有这样的责任感,我也承受不了任何压力。这只是我非常随意的一个想法,我还没有做好背负别人梦想的准备。”

    “我不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她郑重地说出一个近似于贬低自己的总结。

    陈雅没料到她会这么说,惊讶地从凳子上站起身,抬手想要按住陈薇的肩膀安慰,陈薇却已经转身离开露天阳台往楼梯那边走。

    陈雅盯着陈薇的背影,亲妹妹的背影总会让她想到荒凉漠北负伤的小狼,形单影只,像是活不过一场沙尘暴。她跟着慢步走到里面,看着陈薇背影逐渐远去,不由无奈道:“你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陈薇喝了些酒有些微醺,她步子很稳,思绪却飘飘然,闻声转头看向陈雅,有些不明所以。

    “我是你姐姐,你想知道什么,只要你开口,我都会告诉你。”陈雅的语调里尽是无奈,她走过去拉住陈薇的手臂将人扶着,“你好好想想,我知道有意思的都会告诉你,有隐瞒过你什么吗?”

    陈薇神情僵硬,她对这个世界根本不了解,也不爱去关注,真让她去问陈雅,估计也不知道该问什么。而且她有些不清楚陈雅为什么要和她说什么,她嘴唇翕动:“我……”

    陈雅却在这时打断她:“你不就是想知道秋柔云的事吗?只要你肯问我,我有什么不能告诉你的?”

    陈薇的眼睛在这一刻明亮起来,她扭头看向陈雅,向来懒洋洋的语调里带着急切:“你知道?你都知道什么?”秋柔云根本就不肯跟她说自己的事,仿佛总有什么顾虑,像在担心她知道什么一样。

    从成子豪那里听到秋柔云和唐家有关时,陈薇无疑是怀疑自己的,怀疑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并没有为秋柔云带来一丁点的帮助,她就像是个冷眼旁观的见证者,见证秋柔云是如何被毁灭的,只待那个人彻底被打垮时,她也跟着烟消云散。

    “我知道的都会告诉你,但是你要先冷静下来。”陈雅道。

    她不知道陈薇先前喝了多少酒,担心人有些迷糊,索性把人给先送回房间。她带着陈薇走进房间,一眼就看到床头正对着的那幅画:“这是你自己新买的画?换风格了?”

    陈薇眉心紧蹙:“不是,是秋柔云送的。”想到什么,她又说:“她说我过生日的时候还会再送我一幅。”

    她观察陈雅的神情,又补充:“是她亲手画的。”

    陈雅看上去没什么反应,她哦一声,拿出手机搜了搜,随即抬头:“我知道这幅画,是秋柔云的父亲拍下的,说是给秋柔云的礼物。不过这幅画的作者说,他本来就是要送给秋柔云的。”

    “还挺有趣的,”她放下手机,两手向后撑在床上,唇角含笑道:“那位画家也是要当做生日礼物送给秋柔云。”

    陈薇看向那幅画,还是觉得挺抽象的,但愿秋柔云到时候不要送那么一幅抽象的画给她……但如果真的很抽象,应该也还是不错的,毕竟这应该是她收到的第一份礼物。

    想到这里,她有些不悦道:“那她爸还挺不上心的。”

    “‘她爸’?”陈雅似是觉得有趣一般重复一遍,不等陈薇疑惑,就将秋家和唐家的事说过一遍,秋家被人坑了,本来是通过关系拍到的一块地,结果才刚动土上面就下发文件,将那块地圈起来。前期秋家往这个项目里投注大量资金,如今资金链一断,景市的银行又被人打过招呼,根本就不肯给秋家借钱。

    被这项工程拖着,秋家早晚会被耗得破产。迫不得己,只能跟景市上流圈里臭名昭著的唐家合作——只要沾染上唐家合作的人,都知道会经历什么。

    陈雅也是被秋柔云联系上时才知道,秋家这次想要渡过难关,竟然会找到唐家。

    “为什么不找我们家?明明我们就在他们家隔壁。”陈雅喃喃自语,似乎这件事她困惑了很长一段时间。

    陈薇瞥她一眼,神色淡淡地望着窗外已然下起暴雨的景色:“他们家不想欠人情,也不想给任何人分一杯羹。”甚至还想要从中获得好处。

    他们想要安稳渡过这次危机的同时,还想要拿下这个项目。如果找陈家,陈家未必不会帮忙,但也肯定要插手这个项目,而秋家则是想要独吞。

    试问哪个世家会去做这么个慈善家?那就只能找到唐家的家主,给出一些对秋家来说无伤大雅的“东西”。

    “这就怪不得了。”陈雅点头,又有些好奇地问,“微微又怎么知道的?”

    陈薇沉默不语地摇头:“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

    她只是通过成子豪和秋柔云的话,大概猜到的,人一辈子图的不过是财、权、色三样。秋家能给什么?大概就是精心培养的女儿居然不是亲生的。

    刚发现还是痛苦,可到这一时刻,这个发现就变成了“惊喜”。

    陈雅哦一声,似是了然:“你应该是和秋柔云聊过了。”

    通过陈雅的话,秋家当初的确是这样打算的,他们准备让秋柔云和唐震联姻,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嫁给一个五六十的老头子,说出去都能笑掉人大牙,圈子里的人也只会说秋家这是在卖女儿。可就算被人戳脊梁骨又怎么样?秋家推出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养女”就能换得这样巨大的利益,秋家能放弃吗?

    陈薇神色紧绷,所以秋柔云一直不想让她知道的事是这个吗?所以那天才会说自己不脏?她神色不安,起身又坐下,她想要给秋柔云打电话。

    她从衣兜里掏出手机,抬头对陈雅道:“我想先给秋柔云打个电话。”

    不是在征求意见,而是就打算这么做,只是当她转身就要拨通时,陈雅却在她身后缓缓开口:“你确定不听完我说的就打电话吗?说不定你这通电话会让她觉得为难。”

    陈薇从她话里精准地察觉到什么:“‘为难’?”

    陈雅眨了眨眼:“对啊,万一她此时此刻正和谁在一起呢?”

    和谁?还能和谁?陈薇脸色苍白,兀自镇定:“那还是要打。现在担心她和谁在一起,那半夜的时候给她打就不担心吗?明天呢?明天也不担心吗?”像是说给陈雅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电话是一定要打的,不管什么时候。”

    只要是她觉得担心的时候。

    陈雅见她固执,又道:“那你打这通电话又能做什么?问她是不是自愿的?是不是和唐震在一起了?是不是结婚了?唐震对她好不好吗?”

    “问这些有什么用?就算得到答案是自愿、结婚了,唐震对她好,你能怎么样?”

    这些话仿佛刺破穿越这个幌子,真实又无比沉重地敲打在陈薇身上,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击垮一般。她嘴唇翕动,对于陈雅的质问,她似乎并没有更好的办法,也的确如陈雅所说的那样,她能做什么?她仿佛只是秋柔云悲惨命运里一个无能的见证者。

    甚至如果不是其他人告诉她,她连秋柔云身上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不是自愿的,你能怎么办?”陈雅声音淡淡,有些不忍见她这样,安慰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要走,最后没能在一起也都是命运如此。”

    陈薇抬头看她一眼,又将目光转向窗外。她想起少女在雨夜里靠在她怀里时的温度,很温暖,也很冰冷,抚平她数年如一日的绝望。只是当时的她并没有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的异常,吝啬地给出自己以为能给出的,如果再来一次,她不会再推开对方的手。

    只是这种话说多似乎也没什么意义。

    陈薇喃喃:“如果因为知道结局所以不去做,那我来到这里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系统的存在不亚于天方夜谭,很多“假如重来”、“如果”的事都只会得到嘲笑,可系统却是真的让这一“假如”成真,这又何尝不是真的一次“如果”呢?

    她不知道秋柔云原本的结局,但通过这件事并不难知道秋柔云为什么会变成反派。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就变得悲愤,憎恨一切曾经对自己好又变卦的人,自己的生活就仿佛一直笼罩在谎言之下,什么才是真实?什么又是虚伪?

    机会是重来了,但她似乎也没能改变秋柔云的命运,可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事态继续朝着曾经的轨迹行驶,如果不倾尽全力去做什么,哪怕是后来活下来,陈薇也难以入眠。她或许会日日夜夜想到少女曾向发出过求救的声音,而她却因为“结局如此”没有去做过任何一件事……

    这才叫后悔一生。

    她伸手就要按下拨通键,陈雅却抬手挡在屏幕上,阻止她按下去的动作。陈薇抬头看她,陈雅却在此时微微一笑:“那你要怎么做,让她以为你能帮她,却在给她希望,又让她绝望吗?”

    陈薇怔住:“至少要确认她现在的情况。”她已经错过太多次安慰秋柔云的时候。

    陈雅倾身凝视她:“你和秋柔云是什么关系?你们明明是陌生人,在这之前,她也从来没有把你当做过朋友。”显然陈雅是相当关注她的妹妹,就连妹妹的交友关系也了若指掌,“她之前把你哄得团团转,但也没害过你什么,所以我从来没有管过你。”

    “哪怕是当做吃一次亏也无所谓,让你对别人提防点。后来你们关系似乎变得真的很好。”陈雅在“很好”两字咬上重音,“你变得也比以前聪明了些,所以你们俩的关系我从来没有多问过什么。”

    “我知道你很关心朋友的遭遇,但你不可能关心朋友一辈子,你也不可能为她保驾护航一辈子。不如就现在学会放手——朋友是朋友,你是你,你也会有自己的人生。”

    陈雅轻轻叹息,似是真的很为陈薇着想:“如果在你努力过很久,也无法改变她人命运时,你会变得更加痛苦。”

    陈薇脑子里乱糟糟的,她盯着屏幕上的按键只觉得一阵心烦意乱,对于陈雅讲的似是而非的大道理也感到厌烦,忍不住讽刺:“那你呢?不是每一次的行为都需要深思熟虑,恰恰相反,深思熟虑都是因为只在意自己。至少……至少她不会在有关我的事上,那么深思熟虑。”

    我确信她会义无反顾地奔向我。

    陈雅:“你又怎么确信她不会犹豫再三后放弃你?”

    陈薇深呼吸,她感觉自己眼眶有些发热:“因为我也这样。”她本来也应该这样,义无反顾地奔向秋柔云,去帮助秋柔云。因为她就是为秋柔云而来的。

    这世界的一花一草都因秋柔云而生,虽然花草无情,这些人也不知道,就连秋柔云也不知道,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她陈薇知道就足够了。

    她拂开陈雅的手,按了下去,电话最终拨通过去,这次陈雅没有再阻止她,只是在用一种很复杂的神情看着她。

    电话第一遍没有通。

    陈雅:“我就说吧,说不定别人正在忙。”

    这个点能有什么好忙的?只要是正常人都能猜到。

    陈薇没说话,继续按下拨通键。

    三四次都没有人接通,每次自动挂断陈雅都要不冷不热地说上几句话,每次都没能动摇陈薇的举动,直到第六次时,电话终于接通了。

    陈雅瞥一眼,小声地说了句:“说不定刚完事。”

    陈薇猛地转头看她,漆黑的眼珠浸润着湿意,连带着鼻子也跟着发酸,陈雅心虚地转过头用手拨弄头发。

    电话那头传来秋柔云的声音,带着些许疲惫:“微微怎么了?我刚刚在——”洗澡没听见。

    话没说话,陈薇已经打断她,带着像是感冒一样的浓重鼻音——

    “秋柔云,我们结婚吧!”

    这下轮到站在旁边的陈雅猛地转过头看向她,声音滞涩,颇为不雅地道:“微微你在放什么屁?!”

    电话另一边的秋柔云呆愣在原地,她握着手机的手不由抓紧,就连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她连头发都来不及吹干,忍不住小碎步跑到床边蹦上去,又原地蹦跶两下,这才小心翼翼地问:“微微,你刚刚说什么?我刚刚信号不太好……”

    压根不是什么信号不好,她只是想再听一遍!这话就像是只可能在梦里出现。

    陈薇看向陈雅,担心对方过来抢自己的手机,背转过身,对着电话道:“我说,跟我结婚吧。”

    陈雅如同幽灵一样贴在她身后,伸手想要抢手机,又怕被秋柔云知道她也在,努力做口型:你让别人跟你结婚,你能她什么?

    陈薇向左转再度避开陈雅,这时她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伸手按了按眼睛,将那股泪意压下:“我看过遗嘱了,爸妈给我留了陈家公司20%的股份,让我姐去打工,每年光是红利就能拿好多钱。你想要什么,直接买就行。”

    “至于秋家,不管再多的恩情,你也已经还完了。”陈薇说到这里,觉得眼睛湿热,她伸手抽出纸巾按在眼睛的位置。

    陈雅站在旁边盯着她做口型:你哭了?

    陈薇假装没看见。

    秋柔云也终于觉察到哪里不对劲,经过这么一遭她似乎整个人都变得自私而又聪明起来,她意识到陈薇应该是知道了什么,但知道得不多。不知道陈雅姐姐是出于什么原因没告诉陈薇,但在这一刻,秋柔云果断开口,她柔声试探:“但是我和唐震……”

    说到唐震,陈薇深呼吸,自认为非常认真地开解:“结婚还可以离婚,如果你担心别人说闲话,我们以后可以去国外定居。如果你还是喜欢在国内,我也能帮忙想办法解决。”

    秋柔云似乎愣了下,她抓过旁边的熊仔抱在怀里:“怎么解决?”

    陈雅也在问:怎么解决?

    陈薇:……当然是拳头解决。

    “反正我有办法。”陈薇含糊道。

    手机肯定是抢不到的,陈雅索性在旁边坐下,打算等人把电话打完再说清情况。

    陈薇见她放弃,直接去到外面阳台,外面暴雨声响传到手机里,秋柔云问她:“下雨了?怎么不回房间里打电话?”

    陈薇:“外面凉快。”

    秋柔云总觉得有些怪怪的,猜测大概是下午的电话刺激到陈薇,尽管陈薇担心她让她很开心,但她根本舍不得陈薇这样,于是道:“我一点都没事。”

    说完,联想到陈薇打通电话的第一句话就是让她和她结婚,秋柔云忍不住脚趾头蜷紧,她努力克制自己发紧的喉咙,装作平静地问:“你是因为同情我吗?你觉得我脏吗?”

    陈薇本来稍有些平复的情绪再度翻涌,她不停地深呼吸:“这只是一段不太好的过往,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回忆的过去,这不算什么。”相比起这些过去,她更责备自己没有好好保护秋柔云,没有在第一时间就发现秋柔云的异常。

    她来到这里,就已经浪费掉让秋柔云人生重来一次的机会。

    “你在我心中的就是最好的。”

    没有脏不脏这样的说法,肮脏的是这个世界而已。

    秋柔云似乎因她的话平静下来,她将脸埋在臂弯里,片刻后又抬起,脸上是温柔的笑意,像是能看见一连串的小白花在温柔的月光下随风摇曳。她声音还是那么温柔,只是讲话有些闷闷的。

    “我知道了,”她说,“但是,不用你和我结婚那么大的代价……我很好,不信的话你问陈雅姐姐。我没有和唐震结婚,也没有被他碰过。我暂时还不能回景市是因为有别的原因。”

    片刻后,秋柔云认真道:“我还是希望,微微能和自己喜欢的人结婚。”当然,这个人肯定是她,也只能是她。只是对待掌心的猎物,总要更有耐心一些,她想要陈薇的全部身心。

    身处黑暗的人在见过明亮的光芒后,都会想发设法自私地将其占为己有,她不过也是黑暗里滋生的邪念、顺应本能而已,是陈薇自己闯进这个世界。

    她是绝不可能放弃人生里仅有的那束光,只是她愿意为这束光编织一个温柔的陷阱,只要对方心甘情愿地踏进来。

    不管是出于同情,还是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她总是要让陈薇自己来认清的。

    不出所料,陈薇久久没有出声,秋柔云觉得她完全能理解,要让对方无所顾虑地奔向自己,的确是有一点困难,但她也不可避免地心中感到一丝难过。

    陈薇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显而易见的认真:“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是同情?”

    这不是很明显吗?陈薇抗拒她的接触。

    “我喜欢你。”陈薇道,她又控制不住地涌起眼泪,她不是个爱哭的人,只是遇到了秋柔云而已,“我第一次喜欢一个人,所以我觉察到这份感情太晚了。如果你还没有对我失望,那是不是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因为察觉得太晚,所以没能保护好秋柔云。

    她知道自己始终是要离开的,所以在以为秋柔云过得很好的时候,选择默默远离秋柔云。她是看不到秋柔云的以后,至少秋柔云现在不会因为她的离开而感到难过。

    结果现在看,她什么都没能改变。她就像是洗浴店里那些女人口中的人,导致她们沦落风尘的人渣。只是她不想像那些人一样,让秋柔云无望地等待拉她出泥沼的人。如果说是她没有保护好秋柔云,那么让她来担任第一个朝秋柔云伸出手的人。

    意识到什么,陈薇将手机拿远深呼吸压抑汹涌的情绪,再度贴到耳边:“你不喜欢我没关系,就把我当普通朋友就行,不用对我的喜欢感到负担。”

    就像以前那样利用自己就行了。

    她想当天边的明月,她就当她的垫脚石。

    秋柔云捂住嘴,她身体有些颤抖,感到头晕目眩,像是被巨大的惊喜给冲昏头脑,情不自禁地顺着陈薇的话往下问:“那你姐姐呢?你父母呢?他们不会同意我这样的人和你结婚。”

    “只要你想,我们不用在意任何人的想法。”陈薇声音沉静,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连带着秋柔云也渐渐冷静下来。

    触手可及的幸福像是就在眼前,秋柔云反而不敢触碰,她下意识否定,想要看清陈薇是否会退后:“他们会断掉你的经济来源,你说的股份更加不可能给你,遗嘱随时可以改。我得罪唐家,以后也难找到工作,和我在一起,将会一生都穷困潦倒,我们也会频繁吵架。”

    “到最后你会后悔,后悔今天选择了我。”秋柔云说到后面越发坚定自己的想法,她确信自己要得到陈薇,但不知为何又忍不住去试探对方的真心。她像是迫切地想要一个、自己都不知道的答案。又或者她知道,只是她觉得那是天方夜谭。

    “不给就不给,我可以另外找工作。你得罪唐家,我们可以搬去别的城市,唐家的手应该没有这么长。我们会吵架,但我会想办法解决那些问题。我无法预知以后,但我知道如果我现在不说,我一定会后悔。”陈薇说到后面,声音缓和下来,她轻声道。

    “为什么不给自己一次机会呢?”

    给自己,也是给她。

    秋柔云忍不住想哭,眼泪浸湿她的手心,她拿衣服的袖子擦了擦眼睛,忍了又忍,最后道:“陈薇,你知道我喜欢你吗?”

    陈薇:“知道。”

    她知道秋柔云是故意说让她和喜欢的人结婚的,也知道她喜欢装白莲花,但是没关系,她什么样她都喜欢。

    听她说知道,秋柔云忍不住低声哭诉:“那你还拒绝我!”

    陈薇一滞,这是涉及到她以前的经历,她还无法坦然地面对另一个人的身体,也不知道该如何告诉秋柔云她的来历,也不知道在未来离开时该怎么和秋柔云解释,她声音低沉下来:“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秋柔云:……

    秋柔云脸色蓦地一红,犹挂着泪珠的脸蛋越发楚楚动人,她声音听上去有些无措:“什么‘下次’,不会有下次的。”那一次已经是她鼓足的全部勇气了,再让她主动一次是不可能的。

    陈薇沉默片刻:“我知道了。”

    秋柔云有些羞赧,但不问清楚又不放心,她问:“知道什么?”

    陈薇:“我会先跟父母,还有我姐姐说。”

    秋柔云涌上不太好的感受,她还没有完全做好准备见家长的准备,虽然陈叔叔和陈阿姨她以前也见过,但再见面肯定和以前不一样:“现在见家长也太快了……”

    她委婉道,想要让陈薇再晚一点时间。

    “他们现在还在国外,暂时回不来,至于我姐姐……”陈薇沉吟片刻,“她就在我房间里。”

    秋柔云第一反应这么晚了陈雅还在陈薇的房间里不太合适,后面才反应过来,陈薇之前通话时是没有雨声的,说明对方当时是在房间里……

    秋柔云干巴巴道:“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陈雅姐姐也在听吗?”

    陈薇眉心微拧:“现在没有。”

    秋柔云:……

    秋柔云将脑袋埋在被窝里,脸颊滚烫一片,她有些紧张:“姐姐有说什么吗?”

    陈薇像是在告状一般:“她不让我给你打电话。”

    “嗯?”秋柔云心中有些疑惑,明明陈雅姐姐之前是看在陈薇的面子上才帮她的,怎么会阻止陈薇给她打电话?她迟疑地开口,“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

    陈薇现在回忆陈雅的举动,隐隐约约明白过来什么,她叹息一声:“可能是在逼我做决定。”

    “决定?”秋柔云有些不明白。

    陈薇说现在时间太晚,明天过去接她,秋柔云却说自己过几天就回景市,让她先不用着急。陈薇想起陈雅之前古怪的态度,犹豫片刻后也同意下来,她还有些话想问陈雅。

    挂断电话回到房间里,陈雅果然还在,她挑眉率先开口:“打完电话了?”

    陈薇将手机放在桌上,拉开椅子坐下,漆黑的眼眸盯着陈雅,片刻后才出声道:“你和秋柔云之间做了什么?”

    “我还以为她会把所有事都告诉你。”陈雅有些意外,随即轻轻笑了笑,语气里似乎带着欣赏,“你应该问问,秋柔云都做了什么?”

    陈薇在此刻看上去很是镇定:“做了什么?”

    陈雅顿了顿,妹控的她还是忍不住倾向于自家妹妹:“你确定你要听吗?我怕你知道了会后悔给秋柔云打电话,说要和她结婚的事。”

    陈薇:“这件事没有什么好后悔的。”

    陈雅摇摇头:“你喜欢的不是全部的她,当你发现她令你害怕的另一面时,你是否还会坚定自己的选择和喜欢?人都是有善良和贪欲的一面。”

    陈薇有些走神,回过神她看向陈雅:“你是我姐姐,我不会因为你坏的那一面讨厌你。”

    陈雅笑起来,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陈薇继续道:“贪赃枉法除外。”

    陈雅神色一紧,肃然道:“我是个遵纪守法的生意人。”停顿片刻,又忍不住问:“如果秋柔云贪赃枉法呢?”

    陈薇有些不好意思:“她不一样,她肯定是有苦衷的。”

    第99章 摊牌 ◇

    在陈薇的世界里并没有太过明确的善恶之分。

    有杀了人依旧逍遥法外的——就诸如村子里那些莫名其妙出现的女人, 又莫名消失在村子后山那块鲜为人知的大坑里。没有人会去报警,或者有人去了,但是找不到。也有长期被□□, 最终逃出去又被抓回去,失手杀掉对方锒铛入狱的。

    她也为陈爷办过很多事, 一些陈爷的“旧识”会找到这个偏僻落后的小镇,通过关系离开这里的。那些手上沾满鲜血的人都能离开, 唯独她无法离开这里。

    她厌恶这个地方, 却又不得不依附这里存活。

    时间久了, 她已经分不清善与恶、错与对,她只能从别人那里听说、听陈爷的“教导”,要对亲近的人好。如果别人捅自己一刀,那么一定要对对方斩草除根。

    她在那群女人嘴里听到的是, 做人还是要踏踏实实才好, 违法乱纪迟早会毁了自己, 连累亲人。

    这样说来就讽刺得多。

    让她自己都没想到的是, 她竟然也会有一天劝别人不要违法乱纪。当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时,竟有些愣神。

    问到秋柔云时, 更是想也没想地替其开脱。

    她依旧是陈薇,是从混乱肮脏三不管地方长大的陈薇,哪怕来到这个看上去道德感高上不少的大城市, 骨子里依旧难掩她对善恶是非的漠视。

    她就是一堆永远也无法变好的烂泥。

    陈雅得到不是很想要的答案后沉默下来, 片刻她自我调节,至少她妹妹还是很亲近她的,清了清嗓子:“我就知道你很关心家人。”

    陈薇回过神听到这话:?

    陈雅并没有理会她的一脸茫然, 而是接着之前的话讲下去——秋家一开始用秋柔云交换利益这件事, 陈雅是不知道的——陈雅着重强调了这一点, 主要是正常人都没能猜到秋家会这么丧心病狂。

    “唐家在上流圈子臭名昭著,稍微要点脸面的世家都不会跟他们家过多牵扯,秋家看上去也正常得多……”陈雅顿了顿,“虽然抱错孩子这件事挺离谱的,不过艺术来源于生活,说不定其他地方也有这种情况。”

    陈薇看她:“抱错和这件事也有关?”

    陈雅叹息:“怎么没有?秋柔云不是亲女儿,那把人送出去心里就没什么负担,还能给亲女儿腾位置。”见陈薇沉默下来,陈雅又继续道,“换成一般人肯定就慌了神,尤其是被养得天真无邪的,哄一哄,掉几滴眼泪还是会去。”

    秋柔云也去了,但还是和其他人不太一样。

    她比陈雅想象中的还要聪明,本以为是只能依附他人生存的荼丝花,结果却是不动声色的食人花。她找上陈雅要求合作,开出自己的条件,陈雅还真被她说服了——主要是,她竟然还能说动唐骁和唐雯潼。

    “不过我前段时间才从得到的消息里知道,我猜,她和唐震也有合作。”陈雅微笑,笑容里透着一丝欣赏,似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和人分享一般,“你知道唐震为什么同意和她合作吗?她和唐震,明显是小白兔和恶狼的对比。”

    陈薇猜不到,却也大概明白过来,秋柔云作为反派,肯定是有自己的筹码。只是她以为秋柔云会是男女主情感道路上的恶毒女配这样的反派,结果却是奔着事业去的大反派boss吗?她摇摇头:“怎么做到的?”

    陈雅微笑:“我也不知道。”

    陈薇:……

    陈雅:“你和她关系这么好,你去问问。”

    见陈薇脸色沉沉,陈雅没有再提这事,转而说起她和秋柔云的合作,秋柔云打着唐家集团的主意,她不知道秋柔云是怎么和唐骁、唐雯潼说的。总之,她和每个人的说法肯定是不同的。

    “唐震年纪大以后就越来越不爱动弹,唐氏的生意也有意要退回景市的打算,大权在握,一直等着想要掌管集团的其他人心思浮动,也只能暂时老实下来。不知道她怎么说动唐震,竟然同意和她一起去国外谈一个跨国的合作。”陈雅说着安静下来,她仔细回忆着从朋友那里听来的消息,据说那项合作就连京圈的秦家也有参与,也难怪唐震肯出国了。

    停顿片刻,陈雅越发觉这和秦家新开展的业务领域有关,立马想要再去找朋友确认一番,当即就将自己的推断全部告诉陈薇:“唐骁和唐雯潼就在这期间对唐震动手了,他们并不是唐氏子孙里最有竞争力的继承人,但也不会连一点好处都捞不到,但这次动手之后,说不定就会从唐氏除名。”

    虽然至今外界对于唐震遇袭这件事都以为是意外,唐震虽然年纪大了,但不代表脑子坏掉,他的心腹手下对他依旧忠心耿耿,未必查不出这起意外之后的幕后黑手。

    陈薇皱眉:“那秋柔云……”

    陈雅眨眨眼睛,她从容不迫地从陈薇的床边站起身,随意地理了理衣服:“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呢?”离开房间前她拍拍陈薇的肩膀,似是安慰:“她比你想象中的还要聪明。”

    秋柔云敢这么做,肯定有信心不会被人抓到小尾巴。况且,她觉得秋柔云未必就怂恿过唐骁和唐雯潼做什么,只是秋柔云挑选的这两个人就很特别,性格急躁又自私。

    陈雅打开房门走出去,房间内又再度恢复宁静,只余外面雷雨阵阵的轰鸣声,一道闪电划过沉闷的黑夜,将房间里的景象一瞬间照得惨白,随即又黯淡、消失不见。

    片刻后,陈薇失笑地摇摇头。

    她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好笑,可能是因为秋柔云并非她以为中的白莲花那样柔弱,又或者明知对方不是什么善茬,却因对方能保护自己而感到欣慰。XZF

    真好,喜欢的人没有出事。

    陈薇简单洗漱出来就看到秋柔云发来的消息,不像在电话里那样兴奋,而是颇为矜持地发来两张截图,没有一句解释。

    点开查看,一张是开往景市的高铁票,时间是竞赛的前一天。另一张则是包装得四四方方、面积很大的东西,陈薇观察半晌,猜测这大概就是秋柔云要是她的那幅画,像是可以挂在墙上的巨幅画像。

    陈薇:要我去接你吗?

    陈薇:画得太抽象可能没地方挂。

    秋柔云仿佛就守在手机屏幕面前,看到陈薇的消息立马就发送语音消息过来,属于少女的声音带着天然的甜愫,仿佛将人含在嘴里□□:“不抽象。”

    陈薇播放一遍,总觉得这声音和以前听到的不一样,于是又听了一遍。

    几遍之后她终于察觉出来,以前的声音像是盛夏被刀切开的西瓜甜,干脆爽口解渴;现在则是加了蜜糖一般,甜得能拉丝。她猜想,可能是因为秋柔云要睡觉了,所以才这样。

    她多听几遍没来得及回复,秋柔云已经忍不住再次发来消息-

    “到时候你有空吗?”

    陈薇听完“不抽象”,又点击播放下一条。

    秋柔云也点击自己刚刚发送出去的语音,平时她很少关注自己的声音,只是突然想起以前曾经有人夸过她声音很好听,于是才没忍住给陈薇发语音。现在听起来,有点怪怪的,跟小猫撒娇一样。

    她用手背贴贴脸颊试图降温,又将脸埋在枕头里,随即又抬头查看微信,心中疑惑陈薇怎么还不回复。她清清嗓子,按住空格键:“微微姐姐,你还在听吗?”

    陈薇按下播放键,听到秋柔云的声音差点没拿稳手机,她面不改色回复:我在-

    到时候我去接你。

    想到那幅画,陈薇抬眼看到床对面挂着的那幅抽象画,当初是秋柔云拿来“讨好”她的,现在得知这幅画的来源,内心便觉得复杂。一边觉得不该再挂着,一边又觉得这是画家想要送给秋柔云的心意,只是被秋凌云给糟蹋了。

    她发去消息:之前的那幅画怎么处理?

    秋柔云一时间没能理解过来,只是立马发来消息:“还有人给你送画?你收了别人的画?”

    陈薇微微蹙眉,不太明白秋柔云为什么这样说,顺手拿起手机对着那幅画拍下照片发过去:这幅。

    秋柔云似乎已经忘记这回事,输入片刻后再次发来消息:“那幅画你放着吧,别放卧室里了。”

    陈薇想要询问秋柔云是真的不在意,又还是有别的顾虑,她想要劝说秋柔云不用太在意秋家,亲情是无法用别的东西来换取的,只能说她和秋家的确是没有缘分。又兀自猜测,秋柔云知不知道这幅画本身就是画家想送给她的礼物。如果不知道,她是不是应该提醒秋柔云?

    秋柔云看到她的状态一直处在“正在输入”中,竟也福至心灵地猜到她在顾虑什么,当即带着笑意发去消息:“那幅画的作者本来就是给我画的,秋凌云买下的时候他已经和我说过,还是我让他把钱收下的。”

    说到后面,声线里才隐约透出几分恶劣的意味:“秋凌云的钱,为什么不要?”

    陈薇松了一口气,原来是她想多了。

    见秋柔云不怎么在意,她再面对这幅画也就没那么为难,当即决定挂在陈父的收藏室里——也算是一种弥补吧。

    竞赛前一天,陈薇把要去接秋柔云的事和陈雅说过,陈雅不介意地点头同意,见她要出去,陈雅优雅地捏着文件一角问她:“你俩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陈薇差点脚滑,她稳住身形,伸手将落在额前的碎发给捋到脑后,稍显凌厉的眉眼在此刻竟也染上不少无奈,她踌躇片刻后才开口:“看秋柔云吧,反正我随时都可以。”

    陈雅笑容不变,只是哦一声点头,又问她:“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和爸妈说?”

    “等他们回来再说吧。”陈薇说完这句话就快速离开陈宅,背影看上去有几分落荒而逃。拉开车门坐上去,陈薇脑海里就自动回放陈雅的那句话,什么时候跟陈家父母说……

    当然,其中更让她意外的,大概就是陈雅好像一丁点都不反对她和秋柔云结婚?

    难道是这个世界的同性婚姻早就合法了吗?陈薇想着掏出手机搜了半天没能找到,又抬头问司机:“你知道圈子里有哪对结了婚的同性伴侣吗?”

    司机以为自己耳朵听岔了,方向盘都差点没握紧,他神经紧绷,小心翼翼:“您是说,同性恋结婚吗?”XZF

    陈薇点头,耳朵莫名红了点:“嗯。”

    司机迅速在脑海里搜寻过一遍,最后十分确定地摇头:“没有听说过。只在报纸上看到过。”当时还闹得沸沸扬扬的,他还记得那天陈家的大小姐和陈薇一起坐在后座,陈雅和陈薇聊起过这件事。

    司机透过后视镜打量过陈薇的脸色,慢吞吞道:“上次大小姐还和小姐说过,结婚对象不用管是男是女,哪怕不是人都行。”

    陈薇脸色微妙起来,司机下一句:“大小姐说,只要是你喜欢,不结婚也可以,她会养你一辈子。”

    说完,司机就看到陈薇的脸色变了又变,要不是开出别墅区,司机还真挺想知道陈薇最后脸色会怎么样。

    陈薇没怎么想,她只是觉得这种感觉很奇妙,因为她的个人经历中,从来没有经历过“别人对她无所图”的体验,所以现在感受,哪怕她并不是被施与恩惠的当事人,依旧会觉得新鲜。

    景市高铁站离这边有些远,陈薇在车上和秋柔云聊天,对方这几天的分享欲非常旺盛,也从对方发来的照片中感受到,她本身是一个十分文艺的人——在没有金钱和生活上的压迫时,很有些精致田园风的味道。

    陈雅每天都会询问她一遍,让她去问秋柔云到底是怎么说动唐震的。一直到昨天,陈雅就突然没再问,陈薇猜测要么是陈雅去问秋柔云,要么就是从她自己朋友那儿得到消息。

    陈薇从来没有去过高铁站这样的地方,县城只有脏乱差的客运站,一些长途汽车偶尔会在路边停留,放下提着大包小包的人,风尘仆仆地涌入县城。像高铁站这样客流量大又明亮的地方,陈薇从来没有见过,就连在电视剧和短视频里也很少看到。

    她站在标着硕大的“景市”两个字有些出神,景市的天空不算特别好看,只是夏季到来就让它显得没那么沉闷潮湿,只是云朵没几片,来往匆匆的人流也更不会抬头去看。

    陈薇出神地看着,觉得这片天空好像不管怎么样,都要比小小的县城好看太多。只是她从一出生开始,就注定了她从没有选择这一结果。

    系统要她帮秋柔云,何尝又不是在帮她自己呢?

    “景市”两字下方有个巨型的时钟,到达整点时就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偶有人抬头看去,也有一身游客装扮的人拿出手机对着巨大的钟表进行拍照。陈薇被这动静给惊醒,她略显茫然地回收目光,然后拿出手机低头看过时间。

    她站在原地没动,越往出口站的位置,看着就越像是猛兽张口的大口,吞吃那些相比较渺小的人类。

    陈薇过于出色的外貌引来别人的关注,她周身的气质太过特殊,带着仿若有金属质感的冷漠,不经意间又会流淌出几分破碎感,像是引诱无数人朝她奔赴的谜一般的存在。却又因强大的气场和疏离冷漠的精致五官,让人望而却步,怕被她拒绝,又怕被她厌恶。

    来往经过的人不禁慢下脚步,偷偷摸摸地掏出手机,猜测这是某个网红,又或是即将要出道的女明星。

    直到他们看到一个手捧着大束鲜花的女生朝她走过去。

    那女生也是好看得过分,但装扮又过分成熟。清清冷冷的面庞涂上浓郁的口红,乌黑的长发盘在脑后,过于成熟和性感的长裙穿在她身上,分明应该是少女偷穿姐姐衣服的不适才对,穿在她身上却将这份矛盾的性感完美地柔和在一起。

    当她捧着花走来时,像是能唤醒每个人心中的那抹白月光,她带着明媚毫无阴霾的笑容走去,清甜地喊:“微微。”

    陈薇循声看过去,对方便踩着阳光一步一步朝她走过来,驱散围绕在她心中的不安。

    秋柔云将一大束红玫瑰送到陈薇面前,脸上是陈薇再熟悉不过的笑容:“好久不见。”

    一句“好久不见”,陈薇觉得眼眶有些热热的,她不动声色地深呼吸接过,若无其事地问:“这花要给陈雅?”

    话音落下,看到秋柔云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紧接着秋柔云忽然笑起来,看上去像是有点开心,她无比自然地伸手挽住陈薇的胳膊,手心紧张地出汗,面上镇定自若道:“这是不是说明,我是第一个给你送花的人?”

    “送我?”陈薇愣住,又被秋柔云挽着往前走。这次她终于低头去看那束娇艳欲滴的玫瑰,品相很好,一看就是被精心挑选过的,在小小的县城里是不可能有这样的花,她只见过送钱送烟酒的,还没有见过谁送谁花的。

    当然,她只在电视剧和短视频里看到的过,不过那群女人常常都说这些是假的。

    秋柔云佯装镇定地点头,私底下忍不住悄悄松了口气,她还以为像陈薇那样冷淡的人可能会不肯接受,甚至都还做好了由自己一路抱回去的准备。

    陈薇不由拢紧怀里的玫瑰,低头嗅了嗅,洒脱恣意的长发随着她的举动倾泻,竟也透露出几分柔情来:“很香。”陈薇做了评价,她又转头去看秋柔云,又说:“很漂亮,我很喜欢。”

    秋柔云就又露出奇怪的表情来,似乎有些高兴,又想要佯装矜持,最终她将脑袋靠在陈薇的肩膀上,抬手摸向自己的脸颊,声音羞涩得发紧:“你喜欢就好。”

    陈薇又在强调:“我第一次收到花。”

    如果这不是在大街上,秋柔云可能都要蹦起来,她忍不住挽紧陈薇的胳膊,难掩羞涩:“我知道了……以后我会经常送你花。”

    陈薇看着花,停下脚步,秋柔云跟着停下来不接地看她,陈薇一向无所谓的脸上透着懊恼:“我没有给你准备礼物。”

    秋柔云再也忍不住笑出来,她眉眼弯弯,明明是明艳风格的打扮,在此刻笑起来又仿佛回到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的那样,陈薇认为她是个白莲花,就连笑容都是柔柔弱弱的。而现在,秋柔云的笑容似乎从来没有改变过,改变的只是陈薇的心境。

    秋柔云说:“没关系,我收到过很多礼物。”况且,她已经收到了最好的。

    陈薇很喜欢这束玫瑰,喜欢到上车时,把秋柔云护着坐到后座后,还要先小心地护着玫瑰放到秋柔云怀里,紧接着才自己坐进去。

    秋柔云这一路上都有些累,在邻市她并没有太多放松的时刻,只有在陈薇面前,她才会偶尔想起还在校园里的日子。只是现在回味起来,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触。

    不过相比较以前,她还是更喜欢现在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快慰,她不仅要得到更多,还要将过往蔑视她的人踩在脚下,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彻底释怀。

    窗外的景色和以往似乎没有什么区别,物是人非也并非单单指环境,也是人心态的转变。秋柔云抬手支着脑袋看过片刻,心中感慨只有陈薇才是她一无所有时还能拥有的明月,她悠悠转头看向陈薇,就见陈薇抱着玫瑰低头玩手机。

    秋柔云:……

    秋柔云唇角带着浅笑凑过去,心中有些不满陈薇到现在竟然都还想着打游戏,又想到陈薇以前打游戏时经常有女玩家搭讪,其中甚至还有男装女的,心中瞬间冒出酸溜溜的滋味。

    属于少女特有的馥郁花香,像是进入藤蔓深处开出稀有的花,只要闻到就能猜到主人也在这里。陈薇意识到这是秋柔云,身体不由紧绷起来,又不断暗示自己放松。

    手机屏幕上的内容映入眼帘——

    “女朋友送玫瑰花是什么意思?”

    “玫瑰花的含义是真是假?玫瑰花数量代表着什么?”

    “玫瑰花是求婚的意思吗?”

    “玫瑰花怎么永久保存?”

    最后的界面上多出一行回答:右键保存就可以了。

    陈薇将手机收起来,她姿态松散,懒洋洋地对秋柔云道:“这网友真蠢。”右键怎么保存?

    秋柔云忍了忍,唇角弯弯:“是有点蠢。”

    司机:……以前也没觉得二小姐傻。

    秋柔云没打算回秋家,本来想要住酒店的,陈薇说来接她,让她直接在陈家休息就行。秋柔云只略一思索就点头答应下来:“刚好,我还要找陈雅姐姐说点事。”

    陈薇听她叫陈雅姐姐,总觉得有些不舒服,但是又说不上是哪里不舒服,只当是自己没休息好。

    到达陈宅,陈薇就要带着秋柔云进屋,秋柔云下了车没有急着进去,而是扭头看向秋家,似在打量什么。司机默不作声将秋柔云的行李给带进别墅。

    陈薇站在旁边凝视她的侧脸,秋柔云道:“秋凌云他们呢?”

    陈薇瞥一眼秋家那破败的模样:“陈雅说他们好像搬去之前的那个什么富人区了,在市中心那一片,有段时间没回来了。”看上去也没有安排人去整理,白天看过去也会让人觉得阴森。

    秋柔云唇角带起浅浅的笑意:“于遥呢,也没回来?秋家一个人都没回来吗?”

    陈薇不知想到什么,勾了下唇:“没有。可能是做贼心虚。”

    秋柔云转过头抿唇笑起来,她不动声色地去挽陈薇的胳膊,陈薇没有拒绝,甚至将怀中的玫瑰换到另一只手上去,秋柔云悄悄吐出一口气,笑道:“等竞赛结束,我们还能去泡温泉。”

    说实在的,这临近夏天的炎热天气实在没什么好泡的,陈薇倒是觉得冬天再去说不定会更好,想到这里,她脚步一顿,秋柔云扭头看她:“怎么了?”

    陈薇若无其事道:“没什么,只是想到考试就觉得害怕。”

    秋柔云就以为她真的是在想这件事,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没人帮你写作业,老师有找你谈话吗?你家里人怎么安排的,以后出国还是怎么样?”

    秋柔云问了很多,到后面陈薇都有些心不在焉的,秋柔云只以为她不爱听学业有关的事,也就没有再提。

    进到陈家,陈雅已经从书房下来,看到秋柔云挽着陈薇的胳膊面不改色,只笑盈盈地和两个人打招呼:“我让管家去收拾一间客房出来吧,就跟以前一样。”

    秋柔云没说话,只是看向陈薇,陈薇还在想事,闻言几乎没怎么过脑道:“用不着这么麻烦,她和我睡就行。”

    闻言,陈雅和秋柔云两个人都沉默下来,陈薇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过她道德感一向不高,又继续道:“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陈雅微笑着从上面走下来,贴心道,“要不要我现在去帮你把户口本拿下来?”

    秋柔云脸色潮红一片,她将额头抵在陈薇后肩,只露出余光去偷看陈雅的反应。陈薇反手牵住秋柔云的手,她还是那随性不羁的模样,淡淡道:“不用。”

    “这会儿民政局都下班了。”

    陈雅:……

    秋柔云抬手轻轻捶了陈薇一下,陈薇伸手将她另一只手也给攥住,秋柔云挣了半天没能挣脱,直接上牙啃上陈薇的肩膀。陈薇转身将她拉到身前,轻声道:“当心牙崩坏了。”

    秋柔云:……

    陈薇是有让两个人都闭嘴的本事在的。

    陈雅从楼下走下来,简单和秋柔云交谈几句,两个人先前就有合作在,这会儿聊起来倒也不怎么陌生。只是涉及到一些比较机密的事,楼下就不太适合,索性两个人打算去到书房里详细谈谈。

    她们边走边聊,陈雅已经从朋友那儿打听到,上次唐震舍得离开景市就是因为一项新能源的开发,在将来会是政府大力公开扶持的项目。身处京圈的秦家自然就很早得到消息,只是没想到秋柔云消息竟然也这么灵通,并且还真能搭上这艘巨船。

    走到书房门口,陈雅率先将门打开,秋柔云矜持地进入,陈薇跟在后面随口道:“那我先回房间了,聊完有事叫我就行。”

    陈雅握着把门手挑眉,秋柔云都走到里面了,听到陈薇这么说以后又走出来,她问:“你回房间是有什么事要做吗?”

    陈薇也跟着挑眉:“没事。但你们不是在谈事吗?我跟进去没问题?”

    陈雅意味深长地看陈薇一眼,伸手按住陈薇的肩膀将人往里面带,微笑道:“没关系。”

    进去以后陈薇找了个单人沙发坐下,秋柔云本来很想挨着她坐,但是单人沙发的话……平时挤着坐一坐也没什么,可是陈雅还在,不管怎么说陈雅也是陈薇的姐姐,她如果硬跟过去和陈薇挤着坐,留给陈雅的印象肯定就不好了。

    她慢吞吞地跟在后面,越发觉得陈薇是故意选的单人沙发,就是为了不跟她坐一起。她走在陈薇后面,微微垫高脚凑到陈薇耳朵后,手压在陈薇的肩膀上,低声道:“知道姐姐为什么让你也进来吗?”

    陈薇下意识配合她微微低下身体,闻言刚要问为什么,就听到秋柔云带着气流的气音小声道:“因为姐姐知道你听不懂。”所以进来也没关系。

    陈薇想要反驳,她回忆起过往,好像陈爷很多事也没有避讳过她,但那些又不涉及商业机密,她也能听懂,陈爷也还是让她跟着旁听了。显然不是因为她听不懂。

    不过她还是没有说,因为这个世界她不了解,也的确不太清楚陈雅和秋柔云的合作,于是坐在单人沙发上没吭声,只竖起耳朵想要听听两人在讲什么。

    陈雅倒是不急着开口,而是一人一杯先倒上茶水,才继续说下去。

    国内暂时还没找到能够替代的能源,国外的新能源进入到国内将会有很长一段暴利的时间,这样巨大的蛋糕知道的人还不多,像唐震这样老了以后就畏手畏脚的人知道后,也会忍不住心动。不过心动归心动,能得到消息的人不止秦家和唐家,但能见到合作方面的却没几个。

    “那位家住我认识。”秋柔云简单将她和对方因画结缘的事说了一遍,这是陈薇为数不多能从两人对话中听懂的——虽然她也不是很想听懂,她认为这大概就是“天道”给予秋柔云的“金手指”。

    按照秋柔云走白莲花路线,前期有“她”这样冲锋陷阵的傻闺蜜,自然也有事业上无条件帮助她的人。按照小说逻辑,这样的人到后面,要么跟她一样变成炮灰,要么就跟着秋柔云一条道走到黑,最后家产全部送给男女主,让男女主走上人生巅峰。

    “看来那位家住对你很好。”陈雅若有所思道,她以为秋柔云会借助对方的能力对唐家进行报复,结果没料到秋柔云后面说的话,听上去似乎是真的对新能源的合作很感兴趣,甚至还开始和陈雅谈论起如果两人合作,拿下这项项目的可能性。

    陈雅有些心动,但是:“你哪里来的资金?”

    秋柔云唇角带笑,笑容十分无害:“唐家啊。”她轻描淡写地说:“我打算把唐家卖掉,这样恶心的家族,陈小姐您认为还有必要存在吗?之前承诺唐家10%的股份和专利,我已经拿到了。”

    陈雅故作疑虑道:“可是,唐家的掌权人还是唐震啊。”怎么看都像是在空手套白狼。

    秋柔云瞥了陈薇一眼,陈薇垂眸,仿佛手机上的内容非常吸引她。

    秋柔云微笑:“再过一段时间就不是了。”

    陈雅这会儿竟觉得秋柔云有些黑,她大概意识到秋柔云做了什么——出国谈合作自然是谈了的,至于谈的什么内容就不好说,她忖量后道:“你的要求我答应了。”

    “那位家住应该只是帮了你一个小小的忙吧?”陈雅又问。

    秋柔云点头,笑容不变:“他只是给了我一个谈合作的机会。”

    真是可怕啊,陈雅心道,抬眼看向陈薇,又忍不住想着人和人的差距还真大。不过,秋柔云眼光还是不错的,她妹妹确实很好。

    秋柔云走在前面,陈薇在她后面,陈雅落在最后关门,她快走几步跟上拍拍陈薇的肩膀,语气中带着欣慰:“你和秋柔云结婚,现在想想我还挺放心的。”

    陈薇闻言胡乱地点点头,忍不住在心中问自己,和她结婚,对秋柔云来说真的是好事吗?

    吃过晚饭,陈雅就回自己房间,秋柔云抱着自己带来的笔记本住进了陈薇的房间,她一进门就往床对面的墙壁看去,上面还留着钉子的痕迹,那幅画已经不见了。

    “那幅画你放哪儿去了?”

    陈薇在收拾床铺,给秋柔云找睡衣,闻言抬头顺着秋柔云的目光看去,她懒散道:“放我爸的收藏室里了。”

    秋柔云听她没乱放就放心不少,她比划了下墙的面积,最后扭头对陈薇说:“这面墙太小了。”

    “太小?”陈薇有些疑惑地打量那堵白茫茫一片的墙,觉得挺宽敞的,想起秋柔云之前发来的截图,“你送的那幅画很大吗?”

    秋柔云肯定道:“对,这面墙放不下。”

    陈薇犹豫了下:“放客厅?”

    秋柔云没吱声,显然是不情愿的。

    陈薇盯着秋柔云想了想,试探地说:“我已经成年,马上也要结婚了,好像是该换一套私人公寓。”

    秋柔云这时就说话了:“你住不惯公寓,换别墅也是可以的。”

    听这话意思像是她要给陈薇买一样,陈薇是这样想的,也就把这话当玩笑话说出来了,结果秋柔云却十分认真道:“对,我就是想送你别墅。”

    陈薇沉默地挺直身形,垂眸看她:“我姐先前还说你没钱。”

    秋柔云脸色一赧:“很快就有了。”

    陈薇犹豫很久,她拉着秋柔云坐下,张口似乎想问什么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最后道:“其实我不在意住别墅还是公寓,又或者是像这间卧室一样小的房间,我都无所谓。”到这一刻,陈薇才意识到读书的重要性,不然也不会到了这一刻,她才发现要表达自己的思想是一件多么麻烦的事,她只是想要和秋柔云简简单单地在一起。

    秋柔云会懂吗?会理解她想要说什么吗?会觉得她很可笑吗?

    秋柔云显然再聪明也不懂一个文盲的绝望,但她耐心地坐在陈薇身边,尝试去理解陈薇想要说的话。

    陈薇在脑海里组织语言,片刻后她道:“你当我刚刚什么都没说。”

    秋柔云没说话,她笑着看陈薇,看得陈薇一脸莫名其妙,在陈薇忍不住要问她时,秋柔云忽然笑着说:“我知道你的意思。”

    陈薇:“你知道?”

    秋柔云很肯定地点头:“你想要和我在一起。”

    陈薇点点头:“是,但我要说的不只是这个。”

    秋柔云忽然道:“玫瑰花呢?”

    陈薇卡壳,随即转头看向书桌正中间装进花瓶里的一大束玫瑰:“我还让管家买了营养液,说是泡进去能开很长一段时间,等到快蔫掉的时候,还能制成干花,可以当书签,也可以当香包。”

    秋柔云笑着点头,她一直望着陈薇,陈薇说着说着停下来。秋柔云就又开口,她有些紧张:“陈薇,我可以亲你吗?”

    几乎是肉眼可见的,血色从陈薇的脖颈一路蔓延到脸颊,她略显僵硬地坐在床上,轻咳一声,有些沙哑地开口:“可以。”

    秋柔云坐直身体,伸手捧住陈薇的脸颊,倾身靠过去。

    浓郁的花香像是化为实质的藤蔓缠绕上陈薇的发丝,柔软的唇瓣轻轻压过来,带着香甜气息的舌尖轻轻舔舐过陈薇的嘴唇,留下湿漉漉的痕迹,像是懵懂的幼兽在互相舔舐伤口,徘徊在入口,久久无法满足。

    秋柔云颤抖的声音从两人厮磨的唇间缓慢吐露:“我把我的户口本带来了。”

    第100章 不错 ◇

    馨香的气息在唇齿间流淌婉转, 像是将人带往只在传说里出现过的伊甸园,陈薇脑袋低垂,伸手按住秋柔云的后脑勺微微用力, 柔软的唇瓣就如同抵死缠绵的花瓣,绽放出诱人糜烂的花汁。

    触碰后, 陈薇将秋柔云拉开,眉心微蹙。

    秋柔云还有些气喘, 索性将脑袋抵在陈薇肩头, 呼出的气息喷洒在陈薇的颈侧:“怎么了?”她还以为两个人会继续下去, 这会儿脸颊都还红润一片。

    陈薇压下心中的不适,声音有些沙哑:“你明天还要去参加竞赛,应该好好休息。”

    秋柔云闻言没说话,靠在陈薇身上等气息平复下来后这才抬起头, 她凝视陈薇的脸, 没能看出什么后这才坐直身体, 没头没脑地说了句:“唐震没有碰过我。”

    语气里还带着一丝赌气的成分, 陈薇一怔:“我知道。”想了想,她又说:“我只是有点不习惯。”

    秋柔云还在生气, 听她这么说似乎也没那么气了,她扭头看陈薇,又忍不住翘起唇角想要靠过来:“那就多习惯就好。”

    她抬手就想要搭在陈薇的肩膀上将人抱住, 陈薇伸手轻巧地将她手腕攥在手里, 推着她起身:“先去洗澡,明天我送你过去……”

    见秋柔云有些不情不愿,陈薇垂眸, 浓密过长的睫毛将她眼底的情绪给遮掩住:“不是还要去泡温泉吗?还得收拾衣服。”

    秋柔云这才肯动。

    陈薇在外面收拾东西, 她本身是没怎么收拾过东西的, 自己以前的住处更是和狗窝没什么区别,也不会折衣服,直接团吧扔进衣柜里,她衣服也不多,平时抄手捞到哪件穿哪件。反正县城大家都穿得很随意,很符合县城的风格。

    这次竞赛要在那边住上一周,秋柔云自己带了行李,只是她一进陈薇的房间,就将行李箱给打开,一副要在陈薇房间里长住的模样。陈薇先前就看到秋柔云将几件衣服给挂进她的衣柜里,只是她什么都没说。

    这会儿秋柔云行李箱里只有三套衣服,内衣也就那么大喇喇地摆放在外面,陈薇看过一眼别过头,看到衣柜里属于秋柔云的三四件衣服和她的挂在一起,其中一套看上去像是那种很露骨的小裙子,看着不太日常,反正她就没见过秋柔云穿比这更大尺度过的衣服。

    陈薇说要和秋柔云一起去泡温泉,显然也是要跟着去到那边,管家之前就将行李箱给拿过来,陈薇随便放了几件进去,再将箱子一合,拉链拉上,接着就躺到旁边的沙发里,等着秋柔云出来。

    秋柔云洗澡有点慢,出来时身上很香,仿佛刚刚洗的是香水澡,她卸掉脸上的妆容,整个人就从艶色浓郁的玫瑰蜕变为清透落着几滴露水的香甜梨花,她擦着湿发踩着软绵绵的拖鞋往床边走过来,身上是陈薇oversize的丝绸睡衣——陈薇当睡衣穿的,秋柔云当做睡裙了。

    当做睡衣显得过长,当做睡裙就太短了,像是堪堪遮挡住秋柔云的大腿根,白色且宽的腰带系住防止衣服散开,只在腰侧系上蝴蝶结,看上去秋柔云的腰肢更细,仿佛被掐出来的。

    一双长腿走动间像是奔跑的梅花鹿,白得晃眼,其他人膝盖要么黑黢黢的,只有她,膝头是粉色的。纤细的脚踝更是透着骨感的性感,像是用手轻轻一握就能圈住。

    随着她的动作,本就有些宽敞的领口更是被扯开几分,她径直坐在陈薇旁边,似乎一扭头就能看到她白皙而精致的锁骨,那里是被热气蒸腾出的浅浅粉红。乌黑湿润的长发黏在雪肤上,留下湿漉漉的痕迹,便有些淫靡的意味。

    “我洗完了,你去吧……”秋柔云像是洗一个澡就把她洗累了一样,整个人懒洋洋地靠着床头,说话也软绵绵的,擦头发的动作有一搭没一搭。说完她抬眸看向陈薇,眼睛湿漉漉的,朝陈薇抬手。

    陈薇不明所以把手递给她,秋柔云笑着拉拉她的手,像撒娇一样:“帮我把笔记本拿过来。”

    陈薇松开手把笔记本拿过来,还顺手抄起茶桌给放到床上,方便秋柔云坐在床上办公。幽幽的蓝光映照秋柔云的脸,陈薇把吹风机给找出来插上,开始给秋柔云吹头发。

    秋柔云看她一眼,露出柔柔弱弱的笑容来,说话却是甜滋滋的:“头发等会儿就干了,房间里很暖和,你先去洗澡。”

    陈薇站在原地没动,稳如青山,她懒洋洋垂眸,修长五指穿过秋柔云潮湿的发间,余光瞥到秋柔云的电脑桌面,发现对方似乎在网购,买的都是一些瓶瓶罐罐。有些复杂的字陈薇本来就不认识,更别说这一大串看上去像是英文的字母,不过外观包装却是不错的。

    毛巾吸走头发湿润的水汽,陈薇就要打开吹风机给秋柔云吹头发,秋柔云转身抬头望向她,笑意盈盈,再自然不过道:“微微,我看你浴室里的东西好像少了几样,所以我网购了一些用品,过几天就会到货。”

    陈薇对这个家虽然不怎么熟悉,但对自己的卫浴间还是很熟悉的,闻言倒没说不好,只是问:“少了什么?”她微微皱起眉心,心想聘请的女佣应该不会这么粗心大意才对。

    “也不是说少了什么,”秋柔云笑容不变,她唇色偏淡,在昏暗的室内不显黯淡,反而透着内敛的克制,“只是光有沐浴露怎么够?磨砂膏、身体乳、鬃毛刷,还有护理头发的。”

    陈薇眨眨眼。

    秋柔云掰起手指头:“而且我刚刚看过了,你竟然只有洗面奶和爽肤水。”

    陈薇按下吹风机,轰隆隆的轰鸣声盖过秋柔云说话的声音,秋柔云伸手握住陈薇的手,摩挲过去按住按钮关掉。

    陈薇疑惑低头看她。

    秋柔云眉眼弯弯:“对,吹风机也要换一个,这个太吵了。”

    说完她熟练地在搜索栏输入自己喜爱的品牌,三分钟内下单完吹风机,手指抵着唇道:“我想想,还缺什么。”

    陈薇沉默片刻,半晌试探道:“买个双人床?”

    秋柔云似乎白了她一眼,水润的淡红色蔓延上她的脸庞,片刻后她扯了扯陈薇的衣摆,又矜持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你喜欢哪个牌子的床垫?喜欢软一点的,还是硬一点的?”

    “听说水床做那种事很舒服。”

    陈薇:……

    陈薇含蓄地点头:“可以试试。”不过她得先克服下心理障碍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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