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在地窖过了多久,宋清里迷迷糊糊睡了一觉,再醒来时已然不再地窖里,而是在一个华丽的厢房内。


    二饼在他身边给他用开水温药。


    宋清里皱着眉头坐起来。


    二饼一见他醒了,连忙走上前来询问:“老板你没事吧?身上可还有哪里不舒服啊?”


    “嘶……”宋清里头有点疼:“我怎么在这?”


    二饼回道:“是段弋那个小子把你抱回来的。”


    “段弋?”宋清里忽然想起什么,问了一声:“他人呢?”


    “他啊,不知道。说是回去了。”二饼想起什么叹了一口气:“他把你抱回来的时候,整个背上都是血淋淋,好像被什么东西砸过。我说给他请郎中看一下,那小子死活不肯,摇摇头走了。”


    受伤了?


    莫非是那横梁?


    他记得横梁掉下来的时候段弋挡了一下的。可怎么没有地窖里注意到呢?听他声音一直笑嘻嘻的,压根听不见任何受伤痛苦的气息。


    宋清里脑袋疼得又“嘶”了一声:“把药拿给我。”


    二饼端来药递给他。


    宋清里一口闷完,道:“唐见山人呢?”


    二饼回道:“跑了。”


    “这老东西。”他这次亏损怕是要掏空半个钱包才能补上。宋清里放下碗,想了想,说道:“先别管唐见山了。你先差人去找找那个书生,他受伤严重,别伤口感染死在路上。”


    二饼点点头:“是。”


    二饼这一去就是好几天,终于是找到那书生的消息,忙忙跑回来给宋清里禀报。


    宋清里正坐在书案前算亏损。二饼风尘仆仆来到他跟前,说道:“老板,那书生回家了,他的家就在江南镇百里开外的一个村子里。”


    宋清里打算盘的手一顿:“他怎么样?”


    二饼摇摇头:“情况不太乐观。我看他身上的伤口都感染了,人也晕晕乎乎的,一直在强撑着。”


    宋清里继续拨弄着算盘:“带个郎中过去看看。”想了想,又收回手:“算了。备马车,我一同过去。”


    “这……”二饼盯着他,有些奇怪:“老板,你怎么这几日忽然这么关心这个书生?”明明前几日还对他爱答不理的。


    宋清里淡淡回道:“我要他有用。”


    二饼奇怪:“他能有什么用?”


    宋清里摆手:“别多问,带我去就是了。”


    “哦。”二饼听话的不再多问,收拾起他需要的日用品上了马车,还带上了一位医术高超的郎中。


    马车在飞驰。


    二饼在前面策马。


    宋清里和郎中面对面坐在马车内。


    进马车后,宋清里就一直盯着自己的皮肤发愣,才不过几天时间,又老化了很多,摸起来皱巴巴的,再过不久就会彻底变成干瘪的状态。


    此番前去找那书生解媚毒,他也是鼓足了勇气的,虽然事情有些荒唐,但如若想活下去,他必须得迈出这一步。


    沈惊鸿就指着这个控制他,跟他鱼死网破。这般被沈惊鸿留下的东西弄死了,他真的很不甘心。


    想着一阵心慌,要是让这畜生知道他去找别的男人解媚毒,又不知道会发什么疯。


    他的眼皮跳了起来。


    宋清里撩开马车帘子看了一眼天边,不禁皱眉,最近很久没有收到陆展他们汇报那畜生的消息,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转眼间,华丽马车开入村庄内,吸引了许多人瞩目。二饼驾着马车缓缓停在一座简陋的私塾外。


    那私塾坐落在上坡上,背靠一片幽深的竹林,一走上去清风徐徐,格外舒朗,难得的安宁之地。


    二饼将他和轮椅抱下来,推着他上了上坡,走进小私塾的院落里。


    院落里书声郎朗,十几个可爱的孩童坐在私塾里摇头晃脑,还有个俊朗的先生正坐在最上面讲课。


    宋清里在外头盯着那正在低头微笑的教书先生,有些意外。


    没想到这段弋教书的时候看上去挺像那么回事,之前见这人的时候他可没有这一身温润儒雅的气质,傻乎乎的,现在看着还挺正经。


    宋清里在院落里坐下。


    二饼想去叫段弋,被他抬手阻止:“先等等,不着急。你去把我的茶具拿来,给我倒杯茶。”


    “是。”二饼去了。


    很快,木质的方桌上摆了一套价值连城金镶玉茶具。二饼熟练的给宋清里温茶,不一会儿院落茶香四溢。


    宋清里在喝茶。


    段弋在私塾里讲课。


    他喝完一盏茶的功夫,那段姓先生扶着额头出来了,一见到宋清里他先是一愣,而后又惊又喜的走过来:“哥哥?你怎么来了?”


    宋清里罕见地微笑了一下:“来谢谢你救我出地窖。”


    说着给他递去一杯茶。


    段弋没有拒绝,走到他身边,端正的坐下,捏起茶杯道:“这有什么好谢的,举手之劳而已。”


    他的脸色苍白,虽然脸上在对他笑,但很牵强。


    宋清里瞥了一眼郎中。


    郎中意会的抱着医药箱走到段弋身边,颔首道:“小先生,麻烦脱下上衣吧?我给你看看背上的伤口。”


    段弋闻言一怔看向宋清里,宋清里点点头,他这才脱下两层外衣,露出背上一片刺目惊心的血红:“那便劳烦了。”


    郎中仔细看了看他的伤口,顿时“嘶”了一声,说道:“你这小先生体格还真是强壮,伤口感染成这副样子还能站起来。若我再来晚一些,你怕是过几天小命都要没咯。”


    郎中给他剔除腐肉,又给他认认真真上好药,这般用了一个时辰,里头的学生们读完书笑嘻嘻的跑出来了,一个个好奇的围着宋清里和二饼。


    有一个小男孩爬上了宋清里的大腿上,好奇的盯着他直瞧。


    宋清里对小孩不反感,就任着他坐在自己腿上。他盯着那小孩,低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男孩眨巴眨巴眼睛,嘿嘿一笑:“我叫小黑。我们见过面的,你不记得我啦?”


    宋清里微微一顿:“我们见过?”


    小黑在他身上晃晃腿:“我记得你当时很怕我。”


    他这话让宋清里陷入疑惑,他在脑子里搜寻了许多记忆,但记忆里从未出现过这个小孩的面孔。


    小黑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段弋的温和地声音忽然响起:“天要黑了,你是不是该回家了?”


    小黑:“可是……”


    段弋看了过去,小黑这才不情愿的从宋清里腿上跳下来,和朋友们一起小跑着离开了私塾。


    段弋穿好衣服:“多谢哥哥特意带人过来救治。可是我没钱,可能给不了看医的报酬。”


    原来是没钱看病一直拖着。宋清里摇摇头:“你于我有救命之恩,我不会收你钱。我也不差那点钱。”


    段弋很感动,站起来说道:“不如这样。我看天色将晚,哥哥在此住下,我做些好菜招待哥哥。”


    二饼嫌弃得翻了个白眼:“我老板身娇体贵,你这破地方我们怎么住?风一刮怕是屋顶都要掀了。”


    段弋尴尬的笑了笑。


    对此宋清里没有任何嫌弃的表情,只抬眼对段弋道:“也好。你去做饭吧。”又向二饼:“你先把郎中送回去,我可能要在这住上几日。”


    他支开得有些刻意,二饼再傻也听出来异样,不解道:“老板你要一个人待在这?”说着指了指那穷酸的房子:“待在这样的破地方?


    他老板往常睡个觉都娇贵得很,挑床又挑被,睡不好就会发火,怎么可能会心甘情愿屈尊睡在这种地方。


    二饼忽然反应过来什么,看了看那段弋惊讶道:“老板你……不会是想通了吧?”


    宋清里冷冷瞥了他一眼,二饼再不敢多问,只点点头道:“那二饼过几日再来接老板你回去。”


    宋清里:“嗯。”


    二饼带着郎中去了。期间路过那先生身边时,他停了一下,瞪了他一眼:“真是便宜你小子了!不……是天上的馅饼全被你这小子给捡完了!”


    “谢谢。”段弋闻言一笑:“所以这次又是便宜我什么呢?”


    二饼没回答,哼哧一声,扭头走了。


    他走后院落里一瞬只剩下宋清里和他两个。段弋盯着远处沉默一会,负手转身,微笑道:“那我现在去给哥哥备点酒菜?”


    宋清里:“嗯。”


    段弋去了。


    一个时辰后,他将饭菜摆满一桌子,与宋清里面对面坐下来。


    宋清里人有些僵硬。


    因为那桌饭菜的模样看起来实在有点惨不忍睹,要不是段弋一样样介绍,宋清里根本认不出这菜原来是什么。


    “哥哥吃块鱼。”段弋夹了块焦炭给他:“手艺不好,别见怪。”


    他还挺有自知之明。


    出于当客人的礼貌,宋清里咬了一小口,根本不敢咀嚼,强行咽下。


    那段弋托着腮问:“好吃么?”


    宋清里敷衍回答:“还行。”


    段弋嘴角勾得有些讽刺:“我曾经也喜欢给我老师做饭,可老师总是把我的菜当垃圾一样的倒掉。哥哥你是第一个夸我做饭好吃的人。”


    宋清里闻言,没什么表情,甚至还很同情他老师,每天吃这样烤焦的饭菜,大概是个人都会崩溃。


    “其实我以前做菜很好吃的。”段弋面无表情的夹了块肉放进嘴里嚼了两下,而后淡定地吐了:“就是时间过得太久,忘得差不多,就记不全了。”


    这人似乎很喜欢把他的老师挂在嘴边,从地窖里与他走近开始,段弋就开始不停的提起他这位老师。


    出于好奇,宋清里问了一句:“听你语气你老师似乎对你并不怎么友好,你为什么还要念记他呢?”


    段弋没回应。


    宋清里也就不说了。


    导致院子里尴尬沉默一阵。


    片刻,宋清里捏着筷子,忍不住先开口:“其实我今天不止是为了救你,还有一事想找你帮忙。”


    段弋抬起头:“什么忙?”


    宋清里对这件事情有些难以启齿,道:“在那之前,我想问问你家的情况,你介意么?”


    段弋微微一笑:“哥哥说就是。”


    宋清里试探性问:“你家中有几口人?”


    段弋回答得云淡风轻:“我家里就我一个。母亲死得早,父亲在坐牢。我是老师一手带大的。”


    宋清里皱眉道:“你父亲犯了什么事要坐牢?”


    段弋:“杀人放火。”


    宋清里:“……”


    段弋拾起筷子在盘中搅弄着,给他夹了块不算焦的肉:“哥哥不必害怕,我从小跟我父亲没有任何交集。”顿了顿,咧嘴笑道:“你也见过的,我这人胆子很小,连杀鸡都不敢的。”


    宋清里扶额:“我不是那个意思。”不过倒也无所谓了,只要不会引起什么其他麻烦就行了。


    他继续问道:“你跟你的老师是亲戚么?可还有交集?”


    一提起他的老师,段弋脸上的表情都丰富了很多,想起他的老师,他似乎很开心,又似乎有些难过:“算是吧……老师将我一手带大。我们吵架之后就没什么交集了,他躲着不让我见。”


    这师生关系好复杂。宋清里沉默一阵,问出了最关键的一个问题:“那……你可有过婚配?或者指腹为婚或者娃娃亲?异或者有心上之人?”


    段弋回得干脆:“没有。”


    这男人背景干净得就好像刻意为他量身打造的一样。宋清里手指焦躁的扣着杯子入神,犹豫着要不要求他做这荒唐之事,总感觉有些羞愧。


    段弋瞥了他的杯子一眼:“哥哥问这些做什么?”


    “罢了。”还是算了。


    宋清里难以做决定,他也根本说不出口,索性摇着轮椅退开:“你先吃吧,我去客房休息会。”说完摇着轮椅准备离开。


    段弋:“没有客房。”


    宋清里:“啊?”


    段弋扭过头笑了笑:“小舍寒酸,只有一间房,如果哥哥不介意的话今夜跟我挤挤如何?”


    宋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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