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丁家主宅, 阿姨煮好了饭菜,丁眠边打电话边递筷子给兄长。

    丁燧挑眉,做口型示意:“是谁?”

    丁眠眼也不眨, 轻描淡写地回了电话那头的人几句:“好, 之后的投资问题就不用专门问我的意见,你直接发给天澜就好。”

    “是的, 他可以做主意。”

    那边的人显然惊讶极了, 喏喏道:“咳, 这个可以直接交给天澜先生来做决策吗?”

    “嗯。”丁眠轻描淡写地回。

    来电是丁氏企业与娱乐圈某个影视项目合作的负责人,躯壳“天澜”在剧组里担任了个不大不小的角色。与他的同班同学相比,资源好坏算中上。

    中艺学生在大二才允许接剧本,九月开学后,班上零零散散就有几个学生向辅导员请了假。

    这次开学, 课堂上少了几个熟悉面孔,方之夏的经纪人给他接了一个工作,躯壳“天澜”处理完学校的事务后也请了个假, 直接入组拍戏。

    既是同班同学,又是同一公司、同一经纪人,两人的交情自然是要比其他人更亲近些。更别说这次拍戏的地点还近, 方之夏时不时地就跑到“天澜”的剧组串串门。

    这厢, 丁眠在和负责人聊着关于影视相关可以直接发给天澜的事;同一时间,方之夏今日的戏份拍摄完毕,约了天澜吃饭,十分巧合地也谈起了这个工作结束后的安排。

    “我下个月有个综艺要参加,榴莲台的。”方之夏喝着饮料, “你呢?是直接返校还是公司有安排其他工作给你?”

    他对面坐着的天澜, 特平静地给自己夹了一筷子菜, “回学校上课吧。”

    方之夏想了一想:“你要一块上吗?我那个综艺,公司说是打算我奶几个新人一块上。”

    天澜没应下,他先说了句谢谢,旋后道:“我没什么综艺感,上了的话恐怕会拖累人。”

    听起来颇有点像是客气话,方之夏又一瞄他的表情,分辨出了几分真切。他挠了挠脸,答:“行,那你要是改变主意的话和我说。”

    奶新人,不如奶同班同学兼朋友。

    方之夏坦荡想,天澜也极其淡定地拒绝,看不出对上综艺有什么执念——事后,经纪人从方之夏口中得知这件事,深思片刻,“他对自己的未来挺有规划。”

    方之夏纳闷:“什么意思?”

    经纪人解释说:“他说自己不想参与太多综艺节目。”

    现在的娱乐圈,过往一些获得过国际知名奖项的演员都屈服在“金钱”下,自愿参与一些综艺。不乏有观众声称,上过综艺的明星们再度出演影视作品,总会失去点“神秘感”。

    这并不利于有演艺事业追求的演员。

    方之夏很快就明白他的言下之意,他苦笑了一下,挺无奈:“有追求。”他倒是也想过按照从前圈内前辈老老实实打磨自己,减少这类综艺“奶新人”的次数,但到底时代不同,他还有团队需要养,也急需从“国民童星”的形象破斧成舟,寻找合适定位,接几部质量精良的剧本,以便顺利地突破。

    这期间难免就要和公司进行“利益互换”。

    他奶新人,公司提供助力。

    经纪人带他多年,自然是偏着点自家艺人,他安了安他的心说:“别担心,也不会让你常上节目,我会控制好。”

    方之夏羡慕地回忆起天澜当时坦言拒绝的表情。

    他被众多外界因素裹挟,不但有公司利益互换的前提,年轻一代的粉丝们也迫切希望他多出现在一些节目中,注定了他不能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

    他叹了口气,又笑了一下:“他一点也不着急,好像演戏只是一项可选择的工作那样。”

    又那么刚好,天澜有“演绎天赋”,有着“不紧不慢”的职业追求。真要说起,他略有点“不谙世事”的天真,这天真与“不通人□□故”并不等同——

    更准确来说,是他被照顾得极好的证明。

    ……

    秋天来临,京市早已经裹上一层层红叶,丁燧的老友得知他近期不打算去他市休养,盛情邀请他一块去京市新开的度假山庄。

    老友是一家几口人同去,丁燧也想家里人一块去,问过丁眠后,得知她近期的工作计划较为忙碌,很难腾出空来。

    天澜在拍戏,剧组不好请假;王昇的军训也才刚结束,他还没有决定好是否要退宿在外住——体育特长生日常需要训练,专业老师安排的地点都在校内,常有早训和晚训,在外到底没有校内住宿方便。

    只有不久前回京市的林子夭有空。

    丁燧还没去问他意见,丁眠就回答他:“你要是觉得方便,就带他去玩。”

    说时候漫不经意,只在最后抬起脸时朝着兄长笑了一下,“你的老朋友们知道我们一家的事吗?”

    她早将其他三个躯壳的身份,顺理成章地纳入“一家人”的范畴。

    丁燧:……

    其实圈内几乎所有人都有所耳闻丁眠与她的枕边人的关系。

    他们明面上不太提,可私底下已经八卦到丁眠究竟会和这几个年轻人在一块多久,未来会不会有换人等等。

    大多数人都觉得这是一场暧昧不清、算不上太光明磊落的关系。感情基础建立于“金钱”“美貌”“年轻”之上,若是未来那几个年轻人年长了,没了丁眠喜欢的好颜色,也就到了这 关系终结的时刻。

    ——丁燧还听说,有人打算等有机可乘之时,介绍几个年轻漂亮的小伙子给她。

    当然了,他们也很懂丁眠的口味。

    ……永远的十八岁少年。

    丁燧:“知道吧,不过我不太管这些。”

    他说完,扭头望向客厅沙发上坐着的林子夭,耐心温和问他意见,是否愿意陪他一块去。

    林子夭自然是同意了。

    直到抵达度假山庄,丁燧还有点恍惚,他总是不知道妹妹的枕边人答应下她或他的任一决定时,是不是出自真心。这实在太难分辨,因为他们往往是以赞同、毫无意见的情绪表示自己的态度。

    也许这样的情绪太过显露,丁眠某天说:“不要想太多,他们是真的把这里当做家。”

    很自信。

    相信他们绝不会离开。

    因为太过自信,以至于丁燧时不时地心生担忧:万一将来妹妹惨遭滑铁卢了可怎么办。

    好在,他这一辈子都没有遇到这操心时刻。

    ◉ 第 52 章

    利娜看着某位一直在她这里下单护肤品的男士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 略有点伤心地长叹一声。隔壁聊得来的品牌BA凑了过来,问她发生了什么:“怎么愁眉苦脸的?”

    利娜:“一位客人和他女友分手了,说是以后不用给她买护肤品, 又怕看到之前的购买信息触景生情, 索性把我删了。”

    她苦笑一声:“也感激他的体面,好歹最后和我说了一声, 不然我还以为是哪儿得罪了客户。”

    品牌BA深有体会, 她摸摸索索地掏出自己的手机, 将不久前的某个客人发来的消息给她看,沉痛道:“你我同病相怜,我也有个客户,一直在我这买东西,和对象分手, 就不打算再买了。”

    “我出了好多个主意,希望他俩复合,最终还是于事无补。”

    两人对视一眼, 齐声叹气。

    打工人,对于这类爱对象、愿意付出金钱的大客户,那是相当的“感情深”。没别的原因, 她们的业绩里, 全靠这类客户维持起来。

    伤感完毕,利娜望了望商场外的天气,嘟囔两句:“今天天气看起来还不错,希望来点消费。”

    她的愿望成了真。

    很快,在隔壁品牌BA艳羡的目光下, 利娜迎来了自己的老客户兼大主顾。

    丁眠和她身边的助理, 不知道是顺路到这来逛一圈, 还是专程来这一趟,来时目标明确,径自走向利娜所在的专柜,点名要了此前她买过的男士护肤品。

    “利娜,帮我选一季度内,三个成年男性使用的份量。”美丽多金的丁总轻描淡写道。商场内的灯光十足明亮,衬得她肤白唇红,尤有一种令人心悸的冷艳。

    利娜立刻安排!

    她忙得热火朝天的同时,不忘关注丁眠与助理的交谈。

    助理:“一会上楼去试衣服,需要叫他们来试试看吗?”

    丁总:“不用,我知道尺码。”

    气温降低,已是入秋,该换季添衣的时节。

    丁眠趁着出差回京,路过商场,给自己的躯壳们买好急需的护肤品、换季秋冬衣物。

    按理说,她在去年给自己添置的衣服已经很多,足够穿个一两年。

    然而今年情况特殊,“天澜”开始在剧组拍戏,剧组的洗衣环境不够友好,再加上角色戏份容易脏污个人常服,时不时就没合适、干净的衣服换。丁眠不得不给自己再买上一些,便于替换。

    “王昇”上了大学,早前军训无需担忧衣服不够,可一到军训结束,日常上课时汗水浸润,寝室洗衣机需要排队,有时候赶不上,便又只有一两件干净衣服能穿。

    “林子夭”是省心的那个,衣物够穿,现下陪着丁燧在度假山庄,也不需要什么新衣服。可她要是只给其他两具躯壳买,恐怕会被兄长耳提面训、谆谆告诫,不可厚此薄彼。

    总之,丁眠来到商场给自己的躯壳们买衣服时,必不可少地,就是给每一个躯壳都买上。

    也不需要躯壳们亲自到场。

    她记下了每一个躯壳的尺寸尺码。

    利娜将最后一件护肤品收纳进袋。

    她特别明事理,按照丁总说的意思,率先分了三袋子的量——当然不可能是统一装在一起,那样也太可怕了,送人的时候万一少分漏分了一件,恐怕要引起恋爱危机。

    就连赠品都是一模一样,绝对没有哪个袋子少了一个或多了一个。

    结束此次交易,利娜笑吟吟地送走了丁总和她助理。

    隔壁品牌BA也蹭到一点业绩,丁总助理是她家品牌的老顾客,买了几只唇膏和眼影。

    她艳羡地道:“你今天业绩不错啊。”

    利娜默默地指了指楼上,“护肤品属薄利,楼上鞋包衣物才是大头呢。”她记起上次丁总亲自来商场时,是给一个看起来青春俊秀的大男孩买东西。

    那是个有着纯真眼神的英俊青年。

    当天商场百货系统整理账单,他刷掉了丁总六位数的账单。

    一想起这,她脑子里又浮现了方才听到的话——“三个成年男人使用的分量”。

    以及,助理的那个人称宾语“他们”。

    因为交往的客户多有丁总这个层面的,她隐隐约约也知道点圈内八卦。

    利娜已经能想象到今天的百货系统结算,账单上有多少金额了。

    隔壁品牌BA见她一副沉思的模样,有点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意思:“怎么?你知道这个客户是给谁买的呀?”

    利娜咳嗽两声,避而不谈:“不是很了解,反正就是大主顾,应该是给亲近的人买吧。”好在隔壁BA是今年刚调过来的,不了解去年商场里发生过什么。

    妆容精致的品牌BA,最后只莫名地感慨了一句:“总之吧,从社会意义上来说,长久幸福的爱情是社会和谐稳定的基础。(注)”

    她这句话文绉绉的,却立刻得到他人的附和,“如果爱情能让我有好几万的业绩,我也希望大家都甜甜蜜蜜谈恋爱多消费!”

    社畜的卑微愿望,就是如此简单朴实!

    利娜在心里悄悄附和:是这样的。

    她闭了闭眼,小小祈祷道,她所在的品牌能一直符合客户们的期望,能让她在五年内靠着业绩奋斗不错的事业——

    在这朴素的愿望之下,更具体的,便是希望她的客户们恋爱甜甜蜜蜜,永不分手,多来她这里消费购物。

    再具体一点,放眼当下,就是希望丁总和她的男友们甜甜蜜蜜恩恩爱爱,多来她这里消费,为社会和谐稳定做出卓越贡献!

    =

    丁眠自然不知道自己一趟去商场购物,在熟悉的品牌BA心中荡起多少涟漪。

    她聚焦于自己的生活,确保工作能够带来符合付出的酬劳。

    并通过躯壳的娱乐度假,填补自己匮乏的精神需求。

    金秋时节,九月二十六。

    “林子夭”所在的度假山庄,丁燧的老友一家子都与他熟悉起来,吃饭时,老友的女儿悄悄瞥了一眼坐在对面的漂亮青年。

    “爸,中秋咱们全家还在这山庄里过吗?还是回家?”

    丁燧溜溜哒哒地过来。他吃得少,去外头绕了一圈消食,这才又回到餐桌前。

    老友深思:“看你妈怎么想,我们全家都在这度假,要是想在这过中秋,那就过呗。”

    “不想就回家。”

    说着,老友瞟了一眼丁燧,热情问:“你呢,打算怎么过?要是想在山庄过,我们一家也和你们一块啊?”

    丁燧愣了一愣,片刻后,他看了眼在安静吃饭的林子夭,“这我拿不住主意。”

    “看丁眠怎么说。”

    他主要还是以丁眠的工作安排来计划中秋,要是实在太忙,没法一块聚餐,那么也没有办法。

    老友女儿:“叔叔,你让眠眠姐一块来吧,我也好久没和眠眠姐聊天了。”

    丁燧注意到林子夭吃饭的速度慢了一点。他似乎抬起脸瞅了瞅她,也不做声。

    老友女儿:“那啥,其实我是想找眠眠姐取取经,比方说怎么谈恋爱——咳咳。”她颇为不好意思,拿手挡了挡脸。

    丁燧:“……”

    他这个老年人都觉出点小朋友的意思了。

    实在是丁眠挑中的年轻人姿色太好,小姑娘的恋爱观豁然开朗,不免有点蠢蠢欲动。

    她没有看上丁眠枕边人的意思,纯粹就是好奇丁眠是怎么把到他们的。

    这几日的相处,丁燧也算是半了解了这小姑娘的性格。

    他扶额,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很快,林子夭竟然接了话茬,替他解了围:

    “我一会去问问她,如果她有空的话,中秋兴许会在这里过。”

    平静地顿了一下,他眼也不眨地补充道:

    “当然,还需要看看其他人的安排。”

    丁家,真挂着“丁”姓氏的也就丁燧和丁眠。

    林子夭话语里的“其他人”,指的是谁,老友女儿霎时明了。

    她左顾右看,嘿嘿直笑:“当然,那当然。”

    作者有话说:

    注:源自网络壹日报关于《他趣APP主张“多谈恋爱”:长久幸福的爱情是社会和谐稳定的基础》的标题。

    ◉ 第 53 章

    中秋。正好是九月二十八。

    丁眠早早将自己的工作安排好, 乔助理也为老板的中秋全家聚餐宴做了努力。她婉拒了所有想在中秋节当天约丁眠出去吃饭的商业伙伴——丁家目前没有上一辈,有些生意人便觉得年轻人喜好玩乐,宁愿在这佳节潇洒。

    将工作事务安排得当, 美丽动人的老板在离开公司以前, 给乔助理拿了一份月饼。

    她眼瞳含笑:“算是我亲手做的,你可以尝尝看。”

    乔助理惊讶地接过时, 手都有点抖。她喃喃重复:“老板您亲手做的?”

    躯壳“天澜”动手做, 当然算得上是丁眠自己做。更别说, 她在回家时确实有在厨房搭了把手。

    于是,丁眠答:“嗯,天澜做,我帮了点忙。”

    至于为什么要做,其实是丁眠心血来潮, 再加上“天澜”的剧组放了几天假,回到丁家主宅,闲着没事干, 就抓起烹饪书瞧……

    所谓人闲了就想找点事情做。

    乔助理抬起脸,就望见丁总此刻的表情,温柔动人, 陷入回忆般, 她忽然有点脸红,陡然心间泛起一丝艳羡:和年轻男友一块下厨,多美好的一件事。

    暂且不论收到月饼的乔助理私下里想了些什么。

    丁眠的这一天过得不错。

    京市的秋,红山遍野。

    兄长丁燧与老友一家在度假山庄里过了一段平静而闲适的度假时光,躯壳“林子夭”亦然。

    她从公司离开时, 恰好是下午四点。商铺摆出中秋促销的招牌, 驱车经过市中心一条街时, 看向几家在售甜点、奶茶的连锁店,想了想,丁眠给丁燧打电话:

    “哥,问问小娇想吃点什么,我在奶茶店门口。”

    丁燧把电话外放,示意老友闺女接:“你眠眠姐电话,问你要不要吃点什么。”

    丁家兄妹俩年龄差有点大,丁燧玩得比较好的那一撮朋友下边的孩子们,都是喊丁眠做“姐”。辈分虽说在那,但都是各喊各的,这么多年来,大家也都习惯了。

    老友闺女眼睛一亮:“眠眠姐,你看下有没有新开的XX,给我带一杯奶酪拿铁,哦对了,蛋糕买一个,我们一块吃吧。”

    她还想把电话给林子夭:“子夭哥,你呢,要喝点什么?”

    漂亮、俊秀的大男孩懒洋洋地看了她一眼,还没作声,电话外放中,就传来丁眠的声线,耐心而柔和:“我知道他爱喝什么,不用问他了。”

    “哥,你问问祁哥和嫂子要喝点什么,我现在在排队。”祁哥就是丁燧多年老友,她说着,不忘道,“我给你买点尝尝,你不好吃太多。”

    年轻人喜欢的玩意,年长人都不好这口。

    丁燧老友一家,也就祁娇要了想吃的。

    电话挂掉,祁娇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小激动地看向“林子夭”,最后,实在掩饰不住好奇心,凑到他身边,用手肘碰了下,悄声说:“眠眠姐好了解你噢。”

    祁娇知道林子夭的性格,不太爱说话。最开始见面,她被他的长相惊了惊——和娱乐圈的明星对比,他的容颜自带一种脆弱、矜贵的冷淡精致,除丁燧外,几乎不和谁热情说话。

    后来熟悉点,祁娇慢慢和他多聊起来。

    她对林子夭当然没有什么想法,更多是对丁眠的敬佩。

    起初,她以为丁眠和林子夭之间的感情就像是外人说的那样。

    裹挟着“金钱”“美色”的暧昧。

    不算是个好词。

    当然,在丁燧将林子夭带在身边后,她隐隐觉得眠眠姐对待林子夭并不像是外人说的那样。

    如果对待枕边人,纯粹是以“金钱”“美色”交易,眠眠姐的家人绝不会愿意带着他一块来度假。

    丁家人是把他当做家人对待的。

    ……

    今天的电话,让祁娇心中的猜想更深。

    她觉得,他们之间一定是有着什么真挚的情感,才能让眠眠姐对他的喜好牢记于心。

    林子夭看了她一眼,那张漂亮脸蛋上,颇有点理所应当的情绪流转,他说:“当然。”

    “她当然了解我。”

    这话说起来,几分矜持。

    祁娇看他。这个年龄相近的大男孩习以为常地回视。她被他这副猫儿一样的表情逗乐,自个儿高兴起来,嘴上道:“我有点期待看到眠眠姐了。”

    心里多了一句:还很期待见到其他两个人,据说,他们也会一块到山庄过中秋。

    ……

    中秋节,大学放假三天,“王昇”被丁眠接到车上。

    她买好的奶茶,躯壳腹中饥饿,于是直接开了一杯喝。

    一路前往度假山庄,兄长在半路又发消息问,“接到天澜和王昇了没?”

    开车中的丁眠没空回复,于是,丁燧就听到来自王昇明亮、上扬的开心语调:“天澜自己开车,在路上了。”期间不忘喝一口奶茶,悉悉索索,怪像只贪吃的狗崽。

    丁燧:“行,我们这已经订好餐,就等你们。”

    傍晚六点半。

    丁燧见到天澜,清俊挺拔的年轻人戴了顶帽子,半遮盖住脸,他朝着出来迎接的几人礼貌打招呼。

    人来人往的山庄通道,天澜没有摘下帽子,他与丁燧低声交流几句,大多是丁燧问:“剧组几号开拍?”

    “后天再去。”

    “那行,今晚就在山庄里过夜……我也和老板说了,安排个套间。”

    年长的丁家叔叔就在祁娇跟前走着,天澜与他身量相差不大。青年的体型要更高、健硕些,肩膀宽厚,在小孩儿乱窜的时候,天澜还会伸出手臂拦在丁家叔叔跟前,怕冲撞到他。

    祁娇和她爸对视一眼,心中滋味复杂。

    前排两人交流,后排父女也在悄悄说话。

    “爸,丁叔和眠眠姐男友看起来关系都好好啊。”

    “咋说,”祁娇她爸沉吟一会,道,“有点像岳父女婿,是这个意思吧?”

    祁娇表示同意。

    两家人订了山庄内的一个大包间。

    餐已经陆陆续续地开始上了。

    天澜到达后没十分钟,丁眠和王昇也到达目的地。

    丁燧本想出去接人,谁料丁眠说不用:“我认路,你们就在房间里待着。”

    大包间里的桌是圆的,祁家三口人,丁家五口人。

    祁娇翘首以盼。在服务员开门准备着上前菜时,眼瞅着眠眠姐和一个黑皮帅哥并肩走进来。

    黑皮帅哥手里提着她想要的奶茶、蛋糕。

    “小娇,”容颜精致美丽的丁眠和她打了个招呼,并给屋里人介绍道:“这位是王昇。”

    与清俊挺拔的天澜、漂亮骄矜的林子夭相比,王昇看起来要更健硕开朗。他挺爱笑,被丁眠介绍的当下,笑容灿烂、毫无心事地展露。

    落座吃饭,饭席间不免提到了两家人这几年的生活、事业计划。

    祁娇悄悄问丁眠:“眠眠姐,你这几年有打算成家吗?”

    往常来问丁眠是否有婚姻打算的,都是和丁燧差不多辈分,再不然就是丁眠的同龄友人。如祁娇这样岁数的女孩儿,还是头一次。

    丁眠望着她那张胶原蛋白满满的可爱脸蛋,温声细语:“暂时没有。”

    这个答案并不出乎祁娇的意料。

    她若有所思地咬住筷子尖,视线逡巡在三个样貌出色的青年身上。

    “是不是,因为他们呀?”

    这句话的言下之意,可以是两个含义:

    一,在他们三位中,眠眠姐挑不出其中之一作为丈夫,他们都很好,倘若选了哪一个,难免不公。

    二,也许是眠眠姐觉得婚姻乃枷锁,她不打算和谁结婚,只想保持着现有的状态,趁着年轻及时享乐。

    丁眠心中失笑,她一眼就瞧出祁娇心里在想些什么。

    于是,眨了眨眼,愉快回答:“是的,因为他们。”

    丁家掌权人已经能在外人面前坦然淡定地说起“他们”,毫不羞赧,平铺直叙,“如果你是我,估计也会这么选择。”

    祁娇内心只有赞同,没有反驳!

    她艳羡地看着桌上,天澜给丁眠夹距离她比较远的菜、王昇在给桌上喝空的杯子倒饮料、林子夭在慢条斯理地剥蟹垒成一碟分享给丁眠……

    丁家叔叔无一例外地接受了来自妹妹男友们的照顾。

    祁娇和她爹妈对视一眼,各怀心思。

    祁娇在羡慕眠眠姐,她爹妈羡慕着丁燧有这么多孝顺的“妹妹男友”。

    =

    这一顿中秋聚餐吃得开心。丁眠调整明后天的工作安排,决定在度假山庄好好玩一阵子。

    中秋佳节。皎洁清皓的月光舒朗倾洒,两家人聚在山庄的露台上。

    祁娇本想着人刚好够,凑一桌打麻将。

    没想到丁眠拒绝了,理由挺奇怪:“对你不太公平。”

    祁娇满脑子问号,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丁眠想了想,咳嗽两声,“他们会喂牌给我。”

    这当然不是真实的理由。

    本就是亲友聚会,娱乐为先,输赢在后。

    丁眠拥有四具躯壳,在这种家庭娱乐的场所里,借着躯壳打麻将,难免有作弊之嫌。

    她婉言拒绝,祁娇恍然大悟。

    这句推脱之词,在小姑娘耳中,意义更加不同。

    吃着据说是天澜和眠眠姐一块包的月饼,喝着王昇提到山庄的奶茶,祁娇竖起个大拇指,敬佩不已道:“眠眠姐,你是这个。”

    “你可把他们教得太好了!”

    作者有话说:

    ◉ 第 54 章

    乔助理在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间, 快步往停车场走,她的视力不错,能在许多人中捕捉到自己的老板。

    美丽、优雅的职场女性, 穿着剪裁得当的昂贵衣物, 颈子间围了一条柔软浅灰的围巾,她的手腕雪白细腻, 垂落在一侧, 指尖淡粉, 情绪柔和。

    似有若无的香味从她身上传来,有个年轻的小伙子仰慕般,簇拥在她身边,帮着提行李箱。

    乔助理疾步走近,就听到这个今年春招进司, 过了试用期的大学毕业生对老板道:“丁总,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她眉头一挑。

    定睛一看,那小伙子长相不错, 搁大学里可能也是个系草级别。过了一遍记忆,乔助理确认,这青年的履历优秀, 毕业于top2, 实习期间的项目评分不错……

    丁总应该没有听出这年轻人口吻中的试探,以及,那蕴藏在言语之下的爱慕。

    乔助理:“老板,久等了,我已经拿到文件——”

    她打断他还想说的话, 平静地伸手, 递过一份她匆匆取到的重要文件。丁眠的注意力被牵引, 她接过,颔首示意:“好的。”

    那个年轻人的目光在她们之间转动。

    很快,他的心思被丁眠的下一句话牵引。

    “我不在的时候公司里有什么事吗?”

    丁总温和地问道,她的精力十分充沛,哪怕刚下飞机,在他们面前也未曾展露疲态。言语间,不忘浏览文件,时不时眉头轻拧,乔助理察言观色,她一边看着丁眠多加留意的文件页数,一边答:“公司都还好,节后秘书部有几个近期的请假申请,一会我发给您。”

    “是家里有什么事吗?”

    乔助理答:“婚假和产假。”

    丁眠恍然大悟:“好,我知道了,等我明天处理。”

    交谈重回公事。司机暂时未到,于是她们在商圈大厦旁的咖啡厅里落座。

    年轻人是被项目经理安排着联络老板等事由。乔经理一到,他基本就没什么事儿干,只老老实实在一旁陪着。

    交谈间隙,乔助理清晰察觉到年轻人对老板的在意——青年男女间,不加矫饰的暧昧情绪太过直白,只消看上一眼,看他强忍悸动的神情,就能猜出他心中的念头。

    身为丁眠身边最亲近的助理,乔助理知道年轻人的妄念绝不可能如愿。

    她也不多做提醒,在司机到来后,目送着老板前往开会地点——工作忙碌,出差刚一下飞机,就要参与到官方组织的会议中。

    行李箱被丁眠安排年轻人开车送往丁家主宅。

    也许是这个任务的地点,与丁眠的私人生活有所牵扯,年轻人看起来有些高兴。

    他笑着答好,嘴角扬起,笑容俊朗。

    乔助理近乎惋惜地目送着他离开。

    脑中不免想到,丁家主宅目前住着的几号人。

    没记错的话,林子夭还在京市,按照他的性子,应当是陪着丁燧宅在家中。

    正逢周末,天澜和王昇大概率在家中。

    ……

    这一趟送行李,结局已定。

    乔助理想。

    =

    中秋节后,京市正式转凉。

    丁燧的身体状态尚算良好。这对于一个患有强直多年的病人来说,是个不错的消息。

    医院体检时,主治医生打量一眼丁燧身后的青年,有点好奇:“这次不是你妹妹啊?”

    科室里的其他医生、护士大都认识丁燧、丁眠。丁燧是因着久病沉疴,早年间在医院住了许久,后来情况稳定,才保持着一年几次的进医院次数。

    丁眠总是陪在他身边,几乎没有不来的时候。

    只有近一年的情况较为不同。

    丁燧来医院做检查时,有时候是丁眠,有时候又是陌生青年。

    “她忙工作。”丁燧答。

    主治医生给开了药,他低头写着,不忘道:“你的情况比一些年轻人好多了,就昨天,还有个三十不到的年轻人,坐着轮椅来的,走都不能走。”

    丁燧脸上带了温和的笑,他说:“那我还算过得去,前些年坐过轮椅,现在轮椅已经搁在家里好久不用了。”

    主治医生抬头,没错过他身后青年严肃的脸,目中满是关切,在他写完处方后,本能地接过。丁燧也很坦然淡定,像是从前他妹妹在身边那般,有关病情的事,全数由年轻人来负责。

    临走前,主治医生多嘴问道:“忘了问,这年轻人是你家属吗?”

    丁燧微怔,很快,点头答:“是我家属。”

    等到丁燧与年轻人离开,科室里的其他年轻医生忽的想到什么般,拍大腿道:“我认出那个帅气小伙是谁了!”

    主治医生竖起耳朵听。

    年轻医生八卦地举着手机,他信心满满道:“这个,我记得是《狭路不相逢》剧组路透,这个帅哥是演员!”

    手机屏幕上,正是前几分钟陪着丁燧一块来医院的清俊青年。

    他在剧组,被媒体拍摄到的照片十分清晰。眉眼在日光下熠熠生辉,有种超脱众人的俊,一双眼眸印着寡淡平静的情绪,瞧着很有一种禁欲气质。

    八卦稿子中说的是,《狭路不相逢》剧组临时从隔壁剧组借了个人来拍戏——原定的男三号被放鸽子,导演气得当场骂街,也不愿意再等了,索性直接从隔壁找了个样貌气质符合人物角色的年轻演员。

    据说,这个年轻演员岁数不大,在隔壁剧组的戏份不多。偏偏,他极其称职,哪怕是当天只有几分钟戏份,也会定时打卡到片场。也许正是这种工作态度,让他幸运地拿到《狭路不相逢》的男三角色。

    八卦营销号说,《狭路不相逢》这个千万级别的IP,开拍前,主角演员画饼式地宣传了好一波,圈内不知道多少人想着参演。男三号本是个湾岛男星,被投资商送进剧组,性格颇为高傲。

    开拍时放鸽子参加了另一个同为千万级别IP的小说改剧,原因竟是他觉得另一个IP火起来的概率比这个大。

    ……

    年轻医生们也都是爱热闹的性子,上班时讨论患者病情,休息时候也爱闲扯家长里短、娱乐新闻。

    “哇,我又搜了下,他叫天澜,”年轻医生兴致勃勃,“中艺大二在读,今年才19!”

    主治医生琢磨着丁燧的年纪,再和那青年的比较一番。

    犹豫不决地道:“是叔侄?”

    他治疗丁燧多年,大致了解丁燧的家庭状况。

    年轻医生:“不确定。不过我猜,他们的关系算是亲近那一挂。”

    这句话得到科室里大多医护人员的赞同:“不是亲近的关系,丁小姐肯定也不会放心让他来陪同。”

    “而且哦,你们注意到没有,那帅小伙在陪同时,作风什么的和丁小姐还蛮像的。应该是有被丁小姐教过吧。”

    这样的讨论,在医院科室中反复了半晌,很快就被琐事掩过。

    数周后,丁燧再来医院。

    这回,陪同他的就不是原来的那个帅小伙。

    主治医生看向丁燧身后的两人,诧异地抬起眉毛。

    丁眠正在焦虑地和谁打着电话,她眯着眼,一双美目中盈着恼怒,低声喝责几句。

    她身旁站着个麦色肌肤的英俊青年,单眼皮,单手提着病历袋。丁燧正落座,他显然听到丁眠在说些什么,转头:“要不要让司机来接你?我这里有王昇陪就行。”

    女声清澈,在和家人说话时,不免柔和下来。

    “没关系,一点小事。”

    丁眠注意到医生的关注,她朝着他礼貌性地微笑一瞬,很快,示意自己先离开,去走廊谈公事。

    只剩丁燧和青年在科室。

    主治医生看着青年将病历袋递过来,他张口说话,轻声交流。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几句,就让人觉得这个年轻人的脾气一定很好。

    “这两天他有点不太舒服,量过体温,可能有点感冒……”

    “背和腿有时候阵阵隐痛。”

    王昇说话的腔调泛着一股舒适明朗的朝气。

    丁燧补充:“差不多就是这样。”

    强直患者一有点不适就需要注意,尤其是丁燧这种年龄的。

    因着前几周来过一趟,有过记录,这次再来,主治医生打起十二分精神,细细问过。

    期间,青年和此前那位俊小生一样,在一些问题上开口回答。

    十分钟后,丁眠从走廊进来,她的电话已经挂断,神情平静,看到他们,眉宇舒展。

    也许是默契,又或者其他原因。主治医生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丁眠和那青年对视一眼,如同知悉了方才发生了什么,并没有开口问。

    她的情绪温柔而镇定着,做了最后的陪诊工作。

    临别前,主治医生终究是忍不住,多嘴问道:“这也是你的家属吗?”

    问的对象是丁燧。

    竖起耳朵听的,不止是主治医师,还有科室里其他医护。

    丁燧这回的回答,与上次一样。

    他泰然自若地答:“对,我家属。”

    主治医生明显看到丁眠弯眼笑了,她似乎被兄长那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逗乐,嘴角抿着,很是愉快。

    笑眯眯的年轻人,美丽大方的丁家小姐,以及双鬓带灰,被家属照顾得极好的病人丁燧,在他们的注目下离开医院。

    离开后不久,那位在娱乐八卦前线的年轻医生幽幽声道:

    “我总觉得那个帅哥的脸很面熟。”

    他犹豫不决,不那么自信道:“总感觉好像也在什么营销号里见过。”

    当天晚上,该医生在科室群里发出一张截图。

    正是春晚当天的热搜,照片、关键人物一应俱全。

    【看来是年轻妹夫啊[doge]】

    至于那位演员家属,与丁燧的关系究竟如何,科室医生们心中隐隐约约有了猜想。

    后来的几次医院陪诊,时不时出现天澜、王昇,甚至还有过一次,是一个贵气逼人的漂亮公子哥。

    逢人问起,丁燧都斩钉截铁地说是“家属”。

    他们陪诊丁燧,其心细程度不亚于他的亲妹妹丁眠。可以说,就是血缘亲人也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了。

    这前提下,再加之时不时能在京市商业八卦版块刷到的丁氏企业消息,医生们私下感慨起来:

    “姓丁的那位病人,妹妹挣钱厉害,还找了几个小男友,帮着一块照顾他。”

    “三个靠谱年轻妹夫……”

    “运气是真好啊,人生赢家。”

    这羡慕,竟也说不清,是羡慕丁燧有这样稳重、尽心的妹妹及妹妹的年轻男友们。

    亦或者,是羡慕着有能力找三个年轻男友,让三位男友和平相处、愿意共同照顾兄长,“驭夫有道”的丁眠。

    所谓人生赢家,丁家两兄妹都占了。

    作者有话说:

    ◉ 第 55 章

    丁眠二十九岁生日当天, 不少朋友发来庆生祝福。

    出于社交目的,丁眠给自己安排了个生日聚会,邀请认识的朋友出席, 顺便谈谈生意。

    聚会流程等具体安排, 丁眠没太插手。她把这项任务安排给乔助理,让她协调。

    生日当晚, 聚会地点在一个圈内人常去的酒店, 邀请的朋友也不算太多, 大都是生意场上交情不错,再有便是与丁家关系不错的世交。

    黎深也在被邀请的友人行列中。

    他来时,直接把礼物送到丁眠跟前——一块今年刚出的,限量款女表,价格高昂, 属于买来送礼不会出错的那类型。

    “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黎深说完这句庆生祝贺,转头看看四周, 意外地没见到他觉得应该在这里看到的对象,一时间表情诧异。

    丁眠意识到他的情绪。

    她接了手表,放在礼物堆里, 歪了歪头, 笑了起来,“你在看什么?”

    黎深的一腔小心思被她发现,挺不好意思:“那啥,你……那几个小年轻没来啊?”

    黎深和丁眠的年纪一般大,喊起“天澜”“王昇”“林子夭”这几个还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 确实是当得起“小年轻”这个称呼。

    丁眠淡定不已, 她道:“还不到点。”

    生日聚会的时间在晚上六点开始。

    大家陆陆续续地来, 也不着急,约莫着是八点能到齐。

    一些忙着生意应酬的朋友,也给丁眠来过电话,说是一会忙完那场子,再来她这一趟,赶巧儿场地近,也不需要耗费太长时间。

    黎深算是其中来得较早的一位。

    他到时,场上也就七八位。放眼一看,很容易瞧出谁到场、谁不到场。

    丁眠见他脸上的表情还有困惑。

    “有忙学业工作的,还有在路上的。”

    黎深这才恍然,他颔首,“这样。”

    和他一样有如此困惑的不少。

    事实上,丁眠这次的生日宴,在部分人眼中看来,是实打实地给她的枕边人一次“认认脸”的机会。

    林家落败前,林子夭就与之彻底断绝关系,全靠丁眠才有优渥生活。

    大数据时代,直播软件在市场占比量极大,就是不爱看这类直播的,也难免因听闻“丁眠和林子夭”的暧昧关系,下了软件,打开直播间追播。

    想看丁家八卦的,基本都看过林子夭的直播间。在他前往各个省市知名旅游点时,不管是住酒店的背景,亦或者他购物时的选择,更甚是“不开直播打赏”的决定,都表示着,林子夭丝毫不需要操心金钱问题。

    财力的支持足以将他养得贵气逼人。

    再说黎深见过面的“天澜”“王昇”。

    前者在马场上的风姿,一瞧就知道是丁眠亲手教出来的把事。样貌清俊,眉眼舒朗,据说是个学艺术表演的,丁眠为此特意给安排了个好的经纪公司——零零总总,传言可信度不知真假,传来传去,几乎要叫外人以为丁眠准备为他在娱乐圈开一家独立公司,让他在娱乐圈里乘风破浪。

    当然,这事儿黎深找了个空问过丁眠。

    他捏捏扭扭,询问她是否有打算给天澜开个经纪公司,得到她肯定且有点不可置信的笑答:“怎么会。”

    “专业的事专业的人来做,”丁眠回答得极其肯定,“我就是出出钱,出出力,帮着提供一下机会。”

    眼见着天澜年纪轻轻,就有了不错的剧本。圈内那些个与娱乐圈搭边,家里也有小孩准备蹭蹭这个“来钱快”的行业人,都感慨天澜运气实在好,有个愿意提供金钱、势力,帮着他在娱乐圈立足的贵人。

    王昇看起来就没有前两位那样“能花钱”。

    黎深的想法,恐怕也是大部分了解了丁眠枕边人心里头想的。

    京市体校读书花不了几个钱,唯一耗钱的地方或许就只是,他人口中谣传许久,至今未能得到证实的“高考前给他找关系安排考试”等等。

    家里有同龄考生的,了解近几年高考政策的,倒是能直白说出王昇考上这所体校是在哪些方面花了心思:这些方面实打实地没法儿通过钱权运作。

    别人不这么觉得。

    有部分怀着恶意的人,总觉得丁眠是用了手段把他安排进学校,就等着未来有机会利用这传闻坑她几次。

    黎深感激丁眠此前帮他,有意无意地提起。彼时是电话里聊天,开篇问她在王昇身上花的心思是否多,到后面便轻悄悄地扯到这件事上,隐晦地提醒她要注意,如若真是灰色手段,一定记得收尾。

    丁眠在电话里颇为冷静自持,她淡然说自己问心无愧:“我不会这样做。”

    她只顿了顿,温声再道:“他也不会,如果今年没考上,那就明年再继续,他有这个耐心,我也等得起。”

    只是天道酬勤。了解当地高考政策,又利用了考前教辅机构,再加上费心费力地学习一番,这才有了王昇上体校的成绩。

    黎深信赖她,也知道这答案可信度极高。

    他没再多问,只是转移话题,聊起别的。

    今时今日,丁眠二十九岁生日宴。

    往年她很少会组这么大的聚会,居多是和兄长过过,亦或是恰好出差,在其他城市随便应付过去。

    也就不难怪,大家都觉得这一次的生日宴,目的是丁眠为了介绍他们,让他们认认脸。

    ……

    黎深找了个位置坐下。

    一旁是酒水,他随意地端了一杯啜饮。

    如丁眠所说,那几个年轻人迟了些时间才到。

    他们到时,生日聚会上已经来齐十多号人,大门一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他们仨身上。

    疑似刚从剧组下班过来,脸上还带着点薄妆,衬得眼眸清亮,轮廓极俊的“天澜”。他先是看向丁眠所在的位置,雪白衬衫的袖口被他无意识地用手指挽了一挽,行云流水,叫人过目不忘。

    丁眠与他对视,不知交汇了什么含义,他顺势朝着看向他的各位朋友颔首示意,露出一个礼貌笑容,“大家好,我是天澜。”

    他没有说自己是丁眠的谁。

    可在座的,哪一个不知道他和丁眠的暧昧关系。

    心知肚明地对视几眼,性格热络地立刻上前招呼着让坐下。

    另外两位年轻人显然就没有天澜会来事了。

    单眼皮、麦色皮肤,体校在读的英俊大学生王昇,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别人问一句答一句,好相处,心思没有天澜那般活络。

    他的体型要比其他两位大上一圈——肩膀、手臂的肌肉线条要更健硕,看起来就像是刻苦锻炼过的痕迹。也许是性格原因,他瞧着很好接近,浑然天作的灿烂笑眼,若不是大家皆知他的身份,在座几个朋友里恐怕就有想要上前要联系方式的。

    无他,这种瞧着很好上手,戏弄后也很好丢的漂亮青年,是他们圈子里某些滥情人士最爱的那一款。

    几人互相对视,眼神意味深长。

    最后则是“林子夭”。

    和另外两位相比,他不好接近,许是性格使然,亦或者天生性格障碍,那一双波斯猫似的圆眼里装着满不在乎,全程都没怎么关注其他人。落座时,率先选了丁眠身旁的位置,天澜还伸手给他递了一杯离他远一些的无酒精饮料。

    丁眠姿态放松地靠在室内椅背上,眉眼舒展。餐厅安排的小提琴手适时为消费者弹奏了一曲悦耳音乐,她的神情泛着几分无聊,间或与不远处的友人搭话。

    “这次的投标……”生意上的往来,声音低而轻,并没有刻意掩盖,于是,顺理成章,周围的人都能听到。

    丁眠聊到兴起,支起背脊,作为在场焦点重心——寿星本人,她的注意力并没有全程放在那三位她的年轻人身上,相反,她格外纵容着允许他们自由活动,并未做出任何警示。

    聊着生意,聊着日常。

    友人们大多琢磨出丁眠这态度中更深的含义。

    不知不觉,这群朋友们就与这三位年轻人聊上了。

    一个本身副业喜欢给杂志美食鉴赏栏目供稿的女性友人,目光流连于正在专心致志品尝食物的林子夭身上。

    她托着下巴,无声想到不久前某个食品品牌商务pr在朋友圈里发文求助:哪位能联络上这个直播主QAQ

    配图就是林子夭这张漂亮精致,贵气逼人的脸蛋。

    她当时没有回复,后面再去看这条朋友圈,发觉该pr哀嚎着这位直播主不愿意接商务——简言之,就是没打算利用直播这行业挣钱。

    【怎会如此!】

    【心碎,求个这类直播主的代餐,老板希望是类似这个帅哥的吃播,粉丝量要求xxx万,颜值起码八分半!】

    她看林子夭的时间有点久,很难不被目标发现。

    漂亮青年极其冷淡地抬起脸瞧了她一眼。

    他的鼻尖有一粒很浅很迷人的痣,只这一抬眸的瞬间,眼波流转,泛着几分无意识的困惑与纯真,直叫她心尖一颤。

    ——标致的顶尖美人。

    女士耳廓禁不住泛红,她装作并非刻意的样子,咳嗽两声,挪开眼神。这一瞧,目光落在了好友丁眠身上。

    丁眠遥遥睇来,她的眼眸澄净,笑意莫名,仿佛察觉出她此前一刻落在林子夭身上的目光。于是,嘴角一弯,双目对视,颇有种奇异而温柔的炫耀感。

    就像是刚养了只毛发靓丽、叫声极嗲,讨人喜欢的猫咪一样。

    她眸中传达出一个意思来:他好看吗?

    作者有话说:

    ◉ 第 56 章

    女性友人:……

    她实在没忍住, 呛咳一声,摸摸鼻子,故作镇定。

    事后, 几个朋友聚头聊起这天, 不免议论起那三个年轻人。

    “丁眠的眼光实在不错,每个都乖顺俊俏。”

    “和天澜聊了几句, 他还蛮有想法, ”一个工作与营销行业密切相关, 不免与娱乐圈打交道的,想了想,这样道,“我也看了点他演的剧本,挺靠谱一年轻人, 不浮躁、踏实。”

    他又玩笑道:“要是没有丁眠,我想他应该也能有几番成就。”

    这话赞扬的意思居多。

    另一个朋友插话,“我倒觉得不会, 这年头长得好,会演戏的艺人多如牛毛,他也就是运气好, 遇上丁眠, 这才走上坦途。”

    此话一出,霎时间,众人不知如何回应。

    撇了撇嘴,继续道:“更别说另外两个,林子夭要是没有丁眠, 现在还不知道在哪。王昇估计还是个在工地打工的。没有丁眠, 他们哪个能过上现在的日子?”

    虽然说得难听, 可句句都很真实。

    聚会的氛围尴尬地止了止,须臾,一人打圆场:“嘿,你们说,丁眠都是哪来的这好运气,能找到这么几个漂亮俊生?”

    “靠,说起这我就觉得有意思了,丁眠的眼光确实太强,我听说之前有人想着撬她墙角——没错,就是把主意打到那三个年轻人身上……”

    “待遇很是不错,那个想撬墙角的本以为事情能成,结果,转头人家就把事给丁眠说得清清楚楚,一点遗漏都没有!”

    众人竖起耳朵,热火朝天地说起友人的八卦来。

    =

    丁燧给丁眠来电,一接通,他就急哄哄地问:“我听说天澜的那个戏要上星了?”

    他妹妹还有点不在状态,疑似在忙些别的。

    “嗯?”

    丁燧:“你怎么还没有我消息灵通?”

    他皱起眉头:“天澜那个剧好像过了审批,上了xx省地方台,过一段时间就要播出了。”

    丁眠这才回过神来。

    她清嗓:“这事我知道。”

    丁燧十分怀疑:“你真知道?别因为忙工作,就什么事也不关注。一家人,这挺大的事,怎么能一点都不关心。”

    丁眠:……

    丁燧听到妹妹哽了一下,好声好气地给他解释:“我真知道,只是刚在看工作安排。”

    “他又接了一个新剧本,等忙完学校的作业就能进组,”为了减少丁燧念叨的可能,丁眠冷静地补充着自己的大学生活。

    ——当然,这在丁燧耳中,就是她有在关心“天澜”的证据。

    三言两语交代了躯壳们近期的生活动态,丁燧终于安下心来,他笑眯眯:“那就好,这段时间没怎么看你们着家,我还担心是不是有什么事。”

    丁眠愣了一下。

    距离她的生日聚会已过去半月,因着公司的新事务,她基本上都奔波在飞机、高铁上,忙着到各个城市出差。三具躯壳各有各自需要忙碌的事,除“林子夭”时间宽裕,“天澜”“王昇”都不太能抽出空来特意回丁家主宅。

    丁燧刚好留在京市,准备参加老友女儿的婚礼。这一留,正好能瞧见家里空落落的,实在没有人气。

    “那我这两天喊他们回来陪你。”

    丁眠当机立断,决心安抚“孤巢兄长”受伤的心灵。

    丁燧大惊,立刻强调:“不用,我就是随口一说!”

    中年人的想法,谁也摸不透。即便是相处二十多年的丁眠也是满头雾水,她迷茫地拧了拧眉,听着那边丁燧吭声道:“就是怕你们异地太久,感情出问题。”

    顿了一顿,“我前两天参加老黄女儿的婚礼,听说他闺女之前差点要和这个新郎分手,两人一个D市,一个在京,都是体制内,谈了快八年恋爱了,今年男方遴选调往京市,这才彻底定下来。”

    丁眠安静地倾听,她已经猜到丁燧在担忧些什么。

    丁燧不沾女色,极少沉溺于情情爱爱——他年轻时候本有机会,但为了丁眠、丁家事业放弃了许多,后来因着疾病,更是断了念头。

    虽说如此,他依旧无比清晰明了男人的劣根性。

    妹妹身边的枕边人,不论哪一个都是样貌俊俏、人中翘楚,更别说还都比她年轻好几岁——异地距离将会拉长情感的不确定性,年龄差异也同样带来不确定性。

    “老黄的女儿女婿这俩人,闹过分手,中间差点没成,两家人都以为他们缘分尽了,也就是现在事业一块稳定下来,这才结婚领证。”

    丁燧的言下之意,其实已经非常明显了。

    他没有催婚的意思,只是看到一对伴侣因着异地而险些分手,不免愁苦起自家妹妹的情感——虽然,从实质上来说,他家妹妹少了一段感情,也还有另外两段……可丁燧已经有点习惯家里多了三双筷子,真要让他接受丁眠可能会和其中一位彻底分手说再见,他会很难受。

    “……”

    丁眠被他的一腔心思逗乐。

    她没试图掩饰,弯眼笑着,“你担心他们要离开我?”

    丁燧:“咳。”

    丁燧:“话不是这么说,我就是觉得吧,一家人还是要多在一块。”

    丁眠:“别想太多,我和他们的关系稳定着呢。”

    这话一出,中年人的心就回落到胸腔里,没有在喉咙眼里悬挂着的危机感了,他哼哼,以示了解,电话那头,妹妹用悦耳温柔的声音调侃他:“之前不是还担心我把他们甩了吗?现在你又开始担心他们主动要和我分手?”

    “唉。”

    人到中年,身边的男男女女分手离婚,例子数不胜数。

    丁燧不好说是自己心思敏感脆弱。大抵又是年纪长了的疑神疑鬼、瞻前顾后。

    属于闲的没事干的人才会想的事。

    丁眠:“好了,不说啦,这周我挑个有空的时间回家聚一聚。”

    电话挂断,她看着手机屏幕,若有所思。

    陪同的员工仍旧是乔助理,她轻轻敲了两下办公室的门,得到室内应答,这才推门,交代了今天地方子公司领导层安排的饭局。

    乔助理眼瞅着丁总收了手机,乌黑美目轻轻转动,眸若星辰,点头答好。

    她本以为这就结束,正要离开办公室。

    谁料,丁眠出声,拦下她的步伐:“帮我看看这周的安排,我记得后天是有回京市,对吧?”

    乔助理脑中搜索,目标清晰,很快给出准确答复:“是这样的,老板。”

    “那天回去,帮我尽量推迟一下其他行程,我回家和家里人吃顿饭。”

    交代完毕。

    乔助理计算着行程表,离开办公室时,口中仍在念念叨叨:“刚好是周六,中午十二点飞机到达机场……”掐算着安排司机的时间,不忘回忆方才丁眠说起和家里人吃饭时的神情。

    十分温柔,十分漂亮。

    在商界杀伐果断的俏脸阎王,私底下仍有着极亲和、美好的一面,展示给“家里人”。

    ……

    “林子夭”的生活平静轻松。

    直播粉丝数相差无几的“美食鉴赏”“吃播主”标签账户,观众们眼瞅着那几个主播的脸都圆了一圈,时不时还有人在评论区友情建议主播记得日常多锻炼,远离三高。

    “主播林子夭”却依旧是原来开播时的那副清爽模样。

    水银般黑白分明的眼,鼻梁上浅浅的一粒痣,五官轮廓俊俏动人,再加上吃的时候专注用心的矜贵模样,就是放在“俊男美女”主播区,“林子夭”的长相都算得上顶尖。

    不是没人怀疑过他在下播后催吐。

    好在主播的直播习惯断绝了这类恶意猜想——“兔子”大都是吃过几口,嚼完以后,立刻压舌根催吐,这类吃播基本上不能开直播共享进食画面。

    “林子夭”作为主播,全程进食以直播形式完成,进食结束后也不会立刻下播,而是保留一段随意闲聊的时间。他不属于那种爱和观众捧哏聊天的主播,基本上没有什么柔和的社交相处技巧,全凭一腔直觉回答弹幕问题。

    这段时间的保留,再加上直播第一天到现在的声线,从未出现过沙哑,充分地说明他没有时间催吐。

    大量摄入热量,且保持着漂亮脸蛋的情况下,“林子夭”慢慢地以另类角度在主播区火了起来。

    一个关于他的帖子名称,用词刁钻贴切,直叫看客连声叫好。

    【隔壁美食区那位主播是真的男菩萨了吧,已经直播好几个月,脸蛋还是那么俊俏,眼神还是那么纯,可他吃的时候半点没少吃!】

    帖子主楼,附图多张,全是“林子夭”。

    楼主:【真的很涩啊,他吃东西的时候,低下头,鼻尖那颗痣好想让人亲亲。】

    楼主:【还有这张,调整镜头的时候不小心伸了下腰,毛衣上滑了家人们!男菩萨大福利送出!!!】

    楼主:【妈呀,男菩萨的手指也好好看,修长有力,指甲盖都是粉色的。】

    一楼:【确实很辣。不过我就想问一个问题,他是吃播吧,怎么不见胖啊?】

    楼主回复:【我也有这个问题!不过我想,大概是他有在默默锻炼,为了给观众最好的颜值体验吧!!!】

    二楼:【这不是今年主播区前十的那个吗,我看他每天开直播都有几十上百万固定观众啊。】

    三楼:【我还没看过他直播,下次有机会去看看】

    楼主:【看看绝对不亏!一堆美食直播中,他绝逼是颜值最好的那个,而且还特别卷,我感觉就没见过他不修边幅上镜过!】

    楼里回复迅速叠了一页,翻页后,很快也有人证实了“林子夭”的颜值。

    【这是我之前路过水镇,路上看到这个主播的时候拍的,颜值真的没话讲,实打实的好看,直播间基本上不带滤镜,和那一群开默认美颜滤镜的主播相比,他真的是一股清流。】

    【附图一张】

    素人拍摄镜头下,青年穿着剪裁得当、布料柔软的黑色衬衫,露了半截手臂。他和直播间镜头下相差不大,样貌俊丽,皮肤苍白,身高也有一米八以上。

    【呜呜,他真的很有做职业主播的操守,居然这么严格掌控身材!我爱男菩萨!!!】

    一众被颜值身材震撼到后的彩虹屁发言。

    这个帖子火了以后,当晚,“林子夭”的直播间就涌入一波围观男菩萨的路人粉。

    漂亮青年吃完最后一口,忽然间凝住视线,眉头微皱,低声问:“男菩萨?什么意思?”

    他的声线也好听,含着难得的少年气,清澈青涩。困惑时,会歪歪脑袋,于是,鼻尖的痣也顺势地滑出一道绮丽的弧线。

    弹幕中有人解释了这个名称的来源。

    【就是说你很厉害,保持体重、身材,给观众们最好的直播体验……】

    漂亮青年继续沉默。

    他看了弹幕好半天,憋出了一个字:“噢。”

    “我没有特意为了直播保持身材和体重。”只能说是基因优势,这具躯壳似乎不容易吃胖,稍加锻炼就能有极优美的肌肉曲线。

    丁眠在操纵躯壳的时候,很是惫懒,其实挺不乐意去运动,“林子夭”到底不如“王昇”,前者的多巴胺分泌来源于美食、美景,后者的多巴胺分泌来源于肌肉锻炼、体训生活。

    当然,为了保证躯壳的健康和美观,丁眠还是会保持固定的锻炼频率。没有讨好观众的意思,也不是为了让自己在镜头下多好看。

    这么想,也就顺理成章地说出口:“我不是为了你们才保持身材的。”

    不开通收礼渠道、不接商务的主播就是这么任性,娇纵得像是家养的、不谙世事的猫咪,只要精细梳理毛发,将自己打扮得蓬松雪白,讨好主人就可以。

    吃播什么的,只不过是为了打发时间随手开启,不图回报的一项娱乐活动。

    青年的眼在灯光下柔亮,璨着浅光,他从不搞什么“单身人设”,从不借着直播牟利,说话便毫无顾忌:“你们不用想太多。”

    这话未免有些泼人冷水。

    偏偏,他说得理直气壮。

    一时间又叫人无可奈何起来。

    弹幕闪过一条:【靠,男菩萨不是为了女友才保持身材的吧?】

    可能是输入时出错,连续发了十多条,直接占满屏幕。

    这一刻,直播间屏幕里暂时只有这一条有效的文字弹幕。

    在线量达到百万的直播间里,观众们同步看到俊俏男主播轻描淡写地扫了一眼屏幕,似乎笑了一下。

    极轻的咕哝,含糊不清的语气词,收音效果不好,许多人怀疑是否真的听到,可下一刻,看他那神情,俨然是与默认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嗯。”

    他大抵是说了这么一个字。

    ◉ 第 57 章

    一个名人的恋情, 倘若要在大众面前揭露,定然需要几番深思熟虑。

    丁眠有几分名气,主要聚焦于生意圈, 她与寻常艺人占据的八卦版块截然不同。再加上她本人不太愿意将自己的生活展露给大众, 久而久之,只有打过交代做过生意的朋友们了解她的生活状态。

    有关她的消息, 传播范围远远不及某一个十八线明星睡粉塌房的八卦。

    丁燧知悉她的性格, 婉转提醒过:“天澜的工作和娱乐圈有关, 有时候可能会有些难以避免的情况发生。”言下之意,是要她提前做好心理准备,避免因为这件事旁生枝节。

    “林子夭”同样与大众有所联络,属于小有名气的直播主播。他不接商务,不收直播间礼物, 并不与同类型主播发生利益纠纷,也就没什么对家可言。这意味着“林子夭”很少会被买营销抹黑,顶多开帖子争议一番他的“神秘对象”是谁。

    丁燧的提醒并非空穴来风。

    “天澜”大三上学年, 也就是他刚满二十周岁,拍了几部不错的剧,出演了几个大制作电影的配角, 在互联网上有了热度后。

    一段片场视频被狗仔传到网络上, 甚至没有试图先找正主要钱买料,直接发出。

    剧组夜场,落水戏。

    已经拍完该拍的内容,场务指挥着女演员去补拍部分近景片段。

    青年湿漉漉地站在助理身边,扬起的手臂接过毛巾, 平静地擦拭脸上的水珠。

    “要不要喝点热汤?”助理开口。

    剧场的灯光直射, 明亮如昼, 衬得青年那张脸冷白英俊,他摇了摇头表示拒绝,下一秒就往另一个方向走。镜头晃动,摄入一道人影——年轻漂亮的女人,靠在剧组外围的墙边,似有所觉地抬眸看向他前行的方向。

    高清摄像,剧组灯光雪白灿烂,将她的正脸照得清清楚楚。

    眉目舒展,眼若秋水,当之无愧的美人脸。

    也许是灯光氛围太好,再加上隔壁剧组用音响播放着清澈柔和的纯音乐,她送去的一眼,莫名就叫人觉得多情。

    青年往她的方向走,靠近以后,低头耳语几句。旋即,敏锐地伸手揽过她的肩头,用身躯拦住可疑的镜头拍摄。

    画面止于这一刻。

    ……

    如果不是这上面的主人公是丁眠本人,恐怕她也要说这视频偷拍得十分美好。俊男美女,又是湿漉漉的贴身,怎么看都是赏心悦目。

    乔助理:“啊这。”

    她刚从办公室的八卦环境逃出,抱着文件来找丁总,就看到她靠在老板椅上,一副沉思冷淡的模样。

    乔助理一时间屏息静气,不敢吱声。

    半晌,丁眠才意识到她的存在,“进来。”

    乔助理将文件摆在她的办公桌上,抬眸望见正在播放的视频。音量低,接近无声,她咽咽唾沫,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办公室其他人也都看到这个视频了吧?”

    冷不丁,丁眠开口问。

    乔助理嘴比脑子快:“是……”说完才觉得不好意思,干巴巴地朝丁眠挤出一个笑。

    然后,她就听到美人老板咕哝着:“嗯。”

    像是无奈,又像是不知所措。总之,乔助理很难猜出老板在想什么。

    很快,乔助理听到丁眠轻声问她:“你觉得我有必要解释一下吗?”

    “?!”

    乔助理头皮一紧,她总觉得这件事很重要,自己的反应有可能决定老板和……他们的关系——最浅层的那种,展示给外人看的。

    她纠结着,组织着措辞,终于,勇敢地回答:“我觉得,您可能还得考虑一下林子夭先生、王昇先生的想法。”

    乔助理为自己点了个赞。

    她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得力助手,这句话一点也不得罪人,情商十分在线!

    哪怕未来老板身边任意一个正式上位,也完全挑不出错处来!

    语罢,眼瞅着丁眠陷入沉默。

    乔助理心情复杂,她看着那段视频重复播放,没有什么声响的环境音叫她难以自抑地脚趾抓地。

    “你说得对。”

    “我得顾忌一下他们的感受。”

    话说到这,后续的发展,几乎就在乔助理的意料之中了。

    天澜没有直白承认这个探班的素人朋友是他的“谁”。

    后面哪怕有人扒出这个“素人朋友”身价不菲,是京市丁家掌权人,和天澜似乎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他也全程保持沉默。

    唯一有过正面发声的,只有天澜的经纪人,他在娱记追问下,特耿直来了一句:“他不算偶像派,我不管他谈不谈恋爱。”

    丁眠在八卦记者借着商会时机,发问与“天澜”有关的犀利问题时,对着镜头,并没太多表情,只答:“我想,这个问题应该和这次会议无关吧?”

    话说到这,再强人所难就有点不上台面。

    八卦记者和这个商会属实没有太多联络,于是,安保人员上前客气请走。

    这个片段也被娱记发在互联网上,封面首页就是丁眠那张脸——会议穿装,优雅裙装,精致妆容,完全看不出是虚长大学生“天澜”十岁的女士。

    网友的评论同样有意思,撇去带粉籍,对喜爱艺人“绯闻对象”带有敌意的发言外,大部分的发言都是:

    【我焯,姐姐好美!】

    【这气场好强,记者都木了】

    【就这条件,恐怕是别人赶着追着要爬床吧】

    【富婆看看我!!!】

    互联网记忆力一向不好。“天澜”专注拍戏,没有多余物料,久而久之,这件事慢慢沉了下去。

    乔助理在这件事发生后的半个月去了一趟宋家主宅,和林子夭、天澜,以及绯闻主人公之一天澜打了个照面。

    时过境迁,距离她认识这三个青年已过去两年。

    要说有什么变化,可能就是她依旧单身——期间有过约会,有过相亲,悠悠转转到现在还是孤零零一人。乔助理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看着每个月的工资时更是这么觉得。

    至于他们仨。

    乔助理抬眸,看向在打电话的天澜,混迹娱乐圈许多时日,他比起最早时见到时要成熟,为人更加油滑冷静。这不是坏的迹象,相反,更像是天澜被丁眠成心培养成如今的模样。

    室内灯光下,他没有被不久前八卦消息困扰,镇定而温雅。

    “我觉得您可以考虑一下我,”应该是在讨论进组的事宜,乔助理竖起一只耳朵悄悄听,青年的声音低而柔和,泛着诚意,“我接下来的档期非常空闲,您给的剧本我也已经看过……”

    不远处的林子夭在打游戏。

    他仰着脸倒在沙发上,红蓝配色的游戏手柄在玉白修长的指尖攥着,专心致志下,眸光亮亮,如同一只大快朵颐后的猫。

    手持游戏机连接蓝牙耳机。他在间隙,抬眸瞧了她一眼,眉毛一挑,礼貌性地笑了下,很快,注意力又回到游戏上。

    很快,天澜接完电话,他这才有空和她打招呼。

    “是来找丁眠的吗?”

    “是的,老板让我来送文件。”

    “先放这吧,她在浴室。”

    青年对丁眠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

    乔助理脑中过了几刻短短的思想风暴。

    很快,二楼走廊传来人声、脚步声。

    无奈柔和女声:“哥,你要是闲得没事干,就去吃吃喝喝……我和他们过得好着呢。”

    清亮活跃男声:“嗯嗯,过得好着呢。”

    说着说着,丁眠擦着头发下来,黑发半湿地搭在肩头,浸透了很薄的睡衣,锁骨清晰可见,她露着细白柔嫩的手臂,浑身裹着温暖舒适的浴液香气。

    她身旁半步,是个同样充满着洗浴液气味的年轻男人。

    乔助理一时间有点目瞪口呆。

    她不知该作何反应,再一看林子夭、天澜,他们俩的表情非常淡定,仿佛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倘若说,林子夭性格古怪,对这些事情不那么在意。

    ——那么,很懂人情世故,算得上是成年人中社交手段成熟的天澜也是如此反应……

    乔助理再瞧一眼,她不那么肯定地猜想:究竟是他演技好,还是真的被老板拿捏得死死,丁点想法都不曾泄露?

    不能怪她以最坏的念头来想,对乔助理而言,她事业上的雇主是丁眠,生活中亦友的对象同样是她。这样的双重身份,叫她难免会担心“英雄难过美人关”,商界上出过不少这样的例子,靠着美人色割取对手的事业,成功的不止一二。

    天澜又是深浸娱乐圈,这个与钱权、权色莫大相关的行业,诱惑太多、太杂。

    也许是她多看他的那几眼露出端倪,青年轻轻地瞧她一眼,那一双剔透澄净的眼里些许好奇,如同稚子。

    他顺手地从一旁的杂物架取过吹风机。

    丁眠走近,被青年半搂着,一同坐在沙发上。吹风机开了热风,呜呜吹着,将大美人的脸颊、耳垂吹得微红。天澜还不忘伸手用温凉的掌心贴一贴,直到将发都吹干,这才放手。

    头发本就是半干着下楼,吹干实在不需要太久。

    前前后后也就七八分钟。

    丁眠在这呼呼热风中,大声地与她对话,聊着公司事务,毫不避嫌。

    同样刚洗完澡的王昇正在厨房捣鼓东西。

    丁家给住家阿姨放了一个不长不短的假,这些天的伙食都是靠外卖加方便处理的食物解决。

    厨房里叮当作响。

    客厅里热风呜呼。

    林子夭摘了蓝牙耳机。乔助理疑心他这时候摘下耳机,将游戏机游戏外放,可能是为了认真倾听丁眠说话。在这之前,塞着耳机打游戏,或许是照顾着天澜在与人电话联络,减少环境噪音的影响。

    一旦摘下,游戏的声音外放,热热闹闹,奇异的衬景。

    乔助理和丁眠聊了半晌,口干舌燥,她接过王昇递来的一杯清水,感激地说谢谢。

    麦色皮肤,漂亮身材的俊俏青年,立刻露出一个明亮好看的笑容:“不客气!”

    他还特别大方,胳膊肘里捧着一盒冰淇淋,一瓶无味苏打水,一瓶酸奶,一杯果汁。

    依次分过去,给自己留了酸奶。

    奇妙的是,王昇的分配过程十分沉默。他一句都没问过彼此。

    他人却接受得无比自然。

    就像是他已经完全了解住在一起的她、他们习惯吃什么口味的东西。

    乔助理咽下杯中的最后一口水,掏出手机,看看时间。

    手机软件弹出一个娱乐圈爆料。

    思维联想,她本能地回忆起天澜和丁眠在剧组被人视频拍摄爆料的事。

    再抬脸看向三个年轻男人。

    英俊的、清俊的、漂亮的。

    如珠如玉,熠熠生辉。

    他们或是有意或是无意,簇拥在丁眠身边,仿佛她是这个家庭的中心……

    他们的世界中心。

    作者有话说:

    ◉ 第 58 章

    多个身份为丁眠带来了弥补信息缺乏的视角。

    “丁家掌权人”“知名青年企业家”“多金女总裁”等诸多定义, 让她在商界如鱼得水,同时是他人眼中络绎不绝企图攀附的存在。

    “天澜”“林子夭”“王昇”这三个枕边人,因着主身体, 成为了某些人眼中炙手可热的存在。

    简言之, 就是有人想撬丁眠墙角。

    夜幕深重。丁眠抱着手臂,冷视着不远处大厦一楼发生的纠葛。有心人刻意发消息让她来看, 恐怕是想要离间她和“天澜”之间的关系。

    清俊好看的娱乐圈新生代男演员拧着眉头, 试着解开缠绕在他领口扣子上的发丝, 矮了他一头的俏丽女郎满面通红,嘴里念着歉意,笨拙着伸手要去解。

    这一来一往,难免会有肢体、肌肤上的接触。

    看起来,就像是他们有什么值得关注的暧昧般。

    丁眠的手机收到一条消息:【丁总, 你看我没说错吧,我就说前几天看到你小男友和其他女生勾勾搭搭】

    她面无表情。

    身边的新助理不太熟悉她的个人生活,看到她的“绯闻暧昧对象”与年轻女郎拉扯时, 瞪圆眼睛,不敢吱声。

    丁眠轻描淡写地瞧了眼新助理,将手机按灭。

    旋后大步往“天澜”的方向走。

    旁人视角下, 她大抵是个气势汹汹的“正宫”, 上前与小男友、暧昧对象对峙。

    放在电视剧中能演上起码半小时的戏份——设计这画面发生的有心人设想中,会是小男友被年长女友逮住与他人的亲密瞬间时流露出的不安情绪,无关心虚与否,就是单纯的地位不同导致的虚实情绪。

    倘若他们是普世意义上的正常情侣,遇到这种被设计出的场合, 恐怕会是理直气壮地开口解释。

    但在旁人眼中, 天澜并非丁眠唯一的情人。

    他借着丁眠的资源、财富、人脉, 比圈内同龄人要提前许多的占有优势。丁眠的“扶贫美少年”早已被许多圈内人熟知,“林子夭”“王昇”同样年轻貌美,拥有着傲人长相、合心意的个性,“天澜”瞧着是要比他们俩游刃有余,也要更功利、有目标些。

    旁人的看法并没有错,丁眠在安排几具躯壳的事业目标时,为“天澜”计划的内容本就偏向于熠熠生辉、璀璨绚丽的明星坦途,“林子夭”则是随心所欲、高兴就好的吃喝玩乐,“王昇”更是不需要太多与利益牵扯、纯粹简单的校园生活……

    因而,许多人认为,天澜在丁眠身边定然有所谋求,所谋甚多。

    这也是为什么,从一开始,试图设局、撬墙角的人多往“天澜”身上下手。

    丁家企业的对手试图借着天澜枕边人的机会,笼络他获取公司私密资料。

    天澜在娱乐圈的对家眼馋着他的好资源,企图陷害他失去“金主丁眠”的喜爱,从而赢得正在竞争博弈的热门通告与剧本。没有了靠山的天澜,在娱乐圈势必要吃上大亏。

    ……

    这位助理是暂时代替乔助理的老员工,此前她对老板的了解和公司里其他同事一样,许多流言都浮于表面。她身边有娱乐圈追星的朋友,知道她的直属上司就是丁眠本人后,和她一块八卦过天澜与老板的关系。

    七七八八的猜想,零零散散的臆断。

    貌美总裁和清俊演员的二三事,再加上媒体爆料出的直播帅哥林子夭、体校学生王昇。丁眠的个人感情色彩已然染上了一层层暧昧难辨的粉色。

    她屏息静气,有点不安。这情绪在看到丁眠往天澜方向走去,眸光冷淡之际,上升到极点,宛如要钻出喉咙眼。

    她险些要惊呼出声。

    在助理的视角下,能看到那个年轻女郎面上的惶恐,张口想要解释什么。

    这样的表情更加让人深信不疑起一个事实:天澜和这年轻女郎的关系恐怕匪浅。

    助理:!!!

    她已经在想要不要上前帮老板痛打渣男。

    “上车去,一会回家。”

    她听到美人老板轻描淡写地来了这么一句话。

    丁眠的嗓音柔和,咬字清晰。她没有和那个年轻女郎纠缠的意思,目标明确,只放注意力在天澜身上。

    这不是设局人预想中的画面。

    天澜眼中流露出了某种难以解读的情绪。

    丁眠和他对视了一眼。

    只在这一眼间,似有什么讯息传达。

    助理听到天澜轻轻地嗯了一声。

    年轻人顺从地往车的方向走。

    年轻女郎脸色依然涨红,她的鼻尖沁出汗来,嗫嚅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丁眠看了她一眼,无声地打量她一遭,看起来是将她的样貌细细地记在心里。助理静观其变,她保持着缄默。

    “我是丁眠,”美人老板伸出手来,握手的姿势,大厦的白炽灯下能清晰看出她养尊处优的手指,指尖柔嫩雪白,玉色般清凝,“你好。”

    年轻女郎愣住。

    “我、我是宋箫,天澜的新师妹……”

    是的,俏丽女郎是经纪公司刚签约的艺人,比天澜小了一两岁。

    “我知道你。”

    丁眠弯起眼眸,笑了起来,她的笑容真的很漂亮,宋箫看得直发呆,好半天脸红红,羞赧地垂下脑袋。

    “你之前演过《XXXX》对吧?”

    助理听着丁眠说出宋箫曾经饰演过的作品角色,如数家珍。

    就像她非常了解她那样。

    助理不知道这是因为天澜的工作关系,还是她就那么刚好看过她出演的作品。

    这一句话显然信息量极高,宋箫的脸色苍白几分,她有点紧张,许是涉世未深就被交代着设局,还不能做到全然的淡定从容。只是几秒钟的差错,就够丁眠解读出她面部表情流泄的秘密。

    助理看到丁眠脸上的笑容更加深。

    她没有再为难她。某种意义上,这不算是什么为难,全程亲和温婉,没有说半句不好的话,只不过是心虚的人难免大股战战。

    “这么迟了,你有司机吗?需不需要我一块接你回去?”

    助理:“……”心里叫了一句好。

    她用敬仰的目光看向老板,为她打算在车上全面击溃这个年轻小艺人做好战斗准备。

    “……”宋箫瞪大眼睛。

    她不过脑地来了一句“啊?”,旋后觉得自己失去应有的情绪表达,追补着道:“好、好,谢谢你。”

    上车,时间已经到了深夜十一点。

    确实是不好打车的时间点,地铁也快停运。

    宋箫给助理说了地址,她的家应该是经纪公司一块安排的住宅区——天澜前两年刚签约公司时,经纪人有问他是否需要一套单身公寓,用来应付平时的工作奔波。

    天澜婉拒,他直言自己有地方住,后来经纪人就不再提了。

    助理开车,她在红绿灯间隙,分神瞧了眼车内。

    年轻女艺人被安排在副驾的位置,她全程背挺得直直的,莫名的尴尬不安,几乎凝聚成雾气萦绕在她的周身。

    后座的丁眠、天澜,样貌出色的一双璧人,一个与手机那边的朋友发送消息,一个在看着繁华都市夜景。

    昼夜瞬息,这个城市有着独到而鲜明的美丽。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纵横交错的道路脊骨,车水马龙,霓虹遍野。

    万里挑一的长相,与金字塔顶端的财富,聚集在了一个美人身上。

    手机屏幕的光让她的眼珠泛着微蓝,眼睫浓密,骨相优越。

    青年伸手扶了扶丁眠肩头的外套。夜深露重,她一进车,就被他包上了外套。

    因着前几刻的“风波”,他们之间的动静一丝一毫都要被关注。助理是偷偷瞄着看,宋箫就是略光明正大地看——她不是丁眠的下属,没有什么避讳,车内后视镜里可以看到全程。

    他们基本上没有对话。

    只有举止上的关心爱护。

    或许是车里有外人,他们刻意不多说什么,以免泄露隐私。

    仅从这些动作来看,丁眠没有介意方才发生、亲眼目睹的那一幕。

    天澜看起来从容,脸上的表情平静。他坦然得有些过分,确信无疑自己和宋箫发生的情况不会惹来任何情感上的怀疑那样。

    宋箫发了条消息给某人,内容是她所见所得。

    车程不紧不慢,先将宋箫送往住址,下车时,天澜一言不发,冷淡克制,丁眠则客气礼貌地和她挥手说再见。

    大美人笑吟吟着,并未介意过她和天澜发生了什么。

    “注意安全。”

    老板甚至还体贴地叮嘱这一句。

    ……

    翌日,媒体爆料天澜和公司新师妹上了一辆车,疑似共同出入一个小区。

    亲自将宋箫送往住址,并把丁眠、天澜送回家的助理一看这被剪辑后故意曲解的内容,忍不住:……

    乔助理人在国外,处理一个需要亲自监工的项目,她得知这个消息时,已经是国内发酵48小时后。

    视频通讯会议中,丁眠喝了口水,她身后的背景是乔助理熟悉的丁家主宅客厅。

    公司其他部门的经理在视讯中悄悄打量着丁眠,看她一如往常的情绪平稳,丁点不像是被媒体八卦炒作的“被绿对象”,一时间对那个八卦产生质疑。

    这质疑在会议间隙,休息的空档,看到半个入了镜头的身躯时,愈发强烈。

    ——年轻演员天澜在两个月前的某个剧组拍摄活动中,遭遇工伤。

    具体是一场骑马戏份,天澜在安抚受惊马驹时不忘救下同剧组的儿童演员,手臂上划了一道七公分的伤,手术缝了十多针,留了一道长而刺眼的伤疤。

    两个月时间,伤疤结痂成型,还没有去做后续医美修复。

    赤着手臂路过客厅的青年演员,就这样落进会议里其他人的眼中。

    镜头刁钻,看不清他的长相,只能瞧见比寻常普通人要优越许多的漂亮体格,腰瘦腿长,浅色的情侣拖鞋与地面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手臂上那条粉色的伤疤非常明显,一眼就能认出他是谁。

    丁眠若有所觉,她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可能还没有半秒,青年敏锐地退出镜头范围。

    丁眠冷静温和地伸手调整镜头方位,她继续讲话:“五分钟后继续开会,你们自便。”

    会议镜头静音,暂时黑屏。

    直到五分钟后,丁眠再度出现在会议屏幕中央,若无其事地继续。直到会议结束,乔助理人在国外发来私人通讯,询问国内与天澜相关的八卦。

    “老板,这需不需要……”

    年岁见长,乔助理处理这类的事务已经熟能生巧,但并不是每一次丁眠都会让她着手解决。

    丁眠常常让她减少王昇在大众视野内出现的机会。

    天澜和林子夭就没有那么多顾忌,这可能是与他们的事业规划有关。

    丁眠笑了一下,她眼眸很亮,并不在乎:“没关系,我就是想看看这人究竟想要干什么。”

    乔助理顿时意会。

    “天澜先生已经告诉您……”

    “哦,狗仔拍摄照片的时候,我就在现场,嗯,还一块顺路把那小姑娘送回家了。”

    “他们的PS技术还不错,把我和小婉都剪没了。”

    小婉就是暂时代替乔助理,负责这段时间公司秘书事务的新助理。

    乔助理:“……”

    她目瞪口呆,差点要喊出个“6”。

    丁眠想着,自己也觉得很好笑:“可能是想让我和他吵架吧,刚好前几天有个导演给天澜一个不错的剧本……有人也想要这个资源。”

    细数生意场上的项目、天澜近期的资源状况,就明白设局人所图为何。

    乔助理一言难尽地哽住,好半天才说,“如果改变主意,我就联系天澜先生的经纪人处理一下?不知道老板你介不介意这种八卦。”

    丁眠出乎意料地对这种男女绯闻看得开。

    乔助理心里隐隐有一种猜想,但她没敢明面提,怕影响了老板和天澜的感情。

    ——也许是因为可选对象并非只有天澜一人,她对天澜的“绯闻对象”奇异地放纵宽容,丁点也不怕他有什么实质性的越轨行为。

    是一种叫人无比敬仰的自信和羡慕的从容。

    “明星艺人,难免都会有这种八卦,他未来不打算转业,势必会有很多类似的谣言,不管是配合资方炒作还是有心人刻意蹭热度、设局坑他……”说到最后一个,老板居然笑了,她托着下巴,“我没有那个闲工夫天天计较。”

    她这样说。

    然后,又在乔助理的注目下,平静从容地加了一句:“他也不会乱来。”

    一副谁都不会比她更了解天澜的样子。

    作者有话说:

    ◉ 第 59 章

    “王昇”大三那年, “天澜”正逢大四即将毕业。

    丁家企业也正好迎来一个极其重要的发展点。新政策实行,技术革新,她需要殚思极虑地把握时机, 将企业发展更上一层楼。

    苏焉芝建议她前往A国一段时间:“A国这方面的技术人才比国内的多, 我也有一些校友能帮上忙……”她打量着丁家主宅里的布置,不忘为她提供有用的建议:“你哥最近身体挺好, 应该能帮你处理国内的事务吧?”

    住家阿姨给她们端上茶水。

    苏焉芝啜饮, 她提出建议后也没急着让丁眠立刻接受, 而是好奇询问丁眠:“你这摆件是什么?挺好看的。”

    丁眠顺着她指着的方向看去。窗台被风吹,仍岿然不动的铁制品摆件——“王昇”参加国内体竞的纪念品,全国数量不到一百个,只有运动员有名额购买。拿到手后她就给摆在家里头了。

    正好是上午十点,家里只有丁眠和住家阿姨两人。

    几具躯壳要么在外地旅游, 要么在剧组拍戏顺便改改论文,要么在学校上课。

    丁眠回她:“去年竞技比赛的纪念品,王昇买回来的。”

    苏焉芝:“哦, 你家那阳光小男孩买的。”

    年长的女性友人已经熟络丁眠家的这几个青年,她对王昇的印象很有趣,初次见面就觉得他笑起来很有“热辣甜心”的味道——皮肤色泽柔亮, 笑起来还像个不谙世事的小朋友, 傻乎乎的没什么心眼,刻板印象点,那就是胸大无脑的蠢货美人。

    丁眠失笑:“是的,他买的。”

    苏焉芝又转了个眼神,问她放在厨房冰箱门上的一排排冰箱贴是谁买的。

    丁眠扫过冰箱贴, 她有些记不清上面是什么时候买的, 只能勉强回答出个大概:“天澜去外地拍戏的时候带回来的, 还有几个林子夭是旅游文化城里随便买回来的。”

    这些七零八碎的东西,真要计较起来想想是“谁”买到手的,恐怕有点为难人。

    苏焉芝乐了:“你家这几个漂亮小年轻还挺会过日子,买的这些小东西还挺讨喜。”

    不仅是竞技比赛工艺品、冰箱贴,还有手编地毯、藤架、陶瓷玩具等等。

    偌大客厅,放眼看去,除了丁眠的生活轨迹外,他们仨的存在感一样强烈。

    都是有钱人,赠送奢侈品什么的完全掳获不了成年女总裁的心。

    早年间,苏焉芝曾经交往过的男友基本只追求奢侈品,给她送礼时同样以昂贵为主,事后她会送价值数倍的返还。当然,她的个人财富、择偶取向确实比较吸引这类的小白脸。

    这种软饭小男友很好交往,很好打发——钱到位,一切万事大吉。

    想要找个像是丁眠小男友们那样懂情调,不追求奢靡的,难度颇高,且需要用心。

    苏焉芝自认做不到。

    丁眠的耐心与诚恳,与这三位年轻人在一起的第四年多时间里,已被认证。

    第一年,有人觉得丁眠只是玩玩罢了。漂亮男孩谁不喜欢,况且还是刚成年,嫩得不行。

    第二年,有人会觉得丁眠只是没有玩够,投资的成本还没收回。

    第三年,有人开始艳羡三位年轻人,觉得他们必有过人之处,才能让风情动人的女总裁久久吃不腻。

    第四年,在圈内部分人口中,丁眠已经成为“情深义重”“美好大方”“一掷千金为美人”的完美女性代表。

    无他,只因为丁眠是显而易见地有将他们仨放在心上关照,不论是学业、事业、生活,方方面面都做到了尽力而为。

    对比四年前,刚刚考上中艺,穷得叮当响的天澜,他现在的资源好到令圈内人眼红。偏偏他还不是走捷径吃流量粉丝的演员,而是实打实一步步来,从小配角到提名最佳配角,再到今年刚接了一部名导操刀的男一号剧本。

    林子夭,本就是与上流圈子有牵扯的富家公子。早年过得还算不错,祖父母去世后,境况凄楚,被亲人鄙弃,如若不是丁眠把他带到身边,恐怕这一辈子就毁了。他看着不善言辞,偏偏也被丁眠发掘出天赋,硬是领上了做直播的道路——漂亮脸蛋,矜贵作风,在一波互联网热度中硬是杀出了属于自己的火热,目前粉丝量已近六千万。

    王昇,脑子明显没有其他两位好使的年轻人。样貌一等一的俊,身材顶尖里的顶尖。笨拙天真,笑起来如同世界是童话般的美好。四年前他还在工地里打工,浑身臭汗,不知前路如何,现在也是个有着本科在读的正经大学生,前途光明璀璨。

    ……

    苏焉芝细细一数,心中喟叹。

    这三个年轻人身上的经历,曲折得都能各自编写一本救赎文小说了。

    丁眠在他们身上放的心思,不比寻常家庭里长辈对晚辈的人生规划、事业目标安排来得简单容易。

    换个年轻人的网络用语,她对他们的好,大概就是所谓的“普渡众生女菩萨”。

    苏焉芝看丁眠。她显然被苏焉芝的这句话逗乐了。

    “确实是很会过日子。都是我喜欢的。”

    ——当然了,躯壳挑选的自然都是自己喜欢的。

    丁眠在心里默默加了这么一句。

    话说出口,苏焉芝意会的内容又与她不同,她大笑:“他们会在你面前争宠吗?有没有厚此薄彼过?”

    谁都好奇过丁眠和这三个年轻人的情感生活如何。

    大家都没敢直接当面发问,也只有关系不错的苏焉芝能这样大胆问了。

    丁眠:“……”

    她咳嗽一声,很镇定地回:“不会。没有过。”

    这句话回得四平八稳,完全能看出她是不心虚的。

    苏焉芝诧然抬眉,这回是真好奇了,“人生五指,都有长短,你怎么能做到哪一个都同样对待的?”她有点怀疑,可又不是纯然地怀疑。毕竟,在许多人看来,丁眠能将他们仨一步步带到如今这副模样,并未抛下一位,已属常人不可及。

    丁眠的黑发柔顺地搭在肩头,她轻快而温柔地笑,难以自抑地仰脸,灿烂的天光印在她优越美丽的五官上。

    “就……把他们当作自己对待,我对自己有多好,那就对他们有多好。”

    这句话听起来有点怪。

    还有股子奇异的抒情。

    最后还有点奇妙的诚实。

    苏焉芝琢磨半天,没觉出其中的真实含义来,她以为这是年轻人谈及爱情时的小小浪漫——什么爱啊,陪伴啊,玫瑰啊……反正就是那些她已经不太信,但是看到丁眠和那三个年轻人时,心中酥软,难得相信世间仍有真情的瞬间。

    “哈。”

    苏焉芝也笑了。

    她们也没再纠结什么情情爱爱,这不过是生活中调剂八卦的一隅。很快,苏焉芝又与丁眠聊起了关于A国技术,并做了经验之谈,“你要是去,短期内定然回不来,起码半年时间里要在国外,一些必要性的酒会、商务都要参加。我会介绍一些朋友给你认识,技术方面我也会帮你谈成,当然,这些合同里我可都是有条件的,事后你需要分成给我……”

    丁眠与她就着分成问题拉锯半晌,最后谈成,愉快地决定出门吃饭。

    苏焉芝的司机在外面一直等着,她们的目的地是市内一家口碑不错的私厨餐厅,路程不算远,半路上,丁眠接了一个电话。

    苏焉芝注意到丁眠换了个很专业的情绪应对。

    “你好?”

    “我今天暂时没空,是的,”丁眠的口吻非常克制,礼貌客气, “以后再说。”

    那边并不死心,推推拉拉好半天。

    终于,还是丁眠冷下嗓音,直言拒绝,这才挂上电话。

    苏焉芝挑眉:“哪一位?”

    丁眠耸了下肩头:“一个追求者。”

    她瞧着有点兴致阑珊,“想约我出去吃饭。”

    苏焉芝“哇”了一声,好奇地追问:“怎么,长得不行,还是性格不好?”

    丁眠罕见地露出几分孩子气的表情,她皱起鼻子,咕哝着:“目的性太强了,而且……我也不缺。”

    这话说得实在没错,丁眠确实是不缺人。

    苏焉芝:“他知道你家小年轻们吗?没有知难而退?”

    圈内里试图追丁眠的男性,许多抱有雄心壮志,觉得自己能够有魅力让她只取一瓢饮。

    ——这当然是在想屁吃。

    丁眠没理睬过这一类人,全程冷淡,只在工作场合正视他们几眼。其余时候,完全不熟。

    躯壳的时间充裕时,丁眠会安排着“携手”出席一些场合。

    大多时候是“林子夭”“王昇”,“天澜”因职业需要在某些剧热播时避开外界绯闻,丁眠很有职业道德,尽量不给剧组、导演添麻烦。

    一旦将躯壳之一领到社交场合上,那些原本自以为是的男性就不再义愤填膺,觉得是丁眠没有眼光——毕竟,她的躯壳们有着实在优秀的外表。

    知难而退的男士在丁眠看来还算讨人喜欢,起码未来在生意场合上她能够容忍继续合作。

    心中没有点13数的男士,在丁眠看来就十分讨人厌了。

    方才挂断的电话中的男士,如上所述。

    丁眠:“知道。他家里催他结婚,据说是想要强强合作……年龄比天澜他们大了三岁,研究生毕业没多久就想着借着婚姻让他家更进一层。”

    这位年轻男士,早在丁眠刚与自己的躯壳认识没多久就出现在她的社交圈里。

    彼时圈内沸沸扬扬,觉得她是贪图年轻人鲜嫩多汁,会在年岁渐长后将之抛弃。

    他和她有过一面之缘。后因着“天澜”的演员工作,丁眠见识到他和娱乐圈漂亮女明星的诸多恋爱经历。

    许是家境优渥,这位年轻人恋爱谈得频繁且浩荡,出手大方,给每一任女友的资源都算不错。

    某种意义上,他是丁眠的“现实性转版”。

    该男读书期间恋爱多多,毕业后开始操心家中企业,正逢企业势败,这就想着用自己来做“联姻筹码”。自以为样貌英俊、学历不错,比丁眠的三个枕边人出挑拔萃,是个合格的,可以“陪伴她一生的豪门丈夫”。

    几次谈话,带着对“天澜”“林子夭”“王昇”的看低,且自矜于岁数小于她,沾沾自喜觉得是他吃了亏等。

    若不是现在手头有个项目正在与之合作,丁眠连电话也不会接。

    苏焉芝:“奇葩哦。”

    丁眠认可:“确实奇葩。”

    她抱着手臂,冷淡而刻薄地来了一句:“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觉得我愿意和他结婚,分出家产。男人的自大未免太过好笑。”

    或许是根深蒂固地觉得女人必须要有个丈夫,亦或者觉得他刚好吻合丁眠的取向(年龄小、样貌靓)……

    丁眠很烦这种没有13数的人。

    碍于成年人的社交,她客客气气地打发掉,并决心在这周某位熟人的婚礼上带上自己(们)出席,歇一歇该男猖狂嚣张的自信心。

    隔天。

    造型团队询问丁眠参加婚礼的同伴身高体重,以备提前选择衣物。

    丁眠在聊天框中发去三条信息。

    【身高186cm,74kg】

    此条属于为了上镜好看,增肌减重的天澜。

    【身高192cm,86kg】

    这条是体校生,肩宽腿长,腰窄臀圆的王昇的个人信息。

    【身高185cm,70kg】

    以及,虽然做的是吃播,但看起来还是有点轻飘飘,外形精致矜贵的林子夭。

    那边收到信息的团队负责人沉默了半天,发来一个问号:?

    丁眠轻巧敲字,回复:【按照三个人的安排】

    团队负责人:……

    最后,他发来一个饱含着剧烈情绪的词。

    【收到】

    ◉ 第 60 章

    世纪婚礼, 豪门联姻的当天,丁眠给友人备上厚礼。

    即将开始新婚仪式,新娘子穿着雪白婚纱, 妆容精致, 举着捧花朝丁眠笑,并做了隐秘的手势——‘一会儿捧花抛给你’。

    这对新人和丁眠都是朋友, 一个是高中同学, 一个是大学同学。

    她是他们俩的媒人, 一次工作机会,她安排两位见面,促成这段感情。

    参加婚礼前,新娘主动问她要带哪一位男伴来。

    丁眠很认真地问她能不能都带上:“我想带三位。”

    新娘大惊,她犹豫不决:“三位都带上吗?你是要在公开场合……给他们一个名分?”

    丁眠没好直说自己是因为某个心中没有逼数的男士出此下策。

    她沉默一会, 笨拙地转移话题:“他们刚好有空,比较闲。”

    新娘也沉默。

    好半天 ,她露出理解的笑意, 怜爱地看她:“是他们开始磨人了吧?”

    ‘磨人’。

    即,无理取闹,不好哄。

    新娘显然认为此刻有着难言之隐的丁眠, 是被家里这三个漂亮小年轻磨得没办法。不管是为求体面名分, 还是想拥有做她出席友人婚礼男伴的机会……总之,缠到如今这个地步,要她亲口说出带三位来,已经能够看出丁眠是无可奈何了。

    丁眠隐隐能察觉出新娘在给她和“天澜”“林子夭”“王昇”的关系加着内心戏。

    她没有澄清,只是看她。

    新娘义薄云天, 拍掌应下:“我另外给你家三个小年轻发个请帖吧, 省得别人拿你家的事当八卦闲聊。”

    她想得十分周到:“这样也省得你还要对外挑个出席陪同的男伴。”

    都收到请帖, 都来参加婚礼,也就没有什么丁眠身边唯一男伴的“身份之争”。

    新娘确实为丁眠考虑许多。

    她斜瞧了好友一眼,开玩笑道:“作为回报,就让你家多准备几份新婚礼物给我了。”

    “别担心,我也会返还伴手礼的。”

    丁眠失笑。

    婚礼当天,新娘在看到丁眠时,眼睛一亮。

    “他们呢?”

    新郎在一旁无奈地耸肩,“她今天化新娘妆的时候就在和我说,很期待看到你。”

    丁眠示意:“后面走着。”

    说话间,负责收礼金的新娘小表妹眼睛亮亮地跑到他们跟前,手舞足蹈:“姐姐,我看到大明星了!就那个之前演了《春野》男二号的!好帅的那个!”

    小表妹刚上初中的年纪,被家里人喊着去帮忙收礼金登记名字。话音刚落,小女孩口中的“大明星”就施施然地出现在他们跟前。

    青年穿得干净简单,浅白色衬衫搭配一条灰色长裤,笑意温暖,看着就叫人脸红心跳。负责丁眠出席这次婚礼的造型团队本想着给三位男伴弄得更光鲜亮丽些,丁眠婉拒,并表示这只是出席友人的婚礼,她与三位男士共行已是给主人家负担,不该再多出风头。

    造型团队给天澜挑了低调柔和的色彩。

    新娘的目光落在天澜身上,她眼中流露出惊艳之色。这神情在之后两位年轻男士出现时,更加浓郁。

    新郎:“……”

    他目瞪口呆,不自信地看自己老婆几眼,哀怨非常。

    天澜穿得轻松随意,没有什么艺人架子,他礼貌客气地与新郎握手恭喜,旋后,落落大方地站在丁眠身侧一位。

    新娘小表妹红着脸向他要签名时,他爽快答应,还拍了几张合影。

    林子夭穿着和在场的富家公子哥差不多,不看脸蛋,泯然众人,造型颇为普通。然而他这张脸生得实在好,剪裁得当的昂贵面料,衬得脸色玉白,贵公子作风十足,没有天澜的平易近人,他也不太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恭喜新婚的祝福语说出口后,目光落在丁眠身上,无声地眼神交流后(?),兀自往安排的酒桌位置坐下。

    新娘:“哇。”

    她顺着林子夭离开的背影,挑眉:“他的脾气还蛮有意思。”

    丁眠想了想,替自己说话:“他不擅长社交,平时就是这个性格。”言下之意,不是故意给两位新人脸色。

    新娘若有所思。同属圈内人,早年林家没落败前,不乏有关于“林子夭脑子不好”的传言,真假不论,就现在来看,林子夭显然只是性子冷了点,情绪表达得直接了点。

    最后一位,也就是现在还笑得甜滋滋的黑皮青年,穿得非常英俊可爱。

    新娘极少给男生以这样的评价,她打量他,禁不住直言夸赞,连丈夫凄楚哀怨的脸色都没顾上:“王先生,您这一身搭配真好看。”

    圆领毛衣,卷边裤腿,手腕戴了一块丁眠曾经多次出席新闻发布会时戴过的表,款式中性,男女皆可。看着是刻意给他,仿佛丁眠刚在车上摘下来给他带的。

    黑皮帅哥的笑非常纯粹,单眼皮,高鼻梁,一笑就露出两排白牙:“谢谢!你今天也很漂亮!”

    三位青年的穿着打扮也没有抢风头的意思。

    这正合了丁眠心意,她不想因自己而影响了本该是婚礼中心焦点的幸福新人。

    婚礼即将开场,新娘暗示要将捧花抛给丁眠。

    丁眠啼笑皆非,她没有拒绝新娘的好意,环视周围,发现对这捧花虎视眈眈的人不在少数。

    这就更是放下心来,觉得她的运气没有那么好,这捧花应该落不到她身上。

    新婚现场直言自己没有结婚的打算,未免有些低情商。这是为什么丁眠没有当面拒绝新娘的暗示,她本着“机会不高”的设想,淡定地迎接着新娘抛花环节。

    打算结婚的年轻男女,摩拳擦掌,希望借着捧花的寓意迎接属于自己的幸福。

    新娘背对着人群,将捧花向后丢出。

    一片推搡中。

    丁眠没有接到捧花。

    她的躯壳之一接到了捧花。

    负责记录婚礼现场的摄像师将镜头瞄准这边,点缀着满天星、玫瑰百合的捧花上用精细丝绸扎得圆而饱满,如同一颗明亮幸福的星辰,盛满香味,与深情的祝福。

    “我操。”一个年轻人猛地开口道。

    新娘也愣了。

    捧花落进“林子夭”的怀中。

    高清镜头录制,青年鼻梁上那一颗浅浅的美人痣勾人心魄,他没能反应过来,第一时间低头看捧花,垂首间,眼睫浓长漆黑。

    “我操。”

    又是一声惊呼。

    婚礼现场奇妙地陷入一场寂静。

    漂亮青年板着脸,扬起颈子,养尊处优的矜贵气质散发得淋漓尽致,瞧着就是被养得很好。他歪了歪脑袋,在一众人的目光中,举起捧花。

    直径25cm的捧花适合一米六多的新娘。

    这捧花落在身高一米八多的成年男人手里,就像是熊举着一只蝴蝶。

    时间其实也没有很久,只是在某些人看来这一刻如同凝固的琥珀,直到林子夭动作,这凝滞的气氛终于活泛。

    他将捧花递给距离他有几步的丁眠。

    年长的美人看了他一眼,笑着收下了。

    林子夭也笑了起来。

    漂亮青年笑的时候,眼睛会弯得像是月牙,那一粒浅痣十分明显。

    他将捧花递给她时,指尖相触。镜头推进,女人的手指与青年的自然而然地抵住,虚虚地拢着,他要更主动些,就像是将她的手小心翼翼地捧住。最后,完美地将捧花递交给她。

    这一幕只是婚礼的一瞬间,不算惊扰新人。只能说是一个小小的意外,造就了一场小小的沸腾。

    许多人的目光都落在另外两位身上。

    天澜用幽深而宁静的眼神瞧着这一幕的发生,他一言不发,只在捧花接过的刹那,迎合人群般扬了扬嘴角,不知是否勉强。

    王昇心大而放松,他原本正在和一个小朋友弯腰说话,气氛倏然转换,他不急不忙,直起身来。旋后看着这一幕发生,笑意从未褪去,眼神明亮如初。

    一句低低感慨送入丁眠耳中,她捧着鲜花,有那么一刻差点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

    “哇,她把他们管得很好。”

    ……

    婚礼继续,婚礼糅杂了中西方文化,捧花仪式加敬酒流程皆有。

    捧花环节结束,宾客们落座吃饭,新娘新郎换敬酒服来一桌桌敬酒送烟酒。

    婚礼现场,一桌的人数为10位。

    面前这一桌,单单丁眠一家就占了四个位置。

    宾客的位置是经过安排,新娘提前询问过丁眠需不需要特殊安排:“将他们分开坐?”她以为这样比较好,省得宾客们探头探脑看他们这桌。

    丁眠失笑,婉拒这个建议,“太刻意了。”

    这话倒也真实。新娘想想,还是将他们安排在一块。

    丁眠本意是想着带上自己,给那位不知13数男士下马威,瞧清他没有想象中“吃香”,令他知难而退。

    新娘的安排刚好迎合了她的意思。

    那位男士的位置就在她附近一桌,视角优越,能看见天澜三人,以及懒洋洋的,在吃着他们仨夹来菜肴的丁眠。

    热闹酒席,觥筹交错。

    天澜其实并不算是整个婚礼中唯一一位娱乐圈艺人,新人俩的社交圈中也有几位咖位挺高的明星,受邀参加这场婚礼。有一位被安排着同桌,丁眠一看,还是熟人,与天澜有过一次合作;和她亦然,女演员和丁氏企业签过一个产品的广告合作,为期三年,两人在工作范畴内见过几次面。

    女演员年长天澜十多岁,略长丁眠几岁,一落座就热热情情地打了招呼。

    丁眠同样温和有礼地回应。

    其余几人,也都是熟悉面孔,婚礼安排座位显然有过深思熟虑,没闹出“仇人一桌”的笑话。

    一桌子气氛和睦,艺人吃得少,女演员沾了几口,喝白水居多。她抬眸看天澜,合作过的年轻艺人,正在细细地剥虾,动作娴熟。剥完后的虾就这样送到丁眠盘中,以供品尝。

    青年演员向来重视体重,他吃得少而精,蔬菜、优质蛋白,餐碟上的菜不多,杯中的饮料也并非酒精,而是茶水。

    她的视线小心,逡巡间,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丁眠低声在与其中一位说话,嗓音柔和,脾气极好:“这个给你。”是将碗中多了的,还未沾过的送到他的碗中。

    黑皮帅哥眼睛亮亮,一声不吭,乖乖地吃了。

    贵公子林子夭安静地吃饭,天澜与他邻座,会很自然地帮着转动餐桌,以供他下筷。

    桌上的几人意味不明地交汇眼神,隔壁桌的“某男士”看得直皱眉,期间不断地用手扯着领带,似乎有种桎梏感迫切需要缓解。

    躯壳的视角可以让丁眠将他的一举一动瞧入眼中。

    男士满面复杂,他暗自将自己与隔壁桌上的三位做着对比,期间不断地观察着他们“伺候”丁眠。

    天澜剥虾给丁眠;王昇吃丁眠碗里剩下的;林子夭安静吃饭,在她需要酒水时递过距离他近的那一瓶。

    可能是来前做了安排。

    天澜滴酒不沾,林子夭只喝了普通饮料,唯有王昇陪着丁眠喝了几杯。

    新人来这一桌敬酒时,全桌起身,新娘豪气万千,举杯敬了丁眠一杯:“你是我俩媒人,这一杯酒敬你。”

    丁眠有张标致的美人脸,与三个俊俏青年站在一起,依旧熠熠生辉,不掩其芒。

    她笑,将这一杯敬酒全喝下。

    “他俩就不喝酒了,”喝光后,丁眠低声与新人道,色泽不同的饮料在透明杯中极其明显,成年人处理酒局社交时,不可避免需要解释一句,“不太方便,王昇陪我一块喝。”

    天澜落落大方地举杯,杯中仍是茶水,颔首歉意道:“明天有工作,喝酒可能误事。”

    林子夭微舒眉头,只简单来了一句:“胃不好,不能喝。”

    新人表示理解,王昇陪着丁眠喝了一杯满的白酒,极给她长面子——再加上,又是这样乖巧英俊的男人,怪叫人心痒痒。

    隔壁桌先他们这桌敬完酒。

    起身敬酒时,言语交谈很难听漏。

    新娘调侃一句:“王先生的酒量不错。”

    丁眠答:“练出来的,出门总要有一个能喝的。”

    她浓长乌黑的眼睫动人心扉,言语轻柔而含笑。

    新娘给她比了个大拇哥,大意也许是敬佩她能将“漂亮花瓶男伴”光明正大地展示给他人看,并且不觉有任何不对。

    再瞧瞧这桃色消息中的主人公之一,蛮能喝酒的王昇本人,丝毫没有觉得这话有贬低他的意思。

    他坦然、热烈地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乖得不像话。

    敬酒结束。

    新人们走向下一桌。

    丁眠这一桌的交谈却并未结束,同桌宾客听到王昇喊丁眠时,毫无心机地唤“姐姐”。

    其实,“姐姐”也只是对话中频率极少的词汇,人称代词在越亲近的人中越不被需要。

    对话中,称谓有时自然而然地消失带过,只留下重要信息。

    “这个我夹走吃了。”王昇径自夹走丁眠碗中的菜。

    “好。”大美人温温柔柔答。

    “你呢,要吃这个吗?”王昇甚至还热情地问林子夭。

    林子夭回以一个很淡,并非冷漠的颔首:“嗯。”

    天澜在吃个五分饱时就停止进食,他帮丁眠剥虾,还帮林子夭转桌子,也给王昇拎了两只其他人都不吃的深海螃蟹。

    桌上其他宾客:“……”

    隔壁桌那位男士:“……”

    他已有些恍惚,这恍惚在天澜轻飘飘送来一眼时,发酵到顶点。

    青年演员用着极其平静,极其冷淡的表情扫了他一眼,认出他是谁,挑了下眉毛。

    然后,他意味不明地打量着他的肩胛、腰身,从上至下。

    酒席间都是坐姿,无法观其全貌。

    可也足够他了解这个男士的体格、外表。

    他翘了下嘴角,无声的两个字。

    ‘细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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