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场的观众们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有如此关注直播的一天。
有关于【丧钟之城】触发新规则,副本结局与游戏场结局联动的消息,迅速在直播大厅和游戏场中传播开来,几乎所有b级以下的玩家们都慌了,纷纷冲进池翊音等人的直播间里,想要用亲眼所见来缓解自己的慌乱。
如果一定要死,他们也不想连自己什么时候死也不知道,更想要明明白白的看着自己的死亡原因出现。
[垃圾主播!你给我跑快点啊!你知不知道你要是输了老子就得死?妈的!]
[啊啊啊好烦主播这种人,一点责任心都没有,难道你看不到游戏场这么多人都是b级以下吗?]
[杀人犯!杀人犯!]
[天啊天啊,求求神明让主播赢吧,我还不想死,我想回家呜呜……]
直播大厅几乎乱作一团,游戏场十二年来的正常秩序被打乱。
几乎所有玩家都涌入了【丧钟之城】中几名玩家的直播,而其他的副本和直播,全都无人问津。
于是本来指望着观看打赏积分的主播,只能面对着空荡荡的直播间,然后绝望的死去。而一直依赖弹幕提醒的主播,更是想瞎子一样完全不清楚了状况,慌乱中死亡。
每一个副本都出现了不动程度的骚乱。
更不要提在汇聚了庞大观众人数的几个直播间中,人们的吵架无休无止,不断刷过的弹幕汇聚成可怖的数量,让人眼花缭乱,乌烟瘴气。
其中更以池翊音和京茶的直播间为主,这两位在游戏场中颇有声名的玩家,聚集了最多观众的注意,也成为了被冲击的第一波。
数量庞大的观众们在直播间中谩骂,将自己的恐惧都转化为了对外的言语宣泄,将自己有可能死亡的责任推卸到池翊音等人的身上。
好像自己的死亡,是来源于这些依旧在副本中奋战的玩家们。
到处吵闹喧嚣,悲观的情绪迅速蔓延。
更有不少玩家开始在暂居区大肆消费,一副要将自己积攒的积分挥霍一空的架势。
到处都是将要毁灭的末日之景。
而b级之上的玩家们,虽然按照系统目前公布的规则,并没有生命危机,即便副本失败也牵扯不到他们,但他们仍旧进入了池翊音和京茶等人的直播间,绝不会轻易放过这样一个近距离观察高级别副本的机会。
【丧钟之城】所表现出来的威力,使得它虽然是第二次出现在众人眼前,却已经是当之无愧的游戏场现行副本第一。
毕竟,从游戏场开始运行至今,唯有这个副本跨越了副本的壁垒,甚至反向影响到了本应该作为主体的游戏场,让所有暂居区和其他副本中的玩家,都陷入了生死存亡的危机中。
它打破了副本独立的所谓规则,让很多玩家心惊。
如果忽然之间,一直以来的认知就被打破,本来应该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竟然是谎言,而这个谎言,却会导致自己的死亡……
没有人对此不惶恐。
即便是高级别玩家,也同样。
系统既然承认了第一次,那谁说不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究竟……还有多少他们本来以为是常识的东西,其实并非是系统的规则,而只是他们的自以为?
没有人还能在这种时刻保持全然的镇定,所有人都有风雨飘摇之感,不过暴风雨惊涛骇浪的海面上,飘摇的一叶小船,随时都有可能被一个浪头打翻。
战战兢兢的等待死亡,比死亡本身更恐怖。
屏幕后面,不知多少高级别玩家难掩忧心。
甚至就连暂居区创始人,也从纸醉金迷的奢靡中难得清醒过来,在得知大规模屠杀很有可能将要到来时,心脏凉了个透。
曾经系统要求暂居区建立,虽然有它自己密不告人的目的,但也是为了将玩家们留在游戏场,无法回到现实,而不是为了屠杀这些人。
否则它将死亡之人拽进游戏场的意义在哪?
暂居区创始人也都曾经是站在游戏场顶峰的人物,只不过他们和白蓝相似,有着各自不愿再战斗下去的理由,这才退隐副本,撤到暂居区享受自己的战果。
可现在,系统公布的规则这是要杀人,要毁掉大半个游戏场啊!
几名创始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所措。
即便他们曾经是天榜顶峰的人物,但太久的养尊处优,已经让他们是去了在丛林里狩猎的能力,对危险和局势的掌控能力也大幅度退化,就连感知也不再敏锐。
他们早就将自己的安全托付给了系统,认为以暂居区与系统的合作关系,共同利益会把他们和游戏场牢牢绑在一条船上,谁死都轮不到他们出事。
可现在……有什么东西,在悄然发生改变。
几人想要做些什么,却也无能为力。
直到这时他们才惊觉,自己竟然早已经被系统养废了。
没有把握绝对战胜的敌人,就从内部动摇它,让它四分五裂。
再用金银珠宝锦衣玉食供养他们,让强大的敌人主动丢掉手里的刀,耽于享乐,不思世界。
剩下的,就交给时间。
然后……没有了尖利的爪牙,连狩猎本能也遗忘的老虎,还能被称作狩猎者吗?
那只是,一块再无威胁,随时可以抛下的肥肉。
几名创始人心中焦急,想要联系系统,但得到的回复却永远是系统忙线于【丧钟之城暂居区事务暂时不予处理。
他们在绝望的无力中,也逐渐想明白了自己有可能将要面对的未来。
为了最大程度的动摇玩家决心,暂居区在外表与现实无异之外,就连架构和流通方式也模仿了现实。
只有源源不断的玩家进入暂居区,在这里使用积分,创始人们才能得到高昂的财富。
而级与此同时,这将近一亿的玩家,也是创始人们的“人质”,让他们拥有可以与系统交易谈判的底牌。
可如果所有b级以下的玩家全部死亡……
要知道,玩家等级的数量是一座金字塔,越向上,人越少。
就算所有的a级和b级玩家加起来,满打满算也不过几万人,并且他们早已经有自己的成熟行事方式,不会傻乎乎的给暂居区送钱,任由系统摆布。
那对暂居区来说,可以说是毁灭性的打击。
而系统能给出这样的规则,只有一种可能……
系统根本,就不再在乎玩家们死活与游戏场存在与否了。
所有虚假的和平表象被撕下,露出了狰狞残酷的内里。
曾经迷醉于暂居区,因为恐惧或是懦弱而画地为牢,不肯进入副本淬炼自身的玩家,他们终于迎来了属于他们的考验。
生与死,全部系于一刻之间。
但慢慢的,疯狂搜集所有能用情报的高级别玩家们,发现了游戏场内的些许不同。
有一股一直隐秘却庞大的力量……竟然在这种危机时刻,反而沉寂了下去。
“不对劲!这绝不是那位会长的行事风格!那位怎么会错过这样的事情。”
“以那位的疯狂,她只会将这样的危机称为机遇,毫不犹豫的利用这种巨变时刻,不可能不露面!”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有高级别玩家严肃猜测:“恐怕,至今为止的所有混乱,都在那位会长的掌控之中,甚至,她有可能亲自参与了这场副本的规则屠杀。”
“那可是,在十二年前,一战成名被称为恶龙的女人……”
“池旒——所有同期的噩梦阴影,比死神更加恐怖的存在。”
那是唯一一位打破了所有认知与常识,甚至在十二年前差一点就打穿了游戏场,带领所有玩家回到现实的……“神”。
她将恐惧带给所有的玩家。
那些仰头看着恶龙遮天蔽日庞大身躯的人们,将这份恐惧转化成了敬畏。
在往后的十二年中,甚至连她的名字也不敢提起,好像只要说起就会重现当年的恐怖。
可也正是池旒,将希望带给了游戏场。
从来不曾见过光明的人,是不会相信黑暗之外有太阳的存在。
而十二年前,池旒差一步打穿游戏场,甚至隐隐显露出了现实的模样。
正是她的力量和结果,才让人们相信,游戏场并不是全然没有离开希望的。
只要他们足够努力,拼命去变强,寻找离开的道路,那么总有一天,通往现实的门,会再度开启。
哪怕十年,二十年……只要有希望,前方有光,这路就能咬牙走下去。
而现在,正是那位会长,名为池旒的“神”,却从暂居区消失了,反而有可能站在系统的那一方,参与了大规模屠杀规则……
这让很多高级别玩家也不由得心生绝望,看不到未来。
“曾经同盟四分五裂,所有结盟彼此搀扶向游戏场发起冲锋的人们,他们没有活着回来。勇士的尸骸曝晒于荒野,而背叛者身披锦缎加冕在上。”
“他们戏弄了我们所有人的理想与意志,更让我们再也无法向向其他人交付信任。”
“我们还能够相信和努力奔跑的方向,只剩下了那位会长。”
“可现在……”
有人绝望仰头,看着暂居区湛蓝却虚假的天空,遥不可及的触碰。
“就连那位会长,也要抛下希望,背离我们转向游戏场吗?”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拥有千万观众的直播,竟然突然间黑了屏幕。
只留下上千万观众,茫然的看着屏幕里自己的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可被看到的事情正在发生,而很有可能下一秒,他们就会死亡。
这样的认知几乎逼疯了所有人。
他们嘶吼,怒骂,打砸,歇斯底里。
暂居区随处可见崩溃发狂的人,他们像是坠入了黑暗的永夜,再也迎不来光明。
被希望抛弃,坠落惶恐与绝望的深渊。
可什么都改变不了。
只有副本内,一切都还在池翊音的掌控下有序进行着。
副本外的观众们并不清楚,其实导致了黑屏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有危险的事情发生。
而是……
黎司君拉住了池翊音的手。
本来准备撤离崩塌的镜宫,进入地上的万国水晶宫的池翊音,刚迈出一步,就觉得自己的手被拉住。
他诧异转身向黎司君看去,没想到这人竟然这么没有陌生感,自己什么都没说,对方就敢靠近到这种程度。
但黎司君回以的,却只是笑容,丝毫没有池翊音第一次见到他时的威胁感。
他那张锋利如雕塑的俊容上,竟然慢慢软和了所有的锐利感,变得柔和而轻松,好像是度假般的愉悦心情,就算再迟钝的人也能感知到他的好心情。
池翊音本来想要甩开他的手,但不知怎的,在他与黎司君对视的时候,却因为那双眼眸中真挚浓郁的情绪而顿了顿,终究还是没有甩开。
他可以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以谎言面对谎言,所有对他不曾抱有善意的人,他都可以毫不留情的利用或是杀死。
但唯独……最为真挚诚恳的真心,他无法毫无阻碍的去利用甚至伤害。
池翊音看得出来,此时在自己面前的黎司君,表里如一,所有面容上展露出来的情绪,就是黎司君心中所想。
黎司君说不会伤害他,说会成为他的同伴,成为可以被他利用的力量,说……对他怀抱有其他的情感。
都是真心实意。
并且,深入灵魂。
池翊音虽然不会接受,却也无法在黎司君对自己表明心迹之后,立刻反手一刀。
他垂眸看着黎司君轻轻握过来的手,短暂的思考之后,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转身继续前行,暂时放任了黎司君的行为。
但在黎司君刚要因此而心情上扬的时候,却听到池翊音冰冷隐含威胁的警告。
“就到此为止了,黎司君。别试图再向前试探我的底线,否则。”
池翊音冷笑了一声:“你就干脆从钟塔跳下去吧。”
黎司君从善如流的后退,只用骨节分明的漂亮手掌虚虚圈住池翊音的手,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
他听懂了池翊音的言下之意,明白这是对自己竖起的警戒线。他也很清楚……急不得。
情感不同于理智,更没有固定的方式和逻辑,并非有了以往的事例就可以遵照着追寻。
想要拥有,只能一步步试探着向前,在每一个理智后退的时刻,靠近小信徒的情感。
黎司君不着急。
他已经活过了八千年,不介意再与自己的小信徒共存八千年。
虽然依旧存在的世界污秽得令他厌烦,但如果是在纯粹坚定的信徒身边……神明也会被平息所有怒意吧。
黎司君微笑,点头说好。
而刚上线的系统,就被照头糊了一脸的暴击。
刚美滋滋从小黑屋狂奔出来,像是被压了五百年的泼猴的系统:……我不应该在这里,我应该在屋里。
有那么一瞬间,系统甚至有点怀念应急系统,它很后悔从小黑屋出来,竟然只顾着自由,一时忘记了池翊音大魔王!!
但即便腹诽多如疯狂刷屏的弹幕,系统还是老老实实的帮两人拉了黑灯,不让两人的相处模式落入副本外观众们的眼睛里。
开玩笑!以池翊音直播间现在的观看人数算,那就是小半个游戏场啊!
所有人都能看到神明被情感迷惑的样子可还得了?
系统光是想象一下就觉得要疯。
它很想要缩小自己的存在感,绝对不让自己影响两人,成为一颗会被神嫌弃的电灯泡。
但架不住池翊音在这种时候也依旧保持着高警惕性,系统一上线,两个系统切换的千分之一毫秒,就已经让池翊音从不同的提示风格里,发现了原本那个傻子重新出现的事实。
于是,池翊音刚从黎司君身上收回的眼眸中,笑意如同波澜,缓缓荡开。
【统统?】
刚要蹑手蹑脚离开,就被抓了个正着的系统:【…………】
它不可置信的看向池翊音,甚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漏了馅,让池翊音发现了它的踪迹。
可很显然,已经有人更不高兴了。
比如某个觉得自己被系统抢了关注度的神明。
黎司君不悦的目光扫过来时,系统差点吓跪了,连忙扮演起了尽职尽责好系统,赶紧为池翊音播报他的结算情况,试图转移话题,用玩家最关心的成就和任务进度,来掩饰掉它的存在。
但很显然,池翊音并非寻常玩家,他的过度清醒,也让系统的行为看起来像是欲盖弥彰,反而暴露了真相。
【你觉得,这种方法能够骗过我吗?蠢货系统?】
池翊音笑得怜悯:【所以,有两个不同的系统对吗?你们互相制衡,彼此监督,既非同一个阵营,也非不死不休的敌人。而更像是天平的两端。】
【可问题在于——为什么游戏场会需要两个互相制衡的系统。】
他的眼睫颤了颤,抬眸看向黎司君时,眼神中带着沉思与探究。
“黎司君。”
池翊音轻唤着对方的名字:“你有什么想要对我说的吗?比如,你与游戏场,或系统之间的关系?”
黎司君静静垂眸与池翊音对视,虽然是涉及到他本身的锐利问题,却没有让他刚刚唇边的笑意消失,反而越发的加深,蜂蜜般的甜蜜几乎要从眼眸中流淌出来,将池翊音包裹其中。
池翊音抿了抿唇,强制压下自己想要错开目光的想法。
他怎么觉得……黎司君在想的,和他所说的,不是一件事呢?
是错觉吗?
但对于系统来说,它倒是希望现在这是自己的错觉了。
——应急系统,好兄弟,我不应该嘲笑你的。你走了之后,都没统帮我顶锅了qaq。
【幸存者池翊音,请您不要过度猜测,专注于游戏场实际……】
系统翻出应对管理手册,一板一眼的对照着手册上的标准答案,试图糊弄过池翊音——再不济,争取点反应时间也是好的啊!
谁能想到,池翊音竟然从有两个系统这件事,直接看穿了层层假象与掩盖,一语刺中核心。
有关于协议,有关于“规则”,神明与世界意识……
这是远超于系统更高的存在,它没有任何权限泄露有关于至高存在的信息,甚至任何因为它而导致的泄露,都会招致恐怖的惩罚。
系统虽然不想面对池翊音,但更不想让自己被扔进垃圾桶里销毁。
它磕磕巴巴的想要向池翊音解释,却被他轻描淡写的制止了。
“比起你,我更想要从黎司君口中说出答案。”
池翊音的眼神极为认真。
他的神情很清晰的在告诉黎司君——任何你的遮掩谎言,都只会换来我的谎言。
你想要靠近我?
那就用你的真诚来换。
池翊音主动将自己的情绪泄露,让黎司君看得清楚,然后便静静等待着黎司君的选择。
是真诚回答,还是谎言遮掩。
一旦黎司君说出任何的谎言,那池翊音就可以没有任何负担的利用他,不管那是否会对他的真心造成伤害。
况且,就算黎司君不回答,池翊音心中也早有猜测。
黎司君任何的反应,都可以为池翊音带来侧面验证,从而确定真相。
虽然系统想不明白,但这对于池翊音来说,却是轻而易举。
无他。
因为系统本身对于游戏场的掌控,太彻底了。
一山不容二虎,池翊音从未见过哪个有如此高掌控欲的存在,会任由另外一个来瓜分自己的权力。
既然不是两个系统一起管理游戏场,甚至系统没有提出任何不满或质疑,而是在瞬息之间就被拿走了主控地位,将游戏场让手于另外一个系统……
那要么是来自于上司黎司君的命令,要么,就是黎司君根本无法管理的对立阵营。
以池翊音对于黎司君的了解,他察觉到了在系统更换之后,黎司君本身阴沉危险的气场,再加上之前应急系统试图拉拢他的一番胡,让他明白,游戏场其实并不是系统的一言堂。
那更像是两股不同的力量在反复拉锯,谁都想要将优势拉到自己一方。
系统,以及之前的应急系统,就是分属于这两股力量的不同阵营。
制约,平衡,存续。
比起管理,两个系统的对立存在,似乎是为了更高且更重要的事情。
而游戏场存在的意义,就是让这场拔河的斗争,有一个足够安全的场地。
两个普通人之间打架,尚且会波及到路过的无辜者。
更何况是黎司君这种等级的存在。
能成为黎司君对立阵营的,只会是他同级别的。
一旦那锁起来的神秘力量被释放出来,两相对撞……
池翊音觉得,那都不需要人类再继续做些什么来毁掉他们自己,光是这场斗争的力量波动,都足够毁灭世界了。
更何况,之前拉拢自己的系统,那语气并不像是神明,而是——世界。
一切生命与死亡的最终归宿,所有人生活的现实与存在的事实。
池翊音眼眸暗了暗,心中剔透。
他站在穿透地底镜宫拔地而起的钟塔上,等待着黎司君给他的答案。
而在沉默中,原本被黎司君握在手中的手掌,也被他慢慢抽回来。
却在手掌刚要彻底脱离的时候,被黎司君猛地重新握住。
“音音。”
黎司君轻唤着他的名字,看过来的眼神极为认真:“你想要的答案,已经在你心中了,不需要我来给你。”
“所有你向我索要的,我都会给你,比如真相,比如答案。但是……”
黎司君轻笑。
在池翊音看透了他一部分真实的同时,他也看清了池翊音。
“你所要的并不是一个答案,那是你自己有能力得到的东西。你想要的,是我的态度——信任忠实于你,或是为了自己的立场目标。”
池翊音挑了挑眉,并没有否认。
“没错,我是在试探你的态度,让你主动暴露你自己的立场。”
他欣然点头,大方承认了自己的目的:“毕竟最开始提出要成为我临时盟友,又得寸进尺,说要成为我固定同伴的人,是你。”
“既然有想要得到的,那把属于你的真实扒开给未来的同伴看,也是你应该做到的礼貌吧?”
池翊音轻笑:“如果连这样的信任与真诚都做不到,那我建议,我们还是不要成为同伴,而是成为敌人更好。”
战战兢兢旁听的系统:【!!!】
神啊!竟然有人敢说自己想要成为神的敌人,这,这……是个狠角色!
系统看着池翊音,目瞪口呆。
良久,才颤颤巍巍的竖起大拇指,对池翊音心服口服。
黎司君却只是低低笑出声来,将池翊音的手掌更加握紧,不让他有离开自己身边的可能。
他的小信徒,也是试探他的心意啊……是不真实感,或是不安,还是别的?
没关系。
神明不会让自己虔诚可爱的信徒陷入迷茫困顿,永远都会为信徒指引方向,解答困惑。
他的音音已经走得足够远了。
即便是神明,也无法抵挡如此深切的情感——那是永远理智之人,唯一的情感,违背理智做出的决定。
他又怎能辜负他的信徒,让音音失望?
于是,黎司君微微颔首,当着池翊音的面,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音音,你的猜测是正确的。我确实与游戏场有关,更与系统有关,是你口中制约的一端。”
黎司君微笑:“我是经书上不可提及的名字,久远时光前的遗物,世界的初始与将要到来的终焉。”
“但是音音,我更是你的同伴,值得你信赖的存在。”
他举起握住池翊音的那只手,柔和浅笑着向池翊音示意:“我想要继续和你走下去,音音。你以后的旅程,我想要陪在你身边。”
而不是……只能看着你,千里迢迢风尘仆仆向我走来。
换我来寻你吧。
让我陪在你的身边,将所有你曾经因寻找我而受到的痛苦与危险,全都挡在你之外。
神明当庇护祂的信徒。
这是大洪水之后,神指着天际新出现的彩虹,向大地上所有生灵做出的承诺。
但是现在,洪水与山火已过,世界再次坠落,神明已然完成了曾经的承诺。
这一次,黎司君并不想庇护众生。
他只想庇护池翊音一人。
——那个在崩塌罪孽的世界中,依旧坚定向他寻来,与恐惧逃亡的人群逆行的……纯粹耀眼的灵魂。
神明的信徒。
他的……音音。
在黎司君话语落下的同时,那双金棕色的眼眸逐渐明亮,褪去了象征着大地山川的棕色,如一轮初升的太阳,耀眼不可直视。
黄金融化,流淌山川河流。
但唯独直视着这一轮朝日的池翊音,却没有任何不适之感,反而透过那过分璀璨的眼眸,一眼望到了底。
黎司君,是认真的。
他竟然真的将一颗心脏硬生生掏出来在自己面前,捧着真心来表明情感。
池翊音轻轻眨了下眼眸,他抿紧了唇瓣,压制住心中惊骇。
他不知道黎司君为何会对他产生情感,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应这样的真挚,在他的人生计划里,本没有这样的计划存在,黎司君是他的突发状况。
却让他不知应该如何应对。
就在池翊音两人相对视的时候,先一步登上钟塔的京茶红鸟两人,则兔兔祟祟的躲在钟楼漫长楼梯的转角后面,只露两只眼睛,兴奋的朝这边望来。
虽然担心离得太近被大佬发现而招来报复,两人的藏身之处远到听不清池翊音和黎司君之间的对话,但这并不妨碍两人高涨的情绪和热烈的心情。
红鸟兴奋的搓手手,快乐得不知道要如何排解自己心中过于浓烈情绪。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他甚至想要冲下去啊啊啊啊绕着副本跑十圈,以此来冷静一下。
本来就不是什么冷静性格的京茶,就更加兴奋了。
他紧紧扒着墙壁,努力支棱起耳朵试图多听两句,就连他头上顶着的小黑兔崽也支棱起了原本垂下来的耳朵,让他乍一看像是兔少年,两只耳朵伸出墙角一颤一颤的。
不过京茶也顾不得自己的形象了。
——那可是池翊音啊!!!
总是冷静得让人想要给他一拳看看什么反应的池翊音,用计谋揍得他没有反抗能力压着打的池翊音,他宿命的敌人!
竟然!在某人面前!还有!这样一幕!!
京茶简直好奇死了,这两人到底怎么回事,明明池翊音从刚进入游戏场开始就被他关注,怎么他之前就没发现池翊音有谈恋爱的迹象呢?
难道真的是他脑子不好使吗?
京茶丈二摸不着头脑。
但这并不妨碍他和红鸟开赌局。
“你觉得他们两个能成吗?”
“这还有悬念吗?肯定啊……你看大佬看池哥的眼神,啧啧啧,简直想要一口吞了他,还怕吓着他。这还不在一起?我用头担保!”
“算了吧,你用头最后还不是让我的兔子来顶。换一个!那你觉得,他们会亲上吗?我压不能!”
“嘿嘿年轻兔子啊啧啧啧——我压能!”
“你们……似乎用我的事情,赌得很开心啊?”
阴恻恻的声音忽然从旁边传来,听得人凉飕飕的心里发寒。
京茶两人正猜测得高兴,就觉有一道阴影投射了下来,落在他们身上。
像是怪物露出了獠牙,庞大的身影令弱小可怜无助的兔子瑟瑟发抖。
两人身躯一僵,慢慢抬头看去,就与不知何时站在他们身边的池翊音对上了视线。
池翊音的假笑连敷衍都懒得敷衍,没有温度的散发着危险之意。
“你们赌的似乎不够有趣,要不要来试试更刺激的——来赌命怎么样?”
“赌我会不会因为你们的赌局而杀了你们。”
京茶本来想要弱弱反驳你打不过我,却被红鸟一扯袖子,示意他往池翊音身后看。
黎司君就站在池翊音身旁,当池翊音恐吓他们的时候,黎司君始终注视着池翊音,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分给他们,反而在时刻注意着池翊音的动向与安全。
红鸟可以毫不犹豫的说,只要池翊音有需要,黎司君都会代劳。
——包括杀人这种事。
京茶:“…………”
谈恋爱了不起是吗!就比我们这种同伴关系更碰不得是吗!池……咳,确实了不起。
京茶假咳了一声,若无其事的站起身,一把揪出一只兔子塞进池翊音的手里,硬挤出来的笑容怎么看怎么像在骂人。
但好兔不吃眼前亏——京茶嘴上说的话倒是甜。
又是肯定池翊音,又是赞美黎司君。
这个脾气暴躁到全游戏场出名的小祖宗,终于也在武力智力双重联手的绝对压迫之下,认了怂。
听得旁边的红鸟叹为观止。
他觉得京茶怕是把这辈子所有的好听话全都说完了,一句多余的好话都不剩了。
池翊音将京茶的急迫逃脱之意看得分明,不过他原本就没打算对两人做些什么,完全是因为京茶露出墙角那对兔耳朵太显眼,他要是当做没看见,反而此地无银,向黎司君暴露了他的情绪,所以才理会了一下墙角二人组。
而被吓了一跳的二人组,也乖乖跟在池翊音身后,一句话不敢多说。
——改眼神交流了。
“钟塔之上,恐怕就是【丧钟之城】最后的终点了。找到就爱你个钟塔毁掉的方法,就能成功通关副本,离开这里。”
在迈开脚步之前,池翊音最后一次向黎司君确认:“连我都不知道,我会在毁灭面前做出什么选择,你有可能会因此而死亡,我也可能更喜欢看着世界就这样崩塌。”
“即便如此,你还是想要和我一起走上去吗?”
池翊音的神情郑重,黎司君却也笑着点头,以同样的认真轻声回应。
“我不在乎上面是否是钟塔,或是世界终焉。我只知道……”
黎司君唇边的笑意渐渐加深,他缓缓弯下腰,凑近了池翊音轻声道:“你在这里。”
“你在,所以我也在这里。这就是我留下最好的原因,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理由会让我拒绝。”
“音音,一起走吧,无论你要去往何处。”
池翊音微蹙眉头,唇瓣紧抿。
许久,他终于松了口,转身推开沉重的铁门,让通往钟塔最高层的路,出现在他们眼前。
“这是你自己给出的答案,黎司君。”
他微微垂眼,看向自己脚下的阶梯。
“你既然如此说,那就不要后悔,不要辜负我的信任。”
否则……我会杀了你,祭奠我付出的信任。
“一起走吧,黎司君。”
“作为我的同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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