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池翊音拽进包厢的时候,列车长连自己怎么死都想好了。
结果他一抬头,求情的好话还没说呢,一眼就看到了黎司君。
对方安坐在包厢的沙发上,专注的注视着池翊音的方向,眼睛柔和得像是要流淌出蜂蜜来。
——却对列车长的遭遇视而不见。
不。
列车长觉得,要不是池翊音不喜欢吵闹,黎司君都会为他拍手叫好。
列车长:我的上司,就这样抛弃了我qaq为了一个妖妃!!
当然,在列车长怒气冲冲一抬头,准备冲黎司君和池翊音大吼“你们知道做系统有多难吗!”前一秒,他就已经意料之中的重新怂了。
“池,池先生,您旅行回来了哈,哈哈。玩的还开心吗?”
列车长硬生生挤出满脸的笑容,丝毫不在意它僵不僵硬——能用就行,反正尴尬的不是他。
池翊音却拎着列车长的后脖颈,低头时将对方所有的表情尽收眼底。
他挑了挑眉,笑了:“你不怎么意外包厢里的情况啊,大门关着,你都知道我离开过。”
池翊音笑眯眯问:“这算是不打自招吗?猴子。”
列车长:“………………”
草!他就多余说那一句,果然言多必失!
池翊音见列车长沉默下来,似乎打定主意不再说话,却也不担心。
他只是悠闲的抬头,看向不远处坐着的黎司君:“你明知道会发生什么,但还是没有提醒我。那个时候,你家上司还和我在一起,如果我们真在那边死了……”
池翊音笑着说出恐怖的猜测:“你是想要弑神吧?猴子系统。”
“同在一个阵营,为什么你会试图杀死比你更高的存在?是对家指使的吗?”
黎司君悠闲的坐在沙发上,姿态轻松的半支着头,唇边带着温和笑意看着池翊音,不管他说什么都轻轻颔首以表赞同。
好像真是曾经被“妖妃”迷惑的国王,任由“妖妃”摆布。
列车长听得冷汗都下来了。
他惊恐的瞪大了眼睛,抖如筛糠:“您,您可不能随便污蔑统啊!池先生,我对祂的忠心,日日日……日月可鉴!”
疯了!
怎么有人敢在神的面前讨论弑神的话题?
就算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听见有别人在自己面前说要杀了自己,也不会无动于衷吧?
更何况是神!
那位的脾气,也不是经书和传闻中那样“圣人”,真实脾气不仅唯我独尊,而且真撞上冒犯祂的,是半点都不会留情。
他,他只是个可怜的小系统,为什么这么对他qaq
还污蔑他叛变!
列车长连忙抬头想要向黎司君那里看去,但莫名其妙的,这次回来的池翊音,竟然比列车长所熟悉的那位家力量大了不少。
根本不像是长期伏案的文人,倒像是武斗派觉醒者。
任由列车长如何想要挣扎,都被池翊音死死的按了下来,动也动不了。
“你说你没有,可有什么证据呢?”
池翊音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堵住了列车长的退路:“那边也是系统,你也曾经是系统,并且有过整整一个副本的交集时间。”
“有没有可能,你们就是在那个时候商量好了,要在新世界搞事情?”
池翊音笑眯眯问:“谁知道呢?”
列车长:“!!!还能这样吗!你这是污蔑,构陷,欲加之罪!”
池翊音也不恼,只是像拎狗一样拎着他,任由他在半空中扑腾手脚,然后态度良好的一点头:“嗯。”
承认得干脆利落。
列车长都看傻眼了,不知道这是什么操作。
一般为了陷害的时候,不都是会把自己摘出去,死活不会承认的吗?
怎么到了池翊音这里,反而承认得这么痛快呢?
他还没开始为自己辩解呢!
列车长看向池翊音的眼神惊疑不定,一时间不知道他是打着什么主意,因此更加小心翼翼。
却听池翊音悠然问他:“我就算怀疑你,也是出于玩家身份的合理正当防范,毕竟游戏场这么危险,不多谨慎一些,谁知道会遇到什么。但你呢?”
“列车长。”
池翊音第一次喊了列车长现在的身份,却反而让对方抖了抖,心生不妙预感。
“你被怀疑了忠诚,要怎么向你的上司证明你的清白?”
他歪了歪头,看向列车长的眼神充满好奇,人畜无害的模样好像真是在设身处地的为对方担忧。
“不论我做什么,黎司君都会无条件相信我。那你怎么办呢?列车长,被上司怀疑了忠诚之后,你还能继续安心下去吗?”
池翊音转身看向黎司君,道:“黎司君的性格,似乎不是特别温和善良,甚至能原谅背叛他的下属。”
列车长:……我上司什么性格我清楚!现在要逼死我的你,是什么性格我就更清楚了!!魔鬼!大魔王!≈!
池翊音背对着列车长,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般,问道:“你现在是在心里骂我吗?”
列车长蔫嗒嗒:“……没有。”
他被池翊音磨得一点脾气也不敢有,在他手里软成一团,兔子一样软嗒嗒的,好不可怜。
这一幕看得坐在不远处的红鸟连连称奇,没想到有一天还能看到重要引导npc有这样一面。
不过这也让他心里暗爽,甚至连表情管理都不好用了,咧着嘴笑歪了脸。
——以前都是玩家被npc压着虐,现在终于有一次是玩家占上风了,还是列车长这么重要的npc!
一想到曾经在这些npc手里受过多少苦,红鸟看着列车长的小眼神就有多开心。
京茶翻了个白眼,一巴掌打在红鸟腿上,低喝道:“别乱动!绷带都缠不好了。”
红鸟顿时乖巧的闭了嘴巴,一动不动好像个洋娃娃,任由京茶给他上药处理伤口。
在医疗这一方面,身为武斗派常年受伤的京茶,显然要比红鸟专业得多。
虽然几人都有惊无险的从地下城池回到了列车上,但可能,这只对黎司君而言是一场快乐的旅途。
——顶多再加一个池翊音。
对于红鸟来说,简直是受苦受难,就差没死在当场了。
那些尸骸攻击地标建筑尖塔的时候,虽然有京茶护着,但红鸟也没有真的安心当个菟丝花躲在他后面,需要他的时候,他从来没有退缩过,甚至主动为京茶挡下了好几次攻击。
只不过下场就是……
红鸟受伤,京茶震怒。
他的手臂和双腿都受伤了,甚至连脖子上都被挠出长长的狰狞伤口,回来的时候,是被一脸黑气的京茶扛回来的。
虽然一路的颠簸,让红鸟的胃部一直被顶在京茶肩膀上,难受得快要吐了,但他一句怨言都不敢有,生怕京茶又炸了。
而现在眼看着京茶的怒气值在重新飙升,因为列车长受难而有些得意忘形的红鸟,也顿时收敛了自己的表情,在沙发上乖得像是不存在一般。
只是,他偷瞄向列车长的眼神,依旧出卖了他。
列车长就差没哭死在黎司君面前,以头抢地自证清白了。
但黎司君却对此无动于衷,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从他被拽进包厢到现在,更是一个音节都没有和他说过,一副已经对他彻底失望了的模样。
列车长吓得战战兢兢,心中忐忑,不知道在包厢外的时候,池翊音到底对黎司君吹过什么枕边风。
列车长:可恶的妖妃——陛下!陛下臣等忠义啊!死谏!死……
“哭成这副模样,看着真可怜,啧。那现在给你一个自证的机会。”
池翊音的话还没说完,列车长就已经疯狂点头:“好的好的!池先生真是人美心善!”
池翊音:“…………”
他有些嫌弃的看了眼抱住自己大腿的列车长,无语的抬头看向黎司君,用眼神问他:你家这系统,是写的时候就有bug了吧?多久没杀过毒了?
黎司君眨了眨眼眸,眼神无辜,摊了摊手表示自己并不知情。
一个造物而已,不好用就换,何须修理?
池翊音:……算了,对手是个傻子也挺好的。
列车长不知道,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他就被顶头上司和“妖妃”,联手嫌弃了。
甚至还是“妖妃”保了他一命。
“既然你说,你还是忠于黎司君,那一定知无不言吧?”
池翊音笑眯眯的模样,却令列车长起了一身冷汗。
他莫名有种被大型猛兽咬住了后脖颈的感觉。
但即便明知前面有可能是陷阱,他还是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跳,点了点头,斩钉截铁道:“上司说太阳是方的它就是方的!上司说西绝不往东!”
池翊音:“所以,云海列车的终点站是哪里?”
列车长刚张开嘴,就慢了半拍意识到池翊音在问什么,顿时被他自己的口水呛到了,连连咳嗽到脸憋得通红。
他惊愕的看向池翊音,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敢问这种问题。
云海列车是没有提示卡的。
新人一进入游戏场就会获得的红信封看,也已经变成了进入新世界的钥匙。
这代表着他们都是被游戏场精心挑选出来的候选人,可以独自承担全人类和世界的命运。
——家中稚子不需要为全家的生计和命运做决定,他们可以肆意获得来自身边的关怀和照料,因为不曾有人将他们当做独立决策的个体看待。
但大家长,却是要肩负所有人生死存亡的。
尤其是当这个“家庭”的生命数量有上百亿的时候。
如果庞大生命群体,甚至涉及到世界存亡与否,世界意识怎么可能让一个还需要提示的稚子,来肩负如此沉重不易的使命?
与神明超越一切的力量相对应的,是神明不曾有人可以匹及的沉重。
祂对世界的任何一个改动,都会引发庞大的连锁效应,甚至会大面积波及,导致无数人死亡。
让不匹配的人成为新神,是与世界毁灭同样可怕的灾难。
游戏场没有给过提示。
但身为“监考官”的列车长很清楚,游戏场背后实际主导一切的,其实是世界意识。
只有世界意识,才想要用这个造神场,来让世界免于被毁灭的命运。
而游戏场新世界需要的,就是在没有提示的情况下,也能做出最正确判断的神明候选人。
死亡的家伙都被毫不留情的遗弃,扔下列车。
不论他们曾经在游戏场是如何声名显赫,叱咤风云的人物,在这里,他们只会变成一具无名尸,在某个角落里腐烂。
再也没有人记得他们,也无法回到现实。
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主宰的家伙,如何能主宰他人的命运?
游戏场就像是一台精密严苛的机器,一丝不苟的将所有不合格的产品,全部筛除在选项之外。
而现在……
列车长怎么也想象不到,这群玩家中最冷酷理智的池翊音,竟然是唯一一个试图从npc身上得到提示的。
还如此理直气壮?
甚至利用了神明?
列车长只觉得整个世界都恍惚了。
但池翊音却不紧不慢的将他逼进死角。
“连一个答案都不肯告知,看来你对黎司君的忠诚也就是嘴上说说,并不是真心实意的。”
说着,池翊音就看向黎司君,作势要喊:“黎……”
“不是!等等您等等!我还没说呢,您怎么就知道我不说!”
列车长悲愤:“您倒是给我留点组织语言的时间啊?!”
池翊音挑眉,做出了个邀请的手势。
列车长犹豫的看向黎司君,纠结得都快成一团麻线了。
“我只是个没什么权限的小系统,这些重要的情报,我真的没有权限告诉你……”
“黎……”
“说!我说还不行吗!您倒是给我点时间做点思想准备工作吧!”
列车长快哭了:“您都逼我要我违规了,还不允许我犹豫一下吗!”
他在池翊音手里哭哭啼啼的样子,完全没有了之前在玩家们面前的高深莫测,就连他头顶张扬的紫色头发都耷拉了下来,像是斗败了的公鸡。
不过显然,别说池翊音本来就是理性压倒感性,不会被其他人的情绪影响自身决策的人,就说列车长这张脸……
他也当不了祸国的妖妃,无法让别人心软。
人家都是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列车长哭得是……山崩地裂,冤假错案。
池翊音就站在那看着他哭,不论他偷瞄几次,都无动于衷,似乎真的对他表演出来的悲惨不感兴趣。
列车长:……铁石心肠的男人!
他恨恨的想着,既然上司这样对他,那感情路坎坷点也是活该,摊上了这么个冷血的,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开花结果吧!哼!
见拖延战术没有起到一点作用,包厢内虎视眈眈,包厢外安静无声,不像是有人能冲进来解救自己的样子,列车长好绝望。
再磨磨蹭蹭,他也只能在池翊音的注视下,硬着头皮,差点没把他自己憋死,才心一横,英勇赴死般给出了答案。
“云海列车,是从死亡到未来的列车,只要能熬过列车上的考验,就,就可以正式进入角逐神位的赛场。”
列车长道:“但是根据数据预测,几百名a级里,能有两人活下来,都算多的了。”
那两人的人选,列车长和池翊音都心知肚明。
池旒。
以及池翊音。
就算池翊音什么都不做,光是凭着黎司君对他不一样的情感,就能保他在这危机重重的新世界里安然活下去。
列车长无声叹了口气,对沉迷恋爱的上司恨铁不成钢。
“新世界……”
他抬头偷偷瞄了眼黎司君,见对方神情一片平静,并没有制止他的意图,才犹豫着继续说下去道:“虽然池先生您触发了新世界,但实际上,在十二年前的预测中,根本就没有人能走到新世界这一步。”
否则,他也不会临危受命,突然从系统“升官”成重要引导性npc,匆匆用小云海顶替了系统的位置。
……然后忙中出错,给池旒留下了足够入侵的机会。
“虽然是造神场,但那不过是世界意识的一意孤行,天真的以为在创世神的世界里,真的能有人顶替神明的位置。”
“我的阵营之所以会同意这个游戏场,与世界意识签订了所谓的“协议”,不过是因为,神明想让人类死得明白些。”
“游戏场内的直播,也是为了这样的目的。”
列车长笑得嘲讽:“但有些人却把它当做了电视节目,死到临头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对别人的死亡拍手叫好,殊不知死亡就在他的身后站着。”
预习?示警?
不是的。
那只是因为神明厌倦了神职人员以神之名行恶事,明明是人类的罪孽,却死不悔改,在毁灭将要到来之际,依旧将毁灭的原因推到神明身上。
好像人类清清白白,无辜又善良,从没做错过任何事情。
天启四骑士,毁灭到来的先行军。
战争,饥荒……
但那不是来源于神明的警告,而是世界在发出不堪重负的求救,试图让人类回头看一眼将要崩塌的世界。
可惜,人类一次又一次忽略了毁灭的信号,对世界毁灭与否无动于衷,冷眼旁观,只顾自己眼前的一点点天地。
甚至,如果有金钱在前,人类也不介意自掘坟墓,开开心心的给自己挖坟坑。
所以这一次,直播将所有人的死亡与游戏场的部分真实,全部开放在所有人的面前,任由人类自己做出判断。
无论是亲眼见证世界的毁灭。
还是依旧沉浸在自己的小天地里,继续认为世界毁灭也与自己无关,自己一定是能活下去的幸存者。
——你曾经埋怨神明冷漠,不曾对人类伸出手。
——那这一次,就由你自己来做决定。
命运在你自己的手中,战或逃,生或死。用自己的死亡来换取世界的继续存续,还是让世界和自己一同死亡……未来如何,由你自己来选。
一直将所有过错都归在他人身上的人们,也是时候睁开眼,面对现实了。
列车长:反正您不阻止我,我就敢一直说下去,哼!
谁让您不救我!
他自暴自弃,报复性的将很多原本不应该告知玩家的情报,全都一股脑向池翊音说了。
意料之外的信息量,让池翊音有些吃惊。
但听着听着,他就抿紧了唇,神情严肃。
池翊音抬眸,静静的看向黎司君。
黎司君依旧在向他笑得温和。
凡是神明之事,无不可对信徒言——这是,属于神的,明目张胆的偏爱。
池翊音脑海中想起的,却是在地下城池时发生的事情。
就在千钧一发的毁灭时刻,神明却跨海而来,从漫长时光沉睡的地底出现,将池翊音牢牢护在怀中。
那时的黎司君,与寻常时池翊音更加熟悉的那个人,有很大不同。
祂如同沐浴在光中,即便是在昏暗的地下城池中,都无法掩饰祂的光辉。
仿佛祂存在本身,就是世界的光明与生机本源。
可那时,创造了整个世界又失望厌倦的神明,却主动向池翊音伸出手,然后用挺拔宽阔的脊背,为他挡下了所有的危险。
狂风呼啸如利刃,刮得池翊音脸颊都是疼的,吹得睁不开眼的模糊视野内,他唯一能看到的,就是坚定向他走来的黎司君。
仿佛对黎司君而言,他就是世界尽头的终点,一切的归宿。
以及……神明最终沉眠的坟墓。
已经从池旒那里得知了有关游戏场和神明真相的池翊音,再一次看到黎司君,却心中五味杂陈,一时不知道应该怎样面对黎司君。
是他亲口说,黎司君是他的伙伴,他会交付自己的信任,与黎司君同行。
可如果想要顺利离开游戏场,却要以杀死黎司君为代价……
就像是一个死循环。
荒谬得令池翊音想要发笑。
谁会把想要杀死自己的人,放在自己的心脏处呢?
黎司君会。
不等池翊音想好要用怎样的态度面对黎司君,黎司君就已经主动为他挡下了一切,并且,将他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中,密不透风的保护。
所有的狂风和危险,全都被黎司君挡在了外面。
在那个坚实温暖的怀抱中,池翊音所感受到的,只有无尽的安全感。
……从他来到这个世界上开始,就从未感受到过的安全感。
即便是应该与他最为亲密的池旒,在幼年时还算不错的十一年时光中,都没有给予过他的感受。
这感觉如此奇特,却令池翊音一时间愣在了黎司君的怀抱中,修长的身躯僵住,本来应该推开黎司君的手掌,却不知为何搭在了他的手臂上,无论如何也无法推开他。
像是,对这个怀抱已经有了依恋。
安全感,对于池翊音来说,是一个过于奢侈而不切实际的词。
他明白那是什么,也多次在揣摩非人之物的时候,明白这是很多正常人在日常生活中,都会普遍感受到的东西。
似乎和空气一样寻常到不起眼。
却是池翊音从未有过的感受。
他一直在奔跑,为了成长,为了变得更强大,为了强到足以在危险的世界中保护自己,到足够高的地方看到足够辽阔的世界。
他从未有片刻敢停下来。
不论是在池旒身边,有她的保护。
还是在教堂孤儿院,或是……这个世界上任何的地方。
而黎司君,却给了他这样一份前所未有的感受。
他的怀抱让池翊音清晰的感受到,无论自己做什么,都有他来保护自己,不会再有任何危险能够靠近自己。
而池翊音本身……似乎也终于可以停下奔跑的脚步,在这个足以遮蔽一切风暴的坚实怀抱中,二十三年来第一次的放下所有戒备,得到片刻的放松。
池翊音愣神良久,才慢慢抬手,却是回抱住了黎司君,迟疑而笨拙的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抚他一般道:“我没事。”
“池旒想要杀死你,不过放心,只要有我在,她就无法对你下手。”
池翊音已经知道了黎司君的来历和身份,却选择了和以往一样的自然态度,依旧把他当做自己身边的同伴一样对待。
没有恐慌和仇恨,也没有过度的恭敬。
他自然得像是根本没发生过中间的插曲。
好像依旧是刚登上云海列车时,他对黎司君的承诺,一如他所言的有效。
即便是黎司君,也没想到池翊音会以这样的态度来应对,不由得愣住了。
可池翊音的回应,却是更用力抱紧了黎司君,似乎反过来在给予他安慰。
“你是我的同伴。”
池翊音的声音坚定:“不论是宿敌还是弑神,那都应该是我们之间的事,除了我之外,其他人没有资格插手。”
“尤其是池旒。”
他眯了眯眼眸,眼底一片冰冷克制的理性:“就算是要杀,也是由我来,轮不到她来伤害。”
“池旒将这样的情绪形容为感性,说这是无谓的胜负欲。”
池翊音仰了仰头,却道:“既然她都如此说了,我要是不做,岂不是对不起她的结论?”
“我会保护你,黎司君。”
他慢慢收拢手臂,在波涛汹涌的血海中,抱住了本是为保护他来的神明。
明明只是个人类,比神要弱上太多,只有被人保护的份,却如此坚定的说出了要保护神明的话。
黎司君愣住了。
他听得出来,那绝非是池翊音的谎言,而是发自灵魂的郑重承诺,从此将他的生命放在了池翊音自己的肩膀上。
那最是冷心冷肺的小信徒,却要将神明背在自己的身上,说要保护神明……
那一刻,黎司君为之动容,只觉得一颗心都化成了柔软的云朵,每一个角落都写着池翊音的名字。
这是,他的小信徒,他的音音啊……
所有信众都只会索取,却只有音音,愿意给予。
即便他很清楚,他给予的对象,远远比他更加强大和富有。
却没有理直气壮的索取,而是说,要保护神。
黎司君笑着抱住了池翊音,就像抱住了全世界。
两人在血海中相拥而立,昏暗的地下城池和嘶吼着的无数尸骸,也褪色成了吵闹的背景,无法干扰他们分毫。
神明的光辉将池翊音笼罩其中,而在金光大盛的一线光亮之中,池翊音看到的,是世界与游戏场的最深处核心。
那是曾经只有神明才知道的真相,这一刻,却被神明毫无保留的交到了池翊音的手中。
即便池翊音现在杀死黎司君,也不会迎来任何抵抗。
黎司君……将自己的命脉,主动交到了池翊音手中。
池翊音错愕。
“你不怕我现在杀了你吗?”
他面色凝重,手掌重重的拍在黎司君的胸膛上。
他手下的位置,就是黎司君的心脏。
这样近的距离,如此不加防范的致命处……若是他此时掌心里藏着匕首,黎司君,必死无疑。
池翊音不相信黎司君作为神明,会不知道他的意图。
可听到池翊音的问话,黎司君却只是微微敛眸,笑得柔和。
“如果音音想要,那就拿去。”
黎司君轻笑着垂首,认真与池翊音对视,道:“当你成为新神,你又何尝不是成为了我?到那时,我们便会相融为一体,新与旧交替,却绝不是泾渭分明的两条线,而是交汇的黑与白。”
“然后……再也无法分开。”
“所以音音。”
他亲昵的低下头,凑近池翊音的耳边,喑哑的嗓音带着磁性的蛊惑,像是情人间的低语:“当你杀死我,便再也无法离开我。”
你手中的刀,是送给我的花束。
“我没有可以畏惧之物。”
若说恐惧,也不过是……恐惧你离我而去,不再注视我,让我成为没有信仰的孤寂之神。
池翊音怔愣的注视着黎司君良久,直到地下城池轰然倒塌,血海在神明的辉光下荡然无存,死亡的深渊中重新升起光亮。
本来应该杀死闯入者的地下遗迹,却成为了池翊音来去自如的景观,好像他们不过到此一游,真的是搭乘云海列车来参观一般。
直到黎司君牵着池翊音的手,其他几人也跟着一同离开深渊,红鸟等人还没有回过神,适应突如其来的安全。
而当时池翊音没能问出口的疑惑,也只能遗憾的暂且搁置。
他对一切情感都抱持着怀疑审视的态度,但唯独面对黎司君……
即便是最了解人心的池翊音,也不得不承认,黎司君的情感,真挚到没有掺杂半点虚假和夸大,磅礴得令他震撼。
池翊音不由得动容。
来自神明唯一的偏爱,倾注所有的真挚……足以打动一颗石头做的心。
“真的没有了,我知道的都说了。”
列车长沙哑带着哭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池翊音终于恍然回神,从自己的记忆和情感中抽身而出。
他眨了眨眼眸,低头再看向列车长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寻常温和的假面,看不出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列车长已经说干了嘴巴,嗓子哑得快要说不出话来。
他欲哭无泪,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如池翊音所说是个蠢货。
明明他是报复性的泄露情报,试图挑拨池翊音和黎司君之间的关系,让自己的上司恢复点昔日的英明理智。
谁成想,两人之间不仅没有被干扰,竟然还隐隐有升温的迹象。
任由列车长如何夸张且激情的描述,甚至都无法让池翊音看他一眼。
列车长:我不是你最爱的猴子了吗!音音你怎么不看看我音音!
池翊音和黎司君没人喊停,列车长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最后说得嗓子都哑了,就差从宇宙大爆炸开始重新说一遍了,他才无奈的叫回了池翊音的神智。
也让他终于得到了解脱。
池翊音一松手,列车长整个人就软软的瘫在了地毯上,丝毫不介意这里在不久之前刚躺过几具尸体。
这下,就连红鸟看着列车长的眼神都有些同情了。
“按照规则,我是不能向玩家泄露这些情报的。”
列车长生无可恋,连动一动手指这样的动作都不想做:“既然我现在说了,还说了这么多,那“规则”就一定已经被触发,很快就会来清算我。”
“我要是因为你死了,你会记住我吗?”
列车长努力抬头,含泪看向池翊音,眼神愤愤:“你是不是连我叫什么都不知道。”
渣男!
池翊音:“……猴子。”
列车长:“…………我就不应该抱有期待。”
黎司君却冷笑了一声,终于肯分给列车长一个眼神了。
“想要用死亡让音音记住你?”
他眯了眯眼眸,眼神危险:“看来你不做系统之后,胆子越发的大了,这种天方夜谭的想法都会出现。”
列车长抖了抖,默默将自己缩成一团。
嗯,他只是有点冷,绝不是因为害怕。
“放心,你不会死。”
黎司君用再平静不过的声线,漠然道:“既然已经是新世界了,“规则”也没有继续存留的必要。”
列车长:“?”
池翊音也隐约意识到了什么,皱了皱眉,看向黎司君。
却听黎司君道:“我毁掉了‘规则’,从今以后,再也没有这东西的存在。”
列车长瞬间眼睛瞪大像铜铃,一句“卧槽!”脱口而出。
池翊音也满心惊愕,没想到这样令包括池旒在内所有人忌惮的存在,竟然被黎司君如此轻描淡写的毁去。
黎司君却轻笑着,漫不经心道:“它阻碍了我和音音,自然没有继续存留的必要。”
池翊音皱眉:“你什么时候做的?”
黎司君:“就在我们分别的时候。那时我没能追上你,正是因为‘规则’想要做些蠢事。所以,我大致教了它一下道理。”
不要,在神明追寻信徒的时候,做碍眼的绊脚石。
那只会得到被碾碎的下场。
“放心,音音。”
他笑着道:“以后,再也不会有所谓的‘规则’,来阻碍我们了。”
“本来不过是世界意识搞出来的东西,以为这样就能制衡住我。”
黎司君眼神漠然:“之前是因为无所谓,但它不应该如此碍眼,耽误了我和音音的进展。既然它妨碍我,那就只能让它消失了。”
曾经压得所有玩家都抬不起头的“规则”,就这样消弭了。
死因——耽误神明追老婆。
列车长抖了抖,惊恐的捂住嘴巴,唯恐自己也变成阻碍而被“消失”。
虽然不用死很高兴……但对手的死总让他有种这也将是他死亡原因的感觉啊!
池翊音定定看着黎司君良久,却慢慢笑了。
“我喜欢你的行事风格。”
黎司君抿了抿唇,笑起来时眼尾一点绯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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