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月阁是临时才收拾的,大部分地方都还未曾来得及仔细拾掇拾掇,不过是为了面子上暂时遮掩敷衍一番罢了,好在王熙凤也还算是有心,倒是叫人将卧房着重清理了一番。
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高床软枕还焚着熏香,这一夜姑侄二人相拥而眠倒也十分舒适。
估摸着也是体谅两个小姑娘一路舟车劳顿过于辛苦,大清早也未曾扰人清梦,等她们一觉睡到自然醒才发现竟已是日上三竿之时。
一众丫头婆子捧着洗漱用具鱼贯而入,手脚麻利各司其职,相互之间配合默契服侍得相当贴心周全,倒是有意无意将紫鹃给排挤到一旁插不上手了。
此情此景早已并非一回两回,紫鹃这心里头可就甭提多焦虑了。
原先只有雪雁一个人也就罢了,她还能仗着是老太太赏的人多得几分脸面,这几年下来也算是姑娘跟前的头号得用人,却谁想不过回一趟林家的功夫,姑娘就摆起了一脚出八脚迈的贵人排场,愣是莫名其妙就将她排挤成边缘人物了。
这可不成。
冷眼看着姑娘一丁点儿不曾想起她的样子,紫鹃不禁有些委屈地低下头不做声,思及自己这一路上的寻思,一时已是拿定了主意。
可巧看见雪雁挑了盒胭脂要给林黛玉上妆,紫鹃忙就上前笑道:“前头宝玉送姑娘的胭脂可是用完了?我瞧着姑娘今日的妆容打扮更适合用那款胭脂呢,若是没了便罢,一会儿我去传个话儿叫他得空再做些来给姑娘使。”
“可巧如今正是百花盛开的时节,能够用的花花草草也更多了,不如叫宝玉再多做几样不同的,好搭配不同的妆容服侍来用。总归姑娘也不是旁人,宝玉必定是再乐意不过了。”
打小便已是习惯如此,故而林黛玉也并未觉得有何不妥之处,只听闻这话便轻笑一声,嗔道:“他许是再乐意不过,却挡不住旁人不乐意呢,你快别去烦扰他了,叫他好好读书罢,省得再叫某些人扎了眼又该找寻不痛快了。”
显然,傻子都知道她这话是内涵的谁。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话里还是难掩待贾宝玉的那股子亲昵劲儿。
旁边的林言君不禁又是心头一梗,淡淡说道:“这话说得在理,这样的年纪正是该好好读书的时候,哪里能叫人家丢下课业扎进脂粉堆折腾的?这不是上赶着招人恨吗?咱们家又不缺那点东西,再好的也能够买得起,何苦来哉。”
“再者说,虽是沾着血脉的表兄可终究也躲不过个男女有别,这若是传出去还不知能编出什么样儿的浑话来呢。”说罢又扫了眼紫鹃,眼神冰冷漠然,“姑娘脸皮薄遇上这样的好意不好意思说什么驳了他人脸面,你这丫头却是好生不懂事,非但不帮着姑娘解围怎的反倒还推着人往坑里去?”
林黛玉愣了愣,张嘴欲言又止,终究还是默默低下头亦不知在寻思些什么。
紫鹃那张小脸儿都白了,“姑娘这话言重了,我……我……”却是半天也没能说出个什么来,神情慌张而又迷茫。
这怎么就是将姑娘往坑里推呢?姑娘和宝玉感情好有何不妥?宝玉的样貌品性皆是再好不过的了,又是荣国府最受宠的贵公子,足以算得上是顶顶好的良配啊,可巧与姑娘又算是青梅竹马感情极好,岂非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怎么到这位姑奶奶嘴里就成火坑了呢?上哪儿还能找着比宝玉更好的去?
原还想说点什么的林言君看到她这脸上流露出来的表情顿时就失了兴致,合着这府里的丫头当真都拿贾宝玉当成是那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良人呢。
也罢,不必再多费口舌了。
“行了,你只记住自个儿的身份恪守本分,姑娘的事还轮不到你自作主张,可别再打着为姑娘好的旗号胡乱行事了,若再叫我发现一回我可不容你,必定立即去回了老太太将你送回。”
“姜嬷嬷,将这丫头带下去仔细再教教规矩。”
紫鹃一时两腿都发软了。
这姜嬷嬷素来不苟言笑,性子厉害得很,雷厉风行苛刻至极,底下的小丫头们就没一个不怕她的,这会儿要被她带下去教规矩谁知道会遭遇什么?
可惜并没有说不的余地,紫鹃当即就被半拖着带了下去,就连于心不忍想要求个情的林黛玉都被她家姑姑那一记冷眼给吓了回去。
这些日子的相处她也算是摸清了,小姑姑年纪虽小,平日看起来也柔柔弱弱的,可一旦决定的事就绝不会再容许反驳。
况且也不知究竟是不是她太过敏感了,总觉得姑姑十分厌恶贾家、厌恶宝玉。
这个问题在心里兜了好几圈儿,几次三番到了嘴边又还是咽了回去。
也罢,有些事仿佛也并不当真需要一个答案,真问出来了却反倒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这一切的挣扎犹豫林言君自然都看在眼里,却也并未多说什么。
或许她可以直接拿出长辈的身份来说教来管束,但那绝非上上策,她还是希望玉儿能够通过她拨开的那一层迷雾自己去看清楚想明白。
小姑娘家情窦初开难免一根筋上头,过于强硬的手段委实不合适,没得因着一块破石头影响自家感情的道理。
姑侄二人正欲前去给老太太请安呢,可巧就看见鸳鸯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两位姑娘快快随我走罢,宫里派了太医前来给姑娘看诊呢,这会儿已经在老太太那儿候着了!”
原以为宫里的贵人能亲自派遣一个太医来瞧瞧就算是有心了,却谁想这一来就来了四个老太医,个个皆是平日里请都请不来的圣手,向来只给后宫娘娘、太后等贵人看病的。
这可就不是一个四阿哥能够随意动用的了。
贾母人老成精,一见着这阵仗心里头便开始有了想法。
于是乎,等着林言君和林黛玉一进门迎接她们的就是吓死人的热情,搂在怀里一口一个心肝肉的,仿佛昨夜的不痛快都只是一场梦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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