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江 ◇
秦卫东拎着方黎的琴盒出去,脸色说不上好坏,还有些后悔。
第二天一早, 秦卫东要去公司报道,他下楼给方黎买了粥和油条,隔着被子亲了方黎几口, 告诉他早餐在外面桌子上,方黎困眯着眼睛点点头,在秦卫东脸上也亲了一口。
秦卫东开车去了公司。
朝江勘探开发有限公司是一家刚刚成立的新公司, 由坤山控股, 主要业务是资源评价和金属冶炼技术研发, 他所在项目部是朝江的核心部门,公司上上下下的员工得知他这个空降的副经理今天来报道,都格外好奇。
上午是公司的负责人开会, 总经理张宏志带头欢迎了秦卫东,秦卫东礼貌地道谢, 会议室里有一半都是四十多岁的老人,应该是坤山调任过来的, 会议刚开始,他就感受到对面一道不善地视线落在他身上。
秦卫东看过去, 边桌左手边坐着一个年轻人, 名牌上写着秦子杰, 看他的眼神满是不屑。
“我们公司现在负责着丰信矿区这么重要的项目,项目部可是牵头部门,老吴养病去了,现在让一个新人来当副经理, 负责这么大的项目,怎么都太冒险了吧。”
说话的人正是秦子杰, 在公司重要负责人都在的列会, 他当着大家的面, 从桌上的烟盒里掏出了根儿烟,打火点烟,熟练地抽了起来。
在场的人哪怕是坤山总部下来的,也没有一个人敢阻止他。
坐在中央的总经理张宏志笑着说:“卫东是上面派下来的人,虽然年轻,但之前在总公司收购南盘矿区的工作上有着不俗的表现,相信他也是让总公司的领导印象深刻,才下派过来的。”
“什么下派,”秦子杰哼了一声,他将烟碾灭在烟灰缸:“张总,我建议,为了我们公司,还是从别的部门调一个有经验的经理来指导项目部的工作,新增一个副经理的岗位,也好带带新人。”
他的话一出,在场的人都心照不宣,这是一上来就要瓜分走这个新经理的话语权。
张宏志之前在总部坤山集团做财务工作,他四十来岁,正值壮年,脸上仍然挂着笑:“子杰,我理解你是为了公司着想,但我们也要相信上面的决定,现在正是处于改革期,朝江是被集团寄予厚望的新公司,我们更要以身作则,改革嘛,就是要敢用新人,敢迈步子。”
秦子杰还想再说,张宏志又说:“我们也明白大家的顾虑,大家怕丰信矿区项目这么重的担子,卫东年轻,担不起来,那就让项目成效来说话,到时候,财务报表不会作假,如果卫东还需要再历练历练,我们到时再商讨也不迟。”
张宏志一推一拉,话说的滴水不漏,上一句看似是要维护上面的决定保秦卫东,后一句就又给了秦子杰一个交代,给足了他面子,有些人心思活泛,一下子就明白了。
新来的秦卫东是上面空降,还摸不清水深水浅,但秦子杰的背后可是在晋省能只手遮天的秦家,怕张宏庆这只老狐狸就是琢磨到这点,两头他都得罪不起。
散会之后,已经接近中午,秦卫东拿着笔记本出去,被后头的一道声音喊住。
秦卫东记得他面前的名牌,是资源评价部的张斌。
“我叫张斌,资源评价部的,原来在总部在评价二组。”
又是一个从总部调下来的。张斌黑瘦,秦卫东伸出手:“秦卫东,项目部的。”
张斌显然早早就听过秦卫东的名字了:“我知道,上面消息刚下来的时候,公司所有人都惊讶了,猜这么个重要的职位会是花落谁家。
没想到今天见着你了,竟然这么年轻,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估计那位二世祖的下巴都要惊掉了。”
朝江的食堂得走出了办公楼,在附楼的一楼,外面太阳毒辣,他们正说着,身后响起一阵引擎的轰鸣声,前头看门的保安一路小跑帮着摁了拦车的升杆,只见一辆气派的黑色虎头大奔一点没减速的,直接开了出去,扬起大院的一路尘沙。
“仗着自己跟秦家沾几分亲,可把他得意上天了。”
张斌努努下巴:“瞧,上午的事你也别放心上,他就那样,我们猜他本来肯定是看中了你的位置,但没想到上头怎么回事,是你来了,他心里肯定正不满意呢。”
秦卫东问:“秦家?”
张斌笑笑:“听人事说你是外地人,果然是,可不是你这个秦,晋阳这地方就是个小四九城,等你混久了,你就知道了。”
秦卫东没说话,张斌也知道他初来乍到,谁都不会那么轻易的跟别人透什么底,他又说:“我比你年长几岁,听哥一句忠告啊,别看咱们朝江是个刚起步的小公司,水浅,但鱼可一点也不小,尤其是那个秦子杰,宁愿得罪张总,也千万别跟他对上,惹不起。”
财务给了秦卫东公司食堂的饭卡,不过他没和张斌一起块儿在食堂吃,他开着车去了趟市场,买了点菜,回家了。
方黎睡到中午才醒,他昨天有些晕车,秦卫东开门的时候他还在被窝里。
见秦卫东来了,他就从床上坐起来了,秦卫东把菜放进厨房,泡着,走进卧室,捞起他抱着,跨步到卫生间,他在牙刷上挤了牙膏,塞进方黎嘴里:“刷牙。”
方黎拿着牙刷:“上午去公司怎么样?”
“还行。”
方黎就着秦卫东端到嘴边的水漱了口,吐了,秦卫东看着他睡得脸上还有浅浅的红印儿,心里再烦的事也没了:“在学校舒服,还是跟着我舒服?”
“这还用问?”方黎嘴里香了,在秦卫东脸上咬了一下:“实话实讲,我一会儿还想洗个澡,在学校那阵子我都快臭了”
方黎闻了闻自己身上:“你闻闻,臭不臭?明明洗了好几遍,还是觉得有味道,我是不是让泥腌得入味的了?”
方黎这个人,自理能力极差,不过这也不能怪他,跟着秦卫东这样从小到大事无巨细包办他的,自理能力要是能好,才叫活见了鬼。
可方黎偏偏还属于这点毛病他自己明明知道,但又不在乎的类型。
就像在夜校,秦卫东忙着没空,他自己也去洗澡,但去了几次就不愿意去,让他因为这点小事跟秦卫东闹,他又觉得没必要,宁愿臭着。
“是不是臭了?”
秦卫东对他的形容不予置否,他皱着眉脱掉了方黎身上的衣服,从衣柜里找了件他干净的衬衫,给方黎套上了。
“你什么时候买的这些衬衫?”方黎看着秦卫东给他系上扣子,就笑了:“你装什么,我真难闻,你那几天还能亲的那么香?”
秦卫东又吻了他一下:“你再臭我也能亲得下去。”
方黎咯咯得笑,一双漂亮的狐狸眼像含着光彩明亮,他的心情也随着来了省会,有了稳定的居所而轻松不少。
秦卫东放心了些,他开始还会担心方黎不适应,现在看来,果然方黎待在他身边就是最好的。
这些天,秦卫东一直很忙,经常早出晚归,有时候回来还一身的酒气,方黎心疼秦卫东这样辛苦。
但他也不知道该做什么,而且看样子,秦卫东也不打算给他找什么事情做。
晋阳一连下了几场雨,气温骤降,街上的人都裹上了棉服,今天也是雨天,下午,方黎靠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写写画画几个音符,将它们连起来,听见外头打雷,他起身把晾在外面的衣服收回来了。
没一会,门锁响了,是秦卫东回来了。
“你今天这么早就回来啦?”
秦卫东看起来脸色不大好,他将手里的资料一沓扔在了门口的鞋柜上,重重一声响。
方黎问:“怎么这么大火气?”
秦卫东在门口把鞋子脱了,他深深吸了口气,将淋湿的外套扔在了沙发上,他坐下,揽过沙发上的方黎抱着,方才在公司会上的火气才算消下去了点。
“没什么事。”
他问:“吓到你了?”
方黎点点头,伸手摸他蹙起的眉:“又是公司里的事?他们刁难你?”
秦卫东默了一下:“算不上刁难,只有个半路杀出来程咬金,脑子里一团浆糊。”
丰信矿区,是魏江河摆明了要设局来整刘崇岳和他背后的靠山的,这个项目朝江不能做,不仅不能做,现在还要往外推,偏偏那个秦子杰以为是个香窝窝,还要借此大做文章来打压他。
公司里但凡有点心思的都知道他敢提这么大的议案不可能仅仅代表他一个人,背后是谁授意,只敢往上了猜。
可他居然连这点都看不透,还在公司会议上力争要要自主开采,和项目部一起做技术研发,真是个蠢货。
秦卫东沉下眉眼来,方黎嘶得一声,瞪着眼睛打了他一下。
“秦卫东,你听没听我讲话?你把我捏疼了!”
他喊疼,秦卫东一下子回过了神,见方黎嘶着气,他才发觉他刚才出神思索时手下捏着方黎的腰,不自觉地用了力气,将人捏疼了。
秦卫东赶紧撩起衣服查看,方黎白皙纤瘦的腰肢上一个果然留下了青色的手指印儿。
秦卫东抱着方黎,心疼得亲了几下:“刚才怎么不说?”
“我说你听得见?”
方黎没好气地,打开秦卫东的手,秦卫东真得心疼了,让方黎打开好几次,还是手贴上去了给他揉,他看了眼时间:“还早,下午不去公司了,带你去逛逛商场?来了这么久,还没带你逛过。”
方黎也想出门,他在家窝了太久,加上这几天下雨,他觉得自己都快发霉长毛了。
他回屋换了件衣服,秦卫东去拿他的外套,看到方黎丢在沙发上的笔记本,里面潦草着写了几页乐谱,涂涂改改的。
他想起那晚丁浩洋挽留方黎时,激动地说,你不是也喜欢音乐。
秦卫东看了一眼,不动声色地将方黎的写的那些草稿丢进了垃圾桶。
等上了车,方黎竟然又打起了哈欠,他这段时间在家没什么事做,整天养膘,换做从前,他们缺钱缺的紧,方黎总是心里不安生,总想找点事情做。
但是现在虽然他不知道朝江给秦卫东开多少钱,但好歹他们是不怎么缺了。
于是方黎的那个懒劲儿就又给秦卫东养得有点故态复萌了。
到了百货商场,方黎没来过这么大的百货商场,他好奇,左右在几个店面逛了一会儿,挑了一身,售货员很热情地让他试试,方黎也就进去试了。
是一件白色毛衣和蓝色的牛仔裤,款式都很新潮,女服务员看着他出来,眼睛里很是惊讶。
“帅哥,您的身材真好,您穿着就跟画报上的模特似的,比他们还好看,我们这个是羊绒的,冬天穿上去特别保暖。”
方黎笑笑,觉得不愧是大城市,连服务员都聘请的又漂亮又嘴甜。
但等他翻了标签一看,方黎就咂舌了:“这也太贵了吧!一件这么薄的毛衣就要一百二十块钱?!难道省会的衣服都是金子做的?”
方黎也不看裤子了,赶紧找着货架要挂回去,秦卫东替他拿着了,拿到前台,结了账。
方黎心想着,秦卫东的脑子是不是让门给夹了,一件衣服一百二十块钱,加上裤子还不知道多少,他拉着秦卫东,小声说:“秦卫东,你有毛病啊,你是不是看错了小数点啊?”
是一百二不是十二块!
秦卫东接过了前台包装好的衣服,他觉得方黎刚才穿的这件白色毛衣好看,舒服,干净。
“没看错,你穿着好看。”
方黎心想秦卫东懂什么好看不好看的,他看秦卫东钱都付过了,心疼得不得了,其实他还没考虑好买不买,真的太贵了。
“朝江现在给你开多少工资啊?”
秦卫东说:“反正养你是够了。”
他又给方黎买了几件贴身穿的,自己也买了一身西装,想着马上立冬了,再给方黎买两件等温度再降时穿的外套,他怕他后面要忙,就没时间带方黎来买了。
方黎前面还跟着秦卫东逛,逛到要买外套的时候,他就有些累了。
商场里有卖玻璃瓶儿装的酸奶,方黎要秦卫东给他买了一瓶,坐在那里歇着嘬,嘬完了,方黎说:“好累啊,我不去了,你看着给我买吧。”
他们两个大男人逛商场有什么好累的,基本是逛到什么就买了什么了,秦卫东也不怎么挑,他瞧着方黎坐在椅子上不愿意动,就知道方黎这些天的懒劲儿又犯了。
他让方黎待在家里的时候显然没考虑到这个。
上次方黎背着他去夜总会唱歌的事实在是让他太生气了,生气到他真的一度想过把要方黎关在家里,可看着方黎现在在家里整天就是窝在沙发写写画画,一窝就是一天,也不动。
秦卫东又想起医生说要适当锻炼,有助于控制他病情发展的嘱咐。
“你在家没事,要多运动。”
方黎吸着吸管儿:“楼下这么冷的天,我才不去,咱家又跑不了步。”
秦卫东的头有些疼,方黎很多时候并不怎么听他的,秦卫东看他喝完了,把瓶子还给老板,方黎还说要再歇一会。
他们回去的时候,方黎在路上看到一家萨日琴行:“停车!秦卫东。”
秦卫东顺着他的眼睛看过去,也看到那家琴行,方黎下了车,琴行的老板是个男人,却头顶扎着小辫,穿着南边流行的花衬衫和阔脚喇叭裤,打扮怪的,让秦卫东一看就忍不住皱了眉,他欣赏不了。
老板见客人来了,问他们想要什么琴。
方黎问:“有吉他吗?”
“有,这边儿看。”
琴行一面墙上挂了许多,方黎也不懂怎么挑吉他,他选了一个里头最有眼缘的,老板拿下来,调了琴,给他试了试。
他高兴地说:“秦卫东,我们买这个吧!”
秦卫东看到他眼神里闪烁的光彩,又想起了丁浩洋的话和家里的乐谱,方黎似乎知道秦卫东不喜欢他玩这些,尤其是那次夜总会的事儿过后。
他凑过去,眨眨眼睛说。
“秦卫东,我喜欢的。”
他喜欢的东西,告诉了秦卫东,秦卫东不会给他吗?他不信。
最后,秦卫东结了账,拎着方黎的琴盒出去,脸色说不上好坏,还有些后悔,方黎跟在后面乐得直弯腰,他觉得秦卫东真的爱惨他了。
作者有话说:
天大地大,当下抵不上方小黎一句喜欢。
方小黎看着物欲不是那么强,但其实他是那种很难被满足的,因为他只喜欢他的喜欢的,以后更是,哈哈哈秦总头疼。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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