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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房忙着接掌中馈,卢氏还真将大夫人请到院中对账:“这是每年的总账,这是细目,一应婚丧嫁娶,都在这儿。”
大夫人徐氏,情知就算接过来,一时半刻也查不出错漏,她也并不想去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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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看五弟妹办老太爷的丧事,便知五弟妹才干出众,这账簿我自会对,不急在这一时。”徐氏说这话时,望向卢氏的目光,还与平时一样。
卢氏嘴角微动,她心里明镜似的,这些妯娌们都在背后可怜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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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氏还不知如何幸灾乐祸,这么忙乱的时候,还跑到她跟前儿,非得“宽慰宽慰”她。
“五弟妹你就当是为了两个女儿,这打小养到大的,总比半路过继的要好。过继的还有亲爹娘亲兄弟在,哪能跟你一条心呢。”
乔氏说这些话时,眼梢笑意藏都藏不住了,可她说的,又句句都对。
卢氏已然懒得瞧她,只一点头:“四嫂说的对,多谢四嫂教我。”
她们俩自进门就彼此为伴,私下一向是称呼姓名,妯娌的情分也有一半真一半假。
听她口吻冷淡,又见她不似原先,斗毛鸡似的夹枪带棒,
乔氏怔得片刻,叹道:“你……你就想开些罢。”
到这句,才是真有了几分宽慰的意思。
“我到这会儿了,还有什么想不开的。”卢氏这会儿连说话都不敢高声,就怕再咳出血沫子来,她不保重自己,女儿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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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她醒过来时想的一样,这孩子她得认下,哪怕是为了女儿!
裴瑶想跟着母亲一块去老家:“我去了,总也能给娘帮把手,妹妹有祖母和大伯母看着……”
“不成,我只放心你,你看着你妹妹。”卢氏对她道,“你出嫁我能回来就来,要是回不来,有你大伯母在,事儿也能得体体面面的,你带着你妹妹,与三房多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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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氏还不放心,又叮嘱一句:“必与你六嫂好好相处,讨她喜欢。”
如今这情势,是不会立时就分家了,可分不分也没甚分别。
眼看往后家里最好的就是三房,要是能处些情分,往后要有个求着帮忙办事的时候,还能叩一叩三房的门。
“我省得,娘全是为了我跟妹妹好。”
到临别时,卢氏看着庶女,心里慨叹,当年幸好将她养在身边。有裴瑶的例子在前头摆着,这个儿子,她也会养成自己人。
二房忙着收拾屋子,襄理大房接手管家的事宜。
四房五房带走了一批下人,大房二房带回来的人填补上去,处处都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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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三夫人自来就没管过家,三爷不曾为官不曾外任,裴三夫人还是在闺中学过如何主持中馈。
一辈子也无用武之地,把裴珠叫到跟前:“你原来跟着你五婶管家,也没什么能施展手脚的地方,跟着你大伯母,多学一些。”
裴瑶和裴珂也还是一样到大伯母身边,继续学管家事。
“你大伯母能教你的东西更多。”官场上的人情往来,可不是卢氏能教导的。
裴珠应声:“我一定好好跟大伯母学。”
“你的事,你哥哥放在心上,不急。”
裴珠一听,面上微红,垂下头去。难道哥哥已经替她看好了人选?总不会这样快。
荼白道:“要不然请六少夫人来,姑娘问一问。”
裴珠摇头:“这我怎么问得出口。”才听着信儿就去打听,也太不庄重了。
荼白想了想:“那隔些日子,我去探探燕草的口风。”
嫁人譬如投二回胎,裴珠再羞,也还是点了头。
裴三夫人又将阿宝叫来:“你差人送信回去,让你家里来人你,好好住几日,松快松快再回来。”
阿宝差点跳起来!
答应她是一回事儿,真要回家又是另一回事。
裴三夫人看她这满面雀跃的样子,咳嗽一声:“在我屋里没什么,出去了装也得装装样子。”
又让小满拿了礼单来:“这是给你带回娘家的礼,不能失了礼数。”
“我回我自个家,还要带这么些东西呀。”阿宝一说就见裴三夫人要笑不笑的,恍然明白过来,她如今是裴家的媳妇,吃穿用度都得是裴家出,不能再花用娘家的。
阿宝根本不计较这些,但也知是婆婆一片心意,免得外人挑理,她立起来一福身:“谢谢娘替我预备这些。”
回房就赶紧派燕草去送信。
陶英红道:“亲家点头了?”
“就是三夫人先提的,说既要外任,等闲几年都不得见,让咱们姑娘回来安生住些日子。”至于裴府里那一场乱,姑娘吩咐了一个字也不许告诉姨夫人。
她狐疑着扫了他两眼,心想,必是他这几个月不能回国子监当博士,故此拿她当学生。
青书刚要出门送信去,就见少爷少夫人牵手出了书房。
青书捏着那一叠信,看了眼还抓着笔在写字儿的少夫人,缩一缩脖子。
问完自己先笑了。
不住有笑语隔着绿纱窗传出来。
“阿兄会来接的,你若忙,也不必送。”裴观案前那些信件,雪片似的堆着呢。阿宝说完便回卷山堂,跟戥子一起对礼品,先拟一个回礼单。
把阿宝问的懵住,家里忙成这样,她当然没功夫写字,好像自进了裴家,那笔就没怎么沾过墨。
裴观独自坐在书房案前,先一封封拆阅信件。
戥子翻翻眼睛:“瞎玩呗。”
稳稳往下写。
四下皆静,裴观只坐得片刻便觉浑身有那么一二处不对劲。
又低声问:“吃了这十来日素,阿宝馋坏了罢?”就连她娘过世,也只吃了三天,除了两个祭日吃素之外,阿宝哪过过一点油星都不见的日子。
上回回来,日子还短,还没变样。
裴观也知阿宝明日就要回去,他道:“明儿我送你。”
燕草一抿嘴。
“把少夫人请来。”
不到半日就把案前积压的信件理完,交给青书,由青书寄送。
这么快那几张大字儿就写完了?
“那就好,那就好。”陶英红道,“明儿我让她阿兄亲自去接。”
“这可不成,一日不练手就生了。”裴观满面肃然,指指窗边小案,上面已经铺好了纸,摆好了墨,“你就在这儿写。”
戥子正在捡点要带回林家的礼,螺儿结香都坐到院中石凳子上头。
“没什么闲言碎语的罢?”
这还是大白天,两人就胶在一块儿,结香左看右望,幸好幸好,留云山房里就只有她们几个,没有外人听见。
数一数裴老六给她预备的纸,统共五大张,写完这五张,半天都过去了。裴观眼见阿宝坐到案前写字,陪在她身边,顿觉神清气爽。
裴观做完自己的事,走到阿宝身后,伸手要抽她的笔。
“阿宝在裴家过得好不好?”陶英红见天儿为阿宝忧心,就怕裴家有什么不好的流言,新媳妇进门三日,家里长辈就过世,说出去好不吉利。
都是姑娘的声音,姑爷的声音轻,只偶尔有一声低笑。
一路走一路说,走进屋里,螺儿结香赶紧退出来。
旁的不说,她转铁弹子这么久,只是写字而已,一笔一划都力透纸背。
阿宝没话好说,磨磨蹭蹭走到案前,磨墨取笔,写起字来。
纸墨笔砚茶香,都是他用惯喝惯了的,今日怎么就难以静下心来。
裴六郎这人,是有些古怪的。
难道是松烟不在身边侍候的缘故?
直笑得结香耳热:“这是在里头干什么呢?”
这些日子也不知变了没有。
陶英红也有过少女时光,想到新婚时候也是如此,微微一笑:“那就好,她是要是当真忍不住,家里也更方便些。”
“小时候先练木球,大了才练铁球。”阿宝曲起手指头,在裴观眼前比划一下,“先是龙眼大,然后就是鹅蛋大。”
将致哀的信挑出来放到一边,看说正事的信。
“当然带来了,你想不想看看?”阿宝这回头,目光打量裴观,他拉弓还行,只是这铁弹子,不知转不转得动。
陶英红问:“怎么?她竟一点也没馋?”
青书掀帘进门:“公子有什么吩咐?”
裴观讶然:“你那个铁弹子有多重,可曾带过来?”
故此才派燕草报信,不是派戥子报信,就怕戥子嘴一秃噜,全说出来。
阿宝只当裴观找她有事儿,快步过了水廊,进门便听见裴六郎笑吟吟问:“你是不是好几日都不曾练字了?”
“你这劲儿也不小嘛”,“托起来,先转一个”,“你手大,转起来该更灵巧,怎么笨手笨脚的”。
小时候少爷就爱罚他们抄书写字,如今还要看着少夫人练字儿,少爷还真是,这么多年一点没变。
阿宝方才还在收拾东西,只等明日拜别过老太爷的棺木,她就家去了,怎么今天还要看着她写字?
“姨夫人放心,绝没有人敢嚼舌根,是府里四老爷五老爷扶灵回乡去,姑娘也要送一送,要不然啊,今儿就回来了。”
两人情热时,自然甘愿与对方同苦。
略一抬头,隔着九曲桥瞧见阿宝,提声唤:“青书。”
原来这些事儿都有青书松烟打理,松烟挨了板子躺在床上养伤,青书又跟着他跑。这些信便堆积在案上,有几日没分检了。
一撩袍角也坐下来,拆信阅信回信,行云流水。
那枝笔握在阿宝手里纹丝不动,她连头也没回,背对着裴观轻笑一声:“我转铁弹子练力气的,我阿公都抽不走我的笔,你这劲,够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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